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霸主 第二章
    「娘親若知道我拿戮情劍替你剃鬍子,她準會處罰我三天不准吃飯啦!」

    櫻桃小嘴翹著抱怨,霜影右手使力朝他臉頰刮下去。

    哼!今晚偷溜出莊來,二度造訪山洞,她才不是想來照顧他的門面哪!

    可是,怎麼他一句「過來」,又把下巴一抬,她居然乖乖照做呢?

    好,我左刮刮,我右修修,我再……鬍鬚落皮肉現,她轉而專心打量著他光潔下顎中央那兒一個很特殊的凹洞。

    衛離盯著劍柄上「戮情」兩個字,低問道:「這把劍做什麼用的?」

    還是那種疏離沉渾的嗓調,一副胸膛定靜不動,宛如風乾的百年老樹幹。霜影以刀-抬高他的下顎,收拾起他脖子那兒最後幾根殘物。

    「今天該輪到我問你問題了吧?」她反詰回去。

    他以一指暫止住刀稜的滑動,喉結輕輕滾動一下,「刀鋒正抵在我脖子上,我不方便說話。」

    衛離這個鬼靈精為什麼總找得到她辯駁不了的好理由呢?哼,反正她人都來了,還怕他跑掉嗎?一會兒一定要搾出他的來龍去脈!

    「好吧!說就說。」於是,霜影說了戮情劍的來歷——

    江南金陵,六朝舊都,屠家鑣局,南北馳名。

    她娘親屠如風正是鏢局之主的獨生掌上明珠。

    屠家姑娘二八年華之時,父親因病亡故,她旋即與自幼定親的蕭姓江湖豪傑完婚。婚後,她謹守女人本分相夫教子,鏢局就轉由丈夫掌管打裡。誰知夫妻恩愛也不過三載,郎君就公然與一青樓女子有私情。

    屠如風性烈如風,找上青樓尋覓留戀溫柔鄉的丈夫。結果卻遭到丈夫冷眼相看、冷語相諷。三角談判破裂,她憤然拿著傍身短劍欲刺向奪夫女子,疏料夫君竟出手,一掌擊上她胸口,幾乎震斷她的五臟六脈。

    她口吐鮮血轉而舉劍劃向左手腕,留下一道血淋淋割痕。

    看著血珠子一粒粒滴,她染淚的朱顏迸出淒厲狂笑:「郎心如鐵啊!有了新歡棄了舊愛,天下男子薄倖莫甚於此。屠如風以血歃誓,以此劍戮情,我與你恩斷義絕。」

    她變賣了祖產,攜兩名幼女遠走西荒,在白紗山頭修築戮情莊隱居。白紗山下原本無名的溪流,從此讓她命名為烙恨溪了。

    屠如風教女兒棄絕長裙換褲裝,不再以弱者姿態示人,不必成為男人的附屬。是故,霜影、雪影兩姊妹從此改姓屠,不必承家風習武弄劍,只伴以詩書棋畫,心性自由行動自由,歡樂無憂地在白紗山頭成長。

    「好了,故事說完了。」她也把他的門面打理得一絲不-了。「嗯,我問你,你認識字吧?」

    娃娃眼看人低喔!衛離冷瞅她一眼。

    霜影好心提醒著,「那個有著三進大苑落,莊門上刻著對聯,右聯為絕心絕愛絕戀,左聯是無名無份無緣,橫批則寫不涉情關的莊子就是戮情莊。我娘最討厭成年男子,白紗山可以由著你亂跑,不過你千萬要避開戮情莊知不知道?」

    這次他換上一個喉音輕咕。

    霜影后退一步,小腦袋左搖一下右晃一遭,聚精會神欣賞她的傑作……

    只是越看,怎麼越覺得他長好俊呀!

    戮情莊裡面的打雜的老伯伯、小廝沒有一個是他這等絕色哪!

    剛毅狹長的臉型,額顴骨飽滿,下顎稜角分明有力,鼻樑高若奇峰,唇瓣顯得冷酷傲慢,至於眼睛和眉毛則藏在豹紋皮面具下…

    她捧著戮情劍,猶豫著該還劍入鞘,抑或往上挑開他的……

    「永遠別打我面具的主意!」冷聲的警誡。

    被摸中腦中的念頭了。太神了,他是有透視眼還是讀心術呀?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閒逸簡單的莊園山野生活,突然跑出一個腦力與她旗鼓相當的對手,日子才會精采呀!

    她挑挑俏皮的唇角,一派輕鬆。「雖然你老大不客氣老對我呼來喝去,不過我不跟你計較這些啦!呃,還有,我沒後悔救了你,把你送來我的秘密山洞。」

    打好關係,接下來,她就要朝目標挺進,探出他的過去……

    他摩挲著光滑的下巴,陰柔的嘴角冷峭一揚。「我躺在大石上休憩,你踩了我一腳,又把我拖上木板車,這夠得上111救222嗎?」

    語畢,他彎身撿起她帶來的黑色衣袍,剽悍挺拔的身子往洞外而去,留下一串鐵煉拖過地時的沙沙響音……

    「他說什麼?」霜影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他躺在溪水中納涼?她還死拖活推把他弄進山洞?他這一路都是清醒的?

    難怪……那一刻她才想拆下他的面罩,就給他兩眼一睜,瞪得跑了三魂七魄!她後來還幫他做了一堆事,送吃食、送衣袍,幫他理發剃胡……

    天呀!她庸人自擾、多此一舉。

    難怪他昨晚笑得天都快塌下來了,她蠢事做一大堆還逕自沾沾自喜!

    「啊——」俏臉垮下,放聲大叫了。

    窩囊啊!糗到家了。

    兩個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她氣呼呼咬牙,「該死的衛離,陰險的臭傢伙,我一定要扳回一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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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臂滑水如兩隻搖槳,他如一葉扁舟在溪水中蕩漾。

    多少年了,他終於得見天日了。衛離首度感受到透心舒涼的輕鬆。

    一身髒污穢味,滌進溪水中。從此,再也沒有人能操縱他的命運了。

    小女娃說這溪名喚烙恨溪,這裡是人煙稀少的西荒,這個偏遠的地方很適合他潛練武功,蘊蓄內力,尋出化丹毒之法。

    「天不絕我,留我一條殘命於世,人間既有衛離,人間禍害豈可休止?我豈能徒負惡魔之子美名?」狂笑得暢快淋漓,魔性聲音令人聞之喪膽。

    他微瞇著藍眼,彷彿預見了仇怨泯斷時的腥風血雨。他的眼底餘光也瞥見溪畔蘆葦叢中,有道小小影子閃了閃。

    他知道那是她。他也猜臆出他的笑聲又次駭著她了。

    這個小奶娃,初遇他時明明對他存著巨大恐懼,卻又能強做鎮定對他大發善心。他該吼罵她天真白癡?或者,他更該嘲笑自己精神倒錯了?

    若非心神顛倒,戒心高築的人怎會讓她接近身邊?

    那日他用計騙倒魔女逃離囚室,失去方向感連奔了三個晝夜,不知天不知地,茫茫然躺在溪邊隨波漂浮,漫思前塵與未來……

    生,只有復仇的意義;死,彷彿也未嘗不可。

    就在他心魂幾乎脫竅的時刻,一個嘟嘟嚷嚷的娃娃聲一路逼來,她還一腳踩上他的胸骨。踩了人,她反倒逃命逃得比被仇家追殺還淒慘……

    那時他正在默歎:天底下的生物果然有優劣之分,衛離一身本領卻了無生趣,這個無知小娃娃竟如螻蟻惜命。

    殊料,小娃娃轉了回來。緊接著,她帶給他一連串的驚奇。

    他闔眼默不作聲,壓低呼吸頻率,觀察她一大堆突兀又可笑的舉動,結果,臨了時居然硬生生跑出來兩個他只在書籍中讀過,卻未曾體悟過的字眼——

    關懷!

    這個多事女娃關心一個陌生人的死活。

    她更惹出他第一次開懷大笑。

    原來,他身上還存留這一種情緒表達能力啊!

    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異樣波動打他心口劃過,彷彿離群的人渴求群居,孤獨之身想留個伴——

    因之,他昨夜喊她來理去他一頭亂髮,今夜他伸出脖子由著她宰弄。

    兩次試煉,他拾得一顆天真浪漫赤子童心!

    此刻,他對小同伴呼著,「把乾淨的袍子給我送過來!」

    「啊!被他發覺了。」霜影沉著臉打樹後現身,手中舉高他放在樹下的那件黑袍子。

    她會給他送過去,但她不會由著他搓圓捏扁。

    算了算距離,她在二十步之遙處停下,將搓成一團的衣服準頭大失地拋向溪水。等著看衣物落水,等著聽他一聲爆吼,然後她要朝他大笑三聲,再溜之大吉。

    她是這一座山的地頭蛇,她知道只要鑽入溪岸邊那幾株柳樹後的小徑,再拐進通往山莊的大道,他帶著腳鐐一定跑不快,呵呵!他追不上她的……

    可是,衣服沒落水。

    沒有爆吼聲,她也笑不出來。

    怎會這樣呢?

    她面前直挺挺矗立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他的臂膀上不偏不倚掛著那件原本該和溪水作伴的袍子。

    宛如幽靈的凌空飛躍取衣輕功,霜影看得雙腳忘了如何移動。

    「小鬼,你的心竅鬥不過我。」他輕聲調侃,一點也不避嫌的當著小滑頭的面整衣著裝。

    她生平第一遭窺見男人的身體——昂藏七尺之軀,結實健壯,沐浴著月光,閃爍著水光,充滿陽剛雄渾線條。

    喔,男人的體魄與女人如此大不同……

    喔,這個男人不止臉龐俊,身體也很俊哪……她的腦門這一回好像真的撞上大石頭,暈頭轉向了。

    她的眼睛一個不小心偷瞄了一眼……他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傢伙」正在跟她打招呼……

    一抹興味之色閃入眼,衛離拉好衣袍,冷酷的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柔和弧度,「小鬼頭,你這樣看男人也嫌太早了吧?還不擦掉你下巴那一排口水。」

    一個閃神沒留意,馬上就讓他在口舌上佔便宜了。

    討厭,人家又不是故意看的。霜影羞惱地垂下小腦袋。

    那夜,她怎會認為這個男人性命垂危?而且,她還想拿短小的戮情劍替他斬斷腳銬。如今,真相大白了,她相信他只需提起掌風一劈,鐵煉自會應聲而斷。

    誰讓她善心大發,做盡了愚蠢事啊?

    霜影吞吞口水,咬疼了牙齦決定——

    不管他一身好功夫,一副連鬼都嫌的怪脾氣,即使他會一掌捏碎她的小脖子,她拼了命也要爭口氣。

    「哼,我把你看個仔細,以後我長大了才不會挑到你這樣討人厭的對象。」

    真的是頭昏腦脹,她根本忘了屠家不涉情關的家訓了。

    一隻虛張聲勢的小野貓。

    不過,她紅著臉拼急智的樣子實在挺可愛的,她一身不服輸的傲性更堪與他匹敵。

    「哈哈哈!」他又被她激出笑意了,這回笑聲裡多了幾分欣賞。

    衛離慢條斯理著好黑袍,順道轉個身甩去及肩長髮上的水珠,噴得霜影滿頭滿臉水花!逗弄她的感覺實在很不壞呀!

    真是夠了。

    霜影氣壞腸肚,緊握腰間戮情劍,怒沖沖對他齜牙咧嘴。

    「可惡透頂,陰沉到家,嘲笑我很好玩嗎?你看你高頭大馬的,就會欺負到小女孩頭上來。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你天天沒傷沒病沒災,否則總有一天,我一定拿戮情劍在你胸口上戳一個大洞。」

    她撂下毒誓後就閃人了。

    衛離對著跺腳氣嚷跑遠的小身影遙喊著,「哈哈,你什麼時候再過來?」

    再去讓他戲弄?她又不是瘋了。

    霜影捂著耳朵,拒絕激昂笑聲入侵早已氣糊塗了的小腦袋,「不去不去,我不要再見陰險惡魔。」

    月明風輕,烙恨溪畔只剩一道孤影與弧月相映斜。

    衛離伸出中指按住左手腕,默數著心脈躍動的次數,湛亮的眸色漸沉……

    方纔那一陣飛躍取衣太傷元氣了,只怕他血脈中的不治之根更沉-了。淡漠一笑,惹出落寞上眉間,也帶出冷淺一喟。

    「小娃娃,我一身傷病,你若不來,怎麼殺我啊?」

    心湖之間飄來一個淡淡的小漣漪,不知名不知姓的,他想他會懷念這一個天真熱情中藏著些許狡黠,伶俐俏皮裡頗有膽識,又會耍點小賴的山間小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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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一道淡藍身影衝入另一進苑落的一個房間。

    「雪影,你醒來。」霜影把妹妹揪出被窩。

    小雪影打一個很沒氣質的大哈欠,又揉揉眼睛。「姐,天塌下來了嗎?」

    即使不是也差不多了,「妹子,你想人的體溫會比夜晚的溪水還冰冷嗎?」

    「會啊!死人就會!」雪影又倒回床上。

    問題是,他並非死人哪!「妹,你如果腳上戴著鐐銬,可是你明明有辦法解開它,你為何不快解呢?」

    雪影吐吐舌頭道:「除非我笨到底或全瘋了。」

    他比鬼還精,自然不是笨。至於瘋,倒不能全部排除在外……可是謎底有這麼簡單嗎?她趕緊把妹妹再抓起來坐正,問道:「好雪影,你再幫我想想,你如果把另一個人捉弄得火冒三丈,是不是代表你很輕視她也很討厭她呢?」

    「有可能吧!」雪影單手只額打盹,睡都沒睡醒,她根本亂答一通。

    「那麼,如果你可以乾脆了當除去這一個令你很討厭輕視的人,你為什麼還要放過她?」

    「生死大事?有這麼嚴重?」雪影嚇了一大跳,睡蟲全跑了!

    當然嚴重,昨夜躲在樹叢後時,她將他那一大堆自言自語聽得一清二楚哪!

    他說:「天不絕我,留我一條殘命於世,人間既有衛離,人間禍害豈可休止?我豈能徒負惡魔之子美名?」

    他若真是惡魔之子,她又怎能從輕功超絕的衛冷血手下逃過一劫?

    小雪影一臉茫然摸摸後腦袋,「呃!也許只能說,並不是真的輕視討厭,也不想除去對手呢……」

    霜影怔了怔,一臉空白。

    他,不討厭她嗎?他,也不想傷她嗎?

    她的眸光偶然望向窗外,誰知早該上升的太陽竟然躲掉了。山雨欲來的天空只剩一大片陰霾,就如同壓在她心上的疑雲,又厚又重讓她無力化開……

    討厭,這個衛壞蛋真是害人不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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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壁凹陷處掛著一節浸泡過油脂的獸骨,幽微燃燒的火舌綻放點點昏光。

    「啊……呼……」一條宛如黑蛇匍伏蜷縮的幽影抽搐扭曲,淒切哀鳴著。

    霜影不顧一切衝了過去。「衛討厭,你怎麼了?」

    隔了近兩旬的日子,她本想來確認他已經離開山洞了,不意卻見著他痛不逾生在哀嚎。搖著他的手膀,她還以為自己碰觸到一塊大冰石。

    「哇!你好冰呀!」

    「你快走!」

    一把烈火凝聚在他腹底,吸走他通體熱能,折磨得他魂欲飛魄欲散,衛離一個力道沒拿捏好,將她掃得跌了好幾翻。

    「痛!」明天她身上一定找得到好幾塊瘀青了。

    沒錯,他可惡得讓人討厭,也把她氣得不輕,可是她不習慣在別人落難時算帳,她更不喜歡被一個病人指揮一走了之。

    霜影拍拍小屁股上的樹屑灰塵爬起來,「我去找人來救你……」

    「不——絕對不可以找別人來!」

    「那怎麼辦?」她一臉憂戚朝他移近了。「你那裡痛啊?你不會死吧?」她屈膝跪著,撥開覆在他臉上的整團髮絲。

    「別管我。」他無法向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傾訴肉慾渴望啊!

    「我不能不管呀!」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嘛!

    臉龐汗流如雨,灰藍眼芒渙散,心智將喪,人將瘋癲,他不想她淪為狂人掌下亡魂,或是他洩慾的工具。

    他爆出將斷魂的最後狂吼,「想活命就快走!」

    「我當然想活命,可是我也不要見到你死啊!」

    內心急得如熱鍋上螞蟻,霜影固執地跪回到他旁邊,一下子輕晃著他如寒冰的軀幹,一下子又不住輕拍著他的兩片冰頰。

    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有不斷呼喚他,「衛離,衛離……我該怎麼幫你啊?」

    她一聲聲的真摯呼喊灌入他晦暗心房,把他的靈魂從絕望懸崖邊緣拉回來。從前,他只能任那魔女奪走他的尊嚴,而今,她撫摸他臉龐的柔嫩小手好溫暖哪!

    「啊!也罷。」他長嘯一聲,一雙健臂倏忽把她兜進他懷中,摟在身下。

    「喂!你怎麼這樣……」霜影沒料到他來這一招,一時頭緒全亂了。

    「噓……別動。」他把小臉蛋重壓在胸前。可他大手不斷徐拂過她秀髮的勁道卻如同陣陣山風般的輕微。

    衛離很冰冷,他的舉動也極端怪異,霜影心悸卻不恐懼。她的直覺告訴他,他很脆弱,他不會傷害她的。

    輕輕的呼氣,靜靜的等待……其實,她並不知她能等到什麼。

    但是,她願意陪著他,一起等待……

    十三歲,應該還不懂,但她出現了,在他生不如死的時刻。他貪婪地抓住這一個救贖的小身子,她一身溫暖是他唯一的解藥。

    於她身上蠕動,呻吟變成急喘,冷汗淌在全身,弓曲的身體不停摩擦著她,鐵煉子也不斷地鏗鏗作響。所有的熱能堆積盤高,旺盛精力往一個出口奔沖,緊繃、顫抖、爆發、釋放而至靜止。

    「喔!差點被你給擠扁了。」霜影輕顰著。

    寒意熱火褪去,沉默時光結束,他輕緩放開她,低抑乾啞的聲音在她頭頂心震動,「你的名字?」

    「霜影,屠霜影。」俏鼻皺了皺,因為聞到了一股突然冒出來很陌生、很腥膻的怪異味道。

    「又一個影子?」他這一生一直被當作不該存在的暗影,他厭惡透了影子的感覺,「我以後喊你霜霜。」

    問了她的名,讓她進入他的記憶、他的生命了。

    「你高興怎麼喊就怎麼喊吧!」霜影仰起小下巴關心問著,「你好些了嗎?」

    「嗯!」灰藍的眸子閃了一下,帶點促狹意味。「你不氣惱我?不想殺我了?」

    「我今天又沒拿劍來!」呿!真是個二百五,不說這些不行嗎?

    俏麗無邪的細緻臉蛋,散發縷縷清香的柔軀,他心海裡的漣漪又蕩了幾圈。下顎小渦中漩著幾許詭詐,他散出一串低嘎輕笑。

    「那麼,今天是朔日,等月圓時你再拿劍來!」他只知這種與她訂約的方法。

    「衛離,你真的很想死呀?」眼睛圓睜得兩倍大瞪著他,小拳頭也推他一下,隨即察覺道他身體的不同之處,「奇怪,體溫回暖了,你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他臉上泛起怪異紅潮,迅速坐起,有點尷尬地將下腹處的袍子拉緊些,沉著嗓門道:「你也起來吧!」

    「衛離?你身體才剛好些,又想去哪兒啊?」

    「到溪裡淨身!」

    「怪人。」霜影在他背後偷罵一句。他去洗澡,唉,她總不能說我也跟去吧?

    靈慧的大眼睛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山洞裡但見他烤食野味的生活痕跡。

    「咦?這是什麼?」

    霜影打地上拾起一個防水的油布包,取出裡頭一本拳頭般厚的書冊,冊扉上題著四個大字——五絕秘笈。

    著作者共有五個人:儒聖、天聖、武聖、醫聖、技聖。

    她很努力翻閱著這本書。第一部:儒學之雅。第二部:天象之術。第三部:精武之巔。第四部:醫者之藥。第五部:善工之器。

    「天書,難懂的天書。」一頁頁記載著深奧文字與圖形,看得她自認很不平凡的腦袋打結了。

    「一本奇世寶典隨便丟在這兒,衛離難道不怕我拿走不還他?還是……」兩顆圓靈靈的眸子乍時閃出欣悅光彩,「他對我敵意已除,信任我,當我是朋友了?」

    漂亮的唇角雖跳現一抹得意的笑,小巧細緻的秀眉可也狐疑凝蹙著。

    「這個謎樣的男子除了叫衛離之外,他的出身呢?

    他來自平常的小家小戶嗎?還是王侯將相之家呢?這傢伙可以冷厲嚇人亦會-腆臉紅,簡直就像一部無字天書般精采吸引人。

    決定了,我一定要翻到最後一頁將他的底細弄清楚。只是,娘親對年輕男子一點都沒好感哪……決定了,衛離的存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這一夜,小霜影愉快地踏著沒有月色的山路溜回莊。

    滿心喜悅,一心期待下一個望日之約的人聽不見夜風吹竹葉的沙沙搖晃聲,她完全忽略了黑夜傳說的猙獰恐怖。

    她也忘了來自黑暗屬於黑暗的衛離,正是夜魈惡魔的本體。

    未來的日子,只怕他將帶給她一段椎心泣血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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