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嬋娟 第八章
    余寒花?!

    這是一個死去多年的名字呀!

    「不可能!」范啼明猛甩下腦袋。「余寒花早已死了,」他反應之激烈使張師涯和江默嬋都嚇了一跳。

    張師涯敏感的質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余家失蹤多年的獨子,我是余寒花的親弟弟!」范啼明豁出去地表明身份,卻對默嬋感到抱歉,因為他欺騙了她。

    默嬋很意外的看著他,臉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憂愁神情。

    「原來……」她發覺心中漲滿莫名的情緒很難繼續說下去。

    「不錯,我過去是叫余蓮洞,而如今我是你的丈夫——范啼明。」

    「永遠都是嗎?」她現出一抹微弱的笑容。

    「永遠都是。」他握住妻子的手,給予肯定的答覆,四處張望了一下,替她選一張看來最舒適的椅子,扶她坐好。「現在,我必須向一個人討回公道。」

    他嚴厲的、專注的瞪視張師涯,頗有餓虎撲羊之勢。

    張師涯眉宇深鎖,但無怯懦之意。

    范啼明繃著臉說:「我不是容易哄騙的傻瓜,單憑你說寒花沒死,我會相信嗎?不,不,我所探得的消息不是這樣。」

    張師涯慢條期理地說:「願聞其詳。」

    「你不作辯駁嗎?張師涯!你要我全盤托出?」

    「這不是你正在做的事嗎?你說吧!你說吧!把你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張師涯又平靜地加上一句:「反正你已經衝著我來了。」

    范啼明猛點頭。

    「是的,我正是衝著你來。」他滿腹心思的說:「我幼遭不幸,不得不久居他鄉,原本不願再回到江南,是親情牽引著我,我想再見一見我的母親和姊姊。我托一位下杭州採購的商人替我打聽消息,看她們是否已遷走,誰知得到的消息是那麼不幸,母親早已病亡,姐姐投井自盡,為什麼?為什麼余家的悲劇接二連三?這勾起我的心頭舊恨,撕裂了原已復合的傷疤,我想到這一切不幸的罪魁禍首正是林蒼澤,我的惡舅,我無法再心平氣和的裝作若無其事,我必須回來一趟,我要討回公道!阿堯很有義氣的隨我南來,我們首先換上林蒼澤,我不為自己,我必須查明寒花姐的死因。母親原本體弱,思子病亡我可以理解,但是,寒花姐為何投井自盡?我需要一個交代!」

    默嬋驚訝地注視著他。

    張師涯用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范啼明一步都不放鬆,森冷的接口:「如果不幸的只有我一人,我不會專程回來找林蒼澤算舊帳,我沒那個閒工夫,或許回來探望母姊,把她們接到牧場去。可是,當我得知余家在杭州人嘴裡是『死絕了』,我無法原諒林蒼澤的狠心。我把林蒼澤抓來關了兩天,他什麼都吐了出來,我這才得知,原來——寒花姊生前愛的人是你,你卻玩弄她,拋棄她,另外娶了默嬋的大姐,害得寒花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

    默嬋驚喘一聲,用小手摀住了嘴。

    張師涯冷哼。

    「這全是一面之辭,我很訝異,你居然聽信林蒼澤的胡言亂語。」

    「怎麼?」范啼明的下巴抬高了,臉色發青:「你自然是全盤否認了?我就知道你是敢做不敢當的卑鄙小人!」

    張師涯有點氣憤。「留心你的用辭,范啼明。今天,我敢對天上每一位神明發誓,我沒有拋棄余寒花,余寒花也絕對不會為了我去投井自盡!」

    「不是你,又是誰?難道寒花投井是假?」

    「那倒不假。」

    「看吧!看吧,你又作何解釋,」范啼明咄咄逼人:「林蒼澤再壞,當時他的性命捏在我手裡,他絕不敢撒謊!他發誓說他曾親眼見到寒花走進愚目山莊,事後問她是否喜歡山莊的主人,寒花親口承認了。這也是假的嗎?」

    「是真的,我確信她愛愚目山莊的主人,不過——」張師涯抬手阻止他心急的逼問,語氣穩定而低沉的接著道:「有一點你錯了。那時候,愚目山莊的主人是一對父子:張正顏和張師涯。」

    范啼明愕然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余寒花愛的是我父親,不是我。」張師涯用堅決的口吻說。

    范啼明目瞪口呆,顯然被這答案嚇了一跳。

    「怎麼可能?」

    「老實說,我到現在仍覺得不可思議。」張師涯坦率的說:「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她自幼喪父,而產生了『戀父情結』,」他有點悲歎這個事實,不由自主的陷入回憶中:「那一年夏天,家父和我一起到西湖別苑避暑,時常乘畫舫遊湖,有一次,兩艘畫舫不知怎麼的碰撞在一起,或許是老天捉弄人,使我們邂逅了另一艘船上的余府千金余寒花。我必須描述一下家父的為人,他天生風趣,打從年輕時候即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一件小事由他口中說出來,都可以使聽的人覺得津津有味,跟他在一起有如沐春風般的快樂。我想,這一點很吸引情竇初開的少女,余寒花就這麼陷入情網,愛得無法自拔。」

    「但你別誤會。家父不是老色鬼,他沒有勾引寒花,我甚至敢說,他連寒花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到,絕對不是別人想像的那般齷齪。寒花崇拜我父親,將一腔情愫全投在家父身上,我相信她愛得無怨無悔,因為,家父一直在阻止她的愛,甚至明白告訴寒花,他自知身染絕症,已經不久於人世。可是,寒花說不要緊,她不在乎。」

    范啼明的喉嚨中梗了好大一個硬塊:寒花姐,你太傻了!

    「值得嗎?」他忍不住要問。

    張師涯悶聲道:「我無法給你答案,你不妨親自去問她。」

    「難道寒花真的沒死?」范啼明焦急的問。

    「我說沒死就沒死,難道我還能把死人變出來給你?」

    「可是她明明投井了……」現在他兩眼發光,眼神充滿期盼。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張師涯用安祥而嚴肅的口吻道:「家父自知不久於人世,急著要看我完婚,於是我遵照父命迎娶默嬋的大姐庭月,婚後第三天,家父便與世長辭。我一邊辦理後事,一邊卻擔心寒花會想不開,她是那種死心眼的傻姑娘,我擔心她會殉情。我事先買通她身邊的丫頭,一定要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即使女主人下令遣退她們,也需躲在暗處偷偷的監視。果然,不出我所料,寒花決心以死殉情,她要投井自盡的那一刻被我及時救下,她卻告訴我,我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不錯,她是那種有決心的女人,否則也不會愛我爹愛得無怨無悔。我只有跪下來求她別替我爹造孽,如果她的愛是真摯的,就別讓家父死後仍不安心!寒花瞪著我,流下了眼淚,哭著說她不想再活著看到這污濁的人世……我只有另作安排,給丫頭一筆重酬,宣稱余寒花投井自盡,離開了人世。」他突然打住,失笑道:「許多『巧合』湊在一起——父親有病在身,寒花每次來都由我出面招待,再帶她去看父親;後來我娶親,寒花跟著投井自盡——張冠李戴的結果,流言自然難聽得很。」

    范啼明指責道:「你為何不曾出言澄清?」

    「我從來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那不關我的事。」張師涯傲慢的撇了撇嘴。

    「你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誤會你逼死余寒花?」

    「余寒花是死了,」張師涯冷冷地說:「我親手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活下來的是水月道姑。」

    范啼明死瞪著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沒一句說得出口,最後咬牙切齒道:

    「你這個人……簡直可惡!」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麼說的人。」張師涯仍是不在乎的口吻。

    范啼明啞聲道:「如果你不是默嬋的姊夫,我會狠狠揍你一頓!」這個該死的、傲慢的男人,「行善不欲人知」也不必做得這樣徹底,害得他差點「恩將仇報」,屆時這筆糊塗帳如何算得清?

    沒想到張師涯居然說:「十個男人九個蠢,很不幸,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真是他媽的欠揍!」范啼明狠聲狠氣道,卻笑得滿面春風。「寒花姐姐沒死太好了,我這一顆宛如被人揪住的心終於可以放鬆了,我討厭『復仇』這字眼。」

    張師涯精明的看看他又看看默嬋,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幸虧你什麼都沒做;否則不是『我揍你一頓』就可以輕易了結。」

    聰慧的江默嬋適時插入兩名男人中間,露出甜蜜的笑容道:「現在我可以放心了。我一直擔心相公和姐夫之間有某種恩怨,如今能夠順利化解,弄清楚原來是一場誤會,不是很值得慶幸的事嗎?」

    張師涯順口道:「你說得對。默兒,勞你吩咐劉總管去水月道觀去走一趟,把水月道姑接來,就說家裡的夫人們請她講經。」默嬋很高興的領命前去。

    范啼明不是傻瓜,繼續用質疑的目光打量眼前這位可惡又可愛的男人。

    「你故意遣走默嬋?」

    「我看你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索性成全你。」

    「太厲害的男人,通常不長壽。」范啼明哼了一聲。

    「我會是例外的那一個。」張師涯心平氣和。

    「算了,我不跟你耍嘴皮子。」范啼明再次打量他,愈看愈不對勁。「我聽默嬋形容過你對她恩同再造,你幫助她重生,你對她多好、多好,把你說得像個聖人一樣!不過,我怎麼看你都不像古代傳說中的聖人。」

    「別傻了,人心不可能無私無求,聖人再世也做不到。」張師涯突然眨了眨眼,悄言道:「你聽了寒花的故事,還不瞭解我爹的魅力嗎。對我爹死心塌地的不只寒花一人,還有我娘,以及——默嬋的生母。」

    范啼明坐直了身軀,又一個意外!

    張師涯不經心似的說:「薛姨——也就是默嬋的生母,是我娘極遠的一位表妹,父母雙亡,不得不來投靠我娘,結果可想而知,她和我爹陷入了畸戀,珠胎暗結。我娘氣極了,她不許爹納妾,趁爹出門生意,趕緊把薛姨送走。我爹和我娘吵了一個月,我娘堅決不肯透露薛姨的行蹤,僵持了許多年,直到她臨終之時,才終於告訴父親她把薛姨許給姓江的作填房。」

    「原來如此。」范啼明一副深思的樣子。「你們父子沒有找到薛妻,因為她過世了,只找到江家姐妹,你們發覺她們姐妹對薛姨的過去一無所知,怕傷害到默嬋那顆小小的心靈,你們決定什麼都不說,更改計劃,由你迎娶江庭月,使無父無母的江默嬋名正言順地在張家的翼護下成長,只差沒認祖歸宗而已。」

    「真相往往很傷人,相較之下,認祖歸宗反而不重要。」張師涯露出嘲諷似的微笑,語調可是一本正經的:「我是默嬋的『姐夫』,永遠都是。假使有人道聽途說,亂放厥辭,我將一概予以否認。」

    范啼明默不作聲。

    「相公!姐夫!」默嬋施施走來,婉言笑道:「你們又在談些什麼?酒菜都已上桌,冷了可不好吃。」

    「好,馬上去。」

    張師涯迎向江默嬋,一臉慈愛的表情。 

    范啼明忽然覺得他們「兄妹」倆長得好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的關係?

    也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

    「唉!」默嬋歎口氣說:「好無聊哦!」

    她用沮喪的眼神看看四周熟悉的環境,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無聊過。她知道自己會想念相公,卻沒想到才一天就這麼思念他。

    好感人的姐弟重逢!不過水月道姑畢竟是出家人,不肯多留塵世,范啼明親自護送她回道觀,一路上也好多說些話。默嬋很善解人意的自己回家,讓他們多些相處的時間。

    默嬋一向懂得生活,很會安排自己的時間,沒想到結了婚,習慣有夫君相伴,當他不在家時,自己竟覺得落寞孤單起來。

    「這樣子不好,男人總要工作,哪能日日夜夜在家裡?」最後她對自己說:「我必須讓自己有事可忙。對了,我來證實一下我心中的疑惑。」

    匆忙吃完簡單的午餐之後,她修書一封,派小菊替她跑一趟。

    傍晚時分,她走進寒花過去住的院子。如今,范啼明沒理由不大肆到整修一番,不過在清理舊跡之前,她準備好生利用一次。

    「她看了信,應該會來吧?」

    默嬋其實也無十足把握,只是希望收到「死者的信」能令林翦冰好奇前來,解開她心中的迷思。

    不錯,她在鉤林翦冰。

    她在信裡是這樣寫的:

    冰兒表妹:為姐在舊居等你,有事相談。

    寒花

    寒花的舊院子離後門較近,她也相信林翦冰若肯來也會從後門進入,所以她打開後門的鎖,躲在一旁等待期盼中的結果。

    正當她等待有些不耐煩,門突然被推開了,林翦冰像作夢似的「飄」了進來,一身的白衣,簡直像個幽魂。默嬋看在眼裡,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寒花姐!寒花姐!我來看你了!」

    默嬋走出藏身處,立在夕陽下。林翦冰一轉身就可以看到她,抬起迷濛的雙眼,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

    「你是誰?怎會在寒花姐住的地方?」

    「這裡是我家。」

    「你家?」林翦冰看起來意外而懷疑。

    「不錯,我在這兒住了有一段時間,不時可以和余寒花的鬼魂溝通,她告訴我許多林家的故事,包括這一次的殺人命案。」默嬋故弄玄虛的說。

    林翦冰顫抖了一下。

    「寒花姐的鬼魂……不,不,她沒有告訴我,從來沒有告訴我!她為什麼和你溝通?我是她的姐妹,她應該回來找我才對。」

    默嬋猛然一揚頭,蔑視她:「因為你不潔,你的雙手染滿了鮮血——」

    林翦冰發著抖說:「你是在開玩笑吧?」

    「是你殺了你的繼母甘靈妃!」默嬋逼近她,指控道:「那一晚她很生氣,喝了許多酒,睡得很沉。你半夜偷偷的爬起來,偷偷的潛入她的房間,手裡拿著一把斧頭——好利的斧頭呀,不用太費力氣就可以把那張討厭的臉劈成兩半——」

    「啊!啊——」林翦冰的兩眼突然圓睜發亮,不再是小老鼠的眼神,不再可憐兮兮的,宛如瘋狗噬人,她的雙手就像猛獸的利爪一樣掐住了默嬋的脖子,臉上有種殘酷、惡狠的滿足神態:「他們都取笑我,取笑我——統統該死,你們統統該死——」

    默嬋想叫,卻只發得出軟弱、無望的聲音。

    她拚命掙扎,但掙扎一點都沒用。這只「小老鼠」的力氣居然比她強,一定是瘋了,聽說瘋子都很有力氣……

    林翦冰狂笑出聲,尖銳、瘋狂、非人的笑聲。

    默嬋心想她快死了,她想到她的相公、姐姐、姐夫、元寶、小叔……

    奇怪,她最後竟想起巫起揚,想到他說的那句話:「我不相信——不可能有任何人讓自己像林翦冰那樣可憐。」巫起揚居然說對了。

    「喔,相公!相公……」

    一陣暈眩和痛楚襲來,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接著就失去了知覺。

    「默嬋!默嬋!」

    一個杯子壓在她嘴邊,她吞嚥了一點東西進去,好苦!哦,她的喉嚨好痛!

    有人輕搖她,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張口叫道:「相公!」熱淚隨即湧上眼眶,好酸澀,想忍卻又忍不住。

    范啼明沒有一句責備的話,輕輕的為她拭淚。她截止發覺得難受,滿心的酸楚,猛然坐起身抱住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如何不氣她給自己招來禍端?幸虧他及時趕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扣扣她的背脊,哄道:「沒事了就好,沒事就好。」也不管她聽得見聽不見,安慰自己的成全居多。他的優點是既往不咎,不會小題大作。

    她悄悄抬起淚眼,他的笑容使她心情一寬,一股暖意流蕩在胸懷裡。

    「我說過不再哭的。」她拾起落在枕邊的手絹拭淚,喃喃道:「我真是太傻了,竟然以為可以嚇唬林翦冰到衙門自首。」

    「別再做這種事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地說:「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知道嗎?」

    「不會了,不會再有第二個林翦冰出現。」默嬋想到生死一瞬間的恐懼,雙手掩面,打了個寒顫。「是你救了我?」她抬臉詢問:「你怎會及時趕回來呢?」

    他抱抱她,緩緩的說:「是寒花告訴我一件事實,當年不是舅舅林蒼澤用藥迷昏我,是舅媽徐氏設計把我賣給馬販子,因為她自己的兒子死了,她不能忍受別人的兒子在她面前神氣活現。可是,誰會懷疑她呢?她和今天的林翦冰一個模樣,都那麼可憐、無助,活脫脫一副受害人的樣子,所以我也就一直以為是舅舅為了謀奪余家的財產才幹下惡行。只有寒花慢慢發覺不對勁,她懷疑舅媽的腦子有毛病,也擔心這種毛病會遺傳給下一代。當她得知甘靈妃被害,她要我立即兼程趕回,她很瞭解你,料到你會猜出真兇是誰,危險的是你不知道對方有瘋病遺傳……」

    「不,」她聲如蚊蚋:「我曾想過她可能不正常。」

    「那你還敢約她前來?」

    「我沒見過瘋子,不知道發作起來那樣可怕。」

    他板起臉。「如果我告訴你,服侍她的丫頭也是被她巧妙害死的,只因丫頭說了一句不太有禮的話。你聽了賓,會不會謹慎一點?」

    「真可怕!」默嬋瞪大眼睛。「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舅舅已經將她送交官府,他也明白不能再包庇下去。」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知女莫若父』,他心裡很恐懼那是真的,又沒勇氣去面對可憐的女兒,只好來找我們,然後自己把眼睛蒙起來不要看,真是懦弱!」

    默嬋淡然笑,搖了搖頭。

    「『惡妻孽子,無法可治』,並非真的拿不出辦法,而是關係太親密,教人狠不下心腸,只有消極的『拖』字訣。」

    范啼明突然掩住她的口,以奇怪的眼光看著她。

    「我們別再談論那些事了。」他的手臂圍著她,低柔的說:「把那些全忘了,好嗎?想想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未來!默嬋,你準備好要同我回家了嗎?」

    「回北方牧場?這樣快?」

    他聽到她聲音裡那股近乎孩子氣的驚疑,不禁啞然失笑了。

    「除非你改變主意,否則遲早都要起程的。」

    她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發現他說的都是事實,不由得露齒一笑。

    「我說過不管你去哪兒,我的腳步永遠跟隨著你,即使你想拋下我也辦不到。」

    「這是傻話。」他笑開了,好溫柔地說:「我一輩子看著你,也不會厭倦!而且,我不會再冒著失去你的危險,讓你有機會離開我身邊。當我瞧見林翦冰掐住你的脖子,我全身的血液幾乎凍住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更甚於我幼年被賣給馬販子所感受到的。」

    「相公!」她再度埋進了他懷裡。「帶我走吧!不管天涯海角,何時何地。」

    「默嬋,我的愛,我會用我的一生來照顧你、保護你。」

    范啼明對自己許下諾言。

    不數日,他們開始打點行裝,準備遷居北地牧場。水鄉江南,暫別了!

    江庭月少不得哭哭啼啼,再一次埋怨張師涯選錯妹婿。張師涯的反應很有風度,直說「愚目山莊的大門隨時為你們而開。」元寶仍舊沒消息,默嬋很是掛心。

    一個月後,他們終於起程了。

    默嬋不免生出鄉愁,范啼明早有安排,讓何道堯跟貨物商隊先回牧場,他陪伴嬌妻一路遊玩,閒時陪她對嘴,讓她慢慢適應北方口音。

    北方遼闊的天地,成群的牛羊,豪邁的兒女,正等著迎接主人歸來。

    范啼明的胸懷漲滿了豪情,柔聲對妻子道:「就快到了,默嬋,你看——那是我們的牧場,我們的家。」

    默嬋甜蜜地依偎著他,因為他說「我們」。

    假使范啼明曉得,早在十天前,一大批的嫁妝已經平安的運抵牧場,交由總管簽收了,他將作何反應?

    可以想見,在長江的那一頭,張師涯正得意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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