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心狂情 第十章
    為了怕蘇心黎再逃離,閻濮陽竟然將她軟禁。他將家裡的門窗全加了鎖,將她禁錮在這座庭園裡,讓她插翅也難飛。

    蘇心黎禁不住的要笑;笑閻濮陽防她防錯了方向。她既然逃了一次,又被揪了回來,那麼她就不會再傻第二回,以為自己真能掙開他的禁錮。

    昨天,她從宋潔那得知黃守謙已前往美國繼續深造,他一切平安。她唯一的牽掛沒了,閻濮陽再也不能拿她對黃守謙的歉意來左右她的行動;而在這世上,除了已經去世的閻老爺,她似乎沒欠任何人。

    蘇心黎兜口了房裡,拿出當初閻濮陽送她的白金腕鏈。這雖是她強要來的,但她卻一直珍藏著。是不是那時候,她就已經為他淪陷了所有,所以才將這條鏈子當成寶貝!蘇心黎不願再去探索她對閻濮陽的情感,她將白金腕鏈放在梳妝台前,算是還給了他。她站起身,將床頭上那幅結婚照摔破,拿出照片,撕成兩半,從今以後她與閻濮陽各成陌路,他別想以任何方式來囚禁她的自由。

    她拾起了摔破的相框玻璃碎片,用力的往自己的手腕一劃——她一直以為那會恨痛,結果竟只是心裂了的感覺。蘇心黎看著自己汩汩血流,嘴角有著突兀的笑。她終於可以從閻濮陽手中解脫,再也不需要為了他,而將日子弄得如此糾纏苦痛。

    閻濮陽的眼皮一直在跳,像是有什麼噩運要降臨。很直覺的,他想到蘇心黎,想到她或許會再度逃離……但,不會的,不是嗎?臨出門前,他將門窗又巡了一回,在確定每個門窗都鎖得好好的,他才出門,蘇心黎是絕對不可能有機會逃走的。

    既是如此,那他胸口的悶所為何來?

    再也捺不住心中的不安,閻濮陽支著手,將椅子推離,起身使往會議室外頭走去,丟下一群不明所以的部屬。

    他們全都忐忑不安的在猜測,剛剛業務經理到底是報告了什麼,竟惹得總裁這麼生氣,當下是連會都不開的便起身離去?

    閻濮陽一路飛車回家,途中他連連闖了十幾個紅綠燈,回到家後,連車子都來不及熄火,他使衝向門口,試了試門把。鎖得好好的,沒半點被撬開的跡象,他的心安坦了大半。伸手拿了鑰匙,他開了門。屋子裡寂靜得不像話,讓人有股莫名的恐懼。

    「蘇心黎。」他扯開嗓門叫她。而回應他的,依舊是可怕的岑寂。

    閻濮陽意識到不對勁,他衝了進去,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企圖找到她逃離的跡象,但所有的窗子依然鎖得好好的;既是如此,那——她到底上哪去了?他,衝進了主臥室。裡面一片黑,讓他看不清;他上前拉開了窗簾,陽光透了進來。

    就在他們的床上,他發現了蘇心黎。她嘴角噙著笑,像個天使似的睡得好甜,但——他的目光輾轉而下,見到雪白的被單有鮮紅的血漬。閻濮陽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她,竟以這種方法來逃開他的禁錮?她,竟以這種方法來逃開他的禁錮!

    閻漢陽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會像被車輾碎了那般難過,只知道蘇心黎絕不能不能死,你聽到了嗎?他伸手將她從床上撈起,像個瘋子似的向醫院奔了去——

    他的眼眨也不眨地盯在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容上,死死地盯住她。蘇心黎幽幽醒轉。眼一睜開,猛然對上的卻是閻濮陽兇惡的眼眸。她終究還是沒能逃開他的禁錮是嗎?他終究還是不肯放過她,就連死他都不應允,是嗎?蘇心黎笑了,尖聲她笑了開來。她不斷扯掉手臂上的點滴,任由血像水柱那般噴射出來。

    她的失控嚇壞了閻濮陽。連忙的,他用自己的身子壓住衝動的她,不讓她再次尋短。

    蘇心黎發狂地掄起拳頭,拚命槌打他的胸膛,口裡直嚷嚷著:「你這個魔鬼,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我都已經打算用一命來抵你父親那一命了,你為什麼還不肯讓我自由?為什麼一為什麼?」她失聲尖叫。

    蘇心黎橫了心,口一張,用力的朝他的手臂咬去;好用力、好用力地咬下去。閻濮陽覺得心好痛。時至今日,他才認真的去思考,他帶給蘇心黎的是怎樣的一種折磨。他使勁摟住她,不肯輕易放手,深怕自己手一放,她會像煙一般消失。

    當護士們聽到尖叫及一連串的嘶吼跑進來察看時,她們所看到的是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那個原本躺在床上的女病人手臂處有汩汩的血流,染紅了泰半床單,而她不顧自身的痛,像是發了狂的將全身的氣力用在覆著她的男人身上。

    更令人覺得可怕的是那個冷峻倨傲的男子——老天!他的手臂都被她給咬流血了,他難道真的一點都不痛嗎?護士們全都忘了要急救閻濮陽與蘇心黎倆,她們全讓這一幕給震撼得連呼吸都忘了……

    蘇心黎總算是被他從閻王手中搶了回來,救回了性命,但閻濮陽的心卻沒有一刻安坦過。那一日,她往下劃的力道是那麼的強,尋死的決心是如此的堅定,這樣的蘇心黎讓他覺得怕。

    但,怕什麼呢?怕她的死、她的離去是嗎?

    閻濮陽的眼固定在蘇心黎的臉上。她同樣地回望他,臉上有突兀的笑。她的笑讓閻濮陽覺得不安,直覺想到了她的企圖。

    她又想死了是嗎?該死的!

    他盛怒地推開椅子,將她從椅子上拉扯出來,撩高她的衣袖,察看她的手臂、手腕。而雪白的肌膚上除了她割腕自殺的那道醜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傷痕。

    閻濮陽不由得要生自己的氣;氣自己如此在乎這個女人的生死。「該死的,你臉上掛著那抹笑是什麼意思?」他大聲地朝她吼,將所有的怒氣轉嫁給她。

    衝著他盛怒模樣,蘇心黎爆笑出來。「怎麼,害怕我死掉,你就沒了折磨的對象啊!」她朝他的耳朵輕輕的吐氣。「別擔心呀!閻先生,你不是很厲害,總能將就要死去的人搶回性命,一如柯藍,一如我。」

    「不准你提柯藍。」這個女人為什麼總是拿柯藍來激怒他!

    蘇心黎嗤聲冷笑了。「是,不准提柯藍,因為柯藍是你的禁忌;但——她的笑顏一轉,成了嘲弄。「閻先生,就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試問她還會怕你的禁忌嗎?」

    她勾著嘴角,冷冷一笑。「閻濮陽,我真的為你感到可悲,因為這一輩子,你除了柯藍之外,誰都不愛;可惜的是,別說柯藍這一輩子不會領你的情,就連下八輩子,她都不可能接受你的愛!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蘇心要頓了頓,美眸直勾勾地盯住閻濮陽,告訴他。「因為,你是個魔鬼。」

    她張牙舞爪地復誦著:「是個魔鬼啊!」

    她的譏諷與撩撥挑釁了閻濮陽。他倏然抓住她的手,將她揪到他眼前,讓她清麗的臉龐湊近他的怒意。「你看清楚!你口中的這個魔鬼卻是你所愛的,是你當初決意要嫁的!」

    蘇心黎不顧腕上的痛,笑得哄堂,笑得狂亂;忽地,她提起手,讓傷疤遞到他眼前。「閻濮陽,那也請你看清楚這個傷疤;當那天我劃下這一刀時,對你的情感就只剩下恨,而沒有愛——沒有愛,你聽清楚了嗎?」

    她的話像利劍,狠狠地劃過他心房。閻濮陽從來沒想到蘇心要對他的恨竟也能傷他,讓他覺得心痛;而心中的難過,讓他直覺的想傷害她,一如她傷他那般。

    冷冷的嘲笑再度掛上閻濮陽那冷峻倨傲的臉龐,他惡狠狠地瞅住蘇心黎。「是的,或許你對我只有恨、沒有愛,但,那又如何呢?反正我只要你繼續留在我身邊、供我折磨,這就夠了,其餘的,你以為我在乎嗎?」

    他冷冷的問話想傷人最深,然而蘇心黎卻淡開唇畔的笑,毫不在意地開口。「信不信,我能自殺一次,就不怕死第二回。而你閻濮陽,救得了我第一次,但往後的第二次、第三次呢?」他能時時刻刻守著她,不讓她尋死嗎?

    她的問題令閻濮陽的臉色慘白。

    他定定望著蘇心黎臉上的笑。她笑得好甜、好美,但卻讓他覺得冷寒,因為他明白這笑容的背後代表著蘇心黎將不計一切的決意尋死!

    這個認知讓閻濮陽感到恐慌,他衝進了廚房,將所有的刀、叉,所有尖銳物品全丟掉,他不許這屋子裡存在任何傷害她的東西。

    它的舉動,蘇心要看在眼裡。她朗朗她笑開來,打自心底的笑出來。而閻濮陽卻心寒了——他竟然這麼在乎蘇心黎!

    閻濮陽日日夜夜守著蘇心黎,連班都沒去上的守著她,怕的是蘇心黎會像她所講的那般,不計一切的尋死。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禮拜之久,蘇心黎異常的平靜,沒來挑釁他,更沒有尋死的行動,閻濮陽禁不住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被蘇心黎給耍了?

    然而懷疑終究是懷疑,盯梢的日子,他是一刻也沒敢放鬆,一雙眼珠子是隨時跟在蘇心黎身旁打轉。

    蘇心黎意外的在今天晚餐時候開了瓶威士忌。她平時是滴酒不沾的,為什麼今天開了瓶烈酒?

    閻濮陽皺起了眉,卻也沒阻止她,眼睜睜的看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而她喝酒的模樣好可人,那張總是蒼白的臉被酒醺得紅通通的,閻濮陽從來沒見過蘇心黎這麼美麗過。他不由得看癡了。然而就在他出神怔忡之際,蘇心要的笑臉突然僵掉,她弓曲著身子倏然倒在地上不斷地發抖、抽搐。

    閻濮陽被她的模樣給駭著了,他推開桌子,一個箭步衝上前,撈起她不斷抽搐的身子,這才發現蘇心黎口吐白沫、臉色發白。他以為它是發病,然而卻在她盛滿痛苦的臉上發現了她慣見的冷嘲笑意。

    她是以無言、得意的方式在告訴他:她不是發病,她是有意尋死!

    「該死的!」閻濮陽恨不得錯手將她扼殺。「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做了什麼!」他憤怒地朝她吼。

    而她無力的發不出任何聲音,唯一的表情是虛弱的笑。她是在等死,等著在他面前掙開他的禁錮,他不知道嗎?!

    她無言田的宣誓讓他發怒,閻濮陽抱起了她,狂暴地嘶吼著:「在我還沒討夠債之前,我不允許你死!不允許!你聽到了嗎?」他拿起電話要求救,這才發現電話線早讓人給剪斷。

    她竟然早就佈署了一切!他惡狠狠地瞪上蘇心黎。她原本就白皙的臉是更蒼白了,而從口裡吐出的白沫越來越多,身子也抽搐得更厲害。閻濮陽的身子沒來由的發冷,驀地打從心裡害怕這一回他救不了她。

    他轉身衝進房裡,找尋車鑰匙;鑰匙沒找到,反倒是看到她的梳妝台前有兩、三瓶藥罐子。他走近一瞧。安眠藥、鎮定劑、硝化甘油,她一口氣全吃了,沒留下半顆,她不給自己留任何後路,她唯一想要的是——離開他,縱使那結局是死,她也不在乎!

    閻濮陽衝回她身邊,想將自身的擔心、怒氣咆哮於她,但她已昏厥,不省人事;彷彿只要她閉起了眼,他的怒氣、他的咆哮,他的一切一切,都已跟她沒關係……

    凌正雲接到閻濮陽的通知趕到了醫院。原以為報了仇、凌辱了蘇心黎,閻濮陽一如他所想像的那般志得意滿;沒想到,閻濮陽卻一反以往的神清氣朗、盛氣凌人,而憔悴得幾乎不成人形。他就那樣目光空洞的待在蘇心黎身旁,愣愣地望著她,像是怕自己一眨眼,蘇心黎就會化成幻影,消失在他面前。

    凌正雲不忍再看,走近他,推推他的肩頭,喚著:「濮陽。」

    閻濮陽仍舊沒回過頭看他,只是對著昏睡的蘇心黎,開口說:「正雲,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到蘇心黎時的情景?」

    「嗯。」凌正雲點了頭。他還記得閻濮陽與蘇心黎之所以會認識還是為了柯藍。「那一次柯藍出任務失敗,讓槍給射中,我們就是去蘇心黎那醫治的。」

    那時候的蘇心黎又冷又傲,儼然是另一個閻濮陽的化身。她就像一把火焰,是個有冤報冤的烈性子,就算是吃了敗仗,她仍然挺直了腰桿子,與命運對抗到底;而今——

    閻濮陽的眼黯然垂下,盯住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而今她的腰桿子卻沒辦法再挺直,一心的求死、求解脫。

    「正雲,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他是不是不該將自己與蘇心要的關係搞成這般不可收拾的模樣,是不是不該將她給逼絕了?

    凌正雲不搭話,因為他明白閻濮陽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愛上一個他自以為只有恨意的女人。其實閻濮陽懂的;懂得要不是因為自己對蘇心黎動了情,那麼今天縱使他真的將蘇心黎給逼上黃泉,他仍舊可以活得自在,不存任何的愧意。

    他愛她!他竟然在她恨他最深的時候才願意承認自己是愛她的!閻濮陽禁不住的要笑,笑自己總是與愛錯身而過,笑他愛的人總是想離他而去,一如柯藍,一如心黎。他的眼專注地盯住仍舊昏迷的蘇心黎,目光複雜得讓人看不清他的思想。

    時間停滯有足足一刻鐘那麼久,霍地,閻濮陽拉開了抽屜,將一份文件遞給凌正雲。「這是離婚證書,上頭我已簽名,剩下的就麻煩你拿給她。」

    將離婚證書揣在手裡,凌正雲有不切實際的感覺。閻濮陽決定放蘇心黎走?!

    「為什麼?你不是已發現了自己是愛她的嗎?那麼又為什麼要放她離開?」他不瞭解。

    閻濮陽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放開蘇心黎,那麼她便不會再回來他身邊,只是——

    他的眼轉為淒楚,固定在她的手腕上。她的手腕有醜陋、粗紅得像條娛蚣的傷疤。那時她就明白的告訴他,說他救得了她第一次,卻救不了她想尋死的決心;如果他不放她走,那麼她會一次又一次的尋短,而且會一次比一次激烈。

    而他怎忍心留她在身邊,讓她生死不定?所以最後他還是簽下離婚證書,讓她自由。

    蘇心黎難以置信地瞪著手中的文件。他將一切還給了她,包括他父親死後遺留給她的財產,還有她最渴望的自由。

    這一切來得這麼突然,讓人覺得不真實。她看了看離婚證書,又看了看凌正雲,突然,她昂頭問:「他有什麼企圖?」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她要知道。

    凌正雲搖頭。「沒有,他沒任何企圖,也沒要任何東西,他只是不忍再見你這麼傷害自己,於是想放你自由。」

    「良心發現了!」她挑了挑眉,眼中有明顯的嘲謔。她才不信閻濮陽那個魔鬼會有良心,更不信她的自裁會讓他有愧;但,無所謂了,不是嗎?只要自己能從他身邊逃開,能得到自由,那麼他想要的,他所企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蘇心黎將一式兩份的離婚證書籤好,蓋上手印,留下一份,另一份連同他的財產讓渡書一同交給凌正雲。「告訴他,我要的只有自由,不是他家的財產。」

    現在,她要打包行李,回到最初,讓自己重新活過;至於有關閻濮陽的一切,便讓它隨著自裁而淡去,蘇心黎打開了窗,面向迎面而來的微風,心,無限寬敞了起來。原來讓心自由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多年來,她的臉上首次有著童真似的笑,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有的只是充滿希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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