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好優 第八章
    明明是炎炎夏日,這是什麼見鬼的冰寒交錯?

    夕陽灑落暑意洋洋的熱鬧街頭,正是咖啡酒館的招牌準備點燃的時刻。然而此時,端坐在吧檯前高腳椅上的兩人,卻沒有任何開店營業的準備……

    啜著早已冷卻的黑咖啡,灌入喉中儘是猶如燉熬中藥般,苦澀到讓人眉頭打結。阿保深蹙濃眉,貼在杯上的大手隨著胸口掩飾不了的撼動而強烈發顫著。

    吸氣、吐氣、歎氣,他終於打破這詭異的冷凍僵局……

    「你決定了嗎?」沉鬱的語氣,是強忍的心痛不捨。

    「嗯……」倪——點了點頭,無意識般的撕著放置在吧檯上的餐巾紙。

    「為什麼?」簡短三個字,居然是割喉般的艱巨刺痛。

    倪——傻傻地笑了,把撕下的紙條一條條的平擺在檯面上,用掌心搓磨成細細長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媽的性子。」

    「可是你從來沒妥協過……」咬牙,不住顫抖,杯中的黑色液體幾乎搖晃溢出。

    倪——撇了撇嘴,無奈地吐氣。

    「在台北混了這麼久,什麼成就都沒有,他們老早就放狠話了。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許回去鄉下靜靜心,搞不好會理出一點頭緒來也說不定。」

    「——!」阿保終於別過頭激動一喊,額上清晰暴出強韌的青筋,一滴熱汗滑落額際,扭曲的臉孔在在顯示著他痛苦的煎熬,彷若不甘地低吼:「那……郝優……怎麼辦?」

    豬腦!這個時候他管那個白面書生怎麼辦?他應該說的是……我怎麼辦啊!

    「郝優……」連輕輕咀嚼著這個名字,都足以讓她瞬間失魂恍惚。郝優怎麼辦?那麼她又該怎麼辦?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她花了好幾天的工夫,終於在昨晚把郝愛送給她的長篇小說看完之後,她狠狠的抱著枕頭痛哭了一場。書中字裡行間對愛情的歌頌傳揚,飛舞在她眼前成了飄幻的燦芒,那耀眼的星芒一顆顆都是郝優溫柔的眼睛,她想抓……卻頓時幻滅了。

    和郝優的交往是一場夢,她始終無法在他面前捨去那份刻骨的卑微。她變得不像自己,變得懦弱卑怯,甚至每一次獨自回到家中她才能卸下佯裝,鬆懈自在,展現真實的自己,就算是什麼難看的姿勢也不用擔心他看了會皺眉。

    對!她就是無法在郝優面前釋放,她太意識到自己跟郝優之間的差距,總不自覺的想在他面前表現自己還有點氣質潛能。但事實證明,郝優本來就是個溫文儒雅的氣質貴公子,而她再怎麼偽裝,都是只粗俗野蠻的野鴨子。

    「郝優……」

    她夢囈似的呢喃,帶著隱隱發疼的哽咽,讓阿保為之一怔。現在的——……多麼的女人,多麼的令人心疼啊!

    「我自己會跟他說的……」倪——趴在吧檯上,咬唇強忍著幾乎潰絕的眼淚。她不想在阿保面前哭泣,這不是她該有的模樣,只是……她現在真的好想哭。

    「那也不用辭職啊……」阿保難捨心痛,鬱悶的說。「你可以請假。」

    倪——只是搖頭。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過兩天吧……」

    阿保皺著眉又說:

    「我不懂……為什麼你會忽然做這樣的決定?」

    別說你不懂,我自己都不明白……倪——偷偷擦乾了眼淚,振起精神跳下高腳椅,走入吧檯內,她拿出兩瓶啤酒遞給了他,露出不太燦爛的笑容。

    「別喝咖啡了,我看你遲早咖啡因中毒。陪我喝酒!」倪——逕自開了就仰頭一灌。

    看的出來,她一定很難過……阿保深深地望著她,也豪氣大口灌下。兩人發洩似的飲乾了瓶中物,像是藉著酒精壯膽,他進射的跟光有著壯士斷腕的激昂。

    「——!呃……」打了一個酒嗝之後,喉嚨一清,眼神發亮,他用他這輩子最激亢的口吻、最深切的心動,打算在這難得獨處的一刻獻上他最刻骨的告白……

    「我……我……我……我送你去坐車……」他想撞牆!這是什麼鬼告白?豬啊……

    「喔。」倪——呵呵一笑。

    不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阿保很想呼一個巴掌在自己臉上。

    「不……我是說……我……其實我……」

    「該開店了吧!」倪——打斷了他的話。「我去開燈。」

    看著她轉身而去的背影,阿保整個人懊惱地趴在檯面上握拳捶桌。

    倪——走出店門,望著滿天燦霞歎息。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是她不想聽見……

    對不起,阿保。你永遠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也永遠只能是好兄弟……

    ※ ※ ※

    不知道——又在玩什麼鬼靈精怪的搜主意?郝優只是笑笑的靠在車身上看著她忙碌的架起長腳架,東摸西轉的搞不定那幾根伸縮自如的支架。

    「我來吧。」看不下去的郝優走過去接手,輕易地將攝影腳架架設好,將相機穩穩地裝置在上端。

    倪——嘟著嘴,不情願的說道:

    「你天才,什麼都會。」

    「你想幹嘛?」郝優笑著看她。

    「借了相機當然是要拍照啊!誰叫你不給我照片。」

    郝優失笑。

    「我真的沒有照片,只有大頭照。」

    「大頭照也好。」倪——揮著手把他趕到車子旁。「擺個帥死人不償命的姿勢來吧!」

    什麼形容?郝優笑道:

    「我不會擺姿勢啦!」

    「隨便擺啊,反正你怎麼樣都好看。」倪——認真地透過鏡頭看著他澄淨無瑕的笑容。怎麼樣都好看的郝優……她要留住他永恆的美麗……

    「很彆扭啊……」郝優真不知道兩手該擺哪兒好。

    說話的同時已經按下好幾次快門的倪——大聲嚷著:

    「不會啦!就是這樣笑,好帥!」

    郝優笑出聲來,搖了搖頭。不理她拚命按著快門的手,他一腳跨步向前,將她拉至身旁。

    「別一直拍我,我們應該一起合照。」

    郝優設定了自動快門,將微微僵在一旁的倪——拉到車前,順手環住她的肩頭向鏡頭一笑,閃光攝下兩人首次的合影,倪——卻忘了展開笑容……

    「再一張。」

    再一張、再一張……他抱著她、吻著她,讓她感受到他的如火熱情,讓她享受著這最終的溫情。

    她突如其來緊緊抱住他。天啊!郝優……你為什麼這麼好這麼好,你知不知道……我壓力好大,我好捨不得……

    ※ ※ ※

    一坐上車,她就後悔了……捧著前天拍的照片,眼淚一顆一顆的掉,想著郝優的笑容,心頭一陣一陣的痛。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一聲再見也沒說,一句理由也不給,這麼短暫又這麼美好的初戀……就這樣教自己莫名其妙的摧毀了。

    抹著不爭氣又不自製的眼淚,想著郝優發現她不告而別的反應,她就心碎欲死。郝優會怎麼樣呢?他會不會生氣呢?他大概不知道生氣是什麼玩意吧?大概也不懂得傷心是什麼滋味吧?更別說他會理解她毅然決然了斷這段感情的原因吧?

    他就是這麼單純、這麼可愛,所以這麼難得,也這麼可貴。因為意識到夢該醒了,所以痛下決定了,原來戀愛這麼動人,失戀這麼痛苦,她終於嘗盡了……

    這是個不堪的事實,她實在無法漠視……其實早在愛上他的時候就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偏偏自己一遇上他就變得軟弱得不能自己。她不是老早就清清楚楚這樣的結果……

    她,配不上他!

    小恬說的對!她簡直就是民初時代的八股白癡,什麼年代了,還計較家世背景,門當戶對的?但是抱歉……她就是在意!因為是郝優,所以不得不在意!

    ※ ※ ※

    愉快地哼著流行歌曲跳進咖啡酒館的小恬,一踏入店內就發覺到氣氛不對勁!現在離開店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但是吧檯前只有一抹落寞的背影,四周飄然著裊裊白煙,刺鼻的煙草味竄入她敏感的嗅覺,讓她當場皺了兩道漂亮的秀眉。

    老哥又是在發什麼癲?他老早就在她的威言恐嚇外加拳腳伺候之下戒了煙,怎麼突然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抽起悶煙來?有事!肯定有事!

    「哥!」一如往常的往他肩膀拍了下去,一楞……居然沒反應?

    一口濃煙噴囂而上,帶著濃郁憂然的落寞傷懷。小恬震愕地看著她這個向來就異於常人的悶騷老哥,驚見那雙黯然深斂的眼眸居然泛出隱隱淚光……

    這一定是錯覺!

    「你發什麼呆?——呢?」

    噗的噴出一口白煙,嗆得阿保盈眶的熱淚一灑而落,嚇得小恬跳退了一步,瞪眼驚望。

    「搞……搞什麼啊?怎麼只有你一個?-姐又請假啦?她手機都沒開?」小恬納悶的叫道。

    「——……」嗚……他想哭……「她不會來了……」

    杏眼一瞪。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他說出口肯定被她捶成豬頭的意思……

    「——辭職回屏東了……」阿保哭喪著臉說。

    「什麼?」震耳一吼!

    阿保猶豫著該不該先逃命去。

    小恬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尖叫:

    「什麼時候的事?」

    「前……前天……她今天一大早走的……」

    「乓」一個拳頭直接落在他臉上,差點把阿保打飛出吧檯。

    「你居然沒告訴我!」

    告訴你的下場就是鼻青臉腫,我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要我別說的。」為什麼他身邊全是有暴力傾向的火爆潑婦啊?阿保自憐自艾的撫著腫脹的臉頰。

    「你不會阻止她嗎?」

    「——那麼聽話就好了。」阿保萬千委屈。

    氣急敗壞的小恬來回踱步,啃著手指頭焦急不堪。說的也是,——的腦神經組織本來就詭異得可以,天知道她又胡思亂想些什麼歪理來嚇自己?不用懷疑!一定跟郝優有關!

    辭職回鄉?她打算把台北所有的一切都丟掉嗎?連她的愛情都不要了嗎?她瘋了嗎?

    噢!真是氣死她了!好不容易談戀愛了,對像又是個超級無敵美男子,這種情人她到哪裡找?難道她真的想不開,乖乖回鄉下相親去嗎?她不把她抓回來狠狠教訓一頓怎行!

    「郝優知道嗎?」問這不是廢話嗎?她連她都瞞著了,何況是郝優?

    才問完,夢幻男主角就現身了。兄妹倆一看見他,方纔的氣焰頓時消失殆盡,全數被他帶來的柔亮微笑幻化成霞柔的光圈楞得無法動彈。

    「郝……郝優……」小恬扯出一道僵硬的乾笑。一旁的阿保立刻面泛青光,彷若烏雲籠罩,悶悶地擰眉看著他。

    「不好意思,打擾了。」還是那麼含蓄多禮,謙恭帶笑。「——還沒到嗎?」

    小恬立刻一振,衝向前抓住他的手臂叫道:

    「你跟她有約?」

    靦腆一笑,郝優溫聲啟口:

    「沒有,我打了整天電話給她,她的手機都沒開,剛剛我到她家去按門鈴,她也不在家。我想她應該來上班了。」

    這下糟糕……小恬鬆開手退了一步,又開始咬手指頭。

    「怎麼了?」郝優這才發現氣氛好像不對。

    「沒什麼沒什麼!」小恬猛搖頭。

    卻在此時,從來不主動跟郝優說話的阿保開口了。

    「——走了!」一開口,就是令人震愕之語。

    郝優頓時一呆。

    小恬一嚇,連忙轉身-住他的嘴低吼:

    「你在幹嘛啦?老哥!」

    扯下小恬的手,阿保像是要把積壓在心頭過久的抑鬱豁出去的一吼而出。

    「——離開台北了!都是因為你!」

    「老哥!」小恬尖叫著阻止他的歇斯底里,她還不曾看過他這麼衝動咧!

    他的怒吼宛如轟雷,震得郝優全然呆愕。他完全不懂他現在一副想撲上來跟他大打出手的狠勁是怎麼回事?

    「我不曉得你們之間是怎麼相處?我也不想瞭解!但是看到——終於願意敞開心門接受愛情,我也只能為她高興!」阿保瞪大了眼睛,指著他喊叫:「可是很抱歉,我一直無法給你們祝福!對!我就是不想給!因為我知道——跟你在一起一定會很痛苦!她在自欺欺人,她以為可以很幸福,可是她終究受不了你帶給她的壓力,所以她選擇離開!她跟我借相機說要把你的身影紀念下來,我就知道了!她很愛你!可是她受不了跟你在一起!」

    「老哥!夠了沒?」小恬惱怒的一吼。

    「不夠!我要讓這傻小子明白——的痛苦。如果她真的幸福,我一定會祝福她的,就算她永遠不知道我喜歡她也好!」一頓,阿保驚覺自己激動之下喊出了深藏的心聲,隨即羞憤的捶胸頓足。「媽的!我連她都不敢告白,居然先讓你們知道我的秘密!」

    根本不是秘密了好嗎!小恬鎮定浮躁的心神,呆望著一向悶騷壓抑的大哥。突然之間,她發現老哥是個男子漢了。空有剽悍威武的外貌,其實溫馴無害,甚至瞻小如鼠的老哥……原來有著這樣細膩多情的一面……那一瞬間,小恬對他徹底改觀了……

    爆炸!像是炸彈轟爆了他的腦袋。郝優只覺得耳鳴、頭昏,然後踉蹌一退,瞠眼結舌,心跳狂促,逆流的血液像要爆出血管般撕裂震痛,頭昏欲裂。

    他無法理清這太過突然的震撼,更消化不了阿保憤聲狂怒的叫囂。腦袋嗡嗡作響,思緒一片紊亂。可不可以清楚的告訴他……現在是什麼情形?

    「郝優哥哥?」小恬擔心地看著他彷彿驚嚇過度、呈現極度恍惚的狀態。他該不會睜著眼睛休克了吧?「你還好吧?郝優哥?」伸出手在他失焦的眼前晃了晃。

    郝優茫然呆滯的搖了搖頭,隨即緩緩轉身,一句話也沒說,什麼都說不出口,什麼也無法表示,他只是呆呆地往前走去,楞楞地離開了他們的視線……什麼都……空了似的……

    小恬咬著唇,別過頭去看著趴在吧檯上顫抖的背影。忍不住一手攀上他厚實的肩膀,柔聲開口:

    「哥……你好了不起哦……」

    ※ ※ ※

    一路上,他的車速很慢,慢得跟在後頭車陣都不耐地連催喇叭。可他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似的,只是維持著龜速緩緩前行。腦中盤旋著阿保痛徹心扉的嘔心吶喊。

    慢慢的理解他的厲聲言語,然後陣陣的錐心刺痛……——

    離開了,因為我?因為我帶給她壓力,所以離開了?

    為什麼?

    不是很開心嗎?不是很幸福嗎?不是很喜歡嗎?

    為什麼?

    我對她不好嗎?我說錯什麼話了嗎?我傷害她了嗎?

    為什麼?

    一萬個為什麼、一萬個理不清的困惑。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走了,連給他問問為什麼的機會都沒有……

    彷彿靈魂出竅的失魂空殼呆茫地踏入家中。客廳裡的郝愛與呂威頓下談笑聲語,一時迷惑地看著郝優兩眼呆滯腳步遲緩,猶如飄遊鬼魂一般飄進房間裡,破天荒的對他們視而不見,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從他們微怔的視線中掠過。

    「小優?」郝愛別過頭輕喚。

    郝優像是根本沒發現有人存在,他居然可以安然無恙的回到家中真是奇跡一樁。他就這麼飄進房間裡,然後呆坐在床上發呆,活脫脫像個完美無息的精緻雕塑,這樣子……比他過去恐女症發作的時候更恐怖!

    「有問題!」呂威拉著郝愛直接走進郝優的房裡。

    「小優。」郝愛憂心地捧著他僵硬的臉龐低喊。「怎麼了?小優。」

    怎麼了?是——怎麼了?他也不知道怎麼了?

    「郝優,有話就說向來就是你的優點,這個時候不需要藏著。」呂威不愧是專業的心理醫師,語意中儘是鼓勵。

    「媽咪……威哥……」郝優表情極度困惑,他低下了頭,茫茫然地望著自己交纏的手指。「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好亂……我不明白。」

    「說出來就明白了。」郝愛心疼地拍拍他。

    這該怎麼說?此時的郝優已經六神無主,方寸皆亂,就像個算不出艱澀數學習題的無助小孩。

    「——她……離開我了……」

    這是他唯一明白的事實。這麼說的時候,他的心好痛喔,他從來都不曾體驗過心痛的感覺……竟然這麼痛!

    郝愛一嚇,柔美的臉龐滿是驚疑。

    「為什麼?」

    「為什麼……」喃喃啟口,這就是郝優理不清的問題啊。他茫然地啟口:「阿保說……她走了,因為她受不了我帶給她的壓力。她在自欺欺人什麼呢?壓力又是什麼?在我面前她就是——啊,可以大聲狂笑、大聲說話,甚至大聲罵人都可以啊……」

    他猛地一楞!好像在迷團中扯出了一道清晰的思路來了。他的心跳得好快,楞愕的抬頭看著認真思量的呂威,他彷徨的眼中透露著求救的訊息。

    「雖然如此,但是她卻從來不曾在你面前大聲狂笑、大聲說話,更別說大聲罵人吧?」呂威對他說。

    郝優楞楞地看著他,心臟鼕鼕狂跳。

    「那天在家吃飯,我就看出她的彷徨不安。她很想表現出乖巧氣質的樣子,但是反而更顯得不自然。」呂威淡淡一笑。

    郝優傻傻的,張著嘴說不出話。

    「郝優,男朋友不是只要寵女朋友就好,你應該瞭解她的個性吧?」

    不瞭解……他現在腦筋完全斷線,什麼都不瞭解了。

    「你讓她知道你喜歡她哪裡嗎?你讓她知道你不在意她可以很粗野很釋放嗎?我看得出來她絕對不是一個乖乖女,但是在你面前她ㄍㄧㄥ得連她自己都唾棄的地步吧!或許……就是這樣,她有壓力。」

    呂威果然是閱人無數的心理大師!透徹的解開他的茫然困惑,郝優開始渾身發顫。

    「小優。」郝愛終於說話了,她盈亮的美目中有著燦動的水芒。「你很喜歡——吧?」

    無庸置疑的點頭。

    「可以愛嗎?不只是喜歡,而是認真的想愛著她。」

    重重地一點頭。郝優這才發現,他根本沒跟——說過我愛你……這才發現,其實自己對她的喜歡超過了喜歡,原來這就叫愛?

    「媽咪跟你說,你的爹地……是我倒追他的。」

    這你跟我說過……郝優依然呆滯地看著她。

    「那時媽咪才十七歲。」郝愛靦腆一笑,瑩耀著淚光的星眸有著無限蕩漾的溫柔。

    呂威也認真的聽著,聽著這一直以來藏匿在她心裡最深層的記憶,她從來不願意對郝優道出的秘密。

    那絕對是一份無悔的眷戀,讓她獨自回味了那麼久,就算遊戲人間也不願放下的甜蜜包袱。如今是時候了,她願意說了,表示她將要放開了。

    「媽咪小學的時候就跟著你外公外婆移民加拿大去了,你外公那時在華語學校教書,而你的爸爸,當時是個靠獎學金唸書的窮留學生。」

    陷入了美麗的回憶,郝愛的眼中有著耀眼的彩芒。

    「他很上進,聰明、害羞、溫柔,充滿藝術家的氣息。重點是,他非常帥。」這樣的形容,跟郝優非常相像。

    郝愛笑得像個羞澀的少女。

    「他沒有完整的家庭,更別說有像我一樣富有的環境,之所以可以出國唸書,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所以就算他喜歡我,他也不敢表示。所以我追他,結果被他拒絕了三次。」

    郝愛一笑。

    「都是男人要命的自尊心作祟呵!但是我這麼可愛,他怎麼把持得住?」

    這種話也只有從她口中說出來不會教人作嘔而已。

    「好吧!是我色誘他的。他決定要娶我,這次換我拒絕他。」

    「為什麼?」郝優一問。

    「為什麼?」郝愛笑了。「因為我覺得這樣最美。」

    「愛!」呂威輕喚了她一聲,微笑苦對她搖頭。

    郝愛噘了噘嘴。

    「好吧!我不開玩笑。其實,以當時那種民風保守的年代,先上車後補票的事簡直就是罪無可恕,更何況你外公還是為人師表的,他怎麼可能讓他的寶貝獨生女未成年就被人搞大了肚子。我也瞭解他的困境,他若真要娶我,所承受的壓力太大了。跟我發生關係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愧疚,我卻不在意,因為我知道他是愛我的。我懷孕的事他也不知道,我只告訴你外婆,然後跟他分手回到台灣。瞞著你外公在台灣把你生了下來,到你滿月的時候才讓你外公知道。」

    他一定氣壞了……郝優幽幽的想。

    「他是氣壞了,所以來不及參予你的成長,沒多久就病逝了。」

    郝優皺著眉。

    「那外婆呢?」

    「她傷心了好久,後來我鼓勵她改嫁了。你兩歲前都是外婆帶的呢。」

    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優。」郝愛握住他的手笑道。「其實,我很後悔。」

    一楞,郝優怔然地望著她美目含淚。後悔這兩個宇,從來不會出現在逍遙愜意過人生的郝愛嘴裡。他十分的驚訝。

    「當時的我真的太年輕,也太不切實際了。為什麼不乾脆就嫁給他呢?或許是我根本不信任他吧,也許之後的他會成就非凡啊!當時我只看到眼前的壓力,彼此之間的懸殊差異,就這麼自以為浪漫的結束了這段初戀。

    「小優,離開他是媽咪最深的遺憾,而今我要把這份遺憾放下,不讓它一直折磨我。我現在很幸福,因為有你,還有威在我身邊。」

    郝愛看向那道深情注視的眼眸,交會溢於言表的知心。

    「所以,如果你真的愛——,別讓她只是回憶而已,我不要看見你跟她帶著這樣的遺憾。」

    「媽咪……」郝優動容地望著他溫柔多情的母親。

    誰說她不食人間煙火,誰說她不經世事、只愛裝可愛不認老的?就是因為透徹了人間、嘗盡了世事,所以瀟灑豁達,所以恣意玩耍。他的媽咪,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人了。

    猛地捧住她粉嫩雙頰印上親吻,郝優終於恢復正常的大腦運作,振興了頹喪散渙的鬥志躍身而起,在他們笑意滿盈的目光中衝出門去。

    「他懂了……」呂威向前攬住她的纖腰,細吻著她柔軟的耳畔。「你這個暢銷愛情大作家,你剛剛說的版本跟對我說的哪一個是真的?」

    郝愛頑皮的笑了。

    「都是真的呀!反正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誰沒有過去呢?他才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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