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戀 第九章
    仇劍為何會變成太子呢?她心中的疑惑,仍是無  解。難道仇劍和太子之間存在著某種關聯,怎麼會呢?  明明是不同時代的人物,沒有道理一模一樣,太子就  彷彿是從相片中走出來的,那一頭長髮,那一身衣褲,  那一抹笑容,一如相片中的人。  

    抑或相片中的人本就是太子?她又想得腦筋打結。  不可能,相片背面的署名寫的很清楚,  「仇劍和白素」,  不是「太子和白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呀,誰來  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藺舫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徒勞傷了腦子,幾乎  想得快炸了,不覺昏然睡去。  

    睡夢中,她出現在阿壁姨婆住的鬼屋宅院裡,一  襲藏藍色的過膝旗袍,粘著兩條垂到胸前的辮子,裹  著小包鞋的她,踩著細碎步伐,遊蕩在後花園裡,追  著彩蝶滿處飛。忽兒前院的老愧樹枝葉搖晃,似有人  攀牆入院,她挨著身躲在屋子的轉角處。來人是個女  孩,穿著寶藍色的牛仔褲,跳下牆頭時,一個踉蹌,  跌個四腳朝天,不顧得痛,衝到掛在大門內側的信箱  旁探看,突然回頭大叫一聲。「阿壁,快來呀,裡面真  的都是信耶!」  

    女孩那一回頭,讓她給撞見了正面,她嚇得花容  失色。  

    那——那不是一她自己嗎?  

    啊——她很用力地大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倉  皇跑回後院去,突然太子也從後院的牆頭上躍下來,  壓低身子和嗓子,他見了她,伸手緊抱住她顫科的身  軀,他在她耳邊溫柔地呢喃著。「白素,別拍!」  

    太子怎麼叫她白素?!不——她不是白素,她是啊  舫。  

    她仰起滲滿淚痕的容顏,凝視著愛人,輕啟朱唇。  「仇劍,別丟下我一個人,帶我一起吧。」  

    她怎麼會叫太子為仇劍!弄錯了,他是太子呀,  不是仇劍呢!天啊,誰來幫幫她解開這一場大謎團。  

    突地驚醒過來,臉上都是淚,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母親把她房間的電話拆走了,她失去了唯一能與  夕卜界聯繫的工具,好幾天不吃飯,以絕食自虐的方式  表示抗議。  

    然而她的抗議對母親而言,沒有起任何的作用,  徒然和自己肚子過不去,那幾天,因飢餓她都處於一  種餓得頭昏眼花手腳發軟的狀態,最後,她只得和五  髒廟妥協,放棄絕食這種不仁道的壞點子。  

    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太子了,甚至連他那時而淪桑、  時而癡情的聲音也多日末入耳了,好想念太子!  

    明天就要開學了,不知他此時身在何處?  

    好想再見他一面!她全身的細胞都在想念太子。  

    謊言要打電話給老師,請教有關選修課程的事情,  母親才同意李嫂拿無線電話讓她撥一通外線。  

    抓住這個機會,她便拔給阿壁,電話才通,她又  騙李嫂剛才晚飯吃得太快了,腸胃不舒服,便抱著無  線電話直奔洗手間,蹲在馬捅上輕聲細語。  

    「阿壁,太子呢?」  

    「藺舫,明天就要開學了,你怎麼還在牽掛一個不  相干的人?」阿壁的語氣憂中帶愁。  

    「為什麼你也跟別人一樣勢利眼?他只是一出生就  注定是個悲劇人物——」藺舫抽泣著。「對我而言,他  絕不是一個不相干的人,你懂嗎?」  

    阿壁一陣靜默,是被藺舫那祥純然的感情所感幼。  「聽飛鵬說,太子走了,至於走去哪兒,速飛鵬也不知  道,所以一對不起,我幫不上忙。」  

    藺舫無法置信地緊握著聽筒,腦中一片空白。  

    太子,他就這樣來無影去無蹤,像個鬼魂一般,  忽而飄來和她相遇,之後,又像陣風似地吹到無人知  曉的地方,任誰也找不到他了。  

    她以後再也見不到太子——他像一隻斷了線的風  箏,再也尋不回了。  

    當母親找來鑰匙,將廁所門打開時,但見她一臉  蒼白如冬雪,六神無主地幽幽對著話筒說:「你知道  嗎?我就是白素,太子是仇劍,只是這回失蹤的人對  換了」  

    她生了一場大病,像度了漫長的一生,那麼久。  

    **************  

    穹蒼下,萬物照常生息,無論是怎樣的遭遇,時  間,永遠是最好的藥石。  

    病癒後,母親不願見她失魂落魄下去,提議莫子  儀帶她去國夕卜,唸書也好,度假也罷,總之,就是不  讓她留在國內。  

    其實她己無慾無求,怎樣都無所謂了,只是堅持  要念完這學期,母親拗不過她,才得以回到校園。  

    過了一個寒假,同學們都沒變,只她衰老了幾十  歲似地。  

    阿壁從此不敢當著她的面提起寒假發生的點點滴  滴,怕她心口那一道傷還未結癡。  

    那日,兩人走過路樹濃密的仁愛路,夏天的風,  自路口吹來,刮起地上的絮絮落葉,也吹動了路旁的  

    一位行人的褲骨,啪啪作響,引來藺航的注目。  

    那人背對她,穿一襲寬褲管的喇叭褲,合身的襯  衫,一頭隨風飄搖的亂髮、發長過肩。  

    那模祥好像誰呀?她怎麼一時想不起來,定定地  注視著。  

    淚,沒來由地滲出眼眶,它認得那背影。  

    阿壁見她哭,心慌地找藉口欲帶她走開。  

    「阿壁,那個人的背影是不是很像太子?!」他環手  抱胸,站在路旁,仰望樹稍,像極了一個無憂無慮的  太子。  

    「那個人比較矮一些,不像太子長手長腳的,沒處  放似的。」也許一味地迴避,反而揮不夫想忘掉的記  憶,阿壁這麼以為才答出正題  

    是呀,她記得太子的長手長腳、也記起他的擁抱,  兩手之長,足以交叉她的背後,用他的右手摟住她的  左肩,左手摟住她的右肩,像要將她融入他的胸前似  地。  

    後來,一個足蹬高跟鞋的女子,翩然而至,兩人  相擁離去。  

    「原來,他在等人!」阿壁輕呼著,鬆了一口氣。  

    她凝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太子是不是也在某個  地方等著她啊?可是,他等不到她,就像仇劍等不到  白素。  

    阿壁席地而坐,仰起頭來看她,忍不住問道:「你  真的要出國嗎?還會回來嗎?」  

    她收回目光,坐在阿壁旁。「你想,太子會不會在  某個地方等我?」忽然又一臉著急地搖阿壁的肩。「可  是我不知′某個地方′在哪裡?怎麼辦?」  

    阿壁反抓著她的肩。「藺舫,你死心吧!太子是個  四處為家的浪子,你們只是偶然相識一場而己嘛!」  

    「不,不是偶然。」她瞅著阿壁,想證明些什麼。  

    「你看我長得像白素,太子又長得和仇劍一模一樣,你  不覺得」    

    「好了,不要再說了!」阿壁突如其來地大聲,喝  住她的話。  

    須臾,阿壁又歎了口氣,不忍看她那悲傷的臉。  

    「我本來是不想講的,因為阿嬤說′家醜不可夕卜  揚′,但是看你執迷不悟——」她換口氣。「我老實告  訴你吧。」  

    藺舫屏氣凝神,等著阿壁抑悶在胸中多日的家醜。  

    「看完仇劍寫紿白素全部的信之後,我忍不住好  奇,就聽從你的建議,去問我阿嬤」說到這兒,  阿壁看了她一眼。「她記不記得我姨婆家後院小山堆那  一朵紅艷艷的花。」  

    她當然記得,那朵孤挺直立的紅花,只要看過它  的人,大概都不會忘記。  

    「白素就葬在那朵紅花之下!」  

    她錯愕了。「白素——死了?!」  

    阿壁回道:「四十幾年前就死了,是我阿嬤親手埋  了她的。」  

    白素死了!  

    一陣抽痛感竄過全身,好像死的人是她。  

    「仇劍不知道白素死了,所以一直寫信給她?」她  看著阿壁緊閉的嘴,似乎有話放在心裡,不敢說出未。  

    「不知道的不只仇劍,所有的人都被瞞在鼓裡。」  阿壁的頭高舉望天,求援似地。「白素在四十幾年前那  個和仇劍相約私奔的元宵節當夜,正準備要夕卜出和愛  人會面時,被她的母親發現了,她跪地苦苦哀求她母  親成全他們,但她的母親如何也不肯放任女兒與一介  地痞流氓廝混,在扭打混亂之際,她的母親也就是我  的曾祖母一把將白素推開,因用力過猛,迫使白素的  太陽穴不慎撞了牆角,於是她再也沒醒過來了。」  

    阿壁的下巴支在膝蓋上,臉上己沒有當初聽到時  的那麼震驚了,倒是她顯得駭然不己。  

    「當時在場的人只有白素的妹妹,就是我阿嬤和她  母親,兩人的驚慌可想而知,因為是錯手誤殺了自己  的女兒,心裡又悔恨又悲痛,我阿嬤更是嚇得哭天喊  地。後來兩人商議決定合力私自將白素的屍體埋葬在  後院裡,對夕卜宣稱白素因身體不適到夕卜地養病,以後  的歲月裡,我阿嬤和她母親窮盡一生的努力,也忘不  掉那可怕的記憶,只能將它隱埋在恐懼的秘密深淵裡。  阿嬤一直覺得自己的時日不久了,總要面對真相和現  實,所以才願意對我說。」只是沒想到她挖出來的竟是  這麼恐怖的真相。  

    藺舫想起了到阿壁家第一天的晚餐,阿嬤見到她  時驚懼害怕得差點跌倒的情形。「難怪阿嬤看到我時,  會嚇成那樣子!」  

    阿壁點點頭。「是呀,我也是瞭解真相後才明白,  阿嬤為什會那麼失常。」  

    「你阿嬤說的沒錯,我真的和白素很相像。」她蹺  起柔荑小指,輕輕地撫弄著耳後的頭髮,古典而優雅,  像古時的女人。  

    阿壁被她的話以及怪異的舉動嚇得有點口吃。「你  怎……麼知道?」  

    「因為我見過白素——」  

    「你怎麼可能見到她?!」阿壁嚇得跳起來。  

    藺舫發出輕笑如銀鈴的聲音。「我是說我見過白素  的相片,附在仇劍奇給她的最後那封信裡。」  

    「哦——」阿壁拍拍胸脯。「差點被你嚇得長不大,  那封信內容寫些什麼。」  

    「不知道,信被我媽沒收了。」她無奈地將頭癱放  在路樹上。  

    「你媽幹麼沒收白素的信?莫名其妙耶!」她對藺  舫的母親越來越不敢恭維。  

    「你忘了白素長得很像我呀。」  

    「不會吧,你母親以為那是你的信?!」阿壁張著牛  眼,人呼小叫。  

    藺舫站了起來。「你相信嗎?仇劍也長得和太子一  模一樣,像同個摸子印出來的。」  

    這回,阿壁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了,像噎著了東西  似地。  

    她用力地拍打她的背部,才吐出話來。  

    「真——的?」  

    她堅定的眼神回答了阿壁的大問號。  

    「可惜,太子不見了!」她想到和太子分手那天,  他說的一句話。「一輩子才是朋友,否則只是認識。」  那他為何不跟她聯絡呢?  

    阿壁突然大叫。「天啊,太子會不會也——死了!  就像當年的白素。」

    「不會的——」她一直避免做這樣的聯想,她也不  相信這種無稽的宿命論。  

    不管太子究競是誰?她都希望他好好地活在人世  裡,好好地和她呼吸著一祥的空氣,她己經答應母親  要和莫子儀出國了,做出放棄追尋太子的決定,難道  還不足以斬斷老天爺荒謬的安排嗎?  

    阿壁覺得整件事情詭譎且怪異,白素、仇劍、藺  舫和太子,他們四個人冥冥之中似乎存在著某種關聯,  她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讓當年的悲劇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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