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鶯 第四章
    我得到新王的賞識,僅憑那一句「天意不可違」。

    新王說:清持,你言語玲瓏,才智過人,不如就留在宮中,輔助本王參謀朝中瑣事。

    參謀?我想了想,這倒也是個不錯的官位。

    閒來無事,胡混幾句,又可過得一關,這官位好當。

    我謝過恩典,總算跨出了第一步。

    接下來的事情誰也控制不了,要發生的總會發生。

    我依然住在相國府,司馬燕玲依然沒有給我好臉色看。

    在宮中的時候,我和司馬燕玲伴著新王,一左一右,楚河漢界,各自為政。

    我與司馬燕玲極少交談,新王問話,我們一個答南一個答北,漸漸地,就連新王也看出不妥。

    一晚,我留在宮中陪伴,王遞過來一杯清酒,問:

    「清持,聽聞現在你住在相國府?」

    「是。」我答:「王為何有此一問?」

    「清持,舊朝未亡之時,你在宮中是何職位?」

    「清持雖常在宮中行走,卻沒有任何官位。」我說。

    「這就奇怪了,」王挑了挑眉說:「沒有官位,但卻得信於朝廷,又是什麼原因?」

    我抬眼看著面前的人,我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他這樣問是因為他不知曉內情,他不過是有意刁難。

    「我朝以前奉行一種習俗,」我說:「每逢天祭之期,必定大費周章舉行興典,其中需要專司禮儀的祭師主持大局,清持自小生長於國境邊界的靈廟,從小便已被教導知曉一切神職事務,遂留在了宮中效命,但祭師之職並沒有官階。」

    「原來如此。」王扮作恍然大悟,隨後又說:「怪不得聽卿家言語之間有過人的智慧,原來早已洞破天機。」

    「實在不敢,天祭儀式不容兒戲,每年朝中君臣同拜,也不過是祈求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不過這種祭奠湊效不湊效倒是有目共睹,神心者一年膜拜幾次猶如早午晚三餐,到了最後,還不一樣被神遺棄。

    兵敗如山倒。神力有限,閣下請自求多福。

    「原來趙卿家還有這種能耐,有機會本王倒要開開眼界。」

    「適逢本年大利,若我王喜歡,可於數月後定個祭天之期。」

    「也好,本王也未曾見過這歷來的祭天儀式,此事就交由趙卿家去辦吧。」

    我接過懿旨,但心情並不覺愉快。

    事實上我哪裡曉得如何祭天,我不過是小時在廟裡見過,剛好被王逼問,不得不順口雌黃。

    記憶中那一次的祭奠甚為盛大,真正的神祭師站在高高的台上,搖晃著手中的杖,口中唸唸有詞,一副瘋癲模樣,看的人只覺膽戰心驚。雖然如此,台下的人一見神杖朝天揚起,莫不又跳又叫,刺耳的吶喊,一直縈繞不散,直達天際。

    祭天。真是不堪入目的場面。

    有人被縛在單簿的木筏上,那是送給天神的祭品。每年一次,總得有人犧牲。

    那年我站在高台上,眼看著木筏上的小小人兒掙扎哭喊,竟沒有人聽見。

    除了我。

    我捂著雙耳,猶聞得那聲聲的咀咒,他說: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我就算變成厲鬼,也要回來這裡報復你們所有的人!我要放一把火,把這裡燒光殆盡!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你們……

    他被推向河中的漩渦,那無休止的漫罵逐漸遠去,最後化成尖銳的一聲驚叫。

    我閉上眼,只覺連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師傅輕輕地撫摸我的頭,因為我在夜裡偷偷地哭。他對我說:清持,不必傷心,這是他的命。

    還有,你的命。他說:有一天,你也要面對,自己的命。

    我聽不進去,還是不停地哭,師傅歎了口氣。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不記得。

    但在那個時候,那個人出現,改變了我的未來,他叫司馬燕玲。

    跟我走,清持,跟我走。他說。

    不行。我不答應,我不能離開,我不能。

    為什麼?為什麼?清持,你本不屬於這裡。他說。

    我們相持不下,爭執了起來。

    醒來的時候,我忘記了爭執的內容。

    窗外的風捲起薄薄的紗,一波一波吹拂進來。我一時之間不知身處何地。

    周圍的景致有異,這裡不是相國府。

    我輕輕地摸上臉頰,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冷汗。明明不是惡夢,卻像經歷一場生死浩劫。

    門外有聲響,我赤腳跳下床塌,前往查探。

    我拉開門,一個正在打嗑睡的侍童應聲向後倒了下來,馬上驚醒。他好像受到了驚嚇,幾乎是跳了起來,他說:「奴才該死,奴才不是有意要睡著的!」

    我覺得好笑,於是板起臉來說:「好大的膽子,輪值的時候膽敢妄顧職守,若是遇上刺客,你該當何罪?」

    那個小侍童聽見我如此生氣,更嚇得面無人色,他說:「請趙大人高抬貴手,饒了奴才這次吧。」

    「饒了你?」我哼了一聲。他馬上跪伏在地上,連氣也不敢喘一下。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問。

    那侍童一呆,似乎對我所問的問題有點不知所措。

    「這……這裡是宮中啊。」他說,生怕說錯了答案又會被莫名其妙地怪罪下來。

    宮中?我如何在宮中睡著了竟不曉得。

    「你退下吧。」我說。

    侍童身體僵直,跪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訥訥地說:「大王吩咐小人要守在此地侍奉趙大人的。」

    是嗎?那好。我隨手拿起桌上的一隻花瓶,對他說:「給我到南塘去取一瓶水來。」

    侍童接過,恭敬地退下。

    我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現在連要遣走一個下人,都得花不必要的心思。

    長庭上點著燈火,火光搖晃,煙霧迷濛。

    我順著長庭上的走道行了過去,雖曾一直住在這深宮之中,但陪伴著昏君的那一段日子,除了呆在主殿我幾乎是哪裡都不去的。

    只不過是換過一個君主,這宮內的景致好像馬上自動重新雕砌,一切看起來那樣陌生。

    「卿家醒來了?」見到王時他正在燈下夜讀。

    「清持不勝酒力,讓王見笑了。」我說。

    王笑了笑,他說:「以前也聽過趙卿家是個善酒的人,看來是傳言出了錯漏。」

    這新王總是無時無刻提醒著我以前的事,不知是什麼居心。若是那樣討厭,他大可不必留我在此。我發覺自己越來越摸不透這王者的心思。

    見我不作聲,王又問:

    「趙卿家,可是有心事?」

    我苦笑,空空如也的一個人,又怎會有心事。

    我徹夜不歸,司馬燕玲大概又以為我正在施展渾身解數,顛倒眾生吧。

    可惜,面前的人明知我是何等人物,卻不動我分毫,這王者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難應付。

    如果事情能一直以這種方式延續下去的話,又會是如何的一番光景?我不禁出神地想。

    「清持。」王叫。

    「啊?」我回過神來,不免有點失態:「什麼事?」

    「你的魂到底飛到哪裡去了?」王問調侃地問。

    「與王擔憂的江山社稷相比,清持所思自不在話下。」我隨便推搪過去。

    燈下,王一直看著我,目不轉睛。

    他的眼神澄明如水,我發現面前的王者竟如此年輕。

    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安起來,這人的目光有異於我以前所見過的那個昏君審視我的目光,沒有雜念,卻深不見底。

    我伸手摸了摸臉,問:「是不是清持在這月圓之夜有什麼異變?」

    王笑了起來,他說:「清持,你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氣質?真是不可靠的東西。我寧願要那錦衣玉帛,金銀財寶,我才不要氣質。

    連續幾晚,我都被王召喚留在宮中陪伴,但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王卻只在那裡挑燈夜讀,我坐在一旁無所事事,不知如何打發時間,甚覺無聊。

    我不明白,閱讀理應是件私人的事,要旁人陪伴反會被分心,為何這王者卻堅持把我留在身邊?我在宮中留宿的日子多了,連司馬燕玲也開始察覺到。

    他對我說:「清持,你動作之快,令人佩服。」

    我生氣,如果這是事實,我不反駁,偏偏事與願違,我卻有話說不清。

    宮中開始忙了起來,司馬燕玲看著那來來去去的人,問我:「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熱鬧?」

    他的語氣有點不屑,我已見怪不怪。

    以前在這宮中,也經常有奇怪的人進出,為了取悅我,那個昏君不惜工本,招納民間有趣的玩意討好我,這等場面只不過是小菜一碟。

    司馬燕玲以為我已得到新王的青睞,於是新王重蹈舊主覆轍,為了我大肆花費。

    「所有的東西都得在一個月內準備妥當,」我對司馬燕玲說:「因為一個月後將是新朝的祭天之期。」

    「祭天?」司馬燕玲皺起眉頭。

    「是。」我說:「我對王說我自小通曉師祭的禮儀,此次大奠,我專職那神祭師。」

    司馬燕玲有點不可置信,他瞪著我,久久不能成言。

    「不要罵我。」我淡淡地對他說:「當時情況超出控制,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神祭師?」司馬燕玲哼了一聲:「你就不怕褻瀆了神靈?」

    我笑,早就褻瀆了,無論如何也不會被神所原諒的。

    「清持,祭天之期逼在眉捷,你以為你瞞得過天下的人?」知我者莫若這司馬燕玲,只有他最清楚我的過去,他不說,誰曉得祭天是怎樣的一回事,我不需瞞過天下,我只需瞞過本朝文武百官。

    「所以,清持懇請司馬大人高抬貴手,助我一臂之力。」

    「清持,你以為我會幫你?」

    「司馬大人真冷淡,清持不到絕境,也實在是不敢勞煩司馬大人的。」

    「清持……我……」司馬燕玲突然說不下去,他被某段回憶扣住,看著我不能作聲。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本應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痛恨的事情,現在卻一手策劃,舊事重演。他無法理解。

    他下面的話我已沒有機會聽下去,因為王已駕到。

    「原來兩位卿家都在此地啊。」王說,不知為何總覺他語氣中有不明的意思隱約浮動:「兩位卿家真是好感情。」

    司馬燕玲別過頭去,他討厭聽到別人把我與他相提並論。

    我笑,對王行了個禮:「今天大王興致頗高呢。」

    「是。」王開心地說:「聽說後山那片林子開了滿地不知名的繁花,本王正有意前往觀賞此番奇景。」

    「原來大王也是識花之士,果然是性情中人。」我說,自覺也稍嫌矯情。

    「趙卿家若無要事,不如一同前往遊玩,也不枉這怡人的景致。」王說。

    「那是巧得很,清持剛好樂得清閒,也無甚要事。」

    「那樣真是太好了……」

    我與王你一言我一語,聽在司馬燕玲的耳裡無疑就是在打情罵俏,他終於忍無可忍,向王作了個揖,說:

    「請恕臣還有公事未辦,不打擾大王與趙大人的雅興了。請王准臣告退。」

    王看了我一眼,揮了揮手,准奏了。

    司馬燕玲火速離場,生怕久留此地,會被更不堪入目的場景剌傷了眼睛。

    我冷笑。

    何必大驚小怪,比這刺激十倍的他都看過了,為何直到今日,依然無法適應。

    王看著司馬燕玲匆忙離去的身影,對我笑了笑。

    趙卿家,要起行了。王說。

    我收回心神,情況不容人選擇,路只有單程,回首已無退路。

    在宮中遇見那個女子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失策。

    「真是巧,趙大人。」那女子挑起嘴角,似笑非笑。身後跟著數名婢女,聲勢浩大,不辱她番邦公主的尊架。

    我對公主深深地行禮:「不知公主架臨,有失遠迎。」

    公主輕哼一聲,說:「趙大人不必多禮,本公主也不過在此地作客,受不起這裡的禮數。」

    我不作聲。她不領情就算了,我不會刻意逢迎。

    「大王呢?」公主問:「趙大人不是一直都與王在一起嗎?」

    我一直與王在一起?她到底是聽誰說?

    我笑答:「公主真是看得起清持,王日理萬機,又怎會常常流連在清持出沒的地方。」

    公主又冷哼一聲,對我充滿敵意。

    真是枉作小人。就算後宮三千佳麗都對我充滿敵意,也不過是憑白浪費表情。

    如今的趙清持哪裡還有媚惑本朝君王的能耐,他對我規矩得讓人生氣。

    但公主不相信,就連司馬燕玲也不相信。

    女人的直覺一旦銳利起來,讓人訝異。公主帶著一雙媚目把我看得徹底,十分不屑。那是因為她覺得我對她有威脅。

    不是不覺得委屈的,明明什麼都未來得及發生,卻沒有人認為我是清白的。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趙大人可有閒暇?可否借個時間陪本公主聊一聊?」

    「公主盛情,清持自是樂意奉陪。」我說。

    公主起步向前走過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接下來要她要對我說什麼,我大概也能猜得出個幾分。

    我不作聲,她要說什麼都隨她好了,竟淪落到要與女人爭寵,真是讓人提不起興趣來。

    「趙大人,大王最近總是雜務纏身,行事匆忙,我倒是想知道有什麼大事讓他分不出身來?」

    「大事?」我說:「本朝日日有不同的事情發生,無分大小,大王皆喜歡親力親為,不負眾生。」

    「貴朝每年俸祿過千萬,難道就沒有能臣賢士可與大王分憂?」公主語帶嘲諷:「就以趙大人為例,如今也不正是有暇陪本公主在此地閒談。」

    「說得也是。」我看了她一眼:「公主乃是本朝的上賓,遠道而來,想必也是為了大事,實在不應有多餘的時間陪清持在此風花雪月。」

    公主輕笑起來:「趙大人,貴朝與我國一向有邦交,既能互利互惠,何不讓兩國的聯誼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

    「我國已經修書至貴朝,相議和親的事誼。」公主對我說,一邊留意我的表情。

    可惜她無法如願,我的表現令她失望。

    就算她有朝一日得道成仙,又與我何干?公主要出嫁,誰也阻止不了。難道她以為我會中途截劫,壞她好事?

    簡直好笑。她不必防我至此,我還未成氣候。

    她在擔心什麼?還是她已經看出了什麼?

    「真是一樁喜訊,」我說得極不為意:「此乃本朝之福。」

    公主沒有作聲,可能是我的反應太過正常,令她不知如何接話。

    「我本人也對此次的婚事極滿意。」公主突然說,氣焰一下子消失了許多,她看著前面的池塘,裡面漂亮的錦鋰一搖尾巴,游到了別處去。

    「我最近都睡得不好,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公主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來扶了扶發上端正的髻:「說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讓趙大人見笑了。」

    我也陪著牽強地笑。這個女人,硬的不對頭,便來軟的,看來是志在必得。

    「我王九五之尊,若真要迎娶公主,必定普天同慶,本朝禮數自不會敷衍。」

    公主點頭,她身份非同凡響,嫁得不夠風光,在異國還敢奢望有一席之地?她當然比誰都緊張,所以才如此怕我。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肯定,也沒有絕對的保障。

    她怕我會成為她的變素。

    就像司馬燕玲。他也是我的變素。

    夜深人靜。

    我坐在池邊發呆的時候,再次見到那位少年。

    他就坐在池塘的另一邊,偷偷地看我。我一直沒有發現他,是因為他悄悄地隱身藏在石山後面。

    我被那一段琴聲驚醒,我抬起頭來,便看見了。

    他一直看著我,只隨手在琴線上撩撥了幾下,他不過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我對他微笑,他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月亮在水中浮浮沉沉,我站起身來向他走過去,少年十分驚恐,身子微微地向後縮。

    「怕我?」我問。在他身邊不遠處坐下。

    少年見我沒有什麼行動,過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叫什麼名字?」我又問。

    他不答。

    「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

    他呆了呆,才輕輕地說:「我有名字。」

    「你幾歲?」我已經對他的名字沒有興趣了。

    「十五。」他說。

    比我還要小,怪不得。

    我十五歲時的模樣我自己也記不得多少,但那時司馬燕玲就已經對我說:清持,你作的孽夠多了,快住手。

    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你……很好看。」少年說。

    「是嗎?我也這樣認為。」我說,笑得更放肆。

    少年臉紅了,他慌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這樣說我會失望的。」我失控地笑得哈哈哈。

    少年不敢再說話,對他來說,我仿似是個來自異界的人。

    他永遠無法瞭解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就像我也永遠無法理解,何以日子過得這樣枯燥,還會被認為是種幸福。

    少年不懂如何應付我,這樣地生澀。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問。

    少年點點頭,我倒有點意外。我的名氣果真夠大,好事總不見會傳千里。

    真是誰也小看不得,如今是何世道,足不出戶也能知曉天下的事。

    「那麼我是誰呢?」我對少年暖昧地問。

    少年目光澄澈,他說:「你是趙大人。」

    「答對了。」我拍了拍手:「彈一曲給我聽吧。」

    少年看了看我,低低地說:「趙大人,你喝醉了。」

    他擺正琴,細心地調好音:「趙大人想要聽什麼曲子?」

    「隨便。」我別過臉去。

    是夜的關係嗎?我覺得自己變得不堪一擊。就連司馬燕玲也看不出來,這少年心思卻細密得緊要。

    我或許真的醉了。我從來都沒有清醒著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幹過什麼清醒的事情。

    每一天都過得荒唐,還有以後的每一天,大概也只得荒唐下去。

    這是命。清持。

    你呢?你的命由誰來安排?我問。

    少年回過頭來,他問:「趙大人可是在和我說話?」

    我搖頭。

    何必理會,是夜太濃,才會讓人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少年的曲藝進步了,看來是下過苦心的。

    沒有任何事情會停在原地不動,要不選擇前進,要不選擇滅亡。

    每一首曲子都是我熟悉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聽別人來為我彈奏。我以為我窮極一生也不會等得到。

    清持,司馬燕玲對我說:為什麼你就是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過平凡的日子?你想要的是什麼?

    想要什麼?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來。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不斷地去尋覓,要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還得去花這不必要的時間嗎?我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得到,只要能成為我的,只要你願意給我的,就全部都給我吧。

    一曲既盡,停了下來,我臉上一片冰涼。

    少年小心地看著我,我們之間只剩下沉默。

    「為什麼不彈了?」我問,語氣冷漠。

    「因為趙大人聽了我的曲子並不會開心。」少年回答。

    「哼。」我不屑,真曉得抬舉自己。

    「彈下去。」我說。

    少年不說話,只得按我要求的做。

    曲子又再響起,那一瞬間,我有砸琴的衝動。

    每一次,我對著不同的人彈奏,最想做的事情,是在聽奏者的面前把琴狠狠地砸在地上,徹底地破壞。

    說出來也許讓人不敢相信,我最討厭的事情便是彈奏。

    初學琴時人還小,那時不過是為了得到某人的讚美。好不容易,那人終於注意到我。為了他一句話,我夜夜苦練,現在回想都覺癡狂。

    然後時光過去,許多年後,那人卻害怕起來。

    他不願意聽,於是我也不再想彈。

    美妙的音律在少年輕撫琴弦的手下慢慢流動,我躺在他的身邊,細心聆聽。

    耳邊聽到的儘是水的聲音,風的聲音,還有夜的聲音。

    放眼望去,只看得見一片漆黑的天,沒有一顆星。

    我閉上眼睛。

    月無邊,寂寞亦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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