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星曲 第六章
    「戴這個東西很熱。」風間翼抱住安瑋亞的腰,口中抱怨,手卻十分牢固緊摟著。能光明正大抱著她不被痛罵,感覺滿好的。

    「你少囉嗦,叫你變裝你又不要,我們當然得這樣出來。」她的聲音在風中快速地飄過,隱約可捕捉到促狹的意味。

    「即使是猴子也不願被弄成那樣。」想到她叫那個有趣的莊宇恩拿來的道具,他就滿身雞皮疙瘩。

    一個妹妹頭的假髮——她說是什麼豬哥亮頭;假鬍子,往兩旁翹的那種;一件夏威夷的花襯衫,俗氣得徹頭徹尾;加上一副遮住大半臉龐的太空墨鏡,所有的裝備分開就很奇怪了,更別提組合在一起後的特殊效果了。全世界會把這些東西穿戴在身上的人,不是審美觀出問題,就是已經住到精神病院了。他兩者都不是,怎麼可能把那些東西穿戴在身上。

    最後他還是妥協了,風間翼無奈地看著身上色彩鮮艷而刺眼的衣服。

    「反正你最後只肯穿這件襯衫,其他都不要,那還有什麼好抗議的。」安瑋亞又加了下油門,呼嘯往前衝去。莊宇恩替他們借來的這輛摩托車還真夠勁,跑起來馬力十足。

    「穿這件衣服已經夠不幸了。」而且可怕!他壓根兒就不敢照鏡子。

    「拜託,這叫分散注意力。我們從停車場上來時,大家只看到你的花襯衫,還有一頂全罩式安全帽,根本不會有人想到你就是風間翼,風間翼就是你歌迷認不出來的啦!」安瑋亞想到在他身上動手腳,就覺得開心。她笑著推上安全帽的前罩,讓臉龐迎著風露出。

    「就算我過世的母親看到了,也不見得認得出我。」

    「忍耐!忍耐!」幸災樂禍的她只是放慢車速,回頭望了一下他那件連她都不敢穿的花襯衫。噗嗤一笑,毫無同情之意。

    風間翼帶點怒氣地瞪了她一眼。其實他抱怨歸抱怨,基本上也不覺得有多委屈。坐在摩托車後座,抱著她柔軟的腰身,聽著她開心的笑聲,雖則馬路上的空氣混濁令他不舒服,但他並不後悔拐她出遊。表面一副鐵腕獨裁的她,其實心軟而隨性。

    「你睡著了嗎?」安瑋亞大刺刺地開了口,不習慣後頭沉默無聲。「高雄的名景澄清湖到了那!」

    風間翼聞言,抬起頭望向眼前中國式的大門及後面綠意青蔥的樹林,「從這裡進去嗎?」

    「從大門進去還要給門票,我們從後門繞進去就好。反正後面有幾處隱密的湖景,風光並不入差呢!」她在澄清湖大門前的圓環繞了一圈,轉向另一條道路。「還有,我怕你一脫下安全帽,還是會被人認出來。」畢竟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及清俊的臉龐——雖然已遭改裝——還是不容忽視的。

    「那就帶著安全帽走啊!」和她在美景中散步是個不錯的點子。

    「那就更慘了,你會被警察臨檢,以為你是可疑人士,準備逃亡還是搶劫什麼的。最近的台灣治安已經夠亂了,你就不要再加重可憐警察的心理壓力了。」她一邊騎著車轉彎,一邊頭頭是道地教訓著。

    風間翼推上安全護目,讓風透進一些涼意。他打量著周圍白色堤岸與堤岸旁的綠色湖水,閃亮的刺目陽光在湖面上灑下金色的波影。「這就是澄清湖嗎?」

    「沒錯。不過就像台灣許多名勝一樣,有些人工化,對不對?」安瑋亞才說完,自己就朗聲笑了起來。「這邊還好啦!不用錢,人工化較少,要付錢進去的那一區比較人工化啦!」

    聽到她的笑聲散開在風中,一隻手還不在意地舉起來揮一揮,風間翼脫口而出:「騎摩托車很簡單嗎?」

    「你不會騎?」不可思議的意味充滿問句之中。怎麼可能有人不會騎摩托車,在台灣摩托車可是主流交通工具那!

    「不會,沒機會學。以前在美國都是開車或騎腳踏車,在日本電車很方便,所以也沒想到去學。」他據實以告,不覺得有何怪異之處。

    唉!公共運輸工具不發達就是這樣。人家日本處處有電車可以搭,而台灣的捷運至今還是問題重重。「可憐哦!」她替所有每天坐在摩托車上、穿梭車陣的騎士們歎了口氣。

    「不會騎很可恥嗎?」果然各地的民情不同。他不會騎車竟換來她一句「可憐!」「你幾歲會騎的?」

    「十四歲,國中二年級時我老爸教我的。」安瑋亞主動省略她撞過電線桿一事不提,且忍不住就誇口起來,「我不但會騎,而且技術一流。單輪獨立是我的拿手絕活。」

    「真的嗎?」疑問句之後是他真心的讚美。「真厲害。」

    她「嘿嘿」兩聲,欺騙善良百姓有違她的本性。這傢伙還真老實得緊,虧他還在複雜的圈子中打滾了那麼久。「騙你的啦!我要是會單輪獨立,早就去飛躍長城了,你怎麼那麼好騙啊?」

    他真誠的聲音從她的耳畔傳來,「因為我相信你說的話。」

    赫,他什麼時候靠得她這麼近,而且一副無心機的說話口吻,更讓她想發火。

    五年前,他可以不聞不問地離去,五年後,又在初次見面時突兀地親吻她。然後,在隔夜撇清與她的關係,並用話語撩撥她。她真是弄不懂他到底是良善一如他清亮的眼,還是虛偽到足以欺騙所有世人。

    「去你的!離我遠點。」她惱火地以手肘撞開他,覺得自己像個被戲弄的傻瓜。

    風間翼悄悄地退後了些,只有手依然輕扶在她的腰間。他睜著乾澀的眼,看著她挺直的背影。他說錯什麼了嗎?她為何突如其來地冒火?太在乎一個人,容易被對方的情緒牽著走。「我們回去吧!」無言壓得人心頭沉重。

    她在樹蔭在煞住了車,兩人仍一動不動地坐在車上。

    安瑋亞摘下了安全帽,甩甩有些凌亂的發,更想理清她更混雜的情緒。她在乎的是什麼?她何必為了一個已經只能稱做工作夥伴的朋友動這麼大的火?對他,即使再多壓抑,還是超過了朋友的感覺,她如何能輕鬆地面對他可能只是無心的溫柔呢?「別理我,我莫名其妙。」

    「是我太勉強你了,這並不是你份內的工作。」淡淡的自責是他的回話,垂下的嘴角是內心的反應。「我以為我們至少可以是朋友。」風間翼沒有開口詢問她為何不開心,因為沒有立場。

    見鬼的朋友!她瞪著他,不解他的話有幾分真實。直爽的個性向來讓她藏不住話。「你對朋友都是這麼又碰又拍又靠近嗎?」

    原來她生氣的是他的舉動。面對她的指控,風間翼狀若不經意地聳聳肩頭,她越早習慣他存在於她身旁越好。「我的女性朋友不多,因此我不知道我的舉動會引起你的誤會,對不起!我真的不曉得你會這麼敏感。」

    「我……我沒有誤會!」風間翼的撇清讓她反而不自在起來,兩隻手不知道該擺在哪兒。她早就知道又是自己胡思亂想。「我是好心提醒你,我怕你這種舉動引起別人誤會!至於我……我才沒有誤會。」打死她也不會承認。

    微笑浮上風間翼的嘴角,他的眼中有抹狡黠。「那就好。」

    「我教你騎車吧!不過先聲明,我可是魔鬼教練。」她擺出一張凶臉。為了不讓自己過度浸淫在尷尬情緒中,決定找點事做。

    「好。」風間翼長腿一跨,逕自起身站在機車旁。

    安瑋亞還來不及離開車子,就被他的長手摟住了腰,一把抱起離開地面。「你幹什麼啦!」片刻間,兩人的身子幾乎全然貼近。

    風間翼讓她的身子緩緩地坐到後面,對她眨了眨眼後,坐上了前座,「別又誤會了哦!」

    可惡!她狠狠地瞪著他的後背,對於被消遣有點生氣,乾脆跳下車,手叉腰站在一旁,等著看他出笑話。同時掏出面紙拭汗,高雄的太陽怎麼這麼毒啊!

    他穩穩地坐在前座,抬眼看向凶巴巴的她,「上來吧!」他指指後座。

    「開玩笑,我站在一旁聲控指揮就可以了。」她退一步,抱緊了胸前的安全帽,一副和他撇清關係的模樣。

    「你不上來,我覺得沒安全感。」他頻頻回頭看她。

    坐上去的話,換我沒安全感了!安瑋亞在心底輕哼了聲。但還是戴上了安全帽,拚命告訴自己遠來是客,何況他是公司的重要人物。只要不胡思亂想,什麼事都沒有。萬惡淫為首!不許起邪念,她告誡自己。

    可是總覺得他無辜的眼神過於無辜了!

    「你真的不坐上來嗎?」風間翼依舊對她注目有加。

    「小心!小心!我的生命安全就靠你了。」不得已,她勉強地跨上後座,雙手緊捉著車後尾桿。

    她的舉動讓風間翼挑起了眉,微旋過身和她臉對臉、鼻對鼻,感覺到她因驚訝而略微放大的瞳孔及稍稍加快的呼吸。他靠攏了些,將她整個人籠罩在自己懷中。幾秒後才伸出手拉起她放在車後尾桿的手環住他的腰。「我還沒系安全帶。」

    死風間翼!臭風間翼!她在心底罵了兩聲,把冒到喉嚨的心臟又壓回原處,沒好氣地抓著他腰間的衣服,卻很想用力地踢他兩、三腳以洩氣。他剛才如果不是故意的,日本就沒參加二次世界大戰,就沒大舉侵略中國、殺害中國百姓。死日本鬼子!

    「我剛剛看你一轉動手把,車子就跑了。它現在怎麼不動了?」他疑惑地又回過頭,在她的面前來個超大特寫。

    「回過頭,專心點。」安瑋亞又被他嚇了一跳後,忍不住使勁次捏了下他的腰。

    「哎呀!你怎麼捏我。」他慘叫一聲。她捏人從來不是輕輕的,而是如有深仇大恨地在肌肉上旋轉一圈。痛啊!

    活該!此時她的臉上才有了一點點笑,開始了連珠炮似的說明:「你的右手現在按的地方叫油門,煞車是左右手把後的黑色壓桿。現在先把鑰匙往右轉,看到儀表上的油格上升,就可以慢慢轉動油門了。記住,是慢慢地轉動。」

    風間翼按照她的指示執行,像個極欲冒險、嘗新的小男生般扳動了鑰匙,看著油格上升,問:「像這樣嗎?」然後開始轉動油門。

    「慢一……點……啊!」車子衝出時,安瑋亞開始尖叫出聲,「救……命!」

    「你白癡嗎?」安瑋亞對著風間翼吼道。

    不想老是在他面前擺出兇惡面孔,卻還是無法克制地朝他吼叫。她在室內走來走去,不時回頭看著靠在床上,剛被醫生打完針、臉孔還有些發熱微紅的風間翼。

    「他已經很可憐了。」廣田正喜雖然聽不懂安瑋亞說的中文,可是她生氣的臉龐、責罵的語氣,卻讓人不難猜到她說話的內容。

    自動忽略廣田正喜的話,她在室內繞了一圈後,又嘀嘀咕咕起來。「不舒服早上還跑去吹風、曬太陽,你是嫌身體太好了,是不是?」他略帶疲倦的神色及有些冒汗的額,讓她著急、心有不忍,但卻因過度擔心他而管不住自己嘮叨的嘴。

    「我沒事的,只是小感冒。」他調皮地對她眨了眨眼,知道她罵人是種異於常人表達關心的方式。

    「昨天頭痛也不早說,一早跑去澄清湖,下午還去醫院探望別人,你怎麼不乾脆在那裡掛急診住下來好了!」她還是止不住話。雖然知道自己這麼囉嗦很討厭,而且會使人覺得她有惡意。可是在老爸二十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她還是改不掉這種壞毛病,而且醫生剛才來過留下的消毒味也讓她很不舒服。「笨蛋!大笨蛋!」

    風間翼大笑出聲,看著廣田正喜的口越張越大,雖然他這個朋友聽不懂小亞的中文,不過小亞放大的音量及指責的干勢,加上張牙舞爪的臉色,就已經清楚地表達了她的情緒。真有她的!

    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這麼吆喝來吆喝去的,不把他當成高不可攀的風間翼,只將他視作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但她是關心他的!

    他收起了漸歇的笑聲——當然他不會承認是因為安瑋亞手握拳,威脅地朝他走來的原因——風間翼低下頭卻還是止不住嘴邊的傻笑。「我是病人。」她關心自己,這種感覺真好。

    「病人?」安瑋亞懷疑地打量套T恤躺在床上,略有病容卻帶著笑意的他。「你是病豬!」她指指他的腦袋,覺得無法再忍受他白癡的笑容,轉過身大步離開。

    「砰!」一聲用力地甩上門。

    「哇!這女人真兇。」廣田正喜奇怪地看著仍躺在床上,嘴角掛著笑意顯得有些鈍鈍的風間翼。三十幾度還不至於燒壞他的腦子吧!

    「你不覺得好久沒有女人敢在我面前表現出真實的一面嗎?」風間翼咳了兩聲,斂起了笑看向安瑋亞離去的那扇門。

    「她的確很率真。你們認識很久了嗎?」廣田正喜倒了杯水給他,望著風間翼臉上揚起的笑容。翼提到她的表情似乎總是愉快的。他忖道。

    風間翼想著分開的五年,想著在記憶中她可愛的笑,百味雜陳的情感不免反應在臉上。他低聲開了口,「五年了。」

    「五年!」廣田正喜吃了一驚,沒想到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你們五年來一直有聯絡嗎?」

    「沒有,這次到台灣來才又見到她。真的很意外!」

    不過,是個值得高興的意外。否則,翼不會又開始泛起滿臉的溫柔與笑意。廣田正喜腦筋一轉,遲疑地問道,「她……會不會就是那個你到台灣要找的人吧!」

    「對,就是她。」用中國話來形容,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風間翼的嘴角略微上揚,終至咧嘴而笑。

    從風間翼的表情看出端倪,廣田正喜不客氣地打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對他……」

    「砰」一聲,門又被撞開。

    安瑋亞的腳又踹上了門板。她的左右手各拿了一杯鮮黃的柳澄汁,臉還是非常臭地走到風間翼身邊。「喝掉!」

    他舉起水杯在她眼前晃動。「我已經喝過水。」初了茶以外,他不喜歡大量流質灌入喉嚨,那樣讓他感覺快要被口中的水噎死。

    「柳澄汁有豐富的維他命。」她冷不防抽起了他的水杯,把一杯柳澄汁塞到他手中。「喝。」

    「我去取消今晚的行程。」廣田正喜向風間翼眨了個有深意的眼神,快步走開了。

    這個安瑋亞表面挺凶的,不過還頗關心風間翼。他記得冰箱裡的柳澄汁昨晚就被他喝光了。看來,這還是她親自去買的。廣田想起他們從醫院探視病童回回來是,她發現風間翼發燒時所擺出的世界末日大臭臉。雖然醫生出現時,她跑得比誰都快,但醫生一消失,她就又快速地冒了出來,對著風間翼從頭到腳看了兩遍然後再繼續罵人:這也許是她異於常人表達關心的方式吧!廣田正喜在關上門前,仍以有趣的目光打量著顯然被罵得很高興的風間翼。

    風間翼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望著坐在床沿餘怒未消的她,「真的生氣了?」

    她不發一語地盯著米色長毛地毯,咬住了唇。很痛,但很真實。不由自主的生氣是為了他不照顧身子。可是幹嘛生氣呢?身體是他的,她真的不想付出太多關心。突然起身,很漠然地交代,「你好好休息,記得把柳澄汁喝完。」

    「留下來,好嗎?」他拉住欲起身的她,直覺不想讓她扳著一張落寞的臉離開。不想讓她走,希望她陪著自己。

    「生病了就該守本分——去休息!」她頤指氣使起來。

    風間翼搭著她的手,暖暖地握著,想讓她坐回到原處。

    他不放手讓安瑋亞噘起了嘴,想更用力地扯回自己「淪陷敵區」的手。沒想到的是他與她一樣堅持,她出力多少,他就施力多少。抬眼看向他有些血絲的眸子,但卻頗清醒且似乎欲言又止,安瑋亞很快地又偏過頭,還是老話不變,「病人應該休息,不要拉我的手。」

    「不要每次都躲我,好嗎?」風間翼抿了下乾燥的唇。執意不肯放手,生病讓他有些衝動。

    安瑋亞還是裝蒜地看向天花板,「誰躲了?蚊子嗎?」

    他有些生氣地盯住她的臉,手使勁把她拖向自己,讓她越來越靠近他。

    「放開!我警告你最後一次!」她杏眼圓睜,開始和他拔河。以手掌交握處為界遠離床鋪與他是最終的勝利。

    可是,安瑋亞越來越火大地望著自己被迫前進的身軀。一個生病的人,不應該這麼有力氣,起碼不能有力氣到可以用他長瘦的手臂捆縛住她。

    「不放。」他用力一扯,讓她整個身體撲到床上,跌在他的胸前。風間翼手臂一伸,硬是使她半臥在他身上。

    「放開!無聊男子!」一男一女擁在床上很曖昧,有人進來成何體統!即使貼在風間翼身上的感覺不壞,她忖道。

    安瑋亞,你在想什麼?她斥責起自己腦中的想法。

    不管如何,這種姿勢下很難保證任何方不起雜念,只是雜念出在她身上,還是風間翼,她就不敢保證了。不管啦!早點脫離就對了。她被困住的手,既然無法動彈,安瑋亞索性舉起腳想踢他,卻被他反身過來的長腿搶先壓制住,形成完全受困的局面。

    「小亞,你生過我的氣嗎?」風間翼止住她的掙扎,藥效逐漸發作使他無力,但還是竭盡全力地把她反壓在身下。

    「你放開我,色狼!」她心慌意亂中還記得的就是罵人。

    「你再一直變態、色狼地喊一通,可能真的會引起我的歪念。」少有的邪氣笑容出現在風間翼的臉上,他刻意地將身子重心放在她的身上。怎麼過了五年,她還是不長肉啊!

    瞪他足足一分鐘,她才將滿臉不高興地偏過頭,「我不喜歡被戲弄。」

    「我從無意戲弄你。」他放開縛住她的手,輕撥著她的發,固執地要一個答案。「你生過我的氣嗎?」

    「氣你什麼?」她不悅地抿嘴,對居於劣勢還是不習慣,打算以反問代替答案。只是他逼近的氣息卻不容許她裝傻下去,舉起重獲自己的手推打著他,「土匪,我說就是啦!離我遠一點,不要把你的病毒傳染給我!」

    風間翼稍稍離開她,目光仍注視她左右轉動的眼珠,不覺得這種姿勢有什麼不好,起碼很靠近她。

    「其實你何必管這麼多呢?」她終於鎮定下來,「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而且你說過我們……只是朋友。」

    「我……」被自己的預謀扯住了腳,風間翼先是愣住了,然後才慢慢地說出話。「如果不弄清楚,我會不安。告訴我好嗎?五年前,我匆匆離去後,你沒有給過我一通電話、一封信件,我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我寄給你的那些信,你連一封都沒有回。」風間翼的手有些激動地張握成拳。

    安瑋亞喊出了聲,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話語。「你如果不是腦袋燒壞了,就是得了妄想症,要不然就是宇宙中最大的騙子!」

    他皺起了眉注視著她緊張的臉部表情,坐直身子,放開了她。「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而且是大誤會!」

    她跳起了身,踩在地毯上。只是走了兩步,為了弄清楚真相的她,斷然地席地而坐,抬眼望向表情同樣凝重的他。「我打過電話給你,只是都被一個口氣不佳的女人掛斷。沒有寫信給你,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至於你說什麼寄給我的信,我一封都沒收到過。」

    風間翼也坐到地毯上,盤腿於她的對面。兩人的眼睛都睜得極大,覺得不可思議。沒有人說謊,可是結局卻相互矛盾。

    「你……你說打過電話給我?」風間翼猶豫地開口。

    「是的,千真萬確。」她仰起下巴篤定地回答,沒有一絲猶豫。「可是總被掛電話。」

    「掛電話的是我兩年前才過世的祖母。」他洩氣地垂下肩,腦中卻轉出答案的結果。「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她的身子往前湊近了些。「答案是什麼!」不會是那種老套的連續劇情節吧!

    「我祖母是老式的女人,認為行為檢點的女子,絕對不會打電話到男人家裡。」他的兩道眉全擠在一起,很無奈地說著。

    「老天!難怪我一說我是你台灣的朋友,她就回我『卡』的一聲——掛斷電話。」安瑋亞張大了眼,努力消化這個新結局。「我還以為是你故意不接的。」

    「我如果真想故意不接,當初何必給你我的電話。」他聞言生起悶氣來。沒想到在她心中的自己是個負心漢。

    「這個我也想過啦!」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我想可能是你當時昏了頭,回到日本又後悔了。」

    「安瑋亞!」他抗議地搖晃著她的肩,「為什麼在乎的人總是我,而你總是漫不經心地讓人搞不懂。」

    「你說話要憑良心,」她不客氣地推開他那搖得她發暈的手臂,反手打了一下他的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在乎了,還是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了。」

    「你沒有回信給我。」風間翼雖然覺得現在的對話幼稚得很,但他還是忍不住和她吵了起來,伸手捉住了她還想打人的手。「你不要胡亂打人。」

    「你可以含血噴人,為什麼我就不能胡亂打人?」和他對峙瞪了起來,她說的話卻沒有停下來,「我怎麼知道你那堆信是不是寫錯地址,還是被郵筒吃掉了!」

    她的話讓風間翼靜了下來,他把臉埋在手掌中,含糊地傳來不清楚的說話聲,「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知道的。」

    「知道檢討就好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不過逞口舌之快的她還是一副以上對下的寬恕口吻。「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把臉從手掌中抬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知道為什麼信沒到你手中嗎?」

    「你沒寫住址?」亂猜一通。

    「我住址寫的是你們學校的語言中心,因為我只知道這個地址。」風間翼瞧著她認真了些的表情,忽然覺得一切都好荒謬。「而我的信是請我祖母幫我寄的。」

    「老天爺啊!」她兩腿一攤,直接倒在地毯上。這種情節竟然會發生在二十世紀末的現代。愛孫心切的祖母,阻斷了一對年輕情侶的戀曲。而且更難想像的是這件事居然發生在她身上。她突地又跳起身,扯住風間翼的衣擺追問:「你祖母會說英文?而且看得懂英文?」

    「她退休前是英文教師。」風間翼回望著她開始變形的臉,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小亞,你沒事吧!」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嗎?

    「我……沒……哈哈哈哈哈哈!」她開始抱著肚子大笑,笑到淚水流出眼角,在地上滾了兩圈。

    看著她笑不可抑的樣子,風間翼反而蹙起了眉心,拉起她到自己身旁,她怎麼了?

    「我哇哈哈……」安瑋亞靠著他的肩,想對滿臉不解的他解釋一下,卻又忍不住笑開了,一個側身又不小心地笑開在他的懷裡。「我還以為我們的戀情有什麼大災難?若是你拋棄我的負心情節也還轟轟烈烈一點……沒想到……竟然就因為你奶奶認為女人不該主動?這種劇情放到午間檔的苦情劇都嫌老套,結果卻發生在我身上……好好笑……好好笑……」

    他摟住她,看她笑呵呵的,一點悲情之意皆無,風間翼只能苦笑搖搖頭。

    安瑋亞笑到無力而躺在他身上,話匣子卻沒止住,「我小時候還盡想像我的戀愛不驚天動地,起碼也要泣鬼神。沒想到就是最SPP的愛情倫理大悲劇,而且還是最古老的那種。天啊!哈哈……」說到最後,她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SPP?什麼意思?」他不解地低頭問著還在笑的她。

    「就是很俗氣的意思。」

    「那想不想再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他意有所指地盯住她的臉。

    「什麼?」笑得太開心以至於沒有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是說……」風間翼把唇貼向安瑋亞驚愕的頰邊,緩緩地滑落至她微張的唇瓣,吻住了她。「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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