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俏佳人 第四章
    「想不到,你還是個專情的女人。」

    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出現在關政稍嫌刻薄但卻很有男人味的嘴角。

    什——什麼?!

    映曦微張著嘴巴,怎麼也想不到,在她結束了長達五分鐘的「血淚自述」之後,這傢伙非但沒有被感動到流淚,還居然冒出這樣一個令人吐血的結論。

    厚——想不到她怎麼會想找這樣的人來幫自己的忙!

    她美眸一瞠,咬牙切齒地壓低了嗓門罵道:「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看起來很濫情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悶笑。

    關政盤著腿,一手托腮,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陪她坐在地板上。

    從頭到尾,他都不發一語,只用一種很淡很淡,卻又帶著點笑意的眸子凝睇著她。

    宋立名。

    原來,宋長谷的長子,長谷建設的接班人,就是這丫頭的男朋友?

    怪不得她會如此關心長谷建設,說到底,這丫頭只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將來」未雨綢繆罷了。

    關政抿著唇,說不出心中的感覺。這丫頭,原來有心上人了?

    「到底怎麼樣啊?我已經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你了,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幫我?」希望這傢伙不是空口說白話才好。

    「急什麼?」關政不耐地蹙眉。

    都說會幫忙了,還怕他食言不成?

    「什麼叫做急什麼?!」映曦聽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是你自己答應我的,難不成你現在要反悔了?可惡,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不安好心眼,還說要幫我?哼!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套我的話而已,你這個小人!」可惡,早知道這個人是不能信任的。

    她現在氣得只想拔光他頭髮!

    喂喂喂,幹麼把他說得那麼難聽?

    關政頭疼又好笑地掩面不語,可這看在映曦的眼中根本就等於是默認了。

    「算了!算我倒楣,碰上你這個敗類。」多說無益,她以手撐地站了起來。

    「等等!」關政卻忽地一把將她扯下。

    「啊?!」

    映曦一個不穩,整個人差點就栽到他身上。

    搞什麼?

    撐著地,映曦回頭又要罵人,可是,不對喔?她發現關政似乎神色有異,於是她也忍不住開始緊張了起來。

    「到底怎麼了?喂,你別嚇我喔!」她的膽子可是很少的。

    「你——」

    「噓!有人。」

    接著,映曦果真聽見門口清楚傳來她父親的聲音。

    「江秘書,關特助回來了嗎?」

    「是的,不過他似乎不在座位上,是否要我打電話到各部門問一下?」

    「不用了,等一下看見他,叫他進來找我。」

    「是的。」

    對話似乎告一段落,映曦喘了口氣,正要起身,卻又聽見父親開口問道:「對了,大小姐回去了沒?」

    「大小姐?抱歉,我沒留意——」

    死了?

    映曦的臉一陣白,兩個手心開始冒出冷汗。

    要是讓父親知道她到現在都還在公司裡頭鬼混,那她會死得比方才更難看。

    四周忽然寂靜得有點恐怖。映曦渾身僵硬、心跳如鼓地瞪著前方那條小小的門縫,底下那兩團黑影,一個是江秘書,別一個,則是她的父親。

    他會開門嗎?他會不會已經起了疑心?

    漫長的沉默持續著,映曦的手腳益發冰冷,恐懼像螞蟻啃蝕著她。

    驀地,關政拉起了她的手。

    跟我來。

    他用眼神暗示她,接著,他帶她來到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與李鎮遠一牆之隔的門邊。

    這時,她父親的聲音更洪亮了,彷彿就在耳邊似的,近得令映曦幾乎想拔腿就逃。

    或許是她的意圖太明顯了,關政一個擰眉,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她身後緊緊地抱住她。

    「噓,不要出聲。」他輕輕地說著,語氣卻是十分強硬。

    咚——

    霎時,映曦的心跳急促了起來,她的寒毛一根根豎起,一股奇異的、陌生的感覺,瞬間盈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他在做什麼?他竟然——竟然——

    映曦緊咬著唇,心中警鈴大作。

    她嘗試推打他,可是,嬌小的她怎麼敵得過身強體壯的大男人?他一個收手,她便連動都不能動了。

    該死,這個登陡子!

    映曦滿臉通紅地好不容易靜了下來,門外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她的心思卻緩緩地飄向了腦後。

    靜下來之後,她才發現關政的懷抱其實還挺舒服的,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的胸膛規律又沉穩的起伏著,就像烙鐵似的燙著她,驅除了她的寒冷,而且還搞亂了她原有的呼吸。

    真不怕死!

    映曦微紅了臉,在心裡頭嗔罵。

    可是,她卻沒有再抗拒他,只是任由他輕輕地抱著,任由他的氣息包圍住自己,淡淡的,像帶有魔法似的,在她心底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沒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關政那低沉、略帶著沙啞的嗓音才又再度竄入映曦的耳朵。

    「呃?」她恍惚地睜開眼,回頭。

    她的眸子,清楚地倒映著他剛毅的臉、俊俏的五官,忽然間,她發覺關政竟是好看的,不,他比立名哥哥還要帥上好幾倍不止!

    他的唇薄而性感,而且總是微微地彎起;映曦掉了魂似地望著它,然後,她不由自主地微啟朱唇,直到看見那弧度優美的唇角揚得更高——

    「我——我該回去了。」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臉一紅,立刻掙扎著離開他。

    而關政也很有風度,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方才是因為情況緊急,他才不得不對大小姐「出手」,否則以他的個性,他是不可能會強迫女孩子的——尤其是他老闆的女兒。

    「長谷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他說,順便拍拍西裝褲上的灰塵。

    「呃?」

    「這件事情,我會先調查清楚。總之你暫時別插手,免得讓李叔叔知道,否則到時你又要挨罵了。」

    「喔,好。」映曦呆呆地應和道。

    她是怎麼了?方纔,她是不是希望關政吻她?

    不,不可能的。

    映曦舔舔乾澀的唇,一雙大眼不安地眨著。

    她的眼光才沒那麼糟呢!

    今天的事情,不過是場意外,是擦槍走火,她最喜歡的人還是立名哥哥,只有家世、學歷及外表都一流的立名哥哥,才夠格當她的白馬王子。

    她抬頭悄悄地瞄了一眼鏡中的關政,然後,她的心跳又該死的再次失控了。

    老天,他的身材真不是蓋的,上寬下窄,標準的倒三角形。而且,他的眉好濃,鼻樑也好挺。他的眼睛,簡直就像兩潭深遂的井,危險得令人心悸——

    映曦不自覺地又偷瞄了他好幾眼,直到關政示意可以離開了,才猛然驚醒般地低頭拾起包包,跟著他走出健身室。

    門外已經沒有人,關政貼心地讓她跟在後頭,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替她擋住所有可能投射來的目光。

    「我先走了,你自己開車小心點。」直到他們安全抵達地下停車場,他才轉身對她說道。

    「喔。」映曦眼巴巴地看著他,似乎有些失望。「你——不一起回家嗎?」

    「不了,李叔叔好像急著找我,而且晚些我還有事。」他說,並且望進她迷濛的眼底。

    這丫頭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太一樣了,可是差別在哪裡?他也說不上來。

    或許,她只是此時此刻特別需要安全感吧?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很需要人保護的小朋友,而他,剛好是那個被她盯上的大哥哥。

    這可不行,除了李叔叔交代的工作外,他還得去「處理」她男朋友的事情呢!

    「你還好吧?要不要幫你叫計程車?」關政兩手插進褲袋裡,俯身望住她。

    他的距離好近,近到連呼吸都灑在她的臉上。

    「不用了。」映曦心跳怦怦,粉臉低垂,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去忙吧,我——我要回家了。」說罷,她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轉身便小跑步地奔向停在角落的紅色跑車。

    「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映曦旋即趴倒在方向盤上。

    唉,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會對他——

    唉!

        

    走出金元證券的大門,關政抬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

    晚上似乎會下雨。

    稍早的時候,李叔叔丟了個差事給他。

    原來,今晚在某家五星級的飯店裡頭,將要舉辦一場盛大的晚宴。那是某個基金會的董事長替自己的孫子所舉辦的生日宴會,而李氏因為和對方往來密切,且有長期合作的關係,是以,也在其受邀的貴賓之列。

    一場為董事長孫子所舉辦的生日PARTY?老天,光是聽這名堂,就能想像其無聊乏味的程度。

    只可惜,身為一個員工,他可沒什麼選擇的餘地。既然李叔叔點名要他參加,那麼他就把它當成一件公差,應付了事就好了。

    調整一下脖子上的灰藍色斜紋領帶,關政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便直驅會場所在地——凱悅。

    百餘坪大的會場裡,衣香鬢影、笑語不斷。

    在觥籌交錯間,關政始終維持著淡然的情緒,以一種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這一切。

    儘管憑藉著多年來的努力,年紀輕輕的他,便已經頂著李氏企業總裁特助的光環,在業界闖出了一番名號,然而,這種浮華無實、只屬於上流人士的社交場合,卻依舊令他感到陌生。

    這不是很矛盾嗎?分明他就已經決定要窮盡一生,去追求這種水晶燈下,光鮮亮麗的生活,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始終都無法認同這一切。

    這是否代表著他所追求的,其實並不是他想要的?

    搖頭撇開這可笑的問題,關政一個揚手,招來侍者。

    「請給我一杯CHI-CHI。」說話的,卻是身旁的另一名女子。

    關政詫異地回眸,望進一雙帶笑的眼。

    「嗨。」那名年輕女子對他打招呼。

    關政挑眉,當下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眼前這名瘦高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女子,顯然也和他一樣,不屬於這個世界。

    那身樸實的上班族套裝,令她在眾美女之間顯得十分不起眼;更令人詫異的是,在哪些正式的場合中,這女孩不但脂粉未施,全身上下更是連一件像樣的配飾都沒有。

    如此特殊,不免引人側目。

    「剛下班?」關政試探性地問。

    「是啊,累了一天,真想快點回家睡覺。」沒想到年輕女子的回答比他更直接。

    她甜美而親切地傾頭微笑著,單眼皮下那雙亮晶晶的黑眸,清楚地傳達了她對身旁男士的好感。

    老實說,在這種場合,想找到像他這樣年輕俊帥又不失穩重的男人,真的很難。

    「我叫劉心潔。」她很自然地伸出一隻手。

    關政緩緩地勾起嘴角,眼中有一絲激賞。

    「關政。」

    他禮貌性地伸手,輕輕地回握住她的。

    這場不知為誰所辦的生日晚宴太悶了,有人作陪也是不錯。

    「——聽你的語氣,你是個人事主管嘍?」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聊到公事上頭,這也是關政唯一比較感興趣的話題。

    劉小姐聽了,吐舌嬌俏一笑,回道:「是啊,讓你猜到了,我是負責人事方面的工作沒錯。」

    「喔?那麼,請問你是在哪家公司高就呢?」

    「這個嘛——」她抬眸望了他一眼。「你猜。」語畢,她轉身又拿了一塊方形的小蛋糕,送進嘴裡。

    想玩猜迷遊戲?

    關政低頭一笑,立即放棄了這項挑戰。反正只是閒聊而已,出了這扇門之後,兩人會不會再見面還是個問題,他不想浪費精神在這上頭。

    見他不再追問,劉小姐也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見前方的水晶吊燈下已經推來一隻三層的大蛋糕,眾人開始湧向前去,關政知道差不多是可以回家的時候了。

    「我還有事,待會兒要先走了。」他放下手中的高腳杯。

    「咦?」劉小姐一聽,表情顯得有些驚訝與不解。「難道你不想看看今晚的壽星嗎?」

    「不了,反正是個小朋友,看了也會忘記。」

    是嗎?他如此確定壽星只是個「小朋友」?

    「既然你要走,那麼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我們一起離開吧?」她大大方方地一把勾住關政的手臂,然後抬首給他一個調皮的微笑。

    訝然望住她,關政的心中突然浮現出另一張亮麗、姣美的面容——

    但那也只有一瞬間而已,他出走的思緒很快便被拉回。

    「走吧。」

    自討沒趣向來不是他的個性。

    今晚,他不想讓那些無謂的瑣事煩心。

    在關政離開之後,眾人所引領期盼的壽星,也在同一時間宣告失蹤。

    場內場外可以說是亂成一團,大家都在四處尋找那個唯一有資格吹蠟燭的人。

    不過,在這整個過程中,今晚的主辦人——劉渝生老董事長,卻是不慌不忙,始終保持著一貫的微笑。

    彷彿,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窗外,淅瀝瀝地下著雨。

    映曦坐在鋪了軟墊的窗台上,頭靠著窗子,手裡捧著一本書,視線,則停留在大門外昏黃的巷道。

    十幾分鐘前,她才剛和宋立名通過電話,約了明晚一起吃飯。掛了電話之後,她窩回窗台,心裡所想的、眼裡所盼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她有些煩躁地用力翻了幾頁書,那上頭有如黑螞蟻般的字體在她眼前飄忽著,然後愈變愈小,愈變愈模糊,終於,她的視線又不受控制地再次游移到窗外。

    十一點了,連向來晚睡的父親都已經就寢,他為什麼還沒回來?

    窗外的雨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個鐘頭,未曾停歇。他會不會是因為攔不到計程車,所以一直站在街頭?

    映曦蹙起了眉,益發憂心地抬眼望住天空,那詭譎灰暗的雲層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鬱悶得緊。

    真是的,她幹麼要替那個人擔心呢?浪費精神!

    現在她該煩惱的,應該是明天晚上和立名哥哥吃飯時要穿的衣服才對呀!

    好不容易給自己一個離開那扇窗戶的理由,映曦立刻將手中的書本合上,起身準備拉上窗簾。

    寂靜的社區裡,忽然由遠而近地傳來一陣引擎聲,接著一部私家轎車緩緩地從巷子口轉了進來,然後,斜斜地停在她家大門邊上。

    映曦當下停住動作,興奮地以手撐住窗子,往下看去。

    下著雨的巷道還是灰濛濛的,一個高大的、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男人,抓著外套從駕駛座旁的位置開門下了車,而映曦幾乎一眼就認出他來——

    關政,他可終於回來了!

    她不自覺地揚起嘴角,看他帥氣地關上車門,並低頭和車上的人說了些話,然後,邁開步伐走向她家大門。

    她懸宕的心放了下來。

    這感覺很奇特,真的。雖然中午之前他們才見過面,可是她卻覺得那已經是好遙遠的事情,而回家之後的每一分鐘,她幾乎都在回想他的樣貌、他說話的樣子——

    唉呀,她是怎麼了?映曦害羞的捂著臉笑了,接著,她看見駕駛座那邊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個纖瘦窈窕的女子從車上下來,奔向正打算進門的關政。

    映曦的笑容在這剎僵住。

    她看見那兩人貼得好近,那名女子仰頭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惹得關政一陣笑,跟著她又塞了張紙片到他手中,才轉頭再奔回車裡。

    接下來的一切,映曦就沒看見了。

    她急忙扯下窗簾,背著窗子,用力地呼吸著。

    她感覺自己像在偷突窺,雖然那兩人應該沒有發現她,但是她卻感到莫名的心驚,還有——心頭上,一股被人揪著的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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