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飛記 第三章
    晌午時分,日光愈熾,從京城最大的金石書畫坊拾遺樓裡走出兩位翩翩佳公子,一著白衣一著青衣,著青衣的那個還背著一個裝畫軸的褡褳,這兩人便是寒彥飛及化名丁匡卷的於環。

    走出拾遺樓近一刻了,兩人仍未交談,原來,兩人心思各異,此時都在想著從拾遺樓王掌櫃那兒套出有關對方的事。而且兩人心中同是又驚又喜的。

    於環喜得是,他居然真是毅小王爺的朋友?!從他那兒,應該就能問出有關毅小王爺親事的真相了吧?

    三年前西域魔教聯合黑道中各門振陰謀稱霸中原,最後居然敗在了一個武林中人從未聽說過的寒玉公於手中,極司莊一戰,此人以玉笛為武器,技驚四座,驚動天下,西域魔教大敗而歸,黑道眾邪派惡教人人自危,自此元氣大傷。

    這件江湖事,因為太過驚天動地之故,早已成了說書人口中的傳奇。連市井小民也津津樂道,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一戰戰勝之後,他毫不居功亦不留名,若非他隨身佩帶在腰際那管玉笛實在太顯眼,而王掌櫃又素來對金石玉器格外經心,恐怕也不可能知道他就是那個「寒玉公子」呢!

    想到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實在看不出來,如此一個……呃,美得簡直不合天理的人會是武林高手。他那長相,哪裡像什麼武林高手了?

    唉,還真是幻想破滅啊,原本聽說書人說了那段武林傳奇之後,還曾對那個「寒玉公子」崇敬得不得了,以為定然是個滿面虯髯、渾身橫肉、身高十尺的大漢。可他這……也差太遠了吧?又多瞄他一眼,長成這樣,實在很難讓人對他起什麼崇敬之心!

    那邊於環正在連三歎,袁悼她對『英雄」的幻想破滅,這廂寒彥飛心中也正思量著——想不到這個小兄弟年紀輕輕的,居然能盡得不卑不亢的真意,知道了自己是「寒玉公子」,也投如常人般擺出一副敬若神明的態度,居然還能那麼自然地與他平輩論交!光憑這點,這個朋友就交定了。

    而且小兄弟賞畫鑒畫的功力竟達如此境地!根本和他的年紀差得太遠了嘛!

    御用畫師劉湛德辭官一事,寒彥飛是知道的,他常自詡品畫第一、醫術第二、武功第三……呃,實際上,他品畫功力爛得不得了,王掌櫃之所以對他那麼客氣就是因為所有三流的畫都是他買去的——所以對畫道中人尤為關心,拜毅小王爺朋友的名稱所賜,當今書畫名家,還未有他沒品評過的,卻也投想到,自己甚為推崇的劉大畫師竟只因這位小兄弟一言指正而就此辭官,只為求畫之真境。

    而且這小兄弟挑畫的功力還真讓人心服口服呢,今天他帶來的那卷「觀音送子圖」,那畫功、那佈局還有那點染,都是挑不出一絲毛病的極品,最為難能可貴的是,那圖中觀音和其懷中孩兒的神情,簡直就是活靈活現,似欲破紙而出,隨時隨地都會從畫中走出來一般。只是這畫的來歷——

    「匡卷,你今天帶去的那卷畫,真是什麼佛女畫來以謝有緣人的?」寒彥飛才說了便搖頭,「我看不像是真的,若她真是佛女.又怎會同匡卷一個男兒私下相處?」

    於環心中微微一驚,他好細密的心思,這畫是她為幫柳姊姊忙才畫的,還特意在那娃兒的臉上畫上了張二爺家一脈傳下來的臥蠶眉,王掌櫃也只想到了有緣人應該是大理寺正張青天之子而未追究其他,他……

    心念電轉間,只得以笑謔來帶過,「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當時那女子雖面蒙輕紗,但身段風姿卻極佳,我還以為自己走了桃花運呢。」

    說到這,寒彥飛就不禁要皺眉頭了,王掌櫃付佣金給他時,倜侃他的話語猶言在耳——「你這小子,拿了錢別盡想著風流,這麼點銀子還要上逍遙樓?也不知道存起來娶房媳婦,聽說花魁柳玉娘還對你愛慕有加?你還是她唯一的人幕之賓?丁兄弟,別嫌我多事,花娘畢竟是花娘,不能娶來當媳婦的,就算她鍾情於你,你又付得出她的贖身銀子嗎?那可是天價呀!」而他那面紅耳赤禁不起王掌櫃取笑的尷尬樣子也彷彿在眼前,現在卻……

    他忍不住地說:「匡卷,井非為兄的自恃年長教訓你,但古有明訓,色字頭上一把刀。年少風流雖說是難免的,但也要有個節制。」

    於環臉色驀地一紅,「大哥教訓的是,只是小弟也不過嘴上逞強,不然不好跟那些自詡風流的名士打交道。」

    「嘴上逞強也能逞出個花魁來?還是她唯一的入幕之賓?難道是王掌櫃冤你的?」寒彥飛雖是聲音帶笑,看似戲謔,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多麼認真,更不可能去探究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在意。

    「寒大哥!」於環的臉更紅了,「我和玉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是……我只是同她談書論畫而已!」

    看出這次她的臉是急紅的.寒彥飛的心情大好,一拍她的肩頭,「今天有緣相識,走,咱們喝一杯去。」

    於環心思一轉,探聽消息的機會來了!於是連連點頭,「當然好,原就說好由小弟作東的,只是小弟滴酒不沾,怕會掃了寒大哥的興。」

    「匡卷不沾酒?這倒是好習慣,不怕,你喝茶就好。至於誰作東,你別和我爭,哪有弟弟請大哥的道理,再者,我在毅小王爺身邊辦事,銀子也肯定掙得比你多。」寒彥飛說著,引路進了京城最大的酒樓太白居。

    上樓進了雅座小閣落了坐,於環用小二送上的熱毛巾拭了手臉,才試探地問:「寒兄是官場中人?」

    「不是。」寒彥飛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一言難盡。」

    「可寒大哥不是說,跟著小王爺辦事嗎?」於環小心地試探著。

    「不瞞匡卷,我本是江湖中人,欠了小王爺一個人情,才會跟在小王爺身邊的,唉,其中原由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反正我也就快脫身了。」寒彥飛一想到這,眉飛色舞,「今年一過,小王爺一成親,我就自由了。」

    「恭喜寒大哥,可是小王爺的親事說了兩年多了,怎麼會忽然選了個聽也沒聽過的小姐?京城裡人人都知道柯國丈家的小姐雖說是庶出,卻有傾國傾城之姿,還有徐國舅家的千金,素有才名,怎麼最後會選於家小姐?」於環見他面有疑色,忙補上話,「這一年來,京城百姓都在打賭,最後毅小王爺會選柯家小姐還是徐家小姐,他這一下聘,害我輸了五十兩銀子,真是,唉!」她搖搖頭,一副不甘心狀。

    原本寒彥飛的確是心存疑惑,怎麼匡卷對龍飛星的婚事那麼關心?後來聽他說輸了銀子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不甘心啊!也對,平白輸了那麼一大筆錢,當然會想知道為什麼會輸!於是打消了疑慮,直言道:「唉,誰叫他是王爺!」

    「王爺又怎麼了?和娶妻有何相干?」於環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王爺就不能娶美貌女子為妻嗎?」

    寒彥飛饒是老江湖,也被唬過了,搖頭直笑,「匡卷還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盡想美色,還真是單純,可是官場中人做事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小王爺不選那柯家小姐是有原因的,你也別氣。」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於環一副不弄明白誓不休的認真樣,讓寒彥飛只覺好笑。年少果然氣盛,賭輸了還不服氣。

    正想出言指點,見小二上菜了,他住了聲,讓小二把菜擺開,才揮手,「下去吧,這兒不用伺候了,別來打擾,有事我自會叫你。」

    揮走了小二,轉頭正對上於環一臉的急切,寒彥飛心中好笑,替她倒了茶,才續道:「柯國丈是二皇子的太學師傅,所以毅小王爺是怎麼也不會娶柯家小姐的。」

    「這有關係嗎?」於環猶自不解,喃喃自語。

    寒彥飛開口道:「皇上有三個兒子,這是眾所皆知的,皇上立的太子是大皇子,可是大皇子根本是個隱形人,誰也沒見過他,皇上說是送他隨世外高入學經世濟民之術,明年即歸。可因為朝中根本沒人見過這個太子,所以大皇子根本談不上有什麼勢力,當然也沒人會心服。

    「現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經蠢蠢欲動了,而毅小王爺是聰明人,當然不會去淌這渾水,也不想被人牽扯進去。他選於家小姐是因為目前朝中只有於尚書既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三皇子的派系。」雖是這麼說,事實如何只有他知道。

    「啊?啊!」從驚訝到領悟,於環終於明白了,「原來官場中人娶媳婦,看的是親家啊!」

    那恍然大悟的神情有點呆呆的,實在可愛,引得寒彥飛又笑了出來。

    他自己也覺奇怪,因為男身女相的緣故,他是很少笑的,不是自誇,他一笑起來,那真只有傾國傾城能形容了,更易招來別人奇異的眼神,於是他索性就凝著一張臉。

    可是在這個小兄弟面前,他笑的次數比對著勉強稱得上朋友的龍飛星還要多很多,這是什麼道理?  

    他還沒想明白呢,於環一句話就引得他忘了這個念頭——「今兒個知道了這個道理,我那五十兩輸得也不冤了。」

    原來毅小王爺要的只是於正詳的女兒,這下事情可好辦了!心頭煩憂的事情有了解決的辦法,於環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有心情關心這個新交的朋友了。

    「可是寒大哥,我看你幫小王爺辦事根本不是為了做官嘛!不然、哪會那麼隨意地談論朝廷大事呢?那你又是為了什麼待在小王爺身邊的呢?真的只是因為欠了他一個人情嗎?我不信。」

    咦?這個小兄弟不簡單!相識僅半天,相談亦不多,居然便能看出自己不是志在做官,寒彥飛挑起一道眉,有興趣細說了。「也不瞞匡卷,我待在小王爺身邊還真不是為了當官,只是為了找人。」

    「找人?那定是很重要的人了!」於環不假思索地下了這麼個定論。

    「哦,這又是何以見得呢?」寒彥飛反問。

    於環一笑,「雖然我和寒大哥認識時間尚淺,我也能看出寒大哥豪放不羈,是個好交朋友,不愛受拘束的人,這樣的人假使不是為了很重要的原因,定不會甘願受官場種種條規束縛,寒大哥,我說得可對?」

    「丁兄弟小小年紀,竟能有如此識人眼力,不簡單,真是不簡單!」這一句話就讓寒彥飛起了「遇到知己」之感,對她的好感更是層層加深。

    於環搖頭一笑,「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只是因為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對寒大哥一見如故,平時我是最煩官場中人的。」她舉起杯子。「今天倒讓我知道原來官場中也有寒大哥這樣的人物,我以茶代酒敬大哥一杯,預祝大哥早日找到要找之人,早日脫離官場,天高任鵬翔,海深龍自戲!」

    寒彥飛心中驀地一動,這句話直直刺進他心底最隱密的那個角落,這個小兄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心事,但他卻說中了他最想要的!他,果然是不同凡響!  

    掩飾般的,寒彥飛一口飲乾了杯中酒,「好,丁兄弟這話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天高任鵬翔,海深龍自戲!』光這一句,就當敬你一杯。」又皺眉搖頭,「只是這找人之事如大海撈針,為兄實在是並無把握。」

    「如果寒大哥不嫌小弟力薄,就把要拽的人是何等樣告訴小弟,小弟雖不才,做了幾年的書畫生意,這三教九流也認識了不少,看看能否幫上寒大哥的忙。」於環這回說得可不是敷衍之辭,這寒彥飛無意中幫了她個大忙,那幫幫他也是該當的,再者,找人這事,自然是人愈多找到的機會愈大。

    「這——」寒彥飛猶豫一下,從未對人說過的事……他又看了看於環,見她一臉赤誠。難得和這個小兄弟如此投緣,那就說些能說的吧,「唉,這事卻有為難之處,我要找的人是我親哥哥,他只大我半個時辰,算來我們是雙生兄弟,可是卻長得天差地別,他長得像我爹,我長得卻像我娘,而且我們是在十歲那年失散的,現在算來他也該二十歲了,這十年來,也不知道他的相貌有何變化,真是想找都沒個找處!」  

    「寒大哥,當年令兄是在何處和你失散的?」於環聽得很認真,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就是在京城郊外,而且我略通占卜之術,依他的出生年月推算,現在他還應該在京城才對,且他有十年的奴役之災,命中注定該當十年下人,但若在今天立冬過後還找不著他,那就麻煩了,等他脫了奴役之災後,可就沒個定處去找了。」寒彥飛一想到這兒,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因為娘曾答應過「他」,到孩子二十歲那年,無論如何會讓孩子去找「他」的,如果找不到哥哥,不但娘的遺願無法完成,連他也會被自己對娘的誓言逼得進那鬼地方。

    「那寒大哥可知道令兄有什麼胎記或信物?還有他的生辰是何時?」

    於環夾菜的手一頓,本能地想到認記方式。

    「我哥哥的生辰是天運四十八年十月二十六日子時。至於胎記嘛,我娘告訴我,在哥哥的雙腳腳底心各有一顆痣,只是左腳是青痣,右腳是紅痣,信物是哥哥身上有一塊和我身上這塊成對的玉珮。」寒彥飛從懷中取出一塊紅絲線吊著的紫玉珮。

    於環凝神細看,只見那玉珮是長圓形的,上面還雕著鳳形圖案。她不禁歎道:「這紫玉可是有市無價.出得起銀子也沒地方買,這麼珍貴的東西,如果當年你哥哥是被人拐走的,那可難保還會在你哥哥身上,這還真有點麻煩了。」

    寒彥飛點點頭,「我也知道,要不也不會找了三四年了都沒個消息,可是這是目前僅有的線索了,而且這樣的紫王佩,要是有人賣,不會不驚動行家,可是我用毅王爺的勢力打探過,沒人見過這樣的玉,那我也只能期盼它還在我大哥身上。」

    看來這人還真是難找了,於環細細思索了一會,竟沒個著手處!於是她輕歎一聲,「以寒大哥這樣的能耐,居然也找了三四年都沒個下落,這人定不好找,看來以匡卷的微力,很難幫得上寒大哥什麼忙,只是我有個想法,不知是否能幫到寒大哥?」

    寒彥飛又盡一杯,才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嘛,匡卷也太客氣了,以你的才智,想到的法子定能幫為兄的大忙。」話是這麼說.可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還會有什麼法子沒想到的,這句話純是客套,「本來前年時,我算出我大哥有脫出奴役之災的機會,可沒想到他紅鸞星動,又衝煞了。否則現在我也不用那麼傷腦筋了,奴才畢竟是主人家的,不能大張其鼓地進各家大戶查奴才吧。」搖了搖頭,心頭憂急,若今年內還找不到他,那自己的麻煩可就大了。

    於環看出來了,並不動聲色,只微微一笑,「也不是什麼聰明法子,只是從大哥剛剛的話想到,寒大哥可有想到同各家浴場湯池的老闆打個招呼?既然寒大哥說,令兄現在是僕役身份,而據我所知,不管市井小民、販夫走卒,還是僕役之人,無不喜歡在一天辛勞後到浴池泡泡,令兄的胎記既是如此特殊,那同樣之人定不會多,而且他的胎記還只有泡澡時能看見,那……」

    她話音未落,寒彥飛已然直跳起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自椅子上直跳到窗戶邊之後,他並未再次落坐,只是對著於環深深一揖,行了個大禮,長長吐了口氣,「匡卷救了我,愚兄謝過了。」然後哈哈一笑,「我這就去安排.愚兄先走一步了!」他開懷暢笑著,也不下樓的直接飛身躍出窗戶,反手往桌上擲出一錠銀子,銀子才落在桌上,他已不見人影!

    從未見識過輕功的於環,一下子嚇呆了,然後飛身奔到窗邊,眼見他足尖在遠處樓頂上輕點,才一瞬工夫,人已不見。  

    驚得她目瞪口呆之餘,總算能把那個「寒玉公子」同這個寒彥飛連想在一起,而她碎掉的「英雄豪傑」幻想也開始漸漸拼回來了。

    只是這一驚嚇過後,她也沒了食慾,招來小二結了帳,看著找回來的八兩銀子,她搖搖頭,以前曾聽說書的人講,江湖遊俠都重義而輕利,當時她還不信,這回可知道是真的了,一頓飯吃掉個十幾兩也就罷了,他居然丟下一錠二十五兩的元寶就跑。這是平常人家三個月的花費呢!若是她真出了於府,這些銀子夠她過上個半年了。

    想到這兒,她很理所當然地把錢都搋進懷裡,唔,下次再見面,若他問起就還他;若他不問,那就當是他給她的謝禮,畢竟她給他出了個好主意不是嗎?

    她收起銀子整了整衣衫,緩步下了樓,走過櫃怡,掌櫃的招呼了一聲,「這位公子,您走好,以後還請和寒爺多來光顧小店啊。」

    向掌櫃的點點頭,於環心下明白他真正想說的是,請多在寒爺面前說說好話,讓他帶毅小王爺多多光顧。她跨出店門,腳步卻被一件事拖住了,正確地說是一個人。

    那是個女子,看來十六、七歲的模樣,一身髒污的衣衫不難卻看出料子本是華貴的,此時她正被幾個男人拖拽而行,樣子極是狼狽,臉上也儘是泥污,看不出容色,只能聽到她的喊叫。

    凝目看那幾個拖著她的人,於環認出是道遙樓的打手,不由皺起了眉頭搶步上前,還未開口,就見那女子死命地狠狠咬了抓住她的一隻手,那手的主人吃痛,怒氣衝天之下猛一揮手,就見那女子狠狠地往太白居門邊牆上摔去,咱的一聲,她撞到牆上之後就不動了,過一會兒才緩緩滑倒在地,身子翻轉過來之時額上多了一個偌大的血口。

    事態愈發不可收拾了!於環急忙衝過去扶抱起那個女子,一探她鼻息,還有氣,忙回頭仗著三分熟,對著那打手的頭兒道:「唉,輝哥,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呢?這下子事情可鬧大了。」

    那輝哥一看有人插手,本是火氣更盛的,可一看來人後說:「喲,是丁公於啊!你今天怎麼在這兒?」

    於環心下一個轉念,便笑著答,「剛和毅小王爺的朋友寒爺在太白居吃過飯,你瞧,一出門就遇上這事,你這力道我也禁不起,這小小弱女子又怎麼禁得起呢?」不顧他悻悻然的臉色,她逕自說下去,「再怎麼著,你也不該害人家小姑娘破了相啊,這風嬤嬤要是知道了——」

    輝哥本是逍遙樓第一打手,對這個小小畫商一向輕蔑,對他能得花魁柳玉娘垂青更是嫉恨得不得了,因為他暗地裡仰慕著柳玉娘。

    因此今天一看見是她,輝哥的臉色就不怎麼好,壓根就不想理她,可又礙於情面不得不打聲招呼。但一聽她剛和毅小王爺的朋友吃過飯,輝哥的眼光就柱太白居掌櫃那裡瞟,見那掌櫃以目光示意他此事不假時,才稍稍改了態度,然後一聽她提到風嬤嬤,輝哥就開始抖了。

    風嬤嬤以一女流之輩能在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妓院這一行中站穩腳跟,還把自己的店經營到京城第一,自然有她的厲害和手段,而且她最忌諱的就是害姑娘破相,那會讓她少賺好多銀子。

    想到風嬤嬤的嚴酷手段,輝哥忙滿臉陪笑,「丁公子,你可千萬別和嬤嬤說,以後有什麼事要小弟幫忙的,吩咐一聲就行。」

    於環對他前倨後恭的態度自是感到好笑,但臉上不露一點聲色,一邊用手帕摀住那女子的傷口,一邊正色道:「輝哥怎麼糊塗了,我丁匡卷自是不會多舌,可你能保證這女子醒來之後也不說嗎?」

    「這——」輝哥果然呆住了,「這可怎麼是好?」

    「我就幫輝哥這個忙吧,」於環一臉大義凜然,「這女子的身價是多少?我買下她就是了。」

    輝哥急急道:「可嬤嬤那兒我還是不好交代呀!」

    「唉,輝哥真是糊塗了,我剛剛是和誰吃飯來著,往他身上一推不就好了.風嬤嬤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民不與官鬥,又怎麼會怪輝哥呢?」於環搖搖頭,這麼笨的人鳳嬤嬤是打哪兒找來的。

    「對對對!」這笨蛋點頭如搗蒜,壓根沒想到其他,「丁公子,真是太謝謝你了,多虧了你,這個人情我一定會回報的。」

    「那這銀子,輝哥你也知道我丁匡卷不是有錢人,你看——」於環惺惺作態。

    「這銀子自然是兔了,我怎麼敢距寒爺算錢呢?」看來這輝哥還沒笨到家,這會兒不但明白了她的暗示,還懂了該怎麼推托。

    賣身契……」

    於環話音未落,輝哥已急急取了出來,「給你,你快帶她走吧。」

    就這樣,於環不花一文就救回了那個女子,還賣了個人情給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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