母憑女貴 第八章
    那應該是個很愉快的生日宴。顧盼輝後來回憶起來也不得不承認。不知道那幾個人是如何商量好用那樣平靜的方式對待她這個「身份奇特」的女人,沒有人問及陳不染的歸屬,也沒有人向她瞭解她的過去。真的很奇怪,但哪裡奇怪她又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陳老太爺的身體一天天轉好,真相大白指日可待,到時也就解脫了。

    但一想起從此形同陌路,心中又開始不舒服了。再也沒有理由和陳峻極吵吵鬧鬧,再也看不到那對相儒以沫的夫妻眼中的深情,就連老太爺睿智的目光和他們對陳不染溺愛的笑容也會令她懷念。

    唉!其實一直稀里糊塗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算了,不想這些了,她又約了一個畫廊的老闆談畫展的事,不要遲到了。

    ※※※

    陳家大宅的晚飯時間,大資本家陳存旭吃了一口清蒸刀豆,皺了一下眉,「同樣的一道菜怎麼會差這麼多,廚師今天是偷工減料還是換人了?」

    「藥菜湯的味道也不對!」陳家奶奶也搖搖頭,「我去廚房問問。」

    「不用了!」陳峻極擺擺手,「既沒有偷工減料,也沒有換人,味道和媽生日那天完全一樣。所不同的是餐桌上少了道開胃菜。」

    三個老人家面面相尷,又同時歎了一口氣。陳爸陳媽偷偷交換著眼神,想說什麼但終究是不敢開口,而陳老太爺卻認命似的又去進攻那盤清蒸刀豆了。陳峻極見爺爺沒什麼反應,明白時機還不成熟,再等等吧!

    電話鈴響,傭人方阿姨拿起了電話,「哦!是陳不染啊!太太,是孫小姐的電話!」

    「不染!」李小桔拿過電話,「我是奶奶!你怎麼了?」孫女好像不對勁。

    「奶奶!」電話那頭陳不染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無助與驚慌,「媽媽!我媽她喝醉了!我沒有辦法了!」

    汽車風馳電掣地來到了事發現場,陳不染很狼狽地站在門口迎接援軍的到來。而屋內是一片零亂和撲鼻的酒氣。

    「誰?是誰?」顧盼輝大著舌頭的聲音從沙發的背後傳來,「不管是誰都給我滾,滾出去!」

    陳峻極越過八卦陣,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

    啊!戰果驚人,地下的啤酒罐不下二十個。酒國雌英,不去做公關實是浪費人才。他順手抓了件外套披在陳不染的身上,「不染和奶奶去爺爺家吧。戰場我來打掃!」

    「可是,媽媽她……」陳不染不放心地盯著沙發後。

    「放心!我會等她酒醒的。你明天還要上學,乖!和奶奶走吧!」

    「不染!和奶奶回去吧!你待在這也沒什麼用!」牽過她的小手,「讓你爸爸照顧她吧!」

    ※※※

    送走了一老一小,陳峻極沒有打掃房間,先坐到了頭髮散亂的顧盼輝身邊,「發生什麼事了?」

    「你是誰?」顧盼輝半睜著雙眼,「陳不染!陳不染!這是誰?」

    真醉得蠻嚴重的!「我是陳峻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會因為你神志不清就欺騙你!

    「陳峻極!」顧盼輝努力地想了一下,又咧開嘴,「我女兒的爸爸!假的!我的情夫!假的!你怎麼在這?」她環顧了一下,這是自己的家吧?

    「我來陪你喝酒!」陳峻極也拉開了一罐,喝了一口。

    「你幹嗎要喝酒?你有什麼煩心事?你這個傢伙有錢有勢,不用借酒澆愁吧?」顧盼輝伸手去搶他的啤酒,卻撲偏了,來了個狗啃地。

    「你沒事吧?」他連忙扶起她,應該沒事。

    「該死的!除死無大事!」又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你了不起呀!衣冠禽獸!」顧盼輝又氣勢洶洶地抓住了陳峻極的衣領,目露凶光,「斯文敗類!大不了我的畫爛在我的畫室裡,陪我進棺材。想佔我便宜,信不信老娘我宰了你。王八蛋!」

    「你被人性騷擾?」陳峻極聽出了頭緒,有一個混蛋假借開畫展之名妄圖染指他「女兒」的媽,他的「情婦」大人。

    「性騷擾!性騷擾!這些混蛋男人,-想佔我的便宜!」顧盼輝又癱軟在一旁,四下摸索著,「酒!我的酒呢?」

    「不要再喝了!」陳峻極把啤酒推到她夠不到的地方。

    「你管我!我就要喝!關你屁事!給我!」得不到想要的,顧盼輝推著他,「你走!陳不染!給你老媽拿啤酒!我要酒!你在哪兒?把這個人趕出去,臭丫頭,小妖女!」她的手敲打著地板,「你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你也要造反了是不是?」她聲嘶力竭地叫。

    「別叫了!她去我家了!」還好顧盼輝從前給他展示的也都是她糟糕的一面,多少有些免疫力了。

    「你家?去你家幹什麼?你們是不是想搶我的女兒?」顧盼輝又揪住了他的衣襟,「你們連我惟一的女兒也要搶走!你們是混蛋!」

    「沒人要搶你女兒!」和現在的她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陳峻極伸手把她抱起來,地板很涼的。

    「你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沒了丈夫!」顧盼輝躺在陳峻極的懷中喃喃著,「為什麼沒有一點同情心。我很辛苦的,我只是想開個畫展嘛!為什麼欺負我?想佔我的便宜,我是搞藝術的,可搞藝術的也不代表亂搞男女關係。那個混蛋陳峻極也是這樣誣蔑我的。」

    「對不起!」陳峻極不知道這也很深地傷害了她。把她放在了臥室的床上,扯過了被子,替她蓋好。

    「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把黏在她臉上的頭髮拂開。她看起來是那樣的柔弱。

    「不要走!」他的手被捉住了,顧盼輝的眼神依舊迷濛,「陪陪我!」

    「好!我不走!」陳峻極挨著她坐下,「睡吧!」

    顧盼輝只是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陳峻極可以感覺到她細膩的肌膚,心裡有一絲的悸動。但手背上的涼意讓他發現顧盼輝在哭,或許把淚水哭出來對她更好。輕輕地把她抱在懷裡,輕拍她的背脊,撫摸她的頭髮。顧盼輝的肩頭不停地抖動。

    「賀豐!賀豐!不要離開我!」顧盼輝忽然抬起朦朧的淚眼,「不要再拋下我!」

    陳峻極心裡一沉,自己被當成了她死去的丈夫。有絲想推開她的衝動,但他的手卻抱得更緊了。能夠給她一絲安慰就好,又何必去和死人計較,「我不會拋下你的。」

    「不拋下我?你答應了!不可以不算數。」顧盼輝往他懷中擠著,在他輕輕的愛撫下慢慢地睡著了。

    終於睡沉了!陳峻極歎口氣,把她的頭放在枕頭上。

    睡夢中的顧盼輝依然緊皺著眉頭,眉宇間是一縷哀怨。

    還是喜歡看見那個似乎少根筋的傻大姐,即使那不過是她保護色。手指在她的眉間撫摸了一下,但依舊舒展不開。向下觸摸她滑嫩的肌膚,還有她翹翹的鼻子,最後在她的紅唇上停住了,手指輾轉著,勾勒著她誘人的唇形。陳峻極緩緩地低下頭,以自己的唇碰觸她的唇。只是輕輕的碰觸,卻讓陳峻極禁不住抖了一下,整個身體也隨之顫抖。他像被針紮了似的跳了起來,不可以這樣,不能夠再吻下去了,燎原之火不是他控制得了的。

    走出了臥室,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夠給予他如此大的震撼。看來畫展時的感覺是正確的,顧盼輝就是他二十九年來所期盼的女人。雖然有點晚,但還好來得及。

    收拾了客廳,陳峻極開始在陳家探險。

    這棟公寓很大,室內裝修很簡單,除了讓人一進門就會滿眼綠意的各種盆栽植物之外,就是線條簡潔的傢俱。簡單的設計,簡單的色彩,雖然看上去已經不是現在流行的式樣了,但經典永遠也不會過時。

    整個房間都充滿了藝術的氣息,而且顯然沒有經過所謂的「設計師」的手,因為它有一種隨意的、不經雕琢的美麗,但卻充分地顯示了這位設計者眼光的獨到和對於一種整體風格的把握。

    是她還是她的丈夫?最大的可能是二人共同的結晶。

    欣賞完室內的陳設,他還想欣賞一下這位女畫家的大作。推開一間房間的門,入目的是畫架,畫框和散亂的染料和畫筆,就是這裡了。

    走了進去,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幅剛剛完成的油畫。很簡單的畫面,一朵盛開的菊花,就是這朵菊花讓陳峻極為震驚。

    沒有任何的花哨,簡單的色彩、簡潔的勾勒,可是就在這份簡單中卻有著令他屏息的東西。那是一種生命力,一種對於生活的熱愛。這份熱愛沒有因為命運多外而改變,反而頑強地和生活抗爭──只要有一絲的陽光、水和空氣,它就要讓自己的生命燦爛。

    而那株在建築廢料堆中依舊艷艷招搖、渾然不覺自己生存環境惡劣的向日葵讓人幾乎有落淚的衝動。

    畫的主題,不外兩種──植物或人物。

    她的花草有濃麗有平實。但她的人物卻只投射在社會的最底層、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乞丐。四肢萎縮的,斷手斷腳的;盲人、孤苦的老人、茫然的婦女;眼睛中依然閃爍著童真的小孩子。

    如果說她對於花花草草的描繪是在表達畫者對於這些頑強生命的讚歎和崇敬。是的,從這些畫就可以「看見」顧盼輝都是用著近乎膜拜的心情來描繪這些在旁人看來不值一提的生命,她用她的心來作畫。

    相反的,她對於這些弱勢群體的勾勒就是一種完全的悲天憫人,也可以說是一種無可奈何。努力地挖掘著他們眼中僅有的一絲生命跳動的痕跡──即使是狡詐、即使是貪婪。但沒有,除了小孩外,其他人物所呈現出的只有麻木空洞。

    兩種不同風格的畫,有著強烈的對比。在人類眼中弱小的生命,在嚴酷而惡劣的環境下,始終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而恰恰是萬物之首的人類在遭遇了挫折之後,卻喪失了一切的活力。這些令人震撼的畫作應該是畫者常年細心觀察體會的結果,是對於生活的一種感悟,也是多年積累後的厚積勃發。

    雖然畫家已經脫離了藝術界對於女畫家的定位,關注人類的悲苦。但依照女權主義者的觀點,她的作品依舊無法脫離男性對於女性藝術的界定。

    不對,他又言之過早了。

    這是什麼?一個露陰癖的患者,而且是在街道上。瘋狂、對情慾的強烈渴望、自得、猥褻、癡傻,種種神情被畫家渲染得淋漓盡致。單憑這一幅畫,顧盼輝就可以歸到壞女人的堆裡去了。她竟如此赤裸裸地表現人類的情慾;而且還是從一個露陰癖患者的身上。

    陳峻極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繼續挖他的寶。

    在這些畫中,他還發現了一些雕塑:石膏像、鐵藝、木雕、青銅、陶藝。

    作品都不是很大,但每一件雕塑都是精品。流暢的線條、純熟的技藝、飽含的張力,雕塑家為作品賦予的生命力,另外就是他的創新和標新立異,讓每一件作品都鍾情洋溢。

    這不是顧盼輝的風格,那麼應該是她死去老公的遺作了。記得陳不染也曾經提過她爸爸是個雕塑家。

    陳賀豐這個名字進入了記憶,老天!原來她們母女是那個名噪一時的雕刻家陳賀豐的妻女,他至今還記得當年那個雕塑展的盛況,他家的收藏室中還有一件他的作品。

    真的是天妒英才,令人扼腕。環顧這些雕塑,這些作品的藝術價值幾乎都在自己收藏的那件作品之上,又加之雕塑家本人的英年早逝,那麼這些作品的價格是極其可觀的。出自商人的本能,陳峻極忍不住地估評著。但為何被束之高閣,沒有把它變成商品。難道是顧盼輝不懂嗎?

    電話鈴聲響起,拿出手機,是爺爺。

    「爺爺!什麼事?」

    「那位顧小姐怎樣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不染也不知道!」爺爺很關心的樣子。

    好兆頭!陳峻極心中暗喜,「她一直想開一個個人畫展,但四處碰壁;而且那些人還想佔她的便宜。一時苦悶借酒澆愁,現在已經睡了,沒事了!」

    「她的實力如何?」爺爺沉吟了一下。

    「明天我拿一幅她的畫給您瞧瞧!或許爺爺可以從中看出當年奶奶在那段艱苦歲月中的繪畫風格。雖然我們只有奶奶兩幅遺作!」

    「那我倒是要好好欣賞了!」爺爺興味十足,「對了!提醒你,明天董事會的例行會議,審議那個新的銷售計劃,你要準備得充分些!」

    「知道了!我想沒什麼問題的。爺爺你早些睡吧。晚安!」

    ※※※

    頭好痛!顧盼輝抱著欲裂的頭爬起來。老天!快七點了!陳不染是不是還沒有起床呢?喝酒真誤事,今天還能去上班了嗎?她踉踉蹌蹌地打開房門,卻聞到了一股香氣,是煎蛋的味道。難道是陳不染在準備她們的早餐嗎?這孩子真是長大了!

    「陳不染!來不及了,快點吃,否則趕不上校車了。別全吃光了,留點兒給你老媽!我快餓死了!」顧盼輝抓著自己亂草一樣的頭髮。

    「我認為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比較好!」

    「啊!」從廚房探出的腦袋和傳出的聲音嚇得顧盼輝一聲尖叫,「你怎麼在這裡?」

    「我是陳不染邀請的特殊情況處理專家,負責收拾你酒醉後的現場。」陳峻極向她又揮舞了一下鏟子,「以及你的早餐事宜。」

    「哦!」顧盼輝歪歪斜斜地跌坐在沙發上,「那個丫頭呢?」

    「昨天晚上就溜之大吉了!現在大約已經去學校了吧!」宿醉後的陳太太真是夠邋遢的,昨日未脫的上班服皺皺巴巴,長長的頭髮也糾結在一起,眼睛還處於半醒的狀態,肯定還有眼屎分佈在周圍。還極不文雅地打了一個哈欠!但在陳峻極看來竟是別具風情.戀愛中的人沒救了!

    「太不講義氣了!」顧盼輝如是評論自己的女兒。

    「先去洗澡!早餐馬上就好!」

    當顧盼輝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放著很誘人的早餐了。煎得金黃的雞蛋,發出香味的三明治,冒著熱氣的牛奶。

    「你們家好像只有這麼多的材料,因陋就簡吧!」廚師似乎是責怪主人沒有預備好材料,害得他不能充分發揮自己的高超廚藝。

    「這也叫因陋就簡?太豐盛了吧!」顧盼輝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半杯牛奶,才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巴,那昨晚他曾親吻過的紅唇。

    「我能把牛奶給那丫頭熱一熱她就萬幸了!」顧盼輝大言不慚地抖出自己的懶惰史。

    這也就難怪陳不染為何總像只小餓狼一樣,藍著眼睛到處搜刮食物了。陳峻極翻了一下白眼。

    「你的手藝真不錯!和我老公有得拼!」顧盼輝咬了一口三明治,讚歎了一聲。

    「謝謝恭維!」陳峻極知道自己必須要適應她經常地提到她死去的丈夫,畢竟那是她的一部分,「你的畫展是不是還沒有著落?」

    「你知道啦!」顧盼輝的神情落寞了起來,隨即又揚起笑臉,「沒關係了!我是越挫越勇,永不言敗的顧盼輝!」她還做了一個手勢。

    「我看過你的畫了。」陳峻極的吃相比那個女人斯文多了。

    「如何?」顧盼輝緊張兮兮地徵求意見。

    「怎麼說呢?」陳峻極撓了撓頭,有些為難的樣子。

    「你儘管說好了!我是永不言敗越挫越勇的顧盼輝!」底氣很明顯的不足了。

    「當然了!這只是我的個人觀點。」陳峻極繼續打著官腔,「應該說,你的畫令我非常的震撼,特別是有幾幅更讓我有想哭的衝動。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顧盼輝怔了怔,忽然她跳了起來,有些難以置信,「你的意思就是說我的畫不錯?」她的眼睛盯著他。生怕是自己聽差了,或者理解錯誤。

    「不是不錯,是非常好。我可以肯定如果展出的話會引起轟動的。」陳峻極很用力地點頭,這是以一個藝術品收藏家和商人的雙重身份判斷。

    「你說真的?沒哄我?」顧盼輝還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從來沒有人給她的作品如此高的評價。

    陳峻極再一次很肯定地點頭。

    「萬歲!」顧盼輝張開雙臂,「太棒了!」又衝到陳峻極跟前,抱住他的頭猛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我好喜歡你,我好愛你喲!」隨即又在屋中大跳著「土著舞」,完全沒有理會到被親吻後的男士紅布一樣的臉。

    半晌,顧盼輝冷靜下來,又坐到了他對面,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我說的愛你,還有親了你,不是……不是……那個……不是……」這就叫得意忘形。

    「我盡量不把它上升到男女的層面。」還不是時候,陳峻極提醒自己。

    「你不誤會就好!我也沒有勾引你的意思。」顧盼輝繼續解釋著。

    「我知道!」是我想勾引你,「對了!你的畫室裡的雕塑是你丈夫的作品吧!原來你的老公是陳賀豐,當真是失敬了。」

    「看來他還真的蠻有名的。」顧盼輝的神色自然了些,「那些作品很棒是不是?」

    「應該是他的巔峰之作!至少比我見過的其他所有作品更出色。可是你為什麼就讓它們堆在那裡蒙塵呢?而且以你丈夫留下的人脈,作為他的遺孀,人家總會給你些面子的。應該不會到處碰壁的!」

    「我最先找的就是這些人。」顧盼輝苦笑,「開畫展可以,有一個條件……」

    「同時出售他的遺作!」明白了,「但是你為何不肯出售?它們的價位肯定很高,足夠你清償這間公寓的尾款。」

    這層近兩百平米的公寓是陳賀豐留下的,也是顧盼輝母女節衣縮食的根源,這是聽陳不染說的。

    「它們都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作品,它們是禮物,是見證。我的生日,陳不染的出生日,他的生日,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情人節的禮物……那些雕塑記錄了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因此它們才會那樣精美絕倫,因為那裡面有他的心在跳躍。我怎麼可能出售我生命的一部分,把他愛我和女兒的一顆心貼上標籤呢。」顧盼輝的頭垂了下來,聲音也漸漸哽咽。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商人本色。」陳峻極越過餐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沒有掙扎,顧盼輝讓自己平靜了一下,才抬起頭,「所以我只好求助於其他人,但這回要用我的身體做代價。」她笑著,很苦澀。

    拍拍她的手,陳峻極不露生色地把手收了回來,「我是不是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投資了一個畫廊,雖然只是個小股東。但為你舉辦一次畫展還是不成問題的。」

    顧盼輝先是睜大了她的眼睛,隨後又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但……」

    「不要說我本來就欠你的人情,就從商人的角度來說,這是有利可圖的。因為我們也是要抽取佣金的,而我十分看好你的畫,很具有購買和收藏的價值。大家互蒙其利,何樂而不為呢?」

    「你真的認為我的畫會被大家所接受?但是那些人不是這樣講的。」顧盼輝懷疑陳峻極在哄她。

    「怪不得陳不染說你笨,那些人一部分人想佔你的便宜,一部分人是垂涎你丈夫的雕塑。這樣要是還能很中肯地評價你的作品就見鬼了。」越過餐桌,陳峻極戳了一下那個腦袋。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還一次次被批評得一文不值。這些王八蛋!」顧盼輝不好意思地揉揉腦袋,「敢打擊我的自信心,還好我是永不言敗……」

    「越挫越勇的顧盼輝!」陳峻極已經會背了,「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也覬覦我老公的作品?」顧盼輝的刺兒又豎了起來。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陳峻極不悅地看她,「我只是希望你把它們拿出來展覽,這麼美好的東西卻藏於深閨太可惜了。應該讓大家欣賞才對。再用一些商業的觀點來說,這也非常有助於提升我的那件收藏品的價值。你總該給我點好處吧?」

    「只是展覽!非賣品!」

    「沒錯!難道你不希望別人多瞭解一下你的老公嗎?」

    「但……」顧盼輝期期艾艾地說,「但,我怕……」

    「你怕他的光芒掩蓋了你的,人們只注意到他的作品,而忽略了你的大作。是不是?」

    「你總是這麼一針見血嗎?」被猜中心思的人白了他一眼。

    「我自然是有把握的,你的作品絕不會被他的光芒所掩蓋。而且還會因他的作品大放光彩,我看了一下你作畫的日期,幾乎都是這幾年的。那些畫是你喪夫後的心路歷程,沒有人會不為之感動、不為之動容。你們兩個的作品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人們會衝著陳賀豐的名氣而來,但你的作品卻絕對會抓住他們的眼球的。你就當這是一個廣告策劃吧!」

    「你真是把商業和藝術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了!」顧盼輝自歎弗如。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馬上就會讓你著手此事,我忙過這個銷售計劃會親自帶你去見一些藝術評論家和藝術經紀人。」把牛奶喝完,陳峻極站起身,拿過外套,「我要去上班了,我的車在樓下。你要不要我送你去上班?」說完又搖搖頭,「我看你今天還是不要上班了,在家休息,順便整理一下你的畫稿。其實你最好把那份工作辭了,因為你會很忙的。」

    「那可不行!這邊還沒一撇,那邊工作又辭了。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顧盼輝的頭搖得像波浪鼓。

    「隨你!」陳峻極套上外衣,走過她的身邊,故作隨意地低頭親了一下她的俏臉,「那我走了!會給你打電話的。」

    打開房門,他走了出去。一直到電梯的門關上,陳峻極才露出詭計得逞的奸笑,摸摸自己被顧盼輝親過的臉和親過她臉頰的嘴唇,他決定今晚不洗臉了。

    顧盼輝如遭雷擊般定在椅子上,無法動彈,而口中還咬著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嘴巴才開始運作,但也只是機械地咀嚼著把食物送下肚。腦袋卻在一個問題上打轉,「他剛才親了我,他剛才親了我的臉,他親了我,他居然親我,他竟敢親我!」

    顧盼輝一下子站了起來,那個傢伙輕薄了她,居然親了她,這個混蛋膽敢性騷擾她!

    不對!顧盼輝又坐了下來,如果真的追究起來,自己騷擾人家在先。摟著人家的頭親人家,還高喊喜歡人家愛人家。

    自己是得意忘形,那陳峻極的可能是一種習慣,習慣於在出門前親吻一下自己的愛人。不對!這傢伙還沒結婚,連女朋友也沒有半個。從前,是從前啦!現在沒有不代表從前沒有,你不還充當著人家的「情婦」不是嗎?

    對!對!對!但一想起他曾經有如此親密的女友,心裡竟有點不舒服。

    那就是他媽媽!對呀!他是美國長大的。出門前親吻一下媽媽說再見是很平常的啦!呼!顧盼輝吁了一口長氣。沒錯!是這樣的。

    陳峻極坐在車裡,手機響起,是顧盼輝。

    「怎麼了?我忘了什麼東西了嗎?」陳峻極的聲音平靜之極,似乎親她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顧盼輝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個、那個,我、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有早上出門前親一下你媽媽的習慣?」如果不問清楚,她一天都會寢食難安的啦!

    「好像有、有的!你不說我還真的沒注意到!」陳峻極的腸子又要打結了,她果然為他的行為找到了最恰當的借口。我快不行了!我要笑死了!「你怎麼想到會問這個問題?」

    「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對了!」顧盼輝的心不再狂跳,「我忘了說謝謝你!謝謝你昨晚照顧我,安置陳不染,今天早上為我準備早餐,還有幫我開畫展!謝謝你!」

    「不客氣!你好好的休息吧!我晚一點會打電話給你。我到公司了。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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