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層紗 第七章
    談戀愛?易海-真的是用這三個字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當她吻上他的唇,那種柔軟而細膩的親匿感,停留在葉毓桐的鼻息間、久久不散,這種震撼,比起第一次他在西餐廳對她驚鴻一瞥的那種悸動,猶有過之。

    隔日一早,他機械化地吃完早餐,機械化地走到屋外,還沒從她的吻中回魂過來。昨天是鬱鬱寡歡地觀看晚霞,今天是飄飄欲地的迎接朝陽,家人雖然習慣他楞頭楞腦的樣子,但今天近乎反常的呆滯,還是讓人覺得奇怪。

    「葉大哥?葉大哥?」周美如叫了好幾聲,秀氣的小臉上滿是關懷,「你怎麼一大早就在這裡發呆呢?」

    「啊!是你啊。」神智從天堂回到腦子裡,葉毓桐為自己的傻氣笑了笑,「有什麼事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葉大哥這次回來變得怪怪的,好像很容易失神,是不是生病了呢?」邊說著話,周美如擔憂地將一隻小巧手掌撫上他的額頭。

    她的手涼涼的、軟軟的,和易海聆沒什麼兩樣。可是,易海聆的手會讓他坐立不安、臉紅心跳,周美如的手卻引不起他任何情緒反應。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是不是只有面對易海聆時,他才會有那些鬼上身的症狀?葉毓桐不斷思忖他一直以來遇到她時那些莫名其妙、難以自制的感覺,疑惑地抓下放在額頭上周美如的手。

    果然,連握住她的手,他還是麻木不仁,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葉大哥,你怎麼又發呆了!」周美如有些害臊地低頭盯著被他抓住的手,一點抽回的意願也沒有。她已經暗戀這個鄰家大哥哥超過十年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被他握著,永遠不要放開……

    「嗯,沒什麼。」葉毓桐百思不解地鬆了手,緊盯著她的臉半晌,忽然沒頭沒腦地道:「小如,你靠近我一點。」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周美如羞答答地往前一步,頭離他溫暖的胸口不到十公分。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一逕在心裡亂想著,他為什麼這麼要她這麼做?難道他準備回應她多年來付出的情感?

    而葉毓桐這邊!一、點、感、覺、也、沒、有!他用盡身上每一根寒毛去感受身前的「異性」,可是他沒有呼吸困難,沒有腦袋空白,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信邪地皺起眉頭,他一隻大手忽地摸上她的頭頂,輕輕揉了兩下……

    沒有、沒有、沒有!都摸上她的頭了,他的心跳還是每分鐘七十二下,收縮壓小於一百三十,舒張壓小於九十……頹喪地放下手,葉毓桐只能無奈地笑,這跟他在摸以前家裡養的那隻大黃狗有什麼兩樣?

    被他摸得莫名其妙的周美如卻飛紅了臉,頭頂一陣發麻。他真的開始對她心動了嗎?他這麼遲鈍的人,居然能發現她對他的感情?在他「熱烈」的注視之下,她情不自禁投入他懷抱。「葉大哥,你為什麼這樣摸我?」

    這一次葉毓桐終於有反應了──狠狠嚇了一跳。他手忙腳亂地拉開周美如,心中升起些微難以解釋的罪惡感,一種類似於背叛的愧疚……「我、我只是覺得你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樣,很可愛……我也是這樣摸大黃的啊!」

    原來是她會錯意了。周美如難堪地離開他胸前,早知道葉毓桐這個人不可能這麼敏銳的,否則他和她認識二十年了,機會多到不勝數,要「動手」早該「動手」了。也許是這一陣子易海聆的到來,讓她的女性自覺瞬間膨脹,才會對暗戀對象的一舉一動充滿遐想吧?「葉大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喔,你問啊。」用「遲鈍」這兩個字形容葉毓桐再貼切不過,他絲毫沒有察覺周美如的異狀。

    「你……喜歡那個易小姐嗎?」即使心裡已經有八成的肯定,周美如還是抱著一點點希望。

    「當然喜歡啊!」愛到都快腦充血而死了!他在心裡暗自苦笑。

    「我就知道……」周美如的氣餒與失望全表現在臉上,「易小姐聰明美麗,誰會不喜歡呢?」

    再怎麼笨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沮喪,何況葉毓桐只是鈍,離「笨」還有一大段距離。他朝她溫和一笑,安慰地說:「你也很可愛啊,而且心地又好,我還沒謝謝你大方的借衣服給海聆呢!放心,葉大哥也很喜歡你的。」

    「真的?」因為他的最後一句話,她高興地眼睛一亮。

    「當然,我也很喜歡大叔公、二叔公、三嬸婆、大姨、二姨、小姨、堂哥……」劈哩啪啦念了一大串頭銜,葉毓桐自以為達到了安慰的功效。

    搞了半天,他根本沒弄清楚周美如的心意。

    「唉,算了,我先回去了。」周美如覺得自己撞上一座厚厚的牆,恨的是她都撞得滿頭包了,這座牆還是文風不動。

    「那我也回去了。」開始感受到太陽的炎熱,葉毓桐回身準備進屋,轉眼卻不經意看到易海聆好整以暇地倚在門邊,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幾分審視。

    「海聆!」他失聲叫出她的名字,聲音裡充滿了緊張。她在那裡站多久了?有沒有看到周美如抱他的情景?有沒有誤會他跟周美如?

    與他惶恐的眼神對視了兩、三秒,易海聆不發一語,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屋內,直直走進房間裡。

    可以想像,到她願意理會葉毓桐之前,他會一直提心吊膽下去。

    愛情,隨之而來的不只是甜蜜、美好、幸福等等正向的情緒,其中,也有一種叫做「嫉妒」的負面情緒。

    從易海聆來了之後,葉毓桐的房間理所當然被她霸佔,她現在便坐在他的床上,五分惱怒,五分洩氣地瞪著緊鎖的房門。胸口不斷興起的酸意,以及莫名的揪痛,都在在地提醒著她:她嫉妒周美如。

    她什麼都看到了,他們之間比她多了二十多年的熟悉,感情好是應該的,可是需要好到摟摟抱抱、打情罵俏嗎?

    當然,她也看到了葉毓桐推開周美如的情景,就是這個動作,讓她沒有立刻打道回府;也因為她很明白他對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沒有上前甩他一個巴掌。

    她惱的,是他不懂拒絕、不懂別人勾引的遲鈍;而她洩氣的,是她從自己的吃醋中,發現一個從沒想過的問題──

    葉毓桐雖然木訥,但是他一定也有這種嫉妒的情緒。回想她在沒察覺他的愛意之前,一直把他當成知心朋友,不僅多次提到席濟民,也不忌諱地在他面前撥打電話給其他男人……到底他那時候心裡是什麼感覺?受的是什麼煎熬?若不是愛她過了頭,怎麼還能那樣強顏歡笑?

    今天換成了她,只消看到他與周美如親近一點,就氣得咬牙切齒,她的氣量實在值得好好檢討。可是在愛情的世界裡,誰又能真正寬宏大量?

    活了快三十年,易海聆從來沒有這麼認定一個男人,她愈來愈離不開葉毓桐,愈來愈眷戀他。或許,就是因為這份愛是由淡到濃,循序漸進的,不是像與席濟民那樣盲目地亂愛一通,所以她才能更看清楚葉毓桐的優點,更確定自己的感情。

    她沒有資格去過問他和周美如的事,除非她自己能先跟葉毓桐證明,她已經跟過去的情人斷得乾乾淨淨,身邊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異性都是單純的朋友……

    咿呀一聲,易海聆做足萬全的心理準備打開房門,原以為會看見葉毓桐心急如焚地在門外踱步,怎知他卻不見人影,坐在客廳的是葉父與葉母,正與她大眼瞪著小眼。

    「嗯……伯父、伯母,」她禮貌性地叫了一聲,「請問毓桐呢?」

    「你找阿桐嗎?」葉父指了指門外,「他跟隔壁的小如去倉庫了,找他有什麼事?要不要我載你過去?」

    「載?那麼遠嗎?那就不用了。」葉父的話挑起她的好奇心,趁著他不在,或許可以多瞭解一點他和周美如的關係。她走到沙發上坐下來,勉強笑著問:「毓桐和小如很好嗎?」

    「怎麼會不好?」面對的是易海聆,葉母不由自主說起別腳的國語:「他們從小就玩在一起,兩個人都很乖,不會打架,小如在考聯考的時候,還是阿桐幫她補習的哩!」

    「是這樣啊。」雖然早有預感答案會是這樣,易海聆還是不太舒服,「毓桐交過其他的女朋友嗎?」

    「這……」葉母和葉父對視一眼,尷尬地笑道:「我們也不知道,他一直都是在台北讀書、工作,這種事,他也不會跟我們說。」

    「喔。」問了跟沒問一樣。算了,逝著已矣,來者可追,把握現在比較重要。

    「易小姐,你放心,到目前為止,你是阿桐唯一帶回來的女孩子。」正確的說,是自己跑來的,葉父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很喜歡我們阿桐吧?」

    「啊?這個問題……你們應該去問葉毓桐吧?」只要他敢承認,她就是他的。易海聆在心裡賭咒。「還有,叫我海聆就好了,叫易小姐聽起來很奇怪。」

    葉父仍舊保持著微笑,並沒有追問她。他似乎不像他的兒子一樣遲鈍,反似蘊含著一種長者的智慧,「海聆,你府上哪裡?從事什麼職業?」

    府上……葉父果然不簡單。易海聆不懂他問這些幹什麼,但還是據實以答:「我父母兄弟都移民去國外了,我因為水土不服所以留在台灣,現在在『峰』食品做公關部主任。」

    「你有很好的家世,也有不錯的工作。」葉父深深地看著她,彷彿想從她眼中讀出什麼,「而我們只是普通的農夫,阿桐退休後如果不再繼續做研究,也很可能只是個農夫。海聆,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聰明如她,怎麼會不懂?易海聆也回報他一個微笑,「伯父以為我為什麼來?何況,農夫也是正當職業,這個職業和我的職業並不衝突,不是嗎?」

    「你很不錯,海聆。真不知道該說你的眼光好,還是阿桐的眼光好。」葉父哈哈大笑,眉宇間的神采和葉毓桐十分相似。葉毓桐若老了,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我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你們兩個,個性、職業和興趣都南轅北轍,不過今天有你這番話,我就放心了。阿桐他性格有些溫吞,而且不會花言巧語,這些缺點,希望你能多多包涵。」

    「這是缺點嗎?」易海聆深沉地笑了笑,腦中想起席濟民,「與其聽花言巧語,不如聽到的都是實話,這一點,毓桐就贏過很多人了。」

    葉父與她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彼此間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葉母雖然沒有插入他們的談話,但心頭對易海聆的感覺也從今不同了。

    只有可憐的葉毓桐,此時正賣力地在倉庫裡抬著一個個空箱,被父母賣了都還不知道。

    結果,葉毓桐的提心吊膽持續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有機會單獨和易海聆相處。

    她今天穿著輕便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新球鞋,頭上戴著葉母千交代萬交代的草帽,慢慢地走向等在車邊的葉毓桐。陽光下,她神采奕奕的神情,和他精神不濟的樣子形成強烈對比。看來,他是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

    「活該!」易海聆幸災樂禍地暗罵,眨眼沒去心裡微微的不捨。

    「海聆!」葉毓桐今天要帶她上果園,大清早就在這裡等,怕她因為氣他而爽約。直到她現在緩緩走過來,他才放下心中大石。「昨天我……」

    「小如抱起來很舒服吧?」他急急解釋的話,被易海聆冷冷打斷。

    「我跟她沒有……」

    「你跟她在一起輕鬆自在,一定沒有像跟我在一起那樣,老是繃緊神經吧?」

    「其實我比較喜歡……」

    「其實你比較喜歡周美如吧?」

    「海聆……」他的表情已經急得快跳河了。

    「你這個呆子!」易海聆突然笑出來,敲了他的頭一下,「我有這麼小家子氣嗎?」

    「你沒有生氣嗎?」葉毓桐心裡高興歸高興,可是她不在乎的態度,卻又讓他心裡有點難過……

    「有,我很生氧。」易海聆也不怕承認,她定定地望著他,「可是在我把話跟你說清楚之前,我若把氣發在你身上,對你不公平,所以我忍了下來。」

    「什麼話?」她語帶玄機的樣子,令他不安地嚥了口口水。

    「我那天說跟你談戀愛,是非常認真的。」她靠近了他一點,頭抵著他的胸膛,雙手環抱他的腰,以行動印證她的話,「所以,過去我在你面前提過的那些異性,往後也不會和我有任何友情以外的關係,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明白嗎?」

    她的擁抱和周美如完全不同,懷中的軟玉溫香使葉毓桐血脈賁張,而在聽清楚她說的一字一句之後,他更是情緒激動地回摟住她,「你……我……」

    老天!他上輩子到底燒了多少好香,居然讓他美夢成真!

    「別再你你我我的。」易海聆抬起頭,嬌媚的橫他一眼,「我已經說清楚了,所以你以後如果和別的女人亂來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我不會的!」葉毓桐急急表白,感動之際,他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可是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好一臉乾著急。

    她眉開眼笑地盯著他的表情。這個單純的男人,一眼就讓人看穿了。踮起腳尖,易海聆蜻蜓點水地給了他一點甜頭,然後飛快地鬆開手,鑽進車內,「走吧!我們該出發去摘水果嘍!」

    一上車易海聆就後悔了,瞧他現在快活得三魂少了七魄的樣子,有辦法安全駕駛嗎?不過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車子安安穩穩地開到果園外,葉毓桐大概是被她刺激習慣了,回復正常的速度是愈來愈快。

    「大叔公他們已經來了嗎?」她看到裡頭有人興奮地朝她揮手。

    「都來了。」葉毓桐領她進入果園,由於梨樹種植在山坡上,有些路不太好走,他直覺地拉住她的手,「小心走。」

    這樣的體貼令易海聆莞爾,幾個月前在新竹的柑橘園裡,他連她的手都不敢碰,現在居然主動拉她,這算不算有進步呢?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除了……

    「葉大哥!」周美如愉悅地跑過來,可是看到易海聆之後,笑容變得有些僵硬,「易小姐,你也來了?」

    「叫我海聆姐。」易海聆朝她溫柔地笑,這個周美如也是個沒有心機的好女孩,若非中間卡了個葉毓桐,她會更喜歡她的。

    走到園內,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道卻是由果實傳出來的。大家熱絡地打著招呼,手上仔細采著樹上的香梨,這一幅農忙的景象,教一旁的易海聆看得有些出神。

    「怎麼了?」不知何時,葉毓桐手上已拿了把剪刀。

    「不,沒什麼。」原來採果這麼辛苦,她以後會抱著感激的心情吃水果的。易海聆在心裡默念著,「哇!這一大片要採到什麼時候?」

    「不是全都要采,大約七分熟的採下來就好了。」站在果園裡,葉毓桐就像個國王一般,顧盼之間有一股迷人的風采,「台灣的氣候,尤其在中部,比原產地更適合這種香梨的成長。而且這種溫帶梨若在光熱充足、空氣流通的地方,會長得更好,所以不需要高接,節省許多成本。」

    「我來幫忙吧?」她興致勃勃地也想試一試。

    你行嗎?葉毓桐識相地沒把這句話問出來。他帶她到樹下,細心地幫她戴上一雙手套,詳細地解說如何采收。她先試剪了一兩粒,時間一久習慣了之後,卻也有模有樣地采起果來。

    蟲聲悠悠,暖陽當空,偶爾夾雜一兩句說話聲或笑聲,果園裡和樂融融。正當大家忙得不亦樂乎時,沒有人注意到獨自採果的易海聆禁不起太陽長久的直曬,原本紅潤的臉變得有些慘白,腳步踉蹌地走向葉毓桐。

    「毓桐……唉呀!」不經意腳下一絆,她腳踝一拐,痛得無法再往前走。葉毓桐聽到她的叫聲,驚慌地飛奔過來。

    「你怎麼了?」葉毓桐擔憂地上下打量她,「腳扭到了嗎?要不要我載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沒事。」易海聆不想增加他的麻煩,不斷在心裡感歎著,今天終於知道什麼叫出師未捷身先死。「你扶我到那顆大石頭上坐一下吧,我在樹下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一手搭著葉毓桐,一跛一跛地來到石頭邊,易海聆屁股還沒碰到石頭,周美如也來到了眼前。

    「海聆姐怎麼了?」雖說是情敵,她眼中還是充滿關心。

    「腳拐了一下而已,沒什麼。」她故作輕鬆地揮揮手,「你們去忙吧!」

    觀看了易海聆好一陣,周美如才如釋重負地拍拍葉毓桐,「看來還好,葉大哥,我們繼續采香梨吧。」

    葉毓桐謹記著易海聆早上警告的話,這下被周美如一碰,馬上閃電般倒彈一公尺,「你你你──你先走,我跟在後面。」

    「葉大哥,你曬昏頭了嗎?說話怎麼沒頭沒腦的?」周美如拿起掛在肩上的毛巾,朝他走了一步,想要遞給葉毓桐,「你先擦擦汗吧……」

    「不不不!不用了,我的頭很好。」好像武林高手在過招一樣,葉毓桐身體一偏,頭一歪,避過了周美如的一掌。

    「真的沒事嗎?」周美如沒法子理解他奇怪的行為,乾脆走到他身邊,「葉大哥,你到底……」

    「哇!」施展起凌波微步,葉毓桐朝果園裡落荒而逃,一邊還回頭大叫:「我我、我回去採香梨了,海聆你你你好好休息!」

    目瞪口呆地望著葉毓桐的背影,周美如一時反應不過來,「海聆姐,他……」

    易海聆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一場鬧劇。她只是叫他對周美如要謹守分際,又沒叫他躲成這樣。想起他剛才的樣子,她非常痛苦地憋住笑意,「別理他,他偶爾會發作這麼一次,你也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澡,易海聆一身清爽,透過房間的窗戶怔怔地看著外頭。漆黑的天空佈滿閃爍的星光,耳朵裡聽到的,不外是風吹過草叢的沙沙聲,以及不知名的蟲鳴。從她這個方向看過去,除了星星,沒有任何會發亮的燈火,樹搖晃的影子也是隱隱約約,這種景象不能稱之為鬼魅,應該說,是一種屬於鄉間的寧靜。

    九點鐘,才九點鐘所有人都躺平了。鄉下都是這麼早睡嗎?她來到這裡好幾天了,每到晚上只能無聊地在房間走來走去,可是今天她卻連無聊也辦不到,因為她扭傷的腳踝正隱隱作痛,經驗告訴她最好別再亂走,否則不保證它不會腫得像桂花香梨那麼大。

    不過,遍嘗台北夜生活的她雖然不習慣,卻挺喜歡這種沒有壓力的生活。

    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易海聆疑惑地應了聲,然後葉毓桐拿著一瓶散發出濃濃中藥味的東西開門進來。

    「那是什麼?」別想叫她喝下去!易海聆嫌惡地盯著那個瓶子,身體向床上縮了一尺。

    「這是我家自製的藥酒,」葉毓桐拉了張椅子坐到她正前方,自以為瞭解地瞧著她畏縮的樣子,「今天你扭傷腳,我來幫你推拿一下,放心,不會很痛的。」

    推拿……還好是推拿,只要別叫她吃中藥,什麼都好商量。易海聆大方地伸出一隻美腿,皺眉指著腳踝的地方,「就是這裡。」

    睡衣的裙擺因她這個動作滑至膝蓋以上,或許她沒注意到,可是葉毓桐卻敏感地發現了。朝著白皙修長的玉腿怔忡了半晌,他霍然站起身來,預備朝外走去,「我看還是叫我媽來弄好了。」

    「葉毓桐!」害羞個什麼勁!易海聆在心裡好氣又好笑,突然起了一個邪惡的想法……「啊!好痛哦!」低頭抱住腳,她故意痛叫了一聲。

    「哪裡痛?」完全沒出乎她的意料,葉毓桐一臉擔心地快步走回來,忘了避嫌地抓起她的腳踝又捏又揉的,「是這裡嗎?還是這裡?」

    「都不是。」她神秘地朝他勾勾手,葉毓桐不解地靠近過去,卻被她伸手一拉,整個人跌到她的……不,是他的床上去。易海聆趁機反身壓在他身上,兩個人便以一種極度曖昧的姿勢,面對面躺在床上,「是這裡痛!」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在幹什麼……」葉毓桐慌張地想推開她,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上升的慾望,可是他手一碰到她柔軟的身體就觸電般地縮回,臉脹紅得跟柿子一樣,「不不不!不要這樣……」

    有機會都不會把握嗎?果然是個呆子!易海聆沒好氣地抱緊他,這個動作讓她直接趴在他身上,側臉貼在他胸前,不給他一點溜掉的機會,「我們好不容易有獨處的機會,你就這麼討厭我,連推拿這種小事都要叫伯母來嗎?」

    「我怎麼會討厭你──」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葉毓桐飛快否認,呼吸愈來愈急促,毛孔不斷擴張,結果易海聆在此時居然抓起他的手摟住她,叫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這種甜蜜的痛苦,只有當事人明白其中多麼難以取捨。

    「不准放手。」易海聆霸氣地命令他,出口的聲音卻溫柔帶點撒嬌,讓葉毓桐覺得自己快陣亡了。她柔順地貼著他,享受著被他擁在懷裡的溫馨,「你心跳得好快,放輕鬆一點嘛!每次只要碰到我,你就繃得緊緊的,別忘了我們以後還有好長一段日子要相處,再這樣下去,你總有一天會神經衰弱。」

    「我也是個男人。」除了口頭提醒她這個,葉毓桐根本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在她的安撫下,他漸漸地放鬆身體,放縱自己去體會美女在懷的滋味。可能也是他挺受教的,習慣了她的擁抱之後,他也能主動開始撫摸她光滑柔亮的頭髮,愛不釋手地沉浸在那種滑順細膩的觸感之中……不過,僅止於此。

    「我的身材好,還是小如的身材好?」一陣旖旎的沉默之後,易海-突然有此一問。可見她嘴上說不生氣,這個疙瘩其實還是一直存在心裡。

    「啊?」對於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葉毓桐居然專心地思索。片刻之後,他才正經八百地回答:「我不知道。可是,看起來是你比較好。」

    「你……」易海聆氣極,誰叫他那麼認真想的?!輕輕捶了他一下,她才微微消氣,「我要你好好拿捏和異性間的互動,不是要你避女人如蛇蠍,你今天在果園那樣對待小如,她也是會難過的。」

    葉毓桐反省了一下她的話,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她真是個難以捉摸的女人,明明在意異性接近他,卻又說出這種話,到底是度量大,還是心眼小呢?

    見他沒有回應,、她仰起身,懲罰性地吻住他的唇,想不到天雷勾動地火,這個吻漸漸變得纏綿火熱,難捨難分,她忘我地投入,葉毓桐也失控地回吻她,直至良久、良久……

    「我……我還是先回房……比、比較好。」完了!意亂情迷地望著她緋紅嬌羞的美靨,葉毓桐知道這回他的「反應很大」,為了不讓一切失控,他只能「堅忍不拔」地開口。

    「你不要我嗎?」易海聆緊貼著他的身體,怎麼會感覺不到他「反應很大」?今晚,她是鐵了心要誘惑他,於是她開始解開他胸前第一顆鈕扣……

    「海海海、海聆!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理智和情感交戰,理智叫他應該要馬上離開這裡,可是情感卻讓他淪陷在兩人的纏繕之中。最後,情感凌駕了一切,他始終推不開她。

    易海聆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打開他的襯衫之後,柔情萬千的親吻他結實的胸肌。

    糟了!他快忍耐不下去了。不行,他一定得想一些能讓他腦子清醒的事……

    「毓桐……你怎麼不動呢?」呢喃般的叫喚他,易海聆又移動身子從頭開始親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我……」台灣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後,農產品進口市場大幅開放……葉毓桐不斷在心裡默念著,冷汗直冒,意圖忽視她的挑逗。

    易海聆曼妙的身軀與他交纏在一起,忽然,她心一橫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衣襟裡探……他明明就快把持不住了,怎麼還能這麼不動如山?

    轟!在觸碰到禁忌的柔軟之後,葉毓桐簡直快爆發了。不!他一定要支持住……稻米采限量進口的方式,其它作物畜產陸續取消進口限制,只課徵關稅……

    不信邪的易海聆開始解開他褲頭的扣子,雙手在他身上游移……

    我國應利用外國亦讓我國農產品開放進口之契機,拓展我農產品之外銷……死了!只要再一點點,他就會陷入毀滅性的沉淪……

    「葉毓桐!」他的被動終於激怒佳人,易海聆停止一切動作,眸底有些受傷。她用手扶正他的臉,這他與她正面對視,「你到底要不要?!」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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