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魚 第七章
    歡樂的秋收慶典終於到了,整個小鎮沉浸在傳統的節慶之中。  每家每戶門前掛著代表豐收的麥穗、蘋果、橄欖、銀魚、肉乾等等,富裕人家串羊分送貧苦人家,向真主表示忠誠,趁著農忙告一段落,親友互相拜訪,交流感情。

    在「謝蕾菲」的乾杯聲中,大家一飲而盡,土耳其男兒的豪邁盡在不言之中。

    村人們頻頻不斷地幫平明斟酒,他幫大家不少忙,大家都喜歡這個爽快的東方男人,極盡熱情地招待他。

    「NO謝蕾菲——」平明笑著搖手。這種初看透明如水的拉克酒,一加水就變成乳白色,喝起來甘甜順口,但後勁可強了,幾杯下肚,他已經有微醺的感覺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他不喝就沒有男子氣概、不喝就是不給主人面子,平明硬是又被再灌一杯,乾杯之後,他趕緊拉著阿利夫逃離這群帶著遊牧民族豪氣的男人們。

    空氣中飄蕩著輕快的音樂弦律,男男女女跳起一種介於民俗舞與迪斯可之間的舞蹈,氣氛熱鬧,歡樂繽紛。

    「嗨,阿明——」徐之辰跳到他面前高興地打招呼。

    「她呢?」平明沒看到沈芳伊,關心地問。

    「不知道,剛還在,應該就在附近。」徐之辰心情飛揚地扭動身體,跟著可愛的土耳其小姑娘舞進歡慶起舞的人群中。

    平明東張西望就是找不到人,「阿利夫,幫我找一下,她很會把自己搞丟,我有點不放心。」

    「你那麼關心別人的女朋友做什麼?」阿利夫故意壞壞地說。

    別人的女朋友聽起來好刺耳,他好沒氣地抓過阿利夫,用力地揉他的頭髮。

    「別亂講話,她也是我的朋友,還不快幫我找找,這裡可是你的地頭。」

    「好,我幫,不但幫,還幫到底。」

    阿利夫鬼靈精怪地一笑,隨後招手叫了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同伴過來,幾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神秘兮兮地商量起來,然後各自敞開。

    沒多久,有消息回報,阿利夫遂帶著平明往另一處宴會而去,拉瑪、卡布兩個少年則朝阿利夫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這邊就交給他們兩個了。

    穿過長街,進入一座又大又漂亮的庭院,這邊也正熱鬧地舉行慶典宴會。

    「平醫師,歡迎。」

    主人一看到平明,熱情地奉上拉克酒,好像不乾杯就不放行似地,他只好再喝一杯,阿利夫高興地帶著他到院子的大樹下,那邊聚集了一些女客,沈芳伊就在裡面。

    「原來你在這裡,你在做什麼?」

    「我在教她們綁絲巾,你看。」她像變魔術地變出好幾種綁法,平淡無奇的一條絲巾在她手中千變萬化,女人們興趣濃厚地學著新奇的打法。

    他盤腿坐下,微風輕輕吹動枝葉,細碎的陽光從縫隙中灑落,醉眼迷濛中,看起來就像細細的金粉輕飄飄地在她身邊浮蕩,讓人目眩神迷。

    教學告一段落之後,沈芳伊坐到他身邊,指著他紅通通的臉大笑。「你的臉好紅,好像猴子屁股。」

    「沒辦法,他們好熱情,一家拜訪過一家,感覺好像在拜年。」平明淡笑著回應她的揶揄。

    「看吧,叫你留下來參加慶典是對的吧!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半醉的他散發出一種傭懶閒適的迷人味道,跟他平常爽直的模樣不一樣,讓她有種新奇感,好奇的眸光定定地看著他。

    「也沒什麼事,只是怕你又搞丟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那緊盯的美眸,讓他全身熱了起來,比高濃度的拉克酒還強。  「村子又不大,這幾天轉到熟得不能再熟了。」感受到他的關懷,沈芳伊心頭一暖。

    「說的也是。」

    「只有老頭子才會坐著聊個不停,快過來跳舞。」

    阿利夫和幾個少年少女突地一擁而上,把平明和沈芳伊拉到花園中間。

    在樂聲中,沈芳伊學著少女的舞姿,像跳新疆舞似地展開雙臂,輕快地抖動肩和脖子,柔弱無骨的手臂在平明面前輕轉,他也學著少年的舞步,雙手擦在腰問,節奏分明的腳步繞著她打轉。

    共舞的兩人沉浸在歡樂的節慶氣氛之中,充滿笑意的兩對眼睛未曾離開過對方另一方面,在村長家的徐之辰,興高采烈地和村長再乾一杯。

    「謝蕾菲——」一家玩過一家,整個鎮都在辦Party,真是好玩極了!

    拉瑪和卡布交換一個得意的笑容,阿利夫吩咐他們帶著徐之辰四處轉,免得他壞了另外兩個人的好事。嘻嘻,計畫進行得非常順利。

    混亂女神愛麗絲把刻著「獻給最美的女人」的金蘋果,丟進國王比洛斯的婚禮中,參加婚禮的女神每一個都想要得到,最後演變成天後希拉、維納斯、雅典娜的爭奪戰,她們要求宙斯做裁決,但宙斯可不想惹毛她們任何一個,於是要她們到特洛伊找巴利斯王子,由他做裁判。

    三位女神分別給子不同的賄賂,天後希拉承諾讓王子成為歐亞兩洲的主人,雅典娜願意領導特洛伊人打倒希臘人,而維納斯則要給他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巴利斯王子最終把金蘋果給了維納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絕世美女海倫,只是很不幸地,海倫恰好是希臘斯巴達國王的老婆,而不甘心老婆被搶的斯巴達國王遂起兵攻打特洛伊,戰爭就此開打。

    全都是一顆金蘋果惹的禍。

    「給你。」阿利夫遞給平明一顆塗了金漆的蘋果,「我們這一帶,在秋收慶典的晚上,未婚男人會送一顆金蘋果給他愛慕的對象,代表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代表對她的愛情,你去敲她的窗,把這顆蘋果交給她。」

    「然後呢?」平明緊張地問。

    把她交給小辰之後,他理智地告訴自己事情就此打住,然而星空下的擁抱讓他無法繼續裝酷,歡樂共舞的美好感覺更是讓他蠢蠢欲動,再加上阿利夫煽風點火,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小辰,他還是想向她坦白心意。

    「你是大人耶!怎麼反過來問我這種問題?」阿利夫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金蘋果,他也有要送的對象,沒時間陪他這個蠢大人了。「你自己加油,明天早上等你的好消息,再見嘍。」

    平明興奮地捧著金蘋果回家,見屋子燈火通明,想是早他一步回家的沈芳伊已經到家了。  他躡手躡腳地繞到屋後,摸到她的窗前,做賊似地探頭偷看,看到房門人影晃動,有人進來了,他緊張地蹲下,躲在窗下的黑暗處等著。  「小辰哥,這是我的房間,你的房間在另一邊。」

    沈芳伊笑著拉住走錯房間的徐之辰。她一回家看見他醉得迷迷糊糊地坐在餐桌邊,叫他回房休息,他竟然闖到這邊來,她被他可笑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一樣啦!」徐之辰賴躺到床上,抱著被子,一副舒服得不想離開的樣子。

    「不一樣,你睡這裡,那我睡哪裡?」她想趕他回房間,可是一個大男人的體重她根本就拉不動。

    「不然一起睡。」徐之辰醉著拉她上床。  她慌張地掙開他的手,跳下床,不管他有多醉,用力打他。「你醉死算了,我不管你了啦!」

    乓地一聲,窗戶倏地被砸破——

    「誰?」沈芳伊生氣地衝到窗戶邊,看見半隱在黑暗之中的平明,她嚇了一大眺,正想開口解釋,冷不防被他那銳利如刀的眼神給刺傷,錯愕地望著那結霜冷硬的俊臉。

    窗外聽不見房間裡的談話,只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的親暱模樣,嫉妒瞬間啃噬掉一切,他狠狠地把蘋果砸過去,他的心就像那破碎的玻璃。

    「你,你做什麼?」他那痛苦、失望夾雜著厭惡的表情,讓她難以承受。

    「如果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就好了。」平明羞憤地嘶吼。是他太傻,他不該自作多情地以為她對他有意思,自始至終她的眼裡只有小辰,他不過是個被她耍著玩的大傻瓜罷了。

    「你不要這樣,我好怕……」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他,她伯得聲音都發抖了,急得想要解釋,卻慌得什麼都說不出。

    「怕什麼?伯我搞砸你的好事嗎?你放心好了,我會乖乖走開,再也不會煩你了。」

    夠了,當傻瓜也該有個限度,是該徹徹底底死了這條心的時候。平明忿忿地往夜色深處走去。

    「平醫師——」她心急如焚地推開窗戶,探身出去地大聲呼喚,然而他卻頭也不回地往前直走,消失在土耳其咖啡般的濃黑苦烈的夜色之中。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沈芳伊愕然地呆立在窗前,用力抓著窗台,指節都泛白了,眼淚像潰了堤似地溢出眼眶,終究忍不住傷心地放聲大哭。

    「好……吵……不要吵……不行了……不能再喝了……」醉死的徐之辰口齒不清地咕咕噥噥,翻了個身,睡得更香、更甜了。

    她回頭看向醉得渾然不覺的小辰哥,突然覺得哭笑不得,她厚著臉皮追暗戀的對象到這遙遠的國度來,卻在旅途上弄丟了自己的心,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她都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了。

    沈芳伊垮著一張臉坐在沈家客廳的沙發上。

    從土耳其回來,她才一踏進家門,就被幸災樂禍的姐姐逮個正著,媽媽像只受驚的老母雞,咯咯叫個不停,火速被call回來的父親,更是氣急敗壞地對她大聲訓話。  「一個女孩子家隨便和男人去旅行,而且還是追著另一個男人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你說這像話嗎?!真是太亂來、太丟臉了!」  「你以前很乖的,從來不做讓爸媽難過、丟臉的事,為什麼這次出這種差錯?你千萬不要跟你姐學壞呀!」岳華失望不已地搖頭歎息。

    「偏心也不是這樣,做錯事的是她,又不是我,幹麼牽拖到我身上?!」沈芬郁不服氣地大聲抗議。

    「還不都是你做壞榜樣,整天為所欲為,分不清事情輕重,連王家那麼好的親事也存心搞砸,一點都不懂得父母的苦心,難怪小芳會以為凡事無所謂,當然跟著就學壞了。」岳華趁機發發滿肚子對大女兒的不滿。

    相親那晚,兩家人坐定後,沈芬郁脫下小外套,裡面竟然是套低胸、超性感的貼身洋裝,所有的人差點噴出剛喝下的第一口茶水,她卻樂得跟什麼似地,沈氏夫妻倆好不容易才穩住場面,她馬上就又和男方父母親唱起反調,順便吐吐男主角的槽,當場踢翻一門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大好親事。

    沒想到隔天介紹人來電話,說對方對她印象十分深刻,想要和她以結婚為前提地交往,沈氏夫妻倆感動得是當場痛哭流涕,直呼皇天保佑,祖先有靈吶!

    女兒們哪裡知道,其實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投資失利的沈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窘境,要是能談成這門親事,有了王家的金援,一切就安啦,可是無論怎麼活說歹說,大女兒就是不肯和對方交往,真是氣死人了。

    沈芬郁氣得跳起來挑釁,沈芳伊連忙站起來阻止即將蔓延開來的戰火。

    「夠了,你們不要吵了,我的事和姐沒有關係,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任性了。」

    沈家的大家長沈冠中面色凝重地歎息。就算知道錯了也來不及了,做了這種有礙名聲的事情,她是進不了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大門了,想寄托在小女兒身上的希望也破滅了,資金吃緊的事很快就會浮出檯面,到時候事情會變成怎樣他也不知道。

    此時,傭人畏畏縮縮地進到客廳,生怕被流彈打到,小聲地通報。  「先生、太太,有兩個姓徐的客人,他們說一定要見你們。」

    姓徐?徐之辰?!沈芳伊好意外。

    「好哇,我不去找他們,他們倒自動送上門來,讓他們進來。」沈冠中氣呼呼地坐下。

    沈芬郁本來還想發飆,聽到肇事主自動上門了,她眸色一轉,暫且按兵不動,坐到一旁等著看好戲。

    徐家父子倆一身西裝筆挺,氣派與氣勢都夠,一看就知道等級不凡,沈氏夫妻先收起怒氣,禮貌請對方入座。

    情況完全出乎沈芳伊的意料,她有些不知所措。

    徐之辰開心地向早就熟識的沈家姐妹和初次見面的沈家父母打招呼。  坐定後,徐熙鄭重地說:「聽說令千金為了我家兒子追到土耳其去,想必為了這件事讓你們很煩惱吧,所以當我得知後,馬上就領著他來向你們陪不是。」

    做事老是欠缺思考的兒子終於回家了,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一聽說有女孩子追著兒子到土耳其去,他覺得應該明快做個處置,於是馬上領著兒子登門拜訪,而見到女孩子本人,發現她不但人漂亮、氣質好,家庭更是正當高尚,不是擔心中的浪蕩女孩,他也就放心了。

    「做父母的不就是這樣嗎?一天到晚為兒女們操心,他們還嫌我們囉唆,真是父母難為喔!」

    「是呀,我也老是為了這小子傷腦筋。」徐熙掏出名片遞給坐在對面的沈氏夫妻,「對了,忘了自我介紹,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接過名片,沈冠中和岳華同時驚訝地瞪大眼睛。徐熙事業集團,旗下有建築、廚具外加好幾家海外工廠,雖然比不上大女兒相親的王家,也算得上是重量級的企業家。

    沈芬郁瞄了眼名片,驚訝地說:「小辰,認識你這麼久了,不知道你家這麼有錢,你還真是深藏不露。」

    「只有敗家子才會一天到晚炫耀家裡怎麼樣。」徐之辰得意地一笑。

    「說的也是,你光靠那張臉蛋不知道就迷死多少人了。」

    「小芬,有長輩在場,說話不要這樣沒大沒小。」岳華嘴巴上這麼說:心裡則完全同意大女兒的說法。

    打從這個俊美斯文的年輕人踏進客廳,她就瞭解為什麼小女兒會追著他跑了,再加上那完美的家庭背景,她是百分之兩百贊成小女兒嫁給他。

    「既然小倆口都有意思,我想就讓他們正式交往,你們不會反對吧!」既然女方還不錯,徐熙也打算讓散漫的兒子早一點定下來。

    「當然不會,這真是太好了。」沈氏夫妻高興地握住對方的手。這下有救了,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謝天謝地。

    「等一下,我……我……J沈芳伊焦急地想喊停,可是當著歡天喜地的父母、上門道歉的徐父,以及微笑凝望的小辰哥,她實在說不出個「不」宇,更說不出她正為了另一個男人心情亂糟槽。

    「害羞了?真不敢相信這麼害羞的你會追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愛情的力量可真是偉大。」岳華笑著摟住小女兒。

    大家開心地笑成一團,熱絡地聊起雙方家庭,好像這小倆口已經是一對了。

    沈芬郁單手撐腮,冷眼看著聊得正熱的一群人,心裡難免有股悶氣難平。

    妹妹明明做錯事,爸媽卻不罰她,還誇她,這事要是她做的,恐怕早就被轟得全身都是洞了,真是不公平!

    颱風天,路上車少、人少,傻樂為咖啡館也門可羅雀,方修月和平明閒閒地掛在櫃檯邊聊天,平心從樓上端著兩個小鍋子下樓。

    「我煮了咖哩雞,要不要吃?」  兩個餓狼一人一鍋吃了起來,平心坐在一旁開心地看著。  「姐,最後你們決定要去哪裡玩?」還沒找到理想工作的平明暫時在家裡的咖啡館幫忙,讓辛苦多年的大姐和好朋友一起出國觀光,好好放個大假。

    「英國,從倫敦往北,一路玩到愛丁堡。」

    埋首大啖咖哩雞的方修月一聽,猛然抬頭,不快地說:「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哪裡不好去,去那個鬼地方做什麼?!」

    「地點是小惠她們決定的,又不是我。」平心雙手一攤,一副事情跟她無關的表情。

    「你可以反對、可以改,英國不好玩,去法國好了,不然去意大利也行,總之不要去英國,更不要去愛丁堡。」

    「你怕我去找你外公?嗯,說的也是,應該趁這個機會和他見個面,說不定還有機會住在你家的古堡裡呢,小惠她們一定會高興死的。」

    「那裡不是我家!我告訴你,那個臭老頭沒那麼好說話,要是你敢去,一定會被轟出來的。」

    「哎喲,阿修,姐又不認識你外公,怎麼可能真的跑去找他,還要他招待,她隨便說說,你幹麼這麼認真,真是的。」平明伸手拉回氣得跳腳的兄弟。每回一說到這個他就特別衝動,難怪姐玩得這麼帶勁。

    方修月忿忿地扒一口飯,邊咬邊瞪嘻皮笑臉的平心。他還真怕她是說真的,七年前差點被她賣了的事,至今仍記憶猶深。

    一輛簇新的銀色跑車正正地停在咖啡館門前,三人同時轉頭看颱風天專程來喝咖啡的客人,只見下車的兩人男的俊俏無比,女的嬌美無雙,街上的風雨飄搖更襯得他們一身光鮮亮麗,叫人不多看兩眼都難。

    平明臉上的笑容消失,訝然地看著徐之辰和沈芳伊走進入店裡。氣得砸爛蘋果之後,他和沈芳伊幾乎沒有交談,只有那個因為酒醉不知道事情,外加神經線超大條的小辰依舊開心,他們回台灣之後便各忙各的,沒有再聯絡,直到這一刻……

    「阿明,好久不見了。」徐之辰直直地定到櫃檯邊,高興地向搬回家的老室友打招呼。「喲,你穿圍裙還滿好看的嘛。」  「還好。」他尷尬地點點頭,不聽話的眼睛瞄向沈芳伊,一接觸到她的眼神,他尷尬地別過頭去,強裝沒事地介紹朋友和家人互相認識。

    沈芳伊不快地噘起嘴。也不想想她的心情有多緊張,她都肯來見他了,他還這樣冷淡無情,連個好臉色部不給,早知道就不來了。

    「想喝點什麼?」平心熱情地接待兩人。

    「跟阿明一樣的就好了。」徐之辰想也不想地說。

    「我也一樣。」沈芳伊悶悶地坐在他旁邊。

    「不,那個不好……」平明臉上一陣紅。

    正準備開始調理咖啡的平心詫異地看著神情怪異的弟弟,方修月也覺得他很不對勁,平明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窘著一張臉地說沒事。

    「對了,你的論文寫得怎樣?」

    「超順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徐之辰,開心地說著他最近超順的運氣。爸爸登門拜訪沈家,在雙方父母的同意下他和小芳正式交往,論文進度順利,等拿到碩士學位就結婚,到時候一定請他這個大功臣喝喜酒。

    聽完,平明呆掉了,五臟六腑扭擰了起來,痛得他說不出話。

    兩人已經談到結婚了……這麼快?!

    沈芳伊則差點口吐白沫,當場昏厥過去。

    天吶,小辰哥幹麼跟他說這些?!他哪知道她根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一開始是她追小辰哥追到土耳其的沒錯,但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愈來愈在意被她拖著一起上路的平明,在意到她都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本來她想冷靜一下,好好地理清心緒,怎知事情發展快速,快到她想喊停的機會都沒有,她就這麼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往前走。

    「請用。」平心把調好的咖啡送到兩人面前,當她靠近時,聞到女孩身上的淡雅香水,她愣了一下,似乎懂弟弟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怪異了。

    沈芳伊默然接過咖啡,悶頭啜飲,咖啡的香醇之中帶著茉莉的清香,微苦的口感過後,甘甜在舌尖繚繞,香氣幽長深遠,沁入心脾,她訝然抬頭——

    「這是什麼咖啡?」

    「茉莉冰咖啡,最近阿明迷上這個味道。」平心完全是故意的,她想看看這女孩的反應。

    不敢相信地望向臉色爆紅的平明,沈芳伊的心卜通卜通地跳著。

    他迷戀茉莉香氣……難道他還想著她?可能嗎?!

    「姐,你別亂講,我們家鄉有得是花香、果香這一類的特調咖啡,又不是只有這一味。」平明繃著一張抽筋似的僵硬表情否認一切。

    回來之後,他理智地說服自己不要去想她,但是她的香味彷彿進入了他的潛意識深層,根深蒂固,無法抹滅,在不知不覺之中他迷戀上茉莉冰咖啡,好像品嚐著她的香氣就可以獲得某種程度的慰藉。

    「這咖啡很好喝嗎?我喝喝看。」徐之辰也跟著喝了一口,直誇清香爽口。

    方修月翻了個大白眼,忍不住讚歎:這個人的神經未免也太大條了。  徐之辰好像完全沒有發覺昔日室友和現任女友之間的尷尬氛圍,自顧自地開心著。也許他也沒注意到女友用的是哪種香水,所以也就沒把咖啡和她聯想在一起,更不會想到平明喝這種口味背後的意義了。

    「小辰哥,我想回去了。」沈芳伊起身逕自往門外走去。她沒有她自以為的那樣堅強,她無法忍受平明的沉默,受不了這種曖昧的折磨,更覺得愧對認為已經和她在交往的小辰哥。

    「小芳,不是才剛來嗎?怎麼這麼快就要定了?」徐之辰匆忙地向平明等人點頭道別,大步追出去,兩人上了車,離開了傻樂為咖啡館。

    平明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把難看的臉色和表情埋進大手掌之中。她連見都不想見他了,顯然那天晚上他對她太凶了。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芽,又香又白人人誇……」平心哼起歌來。

    「姐,你別再鬧了,我真的要生氣了。」他心情煩躁地怒吼。

    「你才別再鬧了,既然喜歡的話,為什麼不追?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閃來閃去,你們不累,我看了都累,要不是那個男人是只超遲鈍的大恐龍,恐怕他早就PK單挑了。」方修月一拳直直地敲在不幹不脆的兄弟頭上。

    「她的眼裡根本就沒有我,我追什麼追?」

    「不會吧,我看她好像挺在意你的樣子。」平心不認為那女孩乍見到弟弟的驚喜表情是裝出來的。

    「她就是這個樣子,若有情似無意,害我以為她對我有意思,結果根本就不是……」他以為自己已經死心了,但今天再見到她,那種愛不到的痛還是讓他難以忍受。

    「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修月倒了杯調咖啡用的威士忌給他,逼問他不願多談的土耳其之旅。

    平明本來不想說,但終究壓抑不住難過的心情,一五一十地說出旅途中發生的點點滴滴。

    「我覺得那個沈小姐不像是心機很深的人,你會不會是誤會她了?」平心柔聲說。

    「是不是誤會都無所謂了,一切如她所願!而小辰又是我的朋友,他們已經論及婚嫁了,現在我還去攪什麼局。」平明沮喪道。  「大-相-公!」

    「你好膽再說一次——」  「既然有了喜歡的感覺,在找到人之前就該把話說清楚,有牌不會自己吃,還丟牌給人家糊、給人家碰,你不是相公是什麼?」與其哀戚地安慰,不如臭罵一頓來得痛快。方修月老實不客氣地削了老實過頭、笨得可以的兄弟一頓。

    「你想死是不是?!」平明羞赧地抓著他的胳臂,一副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反正也沒客人,關起店來,咱們好好幹一場。」

    平心才懶得管他們。反正男人就是這麼奇怪,不打來打去反而還顯不出他們的感情深厚,打上一架、喝罐啤酒就又是難兄難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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