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憐 第七章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

    喜兒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做了個鬼臉之後,終於開口。

    「小姐,懷有身孕之人最忌心情鬱悶,愁思不斷,宜敞開襟懷,心胸豁達調暢,這樣胎兒才會健康。你就別吟這種晦暗的詩了嘛!」

    杜-兒看到喜兒逗趣的模樣,忍不住笑開。

    「是,喜兒大夫。那依你說,這時候該吟誦些什麼才好呢?」

    「該吟些什麼呀?嗯,讓我想想……啊,有了!」喜兒略微思索,接著興高采烈地吟詠:「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喜兒本是興高采烈的臉,一看到-兒神色不對,馬上住了口,無辜地問:「小姐不喜歡啊?」

    李白的「將進酒」嗎?呵……

    好個但願長醉不願醒!

    這樣閒適又豪氣的悟緩,也許以後只能在夢中方得一見。

    她知道,她再也得不到悟緩真心給予她的笑容了。

    「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杜-兒給喜兒一個安撫的笑容。

    「喔。」喜兒搔了搔腦袋,接著又開心地撫掌大笑。「嘿,小姐,我又想到一首。」

    「洗耳恭聽。」

    「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江樓坐翠微。信宿漁人還泛泛,清秋燕子故飛飛……小姐,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訝異喜兒你年紀輕輕,對世事居然已有這麼透徹的體悟,-兒佩服佩服。」

    「人家不管啦,小姐你取笑我!」喜兒猛跺腳。

    「我哪有取笑你呀,只是讚你詩選得很好啊。」

    「哼!」

    「好喜兒,別生我的氣嘛。」杜-兒搖著喜兒的手嬌笑。

    儘管天天相處,喜兒還是無法抵抗杜-兒絕美的笑靨,她口沒遮攔地道:「小姐,你別這麼對我笑,害喜兒骨頭都酥了。真奇怪,你怎麼不多向姑爺這麼笑啊,保證他讓你給迷得魂飛魄散。」

    杜-兒放開喜兒的手,無法遏抑的苦澀漸漸泛起,卻還是維持著原來的笑容,不讓喜兒看出心緒,免得她因自悔失言而懊惱。

    「就你老愛誇我。」杜-兒繼續舉步往迴廊中段的沁心亭行去。

    「嗚,喜兒之言句句出自肺腑,小姐別不信啊。」喜兒馬上跟隨其後。

    「是,是,我當然相信喜兒你句句出自肺腑的真言。只是現在我的口好渴喔,不知喜兒可願意去幫我倒壺茶來?」

    「好,那我先扶小姐到沁心亭坐著。」

    「不必了,我不過是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又不是重病垂危,不用這麼小心翼翼。你喔,就愛像個老媽子,什麼都不放心。」杜-兒停步,並用手輕戳喜兒的額頭。

    「可是人家還是會擔心嘛!」喜兒晃著頭嘟囔。

    「才幾步路而已,會出什麼岔子啊?去拿茶水吧,我在亭內等你。」

    「喔,好吧,那小姐小心點,可別跌倒啊。」喜兒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杜-兒喚住她。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喜兒回身問道。

    「記得要清淡一些,可以解渴的茶就好,別又端補茶來。」

    喜兒泛出瞭解的笑意。「是,謹遵吩咐。」

    在喜兒轉身離去後,杜-兒才卸下笑顏,讓悒鬱的神色浮上臉龐。

    天氣愈來愈冷冽,早上枝頭已有霜氣凝結,再不久應該就要下雪了吧?

    履霜堅冰至,這樣的晴朗維持不了多久……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抬眼凝望,心緒儘是落寞,獨對朗空輕聲呢喃。

    她的衷情,又可訴與誰聽?

    歎口氣,正準備轉身走向沁心亭,便看到歐陽-快步向她走來,臉上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陰鷙。

    杜-兒心中隱隱浮上不祥預感,自從與悟緩的那一夜過後,悟緩避著她,而她也極力避著與玉容見面,尤其是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後更是。

    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玉容,怎麼對他講明?

    現在要迴避也已經來不及,所以她呆愣在那兒,等著歐陽-走到她面前。

    「怎麼,看到我,猶豫著該留還是該迴避嗎?」歐陽-開口嘲諷,身上濃濃的酒氣也隨著他的不善飄向杜-兒。

    「你說這些是什麼話?」杜-兒仍舊笑得溫婉,輕柔開口,「找悟緩嗎?他可能在書室吧。」

    杜-兒臉上柔淨淡雅的笑,看在歐陽-眼中,分外刺目。

    「不,我找你,我知道悟緩在哪。」歐陽-露出殘忍的笑意,蓄意點明他們夫妻貌合神離的事實。

    果然,杜-兒笑容頓失,臉上的表情像挨了人一巴掌。

    「何必擺出這種表情,這不是我們三人間攤開來的事實嗎?」

    「你……你找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杜-兒挺直腰桿,不讓歐陽-的惡意擊潰。

    「不,我只是來看看當初我怎麼會看走眼錯交了你這個機關算盡、貪權圖勢的女人。」

    「我不……」她本想辯駁,另一個想法驀然浮上卻讓她虛弱地改口問道:「悟緩是這麼對你說的嗎?」

    看到杜-兒大受打擊的臉色,早讓憤怒與嫉妒的情緒衝擊得失了理智的歐陽-心中升起報復的快感。

    不論事實真相如何,他現在只想宣洩,只想傷害她!

    「答案對你而言重要嗎?反正悟緩早已與你決裂,你還需要害怕自己下藥的行徑讓人知道嗎?」

    真是悟緩!杜-兒低頭默然,無力地讓歐陽-殘酷的言語一字一句鞭笞她的心。

    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啊!以為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了,為何傷痛還能夠刺得更深呢?

    「杜-兒,算我錯看了你,我實在沒料到你竟然是如此下賤無恥鄙薄之人!」他只想讓她痛苦,以補償自己心中的傷疼,因此蓄意說著傷人的惡毒話語。

    眼見杜-兒的肩瑟縮了一下,他擒住她的下巴,讓她清楚正視他臉上的怒意。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接下來呢?你又想做什麼?母憑子貴,挾天子以令諸侯?」

    杜-兒想搖頭,下巴卻因被箝制住而動彈不得,只能破碎低語:「不,我從未……」

    但歐陽-卻硬生生將她的話語打斷,不準備讓她說完,冷冷地問道:「你可知道悟緩現在在哪?」

    她呆看著歐陽-的表情,知道答案必定傷人,她不想聽!

    不要告訴她,別再說了,別說……杜-兒在心中吶喊。

    縱使心中狂喊不斷,但她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以脆弱的雙瞳表露祈求。

    別說了,求你……

    就是這雙會說話的美眸,每每讓悟緩沉溺其中嗎?

    就是這雙會說話的美眸,每每讓人忍不住要心疼嗎?

    翦水雙瞳,含霧秋波,只要是男人,誰不心動!

    可惡!

    「讓我告訴你他在那兒吧。」

    不……

    「你一定會很訝異!」

    別再說了,求你……

    「在醉仙樓,我們剛剛在醉仙樓飲酒作樂,左擁右抱,與醉仙樓的花魁談情敘意。」不掩怒氣,歐陽-冷冷地、惡意地輕聲吐出了極端傷人的答案。

    果然……果然呵……

    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傷害她?

    杜-兒刷白了臉,一顆晶瑩的淚珠就這麼無預警地滑下臉頰。

    悟緩也有可能對女子動情嗎?為什麼不能是她?為什麼偏要去青樓?

    她就真的這麼不堪,這麼不值得他真心對待嗎?他就這麼怨她,這麼恨她,連在玉容面前也不說些維護她的話嗎?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待她?這麼羞辱她!

    呵,是她癡心妄想了,以為真相總會有明白的一天,以為時間能讓彼此釋懷,以為她仍可以用無悔無怨的執著愛著他一輩子,只要他最終能明白她的心意……

    是她太天真,太過於強求了,但……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傷害她?為什麼!

    原來,悟緩也是可以愛上玉容以外的其他人,也可以愛上女人的嗎?

    原來……原來真正出了錯的,只有她的存在!

    淚溜上了歐陽-的手,他像被燙著似地突然放開她。

    「杜-兒,你最好別再打任何主意,不論你想做什麼,都只是白費心機,勸你不要再把腦筋動到我們頭上,別以為有了孩子,悟緩就會任你使喚。」

    歐陽-的警告,震醒杜-兒迷離的思緒。

    是啊,她還有孩子,還有孩子……

    為了孩子,她必須堅強!雙手無意識地撫上肚子,杜-兒低聲開口。

    「你來王府,只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嗎?如果你只想打擊我,那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抹去淚水,她續道:「只是我不明白,偕悟緩上青樓對你有何好處?你何須特意來此冷言冷語、極盡譏諷?若悟緩戀上青樓花魁,最應擔心的該是你吧?!」

    歐陽-原本因杜-兒淚顏而湧起的罪惡感,在聽到她這番話之後,煙消雲散,熊熊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我有何需要擔心的?慕容姑娘戀慕的是我,她沒有機會搶走悟緩;反倒是你才該為此而憂心,處心積慮穩固的地位竟然如此輕易便可以被取代!」

    歐陽-暴怒的神色嚇壞了杜-兒,她從不知道原來玉容真正發起脾氣來可以如此狂暴。

    腦中閃過他救她出趙成德魔掌的那個下午,她掩面瑟縮,忙著撫平自己的情緒,因而沒有瞧清趙成德的狀況,之後所有人亦刻意隔開她與趙成德。

    那一日,在王爺趕至前,趙成德似乎就已傷得不輕……

    原來玉容的脾性,與外在的纖逸大相逕庭!

    「你現在可稱心了?悟緩心動了,你的目的達到了,你讓我們兩人心結日深,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歐陽-狂怒的神態混雜酒氣,一步步襲向杜-兒。

    「我從未想過要造成你們兩人之間的心結。」杜-兒實在怕了失去理智的歐陽-,只能一步步後退以和他保持距離。

    「從未想過?哈!說得倒好聽。」歐陽-不屑冷哼。「不過就算你想,到頭來也只怕是白費心思,因為悟緩永遠也不會屬於你!你到底有沒有張開眼真正看清楚過?你天真的幻想也該醒了吧!」

    「我知道,我從未妄想過……」

    悟緩永遠也不會是她的呵,永遠不會屬於她杜-兒。

    「你知道什麼?你會知道些什麼?你知道我和悟緩愛得有多辛苦嗎?你知道悟緩娶親時,我的心有多痛嗎?你知道你的完美有多傷人嗎?你知道我天天想像你們同床共寢時的心如刀割嗎?你知道那種見不得光的累,以及聽著對你們金玉良緣祝福的苦嗎?你知道當我看著悟緩想著我以外的其他人時的心碎嗎?」

    一句句的責問,逼得杜-兒連連後退,他們都沒有發覺,他們已經退到迴廊的一個缺口,那是專為家了打掃園林方便而設的階梯。

    「你會知道些什麼?如果你真的知道,就該明白你只是個阻礙,只會造成我和悟緩之間的隔閡,只會造成我們之間的衝突,你的任何作為都不具任何意義,因為你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

    無奈啊,再怎麼堅強,怎敵得過惡意的刺傷……

    杜-兒招架不住歐陽-的憤恨,滄涼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是啊,我的存在只是多餘,我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只是……」杜-兒破碎的低語。「只是……」她爆出一聲心碎的嘶吼:「為何你們都不曾憐過我?!」

    由於杜-兒已被歐陽-逼退至階前,因此當她怒吼出心底深處的委屈與傷痛之時,腳也踩了空。

    當趙湍歸趕到時,看到的便是杜-兒由四尺高的迴廊跌下的情景。

    宛如折翼彩蝶,從此再也失了光彩……

    「-兒!」

    趙湍歸迅速衝到杜-兒身邊,急切地想觀看她的傷勢。

    「悟緩……」杜-兒慌忙伸手握住他的。

    「-兒,別說話,我馬上差人請大夫,別浪費力氣。」趙湍歸驚恐地看著杜-兒漸漸被血染紅的羅裙。

    杜-兒承受著由腹部傳來的巨痛,又感受到由下體所流出的溫熱,於是更加心慌地握緊趙湍歸的手,乞求地碎語:「悟緩,救……孩子,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們的……孩……子……」用盡氣力說完,便失去了意識。

    「我會……我會……」趙湍歸緊緊握住杜-兒無力垂下的手,發誓般地低語。而後對著因為方才騷動而趕來的下人暴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是!」家丁火速離開。

    「-兒……-兒……」趙湍歸緊抱住她,不停地呼喊她的名。

    可惜杜-兒並沒有聽到,那為她而發出的心痛與驚惶。

    而猶站在迴廊原處的歐陽-,也被這種情況驚呆了,已經回復理智的他,只能不斷自責懊悔,不斷自言自語著:「我不知道……我並無意讓她受傷……」

    匡──鏘!

    聽到騷動聲而快步趕來的喜兒,看到眼前景象,手一軟,摔碎了一盤杯壺。

    她怎麼也料不到,只不過離開一下子,為何小姐竟會變成這樣?

    怎麼也料不到,離去前的掛懷,竟一語成讖。

    「小姐──」

    ΩΩΩΩΩ

    倚梅院的廂房內外,這會兒幾乎所有王府的人都聚集到這兒來了。而除了趙王爺夫婦、趙湍歸、喜兒,以及專程請來、京城內最負盛名的大夫外,其餘人都被隔離在廂房外。

    房內,大夫剛為杜-兒診療完,正要走到桌旁開列藥單,王玉釵就急著衝過去抓住大夫的手。

    「大夫,我媳婦兒怎麼樣?」

    同時間,趙湍歸與喜兒也快步走到床邊,一個坐在床沿緊緊握住杜-兒的手,一個則跪伏在床沿哭泣。

    「少夫人暫時沒事,但因少夫人本就體弱,再加上突來的撞擊,這孩子……恐怕……」

    聞言,趙湍歸身子一僵。

    王玉釵則是不敢置信地低語:「你是說,保不住這孩子……」

    「老夫已經盡力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好好調養少夫人的身子。」大夫歎了口氣。「少夫人原來就體虛氣弱,脈象紊亂,再加上這一流產,我怕連少夫人的身體都有可能會承受不住。」

    「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小姐……救救小姐……」喜兒聽到大夫說的話後,連忙跪走到大夫身旁並拉住其衣擺懇求,幾乎泣不成聲。「救救小姐,求您……小姐已經夠苦了……」

    「喜兒姑娘,你就先別那麼激動,老夫方才不是說了嗎?少夫人暫時沒事。」大夫將喜兒扶起。「只是少夫人現在相當虛弱,想要恢復健康,則要靠你們幫她好好調養。」

    「但……」喜兒還想說些什麼,在聽到趙湍歸驚喜的低呼後,便連忙衝回床邊。

    「-兒,你醒了!-兒……」看到杜-兒眼睫微動,趙湍歸驚喜地呼喊。

    「悟緩……」杜-兒睜開雙眼,便看到趙湍歸欣喜若狂的神色。

    對趙湍歸何以會待她有如此改變並無多想,她的整個心思只懸在一件事上。

    「孩子……孩子……他……」

    問話的虛弱人兒因為看到趙湍歸瞬間僵凝的神色,心中起了不安,本已被握住的手則更加用力地回握,口氣顯出急迫。

    「孩子……孩子呢?憐兒……我……我的憐兒呢?他無恙吧?告訴我,他無恙吧?!」

    看到杜-兒這般脆弱的模樣,彷彿再有一點點打擊都會承受不住。可是……

    此刻,他痛恨起自己必須成為斬斷她希望的劊子手!

    「孩子……救不了。」他輕語。

    聞言,杜-兒鬆開雙手,慘白的唇無助地顫抖著,卻仍帶有一絲譏諷的笑意。

    「你騙我……對不對?你恨我,所以編謊騙我,對不對?」

    他騙她的嗎?他因為恨她所以殘忍地編這種謊騙她?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是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兒的反應會是如此?他和玉容真的傷她很深,是不?

    此刻,他真的痛恨起自己了。

    「對不起……」他低聲,瘖啞地開口。

    杜-兒盯視趙湍歸一臉的痛苦悔恨,淚落雙頰。

    「騙我的……你騙我……你……騙我的……」抖的唇,言已不成句。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趙湍歸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麼。「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趙湍歸的懊悔,杜-兒的眼眸中漸漸升起憤恨,突然,她像是發狂般地掄起拳頭猛捶趙湍歸,口中還不斷大喊:「不!我不要你的道歉!你騙我的!你騙我的!我恨你……我恨你!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還我憐兒!還給我──」

    趙湍歸不閃不避,就任由杜-兒一直捶打著。

    「我好恨!將憐兒還我──不要連我最後一絲希望都要奪走!還給我呀!我只有他,只有他了呀……」

    她不知道自己該向天爭,還是該找他理論?只能任由奔騰的情緒,不住地發洩。

    氣血攻心,讓她再度陷入昏迷。

    「-兒!」趙湍歸抱緊已然昏厥的她。

    「趙公子,令夫人情緒過於激動,已經昏迷,還是讓老夫看看吧。」大夫同情的聲音在趙湍歸身後響起,而他卻聽不進耳,仍舊抱著杜-兒,口裡喃喃盡訴無邊歉意。

    「對不起……對不起……」

    ΩΩΩΩΩ

    「喜兒,讓我來吧。」趙湍歸在倚梅院的軒室門口攔住喜兒,此時她剛煎好藥,正端著藥湯準備送進房喂杜-兒。

    喜兒一仰頭,臉上猶有未干的淚痕。

    看到趙湍歸和歐陽-並立在門口,她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帶著深深的敵意。

    「趙公子,奴婢惶恐,不敢勞煩您費神。」

    「喜兒,我很抱歉,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兒,讓我為她盡些心意。」趙湍歸對喜兒的失禮並不在意,誠心誠意地說道,伸手欲接過端盤。

    抱歉?盡些心意?哼!

    「不勞公子的虛情假意,喜兒自認可以周全地照顧小姐。」喜兒微一閃身,便越過趙湍歸往內室走去。

    而趙湍歸只能呆立在門口,神色悵然。

    「悟緩,」歐陽-低落的語氣拉回趙湍歸的神智。「我很抱歉,我知道再說什麼也無法彌補,但……」

    趙湍歸搖頭,阻止歐陽-的自責。

    「錯不全在你,我也是禍首之一。我們都對不起她。尤其是我,我虧欠她太多了。」

    「要不是我讓情緒蒙蔽了理智,她也不會……」歐陽-無法不去想,不去想杜-兒傷心欲絕的神情,不去想她故作堅強的驕傲,不去想她讓他逼出的恨。

    為什麼你們都不曾憐過我?!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逃避。悟緩逃避她的情意,而他則一直逃避悟緩已然動心的事實,也逃避著三人之間變質的感情。

    結果,就只是不斷地對她造成傷害。

    怎會不曾憐過她?但失去平衡的三角關係該怎麼辦?

    是他們將無辜的她牽扯進來,卻又反過來怪她成為破壞平衡的罪魁禍首。

    怎會不曾憐過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了啊!

    「誰又料得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你也是無意,別再自責了。」趙湍歸背對歐陽-,擔憂的眼一直望向內室。

    「對不起……」歐陽-落寞低語。

    「是我才應該向你道歉……」滿含傷痛的一句話,已做出了選擇。

    歐陽-靜立原處,凝神注視趙湍歸半晌,像是要將他的身影牢牢鐫刻在心上,之後緩緩轉身,舉步欲走。

    「玉容,對不起……」

    「我沒資格。」語氣輕輕淡淡,無任何情緒。

    兩人背對彼此,誰也不願轉身,畢竟,徒留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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