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愛你 第七章
    夏可風臨時要出差是事實,因為業務經理的老婆突然早產,加上他有心抽離一下熟悉的環境好釐清自己的思緒,所以便親自出馬代業務經理出差,巡視下部幾家廠商使用最新的塗料效果如何。

    他沒想到的是,左杏苓到公司找他,恰巧他正要開車南下,而她居然包了計程車一路跟蹤他,直到他拜訪完三家廠商,找了家商務旅館準備過夜,她才突然現身櫃檯,要求住他隔壁的房間。

    她這種執著,教夏可風感到心驚,甚至毛骨悚然,若不是明天還要拜訪其他廠商,夏可風會連夜開車回台北。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懷疑地看她。

    「沒什麼,只是住宿而已。」左杏苓的眼睛燃著火焰,「我有錢,想在飯店住宿一夜不行嗎?」她心裡已將此行當成最後一搏。

    夏可風的眼睛在猜疑之際瞇了一下。「隨便你。」

    各自回房後,夏可風在浴室裡洗把臉,準備出去吃點東西,果不其然,左否苓等在房門口。

    「你打算跟蹤我到什麼時候?」他掩藏不住厭倦之色。

    「我只是想請你一起吃頓飯,沒有別的意思。」她仰頭望著他,眼中隱含著某種悲傷。「別以為我恬不知恥,我也喜歡被人追求,而非倒追男人,實在是我無法一下子就將你忘記。」

    「如果不是姿華提醒你來找我,你還會記得我嗎?杏苓,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她的心不覺悸動,又不願顯得狼狽,表情嚴肅的站著不動。

    他微皺眉。「走吧!我請你吃飯,順便把話講清楚。」

    她緊張地笑笑,再一次注視他的眼睛。她仍有希望,是嗎?

    他請她吃日式料理,要了一間小包廂,方便交談。溫一壺清酒,吃一些清淡小菜,話匣子便打開了。

    「你很懂得吃。」左杏苓打趣地說:「跟你在一起,一輩子吃穿不愁。」雖是說笑,聲音卻顯得極固執。

    「你想嫁給我,就只為了吃穿問題嗎?」夏可風真有點看輕她。

    「當然不是,你這麼說太沒禮貌了。」她認為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很遺憾,我不是上流社會裡的仕紳,我習慣直來直往。」他卻因而想到一個好主意,既可擺脫麻煩,又可以反將一軍。「杏苓,說正經的,我和舒晴兩人真心相愛,若真拆散我們,你也不會快活,因為你並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喜歡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你不是那種損人不利己的傻瓜,對不對?」

    「我……」她紅著臉,垂下了眼睛。

    「像你這樣聰明的女孩子,怎麼不去選擇一條比較好走的路呢?」他咧嘴笑笑。「今天如果我背叛舒晴來愛你,難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也會背叛你?與其去期待一顆已經『心有所屬』的心,何不去追求一份新的感情?」

    左杏苓的表情彷彿挨了一槍似的,睜大眼睛瞪著他。

    「你是諷刺我沒人追嗎?」

    「不,命運掌握在你手上,你可以去創造、去追求。」他飲一口清酒,慢吞吞地說:「姿華不是很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嗎?既然如此,她合該幫你介紹一個好對象。」

    「官姿華她——」

    「你還不知道吧?姿華如今可是不把我們這幫窮親戚放在眼裡。你別挑眼兒,我知道我不窮,只是跟姿華的男友一比起來,可是天地之差。」夏可風不在乎說得誇大些,注視她的眼睛,微微笑了。「說出來鐵定嫉妒死你,姿華很快就要嫁給她的上司,『富山集團』的二公子衛武陽,這才叫正版的麻雀變鳳凰,你聽了不心動嗎?」

    「那不關我的事吧!」她的聲音平板,心卻是騙不了自己的加速跳動幾下。

    「我不知道你這樣沒志氣呢!只能撿別人不要的。」

    「什麼意思?」

    「我不愛你,而你一味糾纏!那好吧!有一天我的未婚妻終於受不了而將我一腳踢開,你能得到的也是一個別人不要的男人。到時候,你就高興了,得意了?不,你也會看輕我的。更何況,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我不願見舒晴痛苦、流淚,到頭來,你仍舊白忙一場。」

    「我……沒有辦法。」她多希望他不忍心傷害的人是她。

    「怎麼會沒有辦法呢?你是個才女呢!只是一時被蒙蔽了心智。這樣吧!我指點你一條明路。」他感覺到她的謹慎,傾身正經地道:「姿華就要嫁入豪門了,如今她所結識的都是一些有價值的單身漢,或者是同事,或者是衛家的親友,其中一定有許多沒有女朋友的男子適合你,你可以請她幫你介紹,一定勝過你父母為你安排的相親對象。」

    左杏苓對他笑笑,似乎不為所動。

    「你怎麼知道她肯幫我?何況開口求人介紹對象,很沒面子。」

    「我以為那是她欠你的。」他平靜地望著她。

    「她欠我的?」她迅速皺起了眉頭。

    「因為你被她利用而不自知。」

    「她利用我?」她的臉色深思而不確定。

    「是的。」他坦然直視左杏苓。「姿華、舒晴和我,可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交情非比尋常,而她明知道我和舒晴訂婚了,居然還慫恿你吃『回頭草』,等於是鼓勵你來破壞我和舒晴的感情,以一個自家人的立場而言,你不覺得她這麼做有違常情嗎?」

    左杏苓有一剎那神情茫然,回想她與官姿華的幾次交談,的確,官姿華有鼓勵她之嫌,只是,剛好她本身也有心擺脫目前不上不下的窘境,才會拋下女性尊嚴勇敢地爭奪一切,也就忽略了官姿華的用心。

    「可是,她說她原本不知道你們訂婚。」

    「我們是一家人耶!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就算她後來才知道,她把我家和公司的地址都抄給你,不也證明她居心叵測嗎?」夏可風覺得應該是要反擊的時候了,他老實地告訴左杏苓,「我曾經很生氣的質問姿華為何要這麼做,她卻一派風涼的回答我,是你找上她,騙她要開同學會,從中騙得我的住址。她還賭咒發誓說她有告訴你我訂婚了,是你自己厚著臉皮來找我的。」

    他可沒撒謊,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是人物對調,把舒晴問姿華的話改成是他問的,效果加倍。

    「她胡說!明明是她找到我的。」她對官姿華突然滿懷怒意。那女人真是個混蛋,一個偽善者!

    「現在你相信你被人耍著玩而不自知了吧!」

    「她為什麼這麼做?對她又沒好處。」她不覺氣餒,為了自己的愚行。

    「為了復仇。」他的口氣顯得冷澀。

    「復仇?」

    「因為我愛上舒晴而沒有愛上她,這是她的自尊心所不允許的。」他說來仍有餘怒。

    左杏苓則驚駭地搖搖頭,如果官姿華也愛夏可風,對於和夏可風同居一年的她,不可能懷有好意。她真的上當了!

    他聳聳肩,又說:「現在我相信姿華很適合嫁入豪門,去過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至於你——」他深切地望了她一眼。「杏苓,你不想討回公道嗎,我們就當作姿華真的很好心,非常關心你的終身大事,既然如此,不是該由她來幫你介紹好對象嗎?」

    「這個——」她猶豫了一下,想到官姿華的厲害,心有餘悸。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姿華就住在我家隔壁大樓的七樓,而其餘六樓住的全是『富山集團』裡很有前途的單身主管,是社區裡出了名的單身貴族窩,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幾位沒有女朋友,請姿華幫你從中拉線,賜予你一樁美滿姻緣,我覺得這是她該補償你的。」

    左杏苓有些心動,有些埋怨,「聽起來好像你急於擺脫我。」

    「難道你要賭氣地跟我糾纏下去,坐等自己年華老逝?」

    「誰老了?我跟你同年哩!」

    夏可風堅定地點點頭。「問題是你的心境已老,才會容許自己被人利用,而不思反擊。再去談個戀愛吧!杏苓,找一個跟你志同道合、兩情相悅的男人,唯有如此,你才會快樂。」

    「而那個男人……不會是你?」

    「絕對不可能。」他異常堅定的說。

    她直視他的眼睛,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我明白了。」

    回到住宿的飯店,左杏苓已打消勾引他上床的念頭,她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被夏可風說服,放棄他改纏上官姿華幫她介紹對象,她心知這何嘗不是夏可風的「反間計」。但她實在很生氣,官姿華憑什麼利用她,思及這些日子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僅徒勞無功,損人不利己,連尊嚴都差點喪失了,左杏苓不得不怨官姿華。

    她心想,夏可風至少說對了一件事情,這是官姿華欠她的,理該介紹一個好對像給她,補償她的精神損失。

    她一點也不排斥這種想法,真的,沒魚蝦也好,況且,如今官姿華認識的都是些權貴之流,她非把握住不可。

    她會很快地讓官姿華明白她「蜘蛛女」的本事,非丟一個獵物入網中不足以安撫她。

    誰教官姿華沒事先來招惹她,哼!

    ※※※

    那天夜裡,左杏苓臨睡前打了一通電話給官舒晴,用一種慵懶入骨、甜得膩死人的聲音說:「嗨!我覺得應該跟你打一聲招呼,我和可風正同宿台中H飯店的高雅套房裡。小妹妹別打翻醋罈子喔!這是我和可風共度的最後一夜,等明天天一亮,我就把他還給你了,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呵呵嬌笑兩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她不以為自己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至於別人會想歪了,那可不干她的事。

    反正她和夏可風是結束了,真真正正地結束,夏可風對她已無絲毫留戀,她才決定留下一點「臨別贈禮」,教他永銘於心。她認定了夏可風也在利用她來教訓一下官姿華,就像官姿華利用她一樣,活該吃點苦頭,否則,豈不顯得她左杏苓太好欺負了。

    是該使他們沒齒難忘一下。

    從今而後,她要更珍惜自己的身體,一個輕言奉獻的女人反而得不到男人的尊重,她早該想到這一點,但願為時不晚。

    ※※※

    該相信左杏苓說的話嗎?

    官舒晴告訴自己千萬別中了挑撥離間計,她覺得左杏苓也太無所不用其極,拿自身的名譽作籌碼,賭輸了難看,賭贏了又如何?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有點疑神疑鬼,因為左杏苓說得太真,她尚且不知可風去哪裡出差,左杏苓竟然知道。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

    她的心因而亂糟糟的,不想懷疑心愛的男人,偏又疑竇叢生,最糟的是夏可風一直沒打電話給她,倒顯得左杏苓說的有幾分可信度。

    心煩意亂的在屋子裡亂走,連喝水都被嗆到,官舒晴終於下定決、心打電話問查號台,第二通便直接打給H飯店的櫃抬,詢問夏可風和左杏苓是否住宿在那裡。

    「是的,客人名單中有這兩位。」櫃抬服務人員只能告訴她這麼多,卻不肯透露房間號碼,不過可以幫她轉接電話至客房。

    「不用了,謝謝。哦!對了,他們是一起抵達的嗎?」

    「是的,簽名的時間一致。」

    得到想要的答案,官舒晴頹然地放下電話。

    想像夏可風和左杏苓在一起的畫面,令她幾欲發狂。他怎麼能這樣待她?「性」急得需要找左杏苓一起發洩?她對這點認知感到十分驚駭,好像突然被人摑了一巴掌。

    她搖搖頭,不願意相信。但是,又該如何為他今夜的行為解釋?丟下她一個人,一聲不響的跑去出差,結果是和左杏苓一起抵達飯店。左杏苓打電話給她的聲音是那麼張狂,她很難相信他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她開始難以壓抑地啜泣,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因為有愛,才會傷心吧!

    她閉上眼睛,拭去頰上的淚水。

    她不願意就這樣替他定了罪,即使死刑犯也有上訴的權利,只是感到莫名的酸楚與悲哀,卻也想通了一件事實——她與他之間的確存在著差異,若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都一個個回頭找他,她不氣死也要懊惱死,而憑什麼要她來承受這一切呢?

    只因夏可風小有身家,在經濟不景氣的現在可說是搶手的丈夫人選,他又長得好看,懂得生活情趣,相處一輩子並不難,很自然的就會人見人愛?這著實令她不服氣!

    官舒晴問自己,今天如果夏可風一無所有,她仍然愛他嗎?是的,只要他有上進心,租屋而住也無妨,因為兩人有愛,清粥小菜亦滋味綿長,不要餓著、凍著便行了。

    但他明白她的一番情意嗎?還是認為小有資產便可以為所欲為?

    晚風吹動窗邊的風鈴響,可愛的小屋風鈐還是他陪她去選的,其實他很體貼的。有一日,她拿出喝西式濃湯的白色瓷碗,盛水一汪,擺上一朵艷紅玫瑰,就這麼簡單的教人眼睛一亮,夏可風讚美了她不只十句。她試做的咖哩飯味道太辣,他一樣吃光了一大盤,不曾埋怨一句,害她很不好意思,主動倒了一杯牛奶給他解辣。還有……太多太多了,愈想心愈軟,就沒辦法生他的氣了。

    想想,他們還沒有吵過架哩!偶爾鬥鬥嘴,轉身就把它給忘了。

    不,她不相信可風會背叛她而和左杏苓上床,這其中一定有內情。這次,她等他主動來跟她解釋!

    ※※※

    第二天起來,官舒晴決定回家住幾天,通勤上學也無所謂。

    她不是藉此來表示對夏可風的抗議,而是覺得分開一下也好。況且,她連續一個月沒有回家,官茂園表面上不講,楊桂妃也會偷偷打電話告訴她,「你爸又在碎碎念了。」

    他們父女的感情雖然不是很親暱,即使見了面也沒有太多話好講,但她總是他唯一的孩子,見見面,報平安,老父的眉頭便舒展了。

    下課後坐公車回家,用自己的鑰匙打開院子的門,一陣「汪汪汪」的狗吠聲已先入耳,然後一隻黃金獵大便衝到她腳邊咬住她的褲管。官舒晴先是嚇了一跳,可是,那隻狗又像是訓練有素一般,只咬住褲管而不傷及皮膚,她的驚奇反多於害怕。

    「上校!不可以,回來!」聞聲跑出來的楊桂妃看到繼女回來,露出歡迎的笑容。「上校,她是姊姊,是爸爸、媽媽的女兒。」狗上校乖乖的回到女主人身旁,跟著她們進屋,在官舒晴身旁繞幾圈熟悉她的氣味,又到院子去。

    「阿姨,你們什麼時候開始養狗啊?」官舒晴瞇起眼凝望窗外的院子。

    「半個多月了。你爸的一個朋友要到加拿大投靠兒子,你爸就把上校帶回來了。本來我也不太喜歡,可是它真的好乖喔!還會黏我,而且,也為這個家增加了熱鬧,連你爸那樣愛乾淨的人,都不在乎上校在屋裡走來走去,直說上校是他的小兒子。」楊桂妃泡好了茶出來,坐到官舒晴對面的沙發上,眸中洋溢著一股對家中新成員的熱忱。

    「好久沒跟阿姨一起喝茶了。」她想爸和阿姨也許是太寂寞了,竟把一條狗當兒子看待。「我想我應該常常回來才行,免得以後你們只認狗兒子不認親女兒,我不是虧大了?」

    「真幽默!你現在也會說笑話了,女孩子就是要開朗些才好。」

    「我知道。」官舒晴輕鬆的脫口而出,「阿姨,你跟爸兩人真的很寂寞嗎?我想像不出爸會對一隻狗那麼熱情。」

    「一個人年紀大了,總要有個精神寄托。」

    「可是,你們還不老啊!」

    「即使是年輕人也需要精神寄托,只是寄托的對象不同,或許是愛情,或許是事業、婚姻、子女,難得你爸主動想養寵物,每天晨起、傍晚帶著上校去散步,感覺他變得有精神多了,這不是很好嗎?」

    「當然,只要你和爸不覺得我太忽略你們就好。」

    「你今天是怎麼了?舒晴。」這不是質詢,只是友善的疑問,卻仍使官舒晴的內心一陣瑟縮。「今天又沒放假,你一個人跑回來,是不是有事情?」

    「沒有啦!可風去出差,我想回來住幾天。」

    「這樣啊!沒事就好。」楊桂妃性懶,天下太平最好了。

    「阿姨,你最近有沒有看到姿華?」

    「很久沒她的消息,大概很忙吧!」楊桂妃的眼睛有點迷濛。「你們不是住隔壁樓而已?你知道她過得好嗎?」

    官舒晴猶豫了一下。「其實,自從她知道我跟可風訂婚之後,我們幾乎沒有來往。不過,我想她過得很如意吧!有一日在中庭相遇,她還向我炫耀她極可能嫁入豪門。」

    「她怎麼都沒說呢?」楊桂妃歎了口氣。「姿華也是死心眼!她與可風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這根本不算戀情,怎麼就這樣翻臉不來往呢?舒晴,你看她是不是賭氣才決定嫁給有錢的糟老頭子?」

    官舒晴為之失笑。「阿姨,光靠賭氣是嫁不進豪門的,而且,對方是大老闆的兒子,是名門貴公子,才不是糟老頭。」

    「她怎會認識那種人?」

    「這就是在大公司上班的好處,她的上司正好是大老闆的二公子。」

    「真浪漫。」

    「可不是,我親眼看見她身著華貴的小禮服,準備去參加宴會,說有多神氣就有多神氣。」

    「既然如此,她更應該大方的與你們好好相處才對。」

    「不知道,我從來也不瞭解她。」官舒晴搖搖頭,歎道:「上回聽了姿華的一番告白,我才明白她原來一直在討厭我、嫉妒我,只因為我媽願意為了救我而犧牲性命,姿華的爸媽明明活著卻拋棄了她。我真不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有神經病啊?難道她情願自己的父母死掉?」楊桂妃的聲音中並無斥責,只有悲傷。她的前夫因為和她吵了一架,開快車出門而意外身亡,使她一直活在公婆無聲譴責的陰影下,自身的內疚感也幾乎壓倒了她,直到她走出夏家再婚,直到她想通了以她前夫莽撞衝動的個性遲早會出事,她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但她依然希望自己沒有和他吵那一架,她的心裡會好過得多。也因此,她很能體諒繼女的心情。

    「姿華不會瞭解,我也不想讓她瞭解,有人為我而死,對我是一種殘酷的心理壓力,而不是值得誇耀的幸福。」

    「我懂。」楊桂妃緩緩吁了口氣。

    「阿姨,我曉得我對你也很殘忍,明明是你照顧我長大,比我親媽照顧我還多,我卻一直沒叫你一聲『媽』。」有了共同的心情,官舒晴突然感覺和繼母好親近。

    「哎喲!你今天怎麼說起大人話來著?」楊桂妃反倒顯得有些羞赧。

    「我是說真的。」

    「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會跟你小孩子計較嗎?美國人還直呼父母的名字呢!反正等你和可風結了婚,你不叫我『媽』都不行。」

    這下子,換官舒晴害羞的垂下眼睛。

    楊桂妃傾身向前,用一種神秘的口吻輕聲道:「舒晴,我偷偷問你,可風有沒有佔你的便宜?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早一點生小孩,我跟你爸都不會大驚小怪,我們可是很開通的。」

    「阿姨!」官舒晴感到十分困窘。

    「有沒有?你不用明確回答,我只是表明一下我們做父母的立場。」

    「你怎麼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呢?」

    「我就是相信他一定會對你負起責任,所以才表明了不在乎早日昇格做祖母。」楊桂妃的聲音是那麼親切,嘴角的笑意漫上了眼睛。「看你的表情,你們肯定還沒有真正的『同居』。可憐的可風,他一定愛慘你了。」

    想到左杏苓,官舒晴不高興地低語,「他說愛我也沒多久,怎麼就愛慘了呢?」她心想,搞不好只愛一點點,所以,才容易被勾引。

    「胡說,他很早以前就愛你了,否則,如何肯供應你讀貴族女校?」

    「你說什麼?」官舒晴的聲音顯得緊張。「我讀T女高中不是我爸安排的嗎?怎麼跟可風有關係?」

    「現在你長大了,心智也比較成熟,我想告訴你真相也沒關係。原本可風交代過不要對你說,但我不希望你誤會可風不夠愛你。」楊桂妃稍停了一下,又說:「當可風建議茂園讓你去讀貴族女校,並言明他願意負擔所有的費用,那時候,我就明白可風對你不只是單純的喜歡,也不止於兄妹之情,因為他對姿華從來不曾費心。」

    官舒晴的心跳速度加快,但她竭力保持鎮靜。

    「可是,這沒道理啊!我不一定要讀那麼貴的學校。」天哪!三年學、雜費加上住宿費,對窮人是一筆天文數字。

    「我私下問過可風,他說T女高中的環境你一定會喜歡,而且可以住校,他認為你離家幾年也好,和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住在一起,你會比較快樂,說不定會就此減輕你媽和大哥意外死亡所帶給你的傷痛。」楊桂妃說這些話時,眼睛閃動著溫暖的光芒。

    官舒晴心裡開始燃起一簇奇異的火焰。「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呢?我一定會阻止他這麼做的。」她從來不要別人為她犧牲。

    「千萬別這樣,你不應該辜負他的善意,他是真心為你設想。」楊桂妃慈藹地對她笑笑。「我希望你明白,今天如果你不愛可風,我永遠不會對你提起這件事,可風也不會,只當作是哥哥代妹妹付學費罷了!」

    「我一直以為是爸爸……」

    「別傻了!以你爸的個性,如果他有能力讓你讀貴族女校,他也會供應姿華去讀同樣的學校,因為他很怕別人說閒話,問題是他負擔不起。」

    可惜姿華不領情!官舒晴只猶豫了一秒,便決定不說出官姿華並不感激他們的養育之恩,反正,遲早他們會發現官姿華現實薄情的一面。

    「阿姨,我真的好吃驚,我作夢也想不到可風會這麼做。」官舒晴喃喃說著,像是在夢囈。

    「我希望你不至於感到困惑或受傷害,誠如我剛才所言,如果你不愛可風,沒有人會對你提起這件事。我之所以告訴你,是以一個母親的立場替我兒子說話,他很早以前就開始愛你了。」

    「我……並沒有懷疑他的愛。」

    只是,她以前是非常彆扭的青澀少女,一點都不可愛,可風怎麼可能對她另眼相看、情有獨鍾呢?更要教人懷疑他的審美眼光。

    不瞭解內情的人只怕是楊桂妃吧!算一算時間,官舒晴讀高中時,他正好大學畢業,恰恰是從左杏苓的溫柔鄉里脫身前往異國遊學之時,只怕還談不上愛不愛她吧!若說有情,也只是哥哥對妹妹的溫情,只是,這份感情何時變了質,她就不得而知了。

    官舒晴深深地歎了口氣。何必追根究柢呢?只要夏可風真心愛她就夠了。她才不要像一般傻女孩一樣,老是追問情人:「你愛不愛我?你愛我到底有多深?」換了男人時時這般追問,女人煩不煩?

    固然「我愛你」應該常常宣之於口,卻該由對方發自內心、很自然的說出來,而不是被「逼問」出口的。

    當夕陽西下,她在臥房裡臨窗眺望,微風徐徐拂面,心中一股抒情遐想浮現。

    她想很多,從第一次見到夏可風開始想起,她八歲,他十五歲,能交談的話題非常有限,只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看、很神氣的大哥哥,是繼母的兒子,平常不住在這邊,只有放假日能過來一下。

    至於大哥哥對她的第一印象好不好呢?她從來也沒問過。

    她記得可風對她也沒什麼特別的,畢竟那時他自己也是個大孩子,對一個老是關在房裡自己玩的小女孩,想關心也無從關心起吧!

    姿華可比她熱情多了,和可風年紀也相當,有幾次兩人騎腳踏車出去遊玩,都被躲在窗口的她看見了,還被眼尖的可風捉到她在偷看,不過他沒笑她!只問她:「你要不要一起去?」她垂下眼睛,點了點頭。可風摸摸她的頭,笑斥:「小悶葫蘆!」猛地抱起她的小身子坐在腳踏車後座,由他載著去踏青。

    他們也曾經坐公車去動物園玩,當然又是姿華開口邀約,舒晴這個小悶葫蘆是從來也不主動,還是可風牽了她的手一同出去,在公車上沒位子坐,拉吊環她又太矮,記得是可風要她抱住他的腰,而他一手拉吊環,一手護衛著她,

    一路晃到動物園,一下車她就吐了。

    「我就說不要帶她來的,她只會製造麻煩。」那時姿華很氣掃了遊興。

    「吐一下又不會怎樣,讓她休息一下就好了。」可風依然笑嘻嘻的。

    或許就是從那時候起,她才開始暗戀他的吧!因為他從不嫌她麻煩。

    「只是,為什麼就是要愛上他呢?」自有人類歌詠愛情以來,每個陷入愛河的男女,都會在心底問自己。

    答案非常簡單。

    因為,愛就是愛;因為,沒有人可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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