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都是你 第六章
    一陣電鈴聲傳來,吵得志傑頭痛欲裂,瞥了一眼鬧鐘——十一點半。怎麼這麼晚?欣怡怎麼不叫他?

    電鐘聲又傳來,志傑不悅地蹙緊眉頭。是誰,這麼不死心?但那持續不斷的聲音一直刺進他的頭,令他無法忽視。他一邊喃喃地咒罵著一邊起床走向門口。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欣怡不在了,她走了,他呻吟著,接受心海中湧起的失落。忽然,他想到門外會不會是欣怡回來了呢?狂喜的心迫使他加快腳步奔到大門邊,一口氣把大門拉開,滿懷興奮地叫:「欣怡!」

    文遠震驚極了,眼前這衣衫不整,滿臉鬍鬚,雙目充血,發長如雜草的年輕人竟是他僅三個月不見的兒子?

    「啊!爸,是你呀!」志傑如洩了氣的皮球般喃喃地叫道。他無精打采地請他老爸進房,坐在沙發上。

    「志傑,一切我都聽拉裡馬說了。」文遠心疼地望著他兒子,沒想到他竟會變得如此憔悴。

    「哦!」志傑似乎沒聽到。

    「你放心,無論要花多少錢、多少人力,我都會幫你找到林小姐的。」半是勸慰,半是保證。只要志傑能再「活」過來,他願意盡一切力量來彌補。

    「為什麼?」志傑無精打采地問著。

    文遠愣了一下,他實在不習慣他現在這個樣子,失魂落魄、滿身酒氣的。「因為我希望你快樂!」文遠真誠地講著。

    「你有什麼目的?」志傑依然死氣沉沉。

    他竟不相信我,文遠的心抽痛著,自己親生的兒子竟懷疑做父親所說的話。他心痛地認知到這個兒子確實變了,變得不再天真,變得多疑了,這並非他想要的。

    「沒有任何目的。」文遠冷靜地說。

    「鬼話。」志傑根本不信,雖然他想不出來是為什麼。但他老爸,一個只為達到目的而做事的老狐狸,才不會單純到只為了讓他快樂。

    「為什麼當初不在發現我時就帶我回去?為什麼安排我進德華?為什麼?」志傑冷冷地問,答案他已猜到九分了,但他要聽他父親親口承認,他要看他是否當之無愧,是否悔不當初。

    文遠歎了一口氣,迎視著志傑不友善的跟光:「原本的你不懂人事,涉世不深,對這世界太樂觀了,而且太聽我的命令了。你是如此聰穎,如此出類拔萃,我怕你再繼續這樣過下去,只是一部超級電腦而已。因此,才想讓你在外歷練歷練,至於安排你進德華,也只不過替未來你接掌方氏企業作預備而已。」

    「哼,但你沒想到我會愛上欣怡吧!甚至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他覺得父親似乎很後悔,語氣中的妥協是他生來僅見的。但那又如何?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嗯。」文遠遲疑一下,嚥了嚥口水,「原先我是有考慮過這一點,但我那時覺得失戀可能會幫你成長得更好。」文遠有點慚愧當時的想法。

    「什麼?!」志傑不敢相信地低吼,他沒想到他老爸連這個都算進去了。現在,他覺得很憤怒。

    「但我沒想到你會編了那麼大的謊話騙她。」文遠急忙補充,他已經看到志傑眼中燃燒的火焰了。

    「可是話說回來,今天這樣的結果我也要負一大半的責任。但我原先並沒料到會傷到任何人。」文遠語重心長。

    原本熾熱的烈火消了一大半。他老爸說得沒錯,今天之所以會變成這種局面,其主因是在他,怪不得別人。

    「如果你是真的愛林小姐的話,身為父親的我並不反對她當我的兒媳。畢竟這是個自由戀愛的時代,父母之命已經不流行了。」

    面對父親的宣示,志傑只覺得無法置信,他沒料到父親竟是如此開通,如此……呃……具有人情味。但,也有可能只是安慰他的假話罷了。

    「只是你許伯父那邊有些過意不去,但我保證一切沒問題。」文遠拍著胸脯保證道。

    「宣如已經答應解除婚約了。」志傑徐徐道。

    「是嗎?那就更沒問題了。」文遠雖然吃驚,卻沒被嚇到。

    「我不答應。」

    兩父子吃驚地回過頭,只見方母臉色陰寒地站在廚房門口,身前還圍著欣怡家居的圍裙,她站在那兒,不知有多久了,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們兩父子的談話,她可是一句不漏。

    「你是怎麼進來的?」志傑首先開口問道。

    其實方母已經來很久了。進來的方法也很容易,只不過是吩咐她所雇的探員開門而已。當她進門後,屋子仍一如昨晚的凌亂,進人臥房,看到她那酒味熏人、衣衫凌亂的憔悴兒子,她心痛地歎了口氣,默默整理滿室的紊亂。後來,她想煮一些東西給酒醒的兒子吃,才拾起少女時代所學的廚藝,不亦樂乎地忙著,以至於忽略了門鈴聲。可是當她聽到文遠的聲音,才決定不動聲色地聽他們談「話」。

    方母並未回答志傑,只是走向客廳中的父子,「我不答應讓那個狐狸精做我方家的媳婦,她沒那個資格。」

    「如眉……」文遠叫道。

    「你看看她對志傑做了什麼好事,」方母指著兒子望向文遠,「志傑以前從來不喝酒的,永遠衣著光鮮、英俊挺拔,可是那女人出現後,他變得沒有禮貌、粗魯、邋遢、還酗酒喝得不省人事的。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不關欣怡的事,都是我的錯。」忐傑粗魯地打斷母親叫道,「是我撒謊騙了她,她才傷心地走了。」

    「但,要不是她,你也不會變得……」方母強調。

    「要不是她,我至今仍是你聽話的乖小孩;要不是她,我不知道平凡的牛活是怎麼樣;要不是她,我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朋友;最重要的,要不是她,我永遠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什麼是幸福。你明白嗎?因為她,所以我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傻傻的大少爺。」志傑大聲地吼出他最深的感受。

    文遠讚賞地看著兒子。對嘛,這樣子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才是男子漢。

    方母被兒子震住了,久久不能言語。

    「她是個身份不明的孤兒,沒有地位,沒有財勢。」方母重拾尊嚴說道。

    「那又怎麼樣?我是愛她的人,可不是她家的財勢。」志傑不屑地回答。

    「可是……」

    「如眉,你別忘了,當初我也是沒財沒勢的,你還不是跟我結婚。」文遠提醒她。

    痛苦的記憶湧現,她永遠忘不了當年他登門求親所說的話——請把「家產」給我,我會好好照顧它,順便接收你的「女兒」。

    「那是父母之命。」方母強調著,竭力控制翻騰的心情。

    文遠愕然不置一語,他沒想到這椿婚姻在他妻子眼中僅僅只是「父命難違」。

    「反正不管你們同意還是不同意,我是非她不娶的。」志傑再次重申,絲毫沒察覺到父母之間的緊張氣氛。

    「反正我是絕不會接納她的。」方母也不肯認輸。

    「好,很好。」志傑仰天大笑,笑得淒苦,笑得令人心驚,「那你就當做沒我這個兒子好了。」

    看著他們母子相持不下,文遠的心都被揪緊了:以眼前火爆的情況看來,一不小心他跟如眉可能就會失去心愛的兒子了。

    「如眉,你又何必太堅持。只要志傑快樂幸福,那就夠了,不是嗎?」文遠好言勸道。

    方母如寒冰似的眸光射向文遠,她厲聲道:「你倒好,反正丟的是方氏祖宗的臉而不是你這個無名小卒的面子。」

    「如眉,拆散相愛的兩人是不智的,你可能會失去兒子的心的。而且讓兩個深愛的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嗎?至少他們會幸福快樂,不會像我們——」文遠陡地停住,他已經察覺到他在說什麼,他懊悔地步向妻子,滿眼是企求,「如眉,聽我說……」

    方母死白著臉輕輕地搖著頭向後退著,多年來努力經營的冰牆瞬間崩裂,豆大的淚珠不爭氣地滑落雙頰。二十多年了,跟他在一起二十多年夫妻了,今天他終於承認他最終的目的是錢而不是她。雖然她一直都明白,但親耳聽到他承認仍讓她「痛不欲生」。無法自制地,她喉中洩出令人心寒的笑聲:「說呀!怎麼不說了?要不要我來替你說?」

    「如眉,不要這樣……」文遠哀求著。

    「不要像我們為『錢』而結合,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對吧?」方母眼露凶光,她已顯得有些狂亂,歇斯底里了。

    「如眉,不是的,你誤會了……」文遠急著辯解。  「你,方文遠,」方母指著他的臉,高聲道,「這二十多年來,你享盡榮華富貴,在外面玩過多少女人,不要以為能瞞得過我,還想編謊話來哄我?你以為我是白癡嗎?」氣憤的她扯下身上的圍裙朝她丈夫的臉上丟去。

    「如眉,你冷靜點,聽我解釋……」文遠扯著妻子的手,控制她扭動的身子要求道。

    「我不要聽,不要聽,」方母在他的掌握中竭力地掙扎著,「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鬼話了。」終於,掙脫了一隻手,卻無意識地朝他臉上重重地打一記。   「啪」一聲,驚得文遠放開她。看著她迅速消失在大門口,而他只能愣愣地望著。

    雖然志傑不清楚他們是怎麼回事,但也瞭解他們之間的心結。他歎了口氣,輕輕拍醒他的父親:「爸,你還發什麼愣,還不去追,小心媽媽一去不回哦!」

    文遠如夢初醒般,以驚人的速度,衝出門口。

    希望他們之間有好的結局。這是身為兒子衷心期盼的。

    ☆   ☆   ☆

    這裡是哪兒?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呢?這些痛楚又是為什麼?欣恰睜開雙眼,適應刺目的光線後,試圖轉動頭部。

    那聲音,不是她所熟悉的心電圖機嗎?她費力地扭動頭部,終於發現這是一間病房,而她身上有好多的塑膠管。

    發生了什麼事?她試圖回想。

    我發生車禍了。

    「砰!」門忽地被打開了。李銘東跑進來,身後跟了幾位身穿白衣的人,顯然是醫院的醫師和護士。

    「欣怡,你終於醒了。」李銘東看著她,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眼眶似乎藏著點點晶亮。

    那群醫生、護士忙碌著在為欣怡檢查,但欣怡的注意力只在李銘東身上,她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好多事要告訴他。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我們好傷心……」說著說著,他幾度哽咽,幾不成聲。

    「伯父,這不能怪你,只能說一切都是注定的。」欣怡沙啞地說著,她發覺她的聲音好像不同了,她疑惑地想蹙著眉頭。奇怪,她似乎辦不到,她的臉上好像有某種東西。

    「你真是個好女孩,傷得那麼重竟……」

    「伯父,」欣怡打斷他,「告訴我,我的情況如何,不要瞞我。」欣怡哀求著。

    「這……」他有點遲疑,最後,歎了一口氣,「也罷,是該讓你知道的。」他無奈地說道。

    「你已經在床上躺了將近四個月了。車禍時,你的頭部受到撞擊,導致腦部創傷,臉部則遭受到大量碎玻璃刺傷,至於身體部分,肋骨斷了兩根,影響到了聲帶,但不嚴重。四肢有些挫傷,但不礙事。最嚴重的就是你的腦,一度我們以為你會腦死,但謝天謝地,你沒有。可是我們誰都無法斷言你何時才會醒。如今,你終於醒來了。」李銘東露出笑容,放下長達四個月的焦慮。

    「謝謝,謝謝你的幫助。但是我的臉……」欣怡試圖抬起手來摸臉,但手不聽指揮——動都不動,「是怎麼回事?」

    李銘東似乎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左顧右盼,似在尋找某種東西。但欣怡直直地看著他,使他無所遁逃。終於,他咳了咳,望向欣怡:「嗯,欣怡。關於你的臉,希望你不要太難過。」李銘東希望她多少有點心理準備。

    「伯父,請說。」欣怡平靜地請求,反正再壞頂多只是「面目全非」而已。

    「先前我說過,你的臉受到碎玻璃刺傷,又再加上撞擊。雖然我們已把你臉上的玻璃清乾淨了,但卻無法還你本來面貌。但整型醫師曾為你動過幾次手術,他保證會讓你擁有一個漂亮的全新臉蛋,讓別人看不出你曾受過創傷。再過兩個星期,你臉上的繃帶就可以拆了。」

    全新的面孔,欣怡想道。到時沒有人會認識我,甚至連志傑……唉!為什麼又想起那個負心人呢?林欣怡呀!林欣怡!難道你被騙得還不夠多嗎?不要再傻了,人家是豪門少爺,而你算什麼?只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物罷了。現在,你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就以這張新面孔、新的身份過另一個新生活吧!

    「我要過新生活。」欣怡低聲喃道。

    「什麼?」李銘東疑惑地看著地,不知她在講什麼?

    「我說,」欣怡大聲點,眼眸中帶著新起的活力,「我要改名字。」

    「改名字?」他迷惑了,怎麼扯到這了?

    「對,改名字。」欣怡肯定道。

    「改什麼名字?」李銘東依舊不解地茫然。

    「嗯,」她沉吟,改什麼好:「就叫李……李文怡好了。」

    「李……」乍聽之下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望著她的雙眸,「你伯母會很高興的,我們一直都希望你能成為我們的女兒。現在,終於……」

    「恭喜院長……」四周此起彼落的恭賀聲,在在使他震撼,無法置信。

    「伯父……」欣怡叫道。

    「該叫爸爸了。」他慈愛地命令著。

    「爸……爸爸。」欣怡結結巴巴地叫著,看到李銘東笑咧了嘴。

    「那是什麼?」欣怡無預警地感到一股悸動。

    「什麼?」李銘東不解。

    「我的腹部,好像……好像有什麼在動……」欣怡遲疑地說。

    「喔!那個呀!你不知道嗎?」李銘東賣關子似的問。

    她搖搖頭,不解地望著他。

    「那是你的小寶貝在踢你。」李銘東微笑地揭開謎底。

    孩子。她驚住了,這個屬於她和……志傑的小生命正在她體內成長茁壯。雖然她恨志傑,但他的孩子是無辜的,她願用全部的「愛」來愛他,畢竟她本來就喜歡小孩,又怎麼會討厭自己的寶貝?

    李銘東看著欣怡默然不語。或許是他們料錯了,或許她並不想要孩子的。他著急地叫著:「欣怡,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不想要他,沒關係,我們可以安排呀!」

    回過神的欣怡望著焦急的「爸爸」,微微地搖著頭,「多久了?」她問。

    「四個多月了,快五個月了。」

    「那麼久了。」她錯過了什麼呢?孕吐,反胃、嗜睡……她覺得有點遺憾。

    「我們可以為他找一個好家庭,現在墮胎太危險了,而且……」李銘東以為她不想要小孩。

    「我要生下他,」她輕聲打斷,「撫養他長大,用我全部的心力愛他,給他一個安定的生活……」她如夢似的敘述道。

    畢竟他們夫妻倆沒料錯。即使那個臭男人那麼可惡騙了她,深愛孩子的她也絕不會狠心不要肚子內的孩子。李銘東欣慰地看著眼前的「新女兒」。

    奇跡似的。這場車禍雖然使欣怡受到嚴重的傷,但腹內的孩子卻安全無恙。更令人感動的是,肚內的孩子在受傷的母體內竟成長得那麼好。

    以後,他們一定會很快樂幸福的,即使沒有那個富家少爺當父親。是的,欣怡母子和他們倆夫妻,一家人一定會幸福的。李銘東很肯定地想。

    ☆   ☆   ☆

    五年後

    在方氏宅邸的大客廳中,洋溢著歡笑的氣氛,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客廳中央,正在又跳又唱的小男孩身上。

    這個小男孩年約四歲,長相相當引人喜愛;明亮烏黑的雙眸像極了他媽媽,而那英挺的鼻子毫無疑問的是得自他爸爸:他那童稚的聲音出奇的宏亮。雖然,他還小不太懂事,但他爸爸、媽媽已幫他安排好要學什麼,簡直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拿來放在他腳下,供給他玩。

    「小傑,小傑,好棒哦!」宣如拍著手鼓勵她心愛的寶貝兒子——許明傑。

    「現在,我要……再唱一首歌,叫……叫造飛機,」小傑大聲地宣佈,等待期待的掌聲響起,才高興地唱道:「造飛機,造飛機……」

    志傑捧起酒杯低低地淺酌。他在酒吧邊默默地旁觀這一幅「全家福」有多久了?他想記起,但辦不到。看他爸爸、媽媽坐在沙發上互相依偎著,微笑地看著他們的「孫子」表演歌舞。誰又會料到,六年前的他們彼此誤會,是對冷如冰霜的夫妻。但現在呢?如膠似漆,鶼鰈情深,連分開一分鐘都捨不得。

    再看看宣如,一副沉醉幸福中的樣子,這也難怪,有拉裡馬這樣「體貼」的丈夫,有小傑這麼可愛的兒子,誰都會幸福的。而那個拉裡馬呢?坐在沙發上,驕寵地看著兒子,溫柔地擁著妻子,真是幸福的男人呀!志傑苦澀地想。

    想來也好笑,當初要不是他設計灌醉了老爸和許伯父,計誘他們酒後吐真言,他跟老媽永遠也不會曉得,原來老爸外表看似冷酷愛錢的面孔下,竟藏著一分對他們倆真摯的「愛」。

    不過,老爸老媽間的誤會糾葛在長達二十餘年之下,竟還能一一解開,也實在難得。而他跟欣怡之間呢?會有誤會冰釋的一天嗎?志傑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看著那琥珀色的液體被他輕輕搖蕩著。

    如果這一幕換成是欣怡和他的孩子在唱歌,而他和欣怡的孩子有他爺爺、奶奶在一旁為他喝彩的話,那該多好。想著想著,他不禁入神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驀地甩甩頭,甩去一腦子的癡想,仰頭一口喝盡杯中的烈酒,又再倒一杯。這一幕「天倫之樂」不適合他這個「不知趣」的人,他咬咬牙,丟下酒杯,轉身往屋外的花園大步走去。

    「宣如,你在這裡待一下,我去去就來。」拉裡馬輕輕搖著妻子,宣如的注意力全在小傑身上,根本沒留意志傑的存在,雖然迷惑卻也只得點頭。

    惟一瞭解的只有文遠,他丟給拉裡馬一個感激的臉色。這幾年來,志傑離他們愈來愈遠,父子間除了公事,已快成了陌生人。

    拉裡馬往志傑消失的方向走去。

    夜深了,熱帶的天空不留一絲黑雲,只有滿空綻亮的星辰。

    仰著頭吸一口芬芳的清新,紓解剛才感受的不快壓力,讓腦子澄空,不去想一切,不去想她。

    輕微的擾動打斷了他,睜開雙眼瞪視著前方黑色的庭園,在微微月光下,增添了它的神秘美。 』

    「少爺,」拉裡馬輕喚,「謝謝你和老爺夫人的招待。我們一家人實在太打擾了。」這是拉裡馬客套的開場白。

    「拉裡馬,你現在已被升格為許氏的副總裁了,身為許伯父的乘龍快婿,你我早已是平等的地位,你不可以再叫我少爺,或叫我爸爸老爺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比較好。」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因此而忘記方家給我的大恩大德。叫我與少爺平起平坐是辦不到的。」

    「你真是固執。」志傑素知他的脾氣,所以也不堅持,只是每次見面他都會這麼要求,反正時間一久,他就不信他不改。

    就這樣,這兩個一起長大的男人一前一後在漆黑的花園裡慢踱著。

    「少爺,」良久之後,拉裡馬打破沉寂,「經過那麼久的大力尋找,難道還沒有收穫嗎?」

    志傑凝望著黑暗深處,低低的歎息洩漏出他的無奈:「她好像就這樣平空消失在地球上,不留蹤跡。連房子也沒去處理,只有張辭職信到醫院,而那張信甚至是她失蹤當天寫的。沒有人知道她的去處,也或者是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任憑我苦苦哀求,再三證明我的真心,但我就是得不到她的一絲消息。」惆悵的語調顯示他的失意與疲憊。

    「少爺,」拉裡馬低聲喚回沉思的志傑,「我知道找不到欣怡小姐讓你很著急難過,但……」他頓了頓,不確定是否該說出來,「但因此而恨老爺和夫人,是不是過分了點?」他終於謹慎地講完。

    「拉裡馬,這是我跟我爸媽間的事,請你不要多管閒事。」志傑不想費心去做改變,也沒有時間去改變。

    「但,少爺,」拉裡馬不放棄,「老爺和夫人都很擔心也很難過。」

    「這我知道,不勞你特意提醒。」說完,志傑轉頭朝另一方向走去,企圖遠離那「固執」的人。

    「少爺……」拉裡馬緊追在後,鍥而不捨地說。「少爺,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拉裡馬向著前頭的志傑,「欣怡小姐可能已經結婚、生小孩了,可能有了新的愛人,把你忘了。」

    志傑陡然停下來,令來不及收勢的拉裡馬差點撞上他。

    「拉裡馬,」他冷聲一字一字地叫,俊挺的臉孔在怒氣的充斥下顯得嚴峻,月光照在他那張突然變色的臉龐上更令人覺得不寒而顫慄。「我說不要管我的事,你聽不懂嗎?」他低吼,「你是不是太閒了,你的妻子、兒子沒讓你忙夠嗎?要不要我幫你找事做?」他威脅道,拎著他的領子。

    即使欣怡結婚了,他也要找到她,企求她的諒解。如果她幸福的話,他會衷心祝福她;但假若她不快樂的話,他會不計一切代價使她變得幸福。

    現在的她,到底在哪兒?有可能再見到她嗎?現在的她,快樂地生活著嗎?

    黑夜的蟲聲是他惟一得到的回答,沁涼的山風也吹不去他滿懷的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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