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捨得 第四章
    這是台北……

    孫易安蕭然一身,站在唐豫位於「遠之飯店」十六樓的總統套房裡,環顧著豪華擁擠的房間,呼吸著滿室濃重的煙味,她忍不住畏縮了下。

    這一看就知道是超級有錢人住的地方,所有的擺飾無疑是以「貴重」為衡量的指標,整個空間像是用錢堆砌起來的。有中國的古董太師椅,也有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精雕木椅,和北歐運來的造型傢俱;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那套安置在一整面落地窗前的大紅色、波浪形、現代感十足的造型沙發。

    當然,牆上兩巨幅並掛的張大千山水畫和保羅-克利的後現代實驗線條畫作,也是極突兀的組合。再加上地上一堆阻路的藝術成品,一個看起來像是辦公桌,卻堆滿了瓷器和陶器的桌子,和幾座同樣放滿了木雕、石雕的展示櫃,她有一種即將被湮沒的感覺。

    她相信它曾經是一個舒適怡人的空間。傢俱、擺飾少上一半,多點留白,會好上許多吧——或許。也或許會顯得空曠寂寥就是了。居住的空間反映人的性情,而唐豫是如此極端,說不準。

    對於這幾日發生的事,孫易安猶自覺得不真實

    或許惟一提醒她現實的是她包紮了紗布、現在還隱隱作痛的左手,以及因失眠而猛敲鑼打鼓的腦袋。

    在等待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搜尋腦袋瓜子裡少得可憐的記憶,想探出自己的過去生命與此地聯結的蛛絲馬跡,只是現下腦筋是一片空白。

    然而……夢裡一再出現的場景分明是這裡,她非常確定。

    不知怎的,這兩天的生命像是驚濤駭浪般載著她陡上陡下,使得過慣平和日子的她幾乎招架不住。

    然而,生命每轉一個彎,每照見一番新的視野,過去的記憶便像熱融了的糖霜般一絲絲地乍現,撩著她、招引著她,卻在她欲多窺探一點、再一點的時候,像融化般杳然無蹤。

    思煙也曾待過這裡,是不是?

    老實說,她對思煙的一切沒有絲毫印象。

    很難相信,雙胞胎的妹妹對姐姐竟然沒什麼印象、沒什麼感情、沒什麼懷念。事實上確實如此。

    她所知有關思煙的事,都是聽說來的——從父親那兒、從俞姐那兒、楊緒宇那兒。她甚至連思煙的照片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她倆到底有多相像。

    她試圖拼貼出思煙的形象……

    深邃的眼神帶著靈氣,淺淺的笑容不掩愁思,優雅而古典,活脫脫是畫裡走出來的美女。

    如果思煙還活著,應該會是這副清艷絕俗的模樣,是吧?

    她不自覺地撫上額前的疤,臉色黯了下來。

    面對這樣像是藝廊倉庫的房間教人不知所措,然而,有一樣東西是她熟悉的。她走到書桌後方,仔細望著牆上的幾幅壓花畫。其中一幅由白色、淺紫色拼布和乾燥的褐色醉醬草拼貼成的畫,她印象特別深刻。

    茶坊裡也有一幅幾乎相同的畫,是她半年前才完成的。

    她相信眼前的這一幅是思煙的作品,因為畫如其人,充滿了飄逸的清靈感,而茶館的那幅樸拙多了,兩者相似,但在手法上卻大異其趣。

    除了天賦的不同之外,自她受傷後,手感不再靈敏,怎麼也做不出如此精緻的感覺。

    後面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音,她循聲望去,唐豫隨意披了件襯衫從房裡走了出來,露出胸前纏成一大片的紗布——他灼傷的情況比她嚴重。

    在這裡見到他讓她神經緊繃,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己正身在他的地盤上。

    不安之餘,她提醒自己:她是過來謝謝他的。塗經理好心地把她的行李安置在他隔壁的套房,據說等級僅次於總統套房。這讓她覺得受寵若驚。

    「謝謝你……俞姐說這……」她緊張地比劃了個手勢,「是你安排的。」換句話說,是他收留了她這個無家可歸的孤女。

    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會願意主動收留她,在她對他粗淺的印象中,他不是這樣的人。

    話說回來,她根本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霸氣,或許;但是,她總覺得,有種更幽微的情感隱在他冷硬的外表之下。

    只是,她無緣見到。

    他點了根煙,故意忽視她微蹙的眉頭,大刺剌地吞吐著。

    原來他們把好人留給他做……好笑。

    還以為他不明白那場火災是怎麼回事!太小看他了,他冷冷地笑忖。

    「那是思煙的作品……」他傲然地坐進沙發,指著她身後的畫替她介紹,唇角帶著一抹不屑的笑。

    「嗯,我看得出來,手法很熟悉。不過,她比我有天份多了。」

    他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又來了,他感覺厭惡。每次她一表現得與思煙不同,他便覺得厭惡。如果她自認不如思煙,那麼他會更加嫌惡。

    思煙一向是自信的……

    他煩躁地攏攏頭髮。

    「你跟思煙真的是雙胞胎嗎?」他忍不住脫口問道。事實告訴他的確如此,但他一次又一次難以相信。

    「啊?」她不懂他的問題所為何來。

    「算了,算我沒說。走廊盡頭是思煙以前的房間,現在房裡還堆了一些她以前的東西,有興趣的話,改天你可以進去看看。」

    她是思煙的妹妹,理所當然思煙的遺物應該歸還給她,只是,他不想這麼做。

    「嗯,我很樂意。」她雙手不自在地攪扭著,露出拘謹的微笑。

    頭髮順著她低頭的動作技散了下來,她反射性地將之攏到耳後,隨即,想到赤裸的疤痕,便又拉出一縷劉海,覆住額前。

    與女人相處經驗豐富的他,自是將她的侷促不安看在眼裡。

    這又是一個不同于思煙的地方……思煙一向從容自在。

    不願再評價她。他一個彈跳起身,走向分隔廚房和起居室的原木吧檯,不經意地說道:

    「有事情、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塗老。」換句話說,無需來打擾他。「我要煮咖啡,你喝嗎?」

    想起以前他這麼問思煙時,總是會得到一雙發亮的眼神,以及迫不及待的點頭……

    「不,我不喝咖啡,謝謝。」

    她的回答讓他止步。

    他緩緩回過頭,不發一言望向她,兩道固執挑起的眉毛毫不掩飾他的詫異。

    她立刻知道原因。

    「我想……思煙一定很愛喝咖啡,對不對?」她不太有把握地問道。

    *  *  *

    二十分鐘後,在瀰漫著咖啡香的廚房裡,他莫名其妙地教著對煮咖啡顯然一無所知的孫易安時,腦筋兀自處於混沌。

    他搞不懂這對姐妹是怎麼回事……完全被搞混了。

    六年前,與思煙相戀的時候,他從來沒從她口中聽到有關她這個雙胞胎妹妹的事。不過,剛得知有易安這人存在的時候,他沒那麼意外,因為思煙向來很少提到自己的家庭——父親,有過幾次;母親,一次;其它的,沒了。

    但仔細一想,他開始納悶。

    如果就像易安說的,雙胞胎有著旁人不瞭解的神秘聯繫,那麼在一年與他相處的日子裡,她怎麼可能沒提上半句有關雙生妹妹的事?

    感情不好?或許有可能。但她提到她父親的時候,語氣也含著些許愁怨,至於她母親,她則承認自己對在她兩歲時便去世的母親沒什麼印象。那麼她與易安之間,有什麼大不了的仇恨,使得她不想提到她隻字片語?

    「太慢了,水升之後要立刻拿起木杓拌一圈,才能提煮出咖啡的香味……」不說還好,一說,她立刻手忙腳亂起來。

    「快,濕毛巾!就在你左手邊……」

    他見她發慌,乾脆推開她,接手處理後續的動作,幾個利落的動作,原來在上壺翻滾的黑水立刻乖乖地流到下壺。

    不過,還是太遲了,咖啡已經老掉了。他二話不說將之全數倒進水槽。

    短短的二十分鐘,她浪費了他六杯份量的頂極藍山;半磅千金的咖啡豆」,就這麼被糟蹋。

    洗淨咖啡壺,他不發一語,又加了兩杯咖啡份量的水,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退向一旁。

    孫易安脹紅著臉,如臨大敵般地站到壺前,開始後悔方纔的多話。沒事說什麼想學煮咖啡,自找麻煩!但不知怎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咖啡對她好似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而且他也當真了。他的同意讓她欣喜若狂,只是他現在那副冷然的嚴厲模樣,害她膽顫心驚,手腳益發忙亂起來。

    他靜靜觀察她……

    她們的秉性相差如此之大,他不相信思煙對這個凡事遜她一籌的雙生妹妹能有什麼怨恨,或者不滿。

    那麼,到底為什麼?

    還有易安,他能理解她因為車禍而喪失了部份的生活能力和記憶,但是,即使什麼都遺忘了,必定還有一些感覺不變,不是嗎?例如,親情手足之情。

    但她顯然忘得一乾二淨。

    對于思煙的性情、喜好,她沒一樣清楚的。思煙的生活沒有咖啡不行;她說過,這是她自國中以來的習慣,因為她父親也習慣喝。如此歷史悠久的事,易安怎麼會沒一點印象?

    像謎一樣。

    自見到她,她從來沒有試圖隱藏過什麼、瞞騙過什麼,但他就是直覺她有某些層面,他看不透。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糟……」在他沉思之際,轉眼她又煮壞了兩杯咖啡。

    他看著被煮得只剩一半份量的咖啡,濃濃的焦炭味飄浮在空氣中……敗給她了。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面無表情地接過她手中的咖啡壺,熟練地動作著,口中始終斜刁著一根煙。

    她羞愧地站到一旁,一百六十多公分的身高,在他身旁顯得瑟縮。

    「對不起……我沒天份……」

    這句話讓他耳根發熱。

    冷厲的眼神瞪向她,阻住了她未出口的更多道歉,卻發現她的神情極為熟悉,因而怔住……

    思煙……他幾乎脫口喊出這個名字。

    孫易安兀自低頭自責,沒發現他的失常。

    他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注意力回到咖啡上。他這陣子太累了……

    咖啡煮好,他遞了一杯給她,沒什麼溫情,倒合著些許霸氣和驕傲。

    他從櫃子裡拿出糖和奶精,顯然是給她用的,因為他什麼都沒加便啜了起來。她見他如此,怯怯地望著手上帶著透明的深褐色液體,閉上眼睛,移到唇邊,視死如歸地嘗了一小口——

    天!

    她瞪大了眼望向他,驚與喜同時出現在她毫無遮掩的臉上。

    她的反應他看在眼裡。

    「不客氣。」他語氣裡的嘲諷極其明顯。其實,他想笑。小土豆……

    倏地,她臉一紅,覺得自己在他眼中一定是土裡土氣的,沒見過世面。不過,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子,她沒得反駁。

    只是,她詫異地打量著手中的咖啡,沒料到這不起眼的玩意兒竟有那麼好的味道。就這麼一小口,她便愛上了。

    這麼好喝,真不敢相信,原以為會苦到心坎裡的……

    回家後,便把咖啡加進茶單裡……她決定。不過,她得先學會怎麼煮。

    她偷偷瞧向他……算了,他是不可能教她的。她得另外想辦法。

    趕緊又啜了幾口,狠狠地把這味香醇記住,一面回想他方才說的幾個步驟。唉……好複雜,要學會只怕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更別說要像他這般熟練,煮得這樣好。

    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倏忽……他暗自發噱。

    惟一確定的是,這杯咖啡收買了她。那種只要聞著咖啡香便心滿意足的神情,和思煙一模一樣。

    「唐大哥——」起居室裡傳來一個輕柔甜美的女性嗓音。唐豫一改方才淡淡涼涼的態度,臉頰線條柔和了許多。

    俞穎容的小臉探了進來,掩不住滿臉的竊笑。多久沒喝到唐大哥煮的咖啡了

    「幹什麼,聞香而來嗎?」唐豫笑得和煦。

    俞穎容迫不及待地點點頭,眼睛看向已經空掉的咖啡壺,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可惡,沒了……算了,沒口福,我自己來……你還要嗎?」說著,她果真自己動起手來。

    聽見她的話,孫易安沒來由地一徑徘紅著臉微低著頭,不說話,只盡責地啜著咖啡。俞穎容的手法如唐豫一般純熟,不難看出師承何人。她看著不禁欣羨起來。

    她知道她是俞姐的女兒——昨天他們這樣向她介紹。這一年因為俞姐到了台南,她正好要準備大學聯考,這才住到飯店來,讓一向疼她如孫女的塗伯伯照顧著,生活起居一切無憂。她的確是個讓人忍不住想親近的女孩,連一向陰陽怪氣的唐豫都疼她……

    才一會兒的工夫,俞穎容便又重新斟蠻唐豫的杯子。

    「嗯哼……」唐豫細細品著,「不那麼濃,清新許多,滿不同的風味。嗯,不錯、真的不錯,你別唸書了,我開家『遠之咖啡』給你。」他直點頭,與有榮焉地讚道。

    「哼……」俞穎容粉臉一紅,笑得開懷,「要喝我煮的咖啡才沒那麼容易呢!」晶亮的眼神中有種單純的滿足。

    看著俞穎容,孫易安猛地覺得心頭一刺!那表情……離她好遠,為什麼她會覺得懷念,彷彿她也曾經如此——卻遺落了。

    怎麼會這樣?

    眼前的唐豫和俞穎容仍旁若無人地談笑著,她像是消失了,連旁觀者都稱不上。

    為什麼覺得失落?

    額前的疤開始隱隱作疼,漸漸、漸漸強烈……「易安姐,你要不要喝喝看我煮的咖啡?」俞穎容轉而向她問道。

    「不,不了……對不起,我頭有點疼……」她蒼白著臉說道,擠出一抹無力的笑,接著,手刻意遮著傷疤,低頭走出廚房。

    走過俞穎容面前時,她不敢正眼看她。那是一個多麼青春、美好——

    而且無瑕的生命……

    俞穎容不解地望向唐豫。

    「易安姐怎麼了?」

    唐豫挑挑眉,不作評論。就讓她去吧……

    與他無關。

    *  *  *

    「救命……救命……」

    思煙……思煙在喊他!

    唐豫猛地從床上起身。

    他又夢到那一場車禍了。夢中思煙的呼救如此真實,隱約還在他耳畔……

    聲音還在!不是夢!

    他是真的聽到呼救的聲音,而且那聲音還沒停止。他循聲望向未關的落地窗,清涼的晚風吹得窗簾翻飛,也送來微弱的女聲。

    他大步跨過落地窗,走到陽台上,發現聲音源自與他相隔一道厚牆的孫易安的套房。

    她……也做噩夢了?

    他低頭沉吟了會兒。這是她的事,與他無關……他轉身準備回到房裡,在腳步踏出之前卻遲疑了。

    咬了咬牙,他掉過頭,無視十六層樓的高度,手一撐,躍過相隔的陽台護牆,緩緩走到孫易安的落地窗前。

    她的窗子是關上的,但她的呼喊卻如此清晰可聞,可見夢魘的駭人。

    他的確不是惟一為噩夢所苦的人。

    透過玻璃窗,他看見她輾轉掙扎的身影,高亢的喊聲漸漸被低低的嗚咽所取代,一聲聲揪痛了他的心。

    是什麼在糾纏著她?她為何而苦?

    他不知道,然而他卻感同身受。他讓自己側身靠在落地窗上,兩手抱在胸前,就這麼在她窗外守著。不知站了多久,在確定房裡的她不再掙扎嗚咽之後,他才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下不違例了,各人有各人的噩夢要對付。

    *  *  *

    她在他的車裡,卻不見他。冷——是她惟一的感覺。

    她試著睜開眼,無奈腦裡一片昏亂,模糊了她的眼,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直透到腳底。額頭上不斷流下溫熱的、濕黏的液體……是雨嗎?不是早就停了?

    費力地抹去滴落眼前的液體……紅色的。紅色的雨?

    雨像是下大了,下進眼裡,世界紅成一片,車裡愈來愈冷……

    她只想閉上眼,遁入平靜的黑甜鄉中……他會回來接她的……

    她這麼相信著,安心了。

    突然,轟地一聲巨響,眼前儘是一望無際的火海,她全身的細胞開始灼痛。

    「燙……好燙!救命……救命……啊!」

    良久,身上的燒灼漸漸冷卻,火熄滅了……

    下雨了?還是有人朝她身上灑了盆水,讓她在大火中重獲清涼?

    睜開沉重的眼,孫易安從床上坐起,眼角仍是濕的。

    這些日子以來,這是第一次不是在尖叫驚喘中醒來。

    牆上的時鐘告訴她,時間是凌晨四點。她記得,她是十一點上床的,只是,在一點以前,她還清醒地與時鐘相對視。

    三個小時伴著噩夢的淺眠,與昨天相同……

    她伸手抹去夢裡殘留的眼淚,掀被讓腳平踏在地上,閉上眼低著頭,就這麼坐了好一會兒,什麼都不想。

    這是她康復時養成的習慣——腳踏實地。地面的厚實、堅定和溫暖從腳底陣陣傳來,直達心底,她能感覺自己被穩穩地撐著、托著,如此,她方能平靜。

    再度睜開眼,環顧四周,工作台上的桌燈是惟一的光源,窗外天還是暗的。走到落地窗前,底下的路面上偶有車燈一閃而過,但窗子是關上的,房裡的隔音設備做得極好,只見得燈光,不聞呼嘯。惟一的聲響是頭上空調系統沉穩不斷的呼呼聲。她從這幾天的經驗得知,自己無法再在天亮前成眠了……

    重到桌前,台上擺著一幅未完成的拼布;材料不夠,是從簡單的行李中找出幾件衣服裁了做的。沒辦法,那天走得匆促。

    她坐下來,繼續未完成的工作,也算是打發時間。

    手上縫製、拼貼出意識下的圖像,機械性反覆的動作反倒教她腦筋愈發清醒。

    相同的夢,她夢了將近一年,原本只記得有車禍、有大火,偶有一些零碎殘缺的片斷,卻怎麼也連貫不上。到台北後,夢裡的情境複雜起來,終於,她看清了夢裡的男主角……

    那個人是唐豫吧?再不然,就是唐豫有個與他長相一樣的雙生兄弟,就如同她和思煙一樣。

    如果真是唐豫,那麼……那個女孩子呢?那個與她有著同樣一張臉,卻美麗數倍的女孩子,就是思煙嘍?

    一定是,除此外沒別的答案。她與思煙有所感應,即使思煙已不在人世,她的記憶也能穿越時空,映入她的腦中,讓她夢見。也因此,她才會在初次見到唐豫時,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所夢到的,可能是你以前經歷過的?」

    俞姐曾經這麼問她。

    不可能。那不是她經歷過的,是思煙。那個與唐豫有著愛恨糾葛、誓言相守卻憾恨而去的人,是思煙,不是她。

    只是,如果真不是她,夢中那種愛戀的甜、背叛的愁、火灼的疼,怎麼能夠讓她如此感同身受、痛徹心扉?每一想見便不禁哽咽?

    會不會,是思煙想借由夢境告訴她什麼?她忖度著。

    如若……如若思煙還活著,情況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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