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戀今人愛古人 第三章
    「哥!救我!」高玟在床上晃動著腦袋,冷汗不斷地自她的額間沁出。「水淹得我好難受!」

    「姑娘!姑娘!」一旁服侍她的丫頭苓兒用著手絹不斷地為高玟拭汗,但高玟恐懼的驚呼聲,讓她有些慌了手腳。

    大夫離開一整天了,而該讓這姑娘喝下的藥,她半滴也不敢遺漏。這姑娘可是那向來不苟言笑的少爺親自帶回來的啊!

    「不要!不要!」高玟再度由夢魘中喊出聲來,並揮舞著雙手,「我不要在這個地方!帶我回去!」

    苓兒壓住了高玟胡亂舞動的手,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

    該叫醒她嗎?夢中的她好像很痛苦。苓兒猶豫了一下,用手搖著高玟的肩,「姑娘!醒醒,醒醒!」

    雙肩被猛力地晃動,高玟伸手想扳開搖晃她的手。為什麼夢中老是有人勒她的脖子、抓她的肩?她好難受呀!

    高玟甩著頭想自夢中逃脫。是的,一切都是夢!只是一場荒誕不經的怪夢!她不可能回到古代,這是不合邏輯的,只要她叫出聲,哥哥們就會把她自這個夢中拉出來。「哥!哥!」

    「姑……」苓兒放開了手,轉身欲找人來幫忙。一回頭,卻見少爺已立於門外,她鬆了口氣,快步上前,「少爺,這位姑娘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喊叫,奴婢制止不了她,所以……」

    點了點頭,男子走到床邊,沒有表情地看著床上憔悴的女子。「醒醒!」

    他伸出了手按住高玟的人中穴位,使勁一壓,高玟終於止住了哀戚的叫聲,安靜了下來,他滿意地將手撫在她的頰上。

    高玟的腦子仍是恍恍惚惚的,但面頰上傳來的暖意讓她安心不少。她真的只是在作夢,哥哥還在她的身邊。伸出無力的手,覆住了臉上的大手,「別走!」

    男子坐了下來,無言地望著那嬌弱的女子,和緊緊拉著自己的那雙細瘦的手。

    對剛滿三十的他而言,戰事的艱險、攻敵的成敗、動員的績效是他所關心的事。而他的女人的興趣從來不超過個把月,在他眼中,再美、再好的女子也僅是一朵朵艷麗的花,除此之外,便再也無令他難忘的記憶。

    但這女子讓他注意了,因為她手上戴著母親入土時的陪葬物!

    偷竊原就是不可輕饒之事,何況她偷的是母親生前不離手的護心白玉鐲,這更是萬萬不可原諒之大罪。

    怒氣讓他甩開了她拉著自己的手,粗聲粗氣地喝道:「你給我起來!」

    這不是哥哥們的聲音!哥哥們不會用這麼跋扈、專制的口氣對她說話。高玟先是張開了右眼,往四週一瞄,室內的佈置、陳設讓她再次接受了事實——她真的來到古代了。

    「張開眼,看著我。」男子半強迫地扭過她的下巴。高玟已完全睜開了眼眸,他露出了殘酷的冷笑,看著她眼裡的心慌。

    知道自己已是籠中鳥豈能不怕!女子畢竟是女子,少了男人的無畏氣魄。

    是他!是雪地上想要勒死她的男子。高玟看著他嘴角揚起令人發顫的笑意,有些排拒地想推開他的手,更想打掉他眼中的那抹輕蔑。「放開我!」

    不錯!還算有點反抗精神,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唯唯諾諾、性格不果斷的人。「放開你可以,只是你必須告訴我,你手中的鐲子如何得來的?」

    微抬起手腕,高玟困惑地盯著那只晶瑩剔透的白玉鐲,她實在不知道這鐲子因何而來,又叫她如何開口說起呢?她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說!」男子再度開了口,口氣中有著火爆與忿然。

    倘若說出,那她不就使她們陷入危難之中了嗎?雖然她並不知她們為何要把玉鐲套在她手上,但是衝著她們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可能招出她們來。「我不知道。」

    高玟表情的轉變沒有逃過男子銳利的雙眼,他挑起濃密的眉,猛然俯向她,高玟頓時愕然,站在一旁的苓兒也傻住了。

    「你不怕我殺了你?」男子的氣息吹拂著高玟臉頰上的髮絲,他的眼神殺氣重重,散發出置人於死地的凶光。

    「如果沒有辦法回去,死又有何懼呢?」高玟在男子俯身靠近她時雖然驚跳了一下,但想起目前的處境,她也無心理會他的過分接近了。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的勇氣能撐多久?」

    連人帶被地一把抱起了高玟,男子起身往門外走去。

    「你放開我!讓我下來。」高玟掙扎著,心中開始感到微微的不安,他想對自己施刑嗎?

    古代的種種凌遲酷刑浮現在高玟的腦海中。她不要被亂棒打死,不想被放到饔中烹煮,也不願被萬蟻咬死,更不願意被人用力把肉一塊塊地割下來……

    一想到此,高玟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嘴硬是一回事,可是怕痛又是另一回事了。

    「怕了嗎?」男子低頭看著懷中輕盈的女子,感覺到她身子恐懼的僵著。

    「我……我才不怕你這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高玟嘴硬的反駁。

    「聽好!」抬高懷中的人兒,男子威脅似地看著她,「我是博爾術,你未來的命運在我手中。」

    「博爾術?」高玟驚異地大叫。

    他竟然是博爾術!那個她曾在書中看到的元朝名將,熟諳蒙語漢文及漢地歷地,出征屢建奇功,累官至江浙行省左丞相的博爾術!

    此時,高玟忽然希望她的記憶不是那麼好,不要記得那麼多東西。來到古代雖是無可改變的現實,但領悟到抱著自己的人是個已經作古好幾百年的人,她就不禁毛骨悚然,起了身雞皮疙瘩。

    「我不知道博爾術這個名字竟然會引起你這麼大的反應!原來我的名號竟如此響亮,真是令我訝異。你是否後悔犯到我了?」博爾術傲然地盯著高玟,以及她手上的護心玉鐲。

    說完,博爾術抱著高玟大步地走入名為貫石堂的大廳之中。貫石堂中立著的兩名部署見到了他們,莫不詫然的吸了口氣。平素冷面的博爾術竟然會抱著一個女人!

    「高玟!」

    一聲熟悉的呼叫聲讓失神的高玟回到了現實,她快速地抬起頭環視室內,尋覓著聲音的來源。

    「小茗!」小茗為什麼在這裡?又為什麼雙手被捆綁地跪在地上?不及細想,她便被博爾術不留情地拋甩到小茗身旁。疼痛讓高玟大喊出聲:「好痛!」

    「果然,你們是認得的。」沒理會高玟的哀叫,博爾術以銳利的眼神瞪著她們。

    「小茗,你怎麼會被捉來?」高玟想解開小茗身上的繩索,可是任憑她怎麼使勁拉扯,就是鬆不開小茗身上的束縛。

    小茗搖搖頭,不願多說,合該是她受的,就是該她受的。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日,被發現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只是她不想連累高玟。「博爾術大人,高玟是無辜的,她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她若是無辜,護心玉鐲怎會在她腕上?她若是不知情,怎會扯謊說這是她母親給的?」博爾術不屑到底說。想脫罪?偷竊母親遺物之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何況我們是在大人的命令下,尋著她踏在雪地上的腳印而找到你的。她顯然住在你家,你們脫不了干係的。」那兩名部署中的其中一位開口補充道。

    高玟抬眼怒視發聲之人,這人沒事火上加油幹嘛?

    猛地,高玟摀住了自己的嘴,她知道絕對不能在這時候笑出聲來,否則可能她和小茗的命就不保了。

    可是真的好笑,怎麼有人的頭髮那麼好笑。

    立於一旁的兩人,其中面色略白的一位身著海青色的袍服,以布巾束起了長髮,就是她平時所看到的古代人模樣;然而另一名平眉、細眼、寬臉、臉色烏黑之人,樣子可就……哈哈哈!明明知道不能發作,但高玟仍禁不住咧開了嘴。

    她彎下了身,拚命地低垂著頭,遮住了臉上的笑意,但卻掩不住因憋著笑而微微抖動的雙肩。老天爺!沒想到古代也有龐克頭!而且怪異之程度絕對足以在現代引起騷動。

    那面色烏黑之人雖也是一身簡單的袍服,但他的頭髮……高玟想到那人的模樣,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那人頭頂中央交叉剃開了兩道直線,而腦後四分之一的頭髮也削去了,如同清朝男子髮式般地露出一大片前額。而這人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他還把頭頂上留著的頭髮修剪成桃子形狀,使得原本該光滑的額間無端地垂下一絡發而他頭髮的左右兩側竟然還……還編辮子!好好笑!

    高玟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無聲地喘息,她吸了一口氣,正打算止住笑意,卻因身體仍病弱,氣息一下子調不過來,氣梗在胸腔之中。拜託,千萬別在這時候讓她的氣喘病發作。

    急促的呼吸讓高玟開始難受了起來。忽然,她拋下了裹著的被子,想起外套口袋中可能有噴舞式吸入器,於是伸手進入口袋摸索,沒注意到小茗著急的目光,與其餘三人的冷眼旁觀。

    「你們舊救救她啊!」小茗慌張起來,朝著博爾術等人叫道,「博爾術大人,我告訴你事實,我統統告訴你,你快救救高玟啊!」

    博爾術沒動一絲聲色,只是看著高玟自口袋中拿出一個不知名的瓶罐,握在手中搖了搖,然後仰起頭將瓶罐靠近唇邊。奇異地,在她壓下瓶罐時,一陣白色的霧氣自瓶罐中噴出。

    吸入了藥,高玟憋氣幾秒鐘,再緩緩地吐出來,她虛弱地低語道:「請給我一杯水。」說完後將瓶子放了下來。

    面色略白的男子看了博爾術一眼,見他默許地點頭後,倒了杯水走上前。他的目光盯著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高玟,同時也好奇地看了看置於桌上、寫著奇特字體的瓶罐。

    「謝謝。」高玟接過了杯子,漱了漱口,慶幸這瓶藥還在自己身上,而且沒被水浸壞還能使用。

    也許是對這裡嚴寒的天氣極不適應吧!已經許久未曾發作的氣喘竟連著發作兩次,高玟支撐不住發顫的身子索性坐在地上,抱住了雙膝,沒有注意到三個男子有些不贊同的表情。

    「休息夠了嗎?」博爾術在大廳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氣勢依舊逼人。「從實招來,我不會因為誰有病就特別寬容誰的。」

    「博爾術大人,我剛說過這不關高玟的事。」小茗跪著轉向博爾術,她不要牽扯他人。

    「是嗎?那鐲子為何在她腕上?」

    「幾天前晚上,我和我娘進宮表演雜技,離開時看到高玟掉落在太液池之中,便將她救了回來。」小茗老實地說著。

    聽到「太液池」三個字,博爾術的眼睛鷹隼般地掃過偏著臉貼在膝上的高玟,再回到小茗的臉上。「你們怎麼把她運出來的!?」

    「娘娘們賜給我們許多的布匹,我們把她藏匿在其中。」

    「什麼!藏匿在布匹中送了出來!泰不華,」博爾術看向臉色烏黑、身材粗壯的男子命令道:「去查出這些天當值的怯薛是哪個該砍頭的傢伙,宮中有人被送出竟然不知情!還有,去查查這些天宮內可有任何嬪妃逃脫。」

    「遵命。」泰不華應聲,快步地走出了門。

    室內一片凝重,博爾術的脾氣現任瀕臨發怒,沒有人敢多吭一聲。

    高玟乖乖地坐在原地動也不動,有點怕那個凶暴的博爾術把矛頭指向她們。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小茗和她能毫髮未傷地踏出這扇門。

    「好!接下來呢?」挺直了腰桿,博爾術瞟了她們一眼,口氣是火大而不耐的。

    「然後,我和我娘便把護心白玉鐲讓她戴上了。」小茗再度強調,「所以,高玟跟這隻玉鐲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就算她跟玉鐲無關好了,那……」博爾術的眼神冷凝了下來,更令人感到膽戰心驚。「你究竟是由何處拿到這隻玉鐲的?玉鐲應該是在我娘的墳墓之中!大膽!」他怒吼道。

    小茗抖了下身子,但依然挺直了背脊,面對著博爾術。「父債子還,我願意替我死去的父親贖罪。玉鐲是我父親拿的,他原本是一名金盆洗手的偷盜者,但前幾年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收成不豐,而稅賦卻一再增加,我們沒有辦法繳交稅款,我爹只好……」

    「只好盜墓!把墓中的珍貴物品都偷了出來!」想到母親的墓穴被人恣意地搬動過,博爾術心頭的火氣全衝了上來。

    「沒有,我父親只拿了喲片陪葬的金飾,那就足夠付我們及鄰居的稅了。」小茗急忙解釋。

    「沒有拿別的,那這是什麼?」

    博爾術閃身至高玟面前,硬是執起了她的手腕,露出玉鐲來。

    「那是因為母親的身子向來不好,爹又剛巧看到這只護心玉鐲,所以才……」

    沒有半絲的憐惜,博爾術一徑扯下了高玟細瘦手腕上的鐲子。饒是那玉鐲掛在她腕上有些寬鬆,但粗暴地拉扯,仍是讓她的手沁出了血絲。

    「常子德,叫僕役拿一荊條來!」博爾術向著一旁面色略白的男子命令道。

    「這好嗎?這男孩子這麼瘦弱,受不住的。」沒發現小茗是女兒身的常子德看著已氣得臉色發青的博爾術說道。

    他不驚訝於博爾術的暴怒,因為博爾術對母親一向是十分尊敬的,他母親的墳墓遭人進入,還被竊走了生前不離手之物,他當然會惱火了。只是這男孩子肯定受不住那數十下的杖打啊!

    「你不可以!」聽著他們的對話,又看到了小茗霎時刷白的臉色,高玟即使再遲鈍,也知道他們要對小茗用刑了。

    「你再說一次!」博爾術拉住高玟的手,一手握住了她的下巴,雙目惡狠狠地盯著她。

    「我說你不可以打她!」忍住被抓的痛楚,高玟倔強地望著眼底幾乎噴火的博爾術。

    「就憑他父親盜墓,他又沒把白玉鐲交出一事,我就可以直接把他處死了!你懂嗎?」

    高玟立起了身子,想讓她的發言更有說服力。只是在博爾術面前,她依舊顯得渺小。

    雖然她的身子還是不舒服,但是她起碼懂得什麼叫作報恩,說什麼也要拚一拚。小茗母女救了她,卻因此被發覺私藏白玉鐲而被抓了起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緣故,如何能坐視不管呢?

    「你的母親也是南人,」高玟回想起所見到的資料,很認真地對著目露驚異之色的博爾術說道,「你為什麼不體諒一下南人的苦衷呢?他們的日子苦,因為所有的稅務都壓在他們身上。他們的生活困難,因為社會對他們的不平等待遇。

    這種階級制度下,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卻是最低賤、卑微的人,你叫他們情何以堪?」

    「說下去。」盯著眼前侃侃餌談的女子,博爾術沒有反駁。

    「所以,今天即使小茗的父親偷竊是不對的,但動機卻是出於無奈啊!而且就算你要懲罰,也該是小茗已逝的父親受罪,沒有理由去懲戒小茗的。」高明喘了口氣,淡淡地拋下最後一句話,「好了,我的話說完了。」

    博爾術看著直視著自己的高玟,她眼中沒有一絲矯情,只有義憤填膺、打抱不平的正氣。這女子好膽識!

    他的母親的南人,也就是漢族人。在母親的遺命下,他並未如一般的蒙古人剃髮、蓄辮,反倒是留著漢族的髮式。當然,他也知道世祖對於此點頗有微詞,但看在他歷年來的功勳與孝心上並未多加計較。

    為此,他感謝世祖,只是內心深處對於本朝所定的階級制度——蒙古人地位最高、其次則為色目人、漢人,而南人的地位最低,他仍是排斥的。現今蒙古人是統治者,地位最高是當然的,但色目人僅是少數族群,卻有著次高的地位。

    而曾在金人統治下的漢人,及原本是宋朝子民的南人,卻幾近於在其他民族的迫害下過日子啊!尤其是南人不但沒有出任要職的機會,且在法律上也是居於劣勢。南人若殺害了蒙古人必然處以死刑,而蒙古人若殺害了南人,卻可以用繳交罰金或出征的方式免於一死。同樣為人,何以差距至此?

    漢族的受壓制、受欺凌,他當然難受,可是他無力改變這種局面,只能在他的勢力範圍內,精良地公平處理一切。

    他激賞高玟在大庭廣眾之下言人所不敢言的氣魄。瞧不出她那嬌小、柔美的外形下,竟有著如此不平凡的主見。他不曾見過這般的女子。

    摸著下巴,斂去了些怒氣,坐回椅子上,博爾術用平穩的語氣問道:「你可知道你剛才這些話犯了毀壞國家聲名之罪,而且罪可至凌遲處死的嗎?」

    高玟愣住了,以往在台灣她可以暢所欲言地發表意見,但她忘了現在是處在專制時代。她當然不想四,只是話不吐不快,而且她相信自己說的話並沒有錯。反正她連回去的一線生機都沒有,她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橫豎不就是死嗎?

    仰起下巴,她不服輸地冷哼道:「我不收回我剛才的話,因為那是事實。我反正就是命一條,如果你要,就取了去吧!我只要求你放回小茗。」

    出乎眾人意料地,博爾術有趣地揚起嘴角,低聲笑了出來。

    這女子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想,原來除了超凡出眾的外表,她還有著這麼剛毅、果斷的個性。他不希望她是宮裡的人,因為他不想在對一名女子感到興趣之初,就必須放開手。

    「你是何方人氏?為何掉落到宮中的太液池?」博爾術望著高玟質問道。

    何方人氏?說她來自台灣嗎?有人會相信嗎?沒有。高玟在心中自問自答,久久不語。

    「我在問你問題,回答。」博爾術不容質疑的霸氣顯示出他的不滿。

    「我……我……」高玟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可是博爾術眉目間已流露出不高興。老天爺,古代男子都這麼傲慢、不可一世嗎?

    「老實回答。」支起一肘放在椅背上,博爾術緊盯著吞吞吐吐的高玟。

    「反正我是人就對了,你管我是何許人?」高玟火大了,誰要他那麼咄咄逼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就連眼光都是莫測高深的,也不會學學旁邊的常子德——態度多親切、神情多讓人安心啊!

    「你!」這女子是存心找茬嗎?她以為自己佔上風嗎?抿緊了嘴,他一臉的不悅。他會讓她退步、讓她求饒的!

    他博爾術不曾讓任何一個女子用如此口吻回話,過去不曾,將來也不會有。她該慶幸她是個讓他破例感到有興趣的女子,否則她出言不遜只有換來死路一條。

    冷笑了一聲,博爾術把目光瞟向跪在一角的少年,他日後自會放了這少年。但此時,可以當作籌碼利用。她連命都不要了,是嗎?「子德,拿荊條來。」

    「拿荊條?不放了這孩子嗎?」常子德懷疑地望著嘴角噙著一絲詭譎笑意的博爾術。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博爾術話是對著小茗說的,眼神卻朝向高玟。

    「你這人講不講理!虧你還做到江浙行省左丞相!」高玟急得直跳腳。開什麼玩笑!她還以為逃過一劫了,沒想到這男人眉目一轉,又要用刑。

    聽了高玟的話,博爾術和常子德愣在原地,神情比先前更加地嚴肅。博爾術更是眉頭都擰了起來,那股逼人的霸氣又浮現在臉龐上。

    「子德,把那個少年先押下去!」博爾術頭也不回地交代,目光如炬地瞪著高玟。

    「慢著!你不可以帶走小茗。」高玟拉住了小茗的衣角,不讓常子德移動小茗半分。

    「假如再不放開這個少年,我保證他的下場只有一種!」博爾術威脅地狠聲喝道。

    百般無奈地鬆開了手,高玟咬著下唇盯著小茗被拉出去。那個常子德不會對小茗怎麼樣吧?他看起來比那個該死的博爾術有人性多了。這個博爾術究竟想幹嘛?照理說,有事要審也要問小茗啊!她根本對這只鐲子一點概念都沒有,他為何留下自己,她惹火了他嗎?

    一連串的疑問在高玟的腦中盤旋著。她不知所措地開始咬著手指頭,直到手指頭傳來陣陣的疼痛,她仍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來自博爾術的無聲注視更是讓她神經緊張。

    終於,她沉不住氣地開口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吧!你為何知道這麼多關於我的事?」博爾術以向來令敵人恐懼的威嚇氣勢注視著高玟。

    「我從書上……」高玟忽然止住了話,想到她將要說的事是多麼令人難以信服,換成是她,也絕對不相信的,不是嗎?

    高玟腦筋一轉,懷疑起博爾術問她那些問題的動機。莫非她說到了什麼博爾術不為人知的事,否則他為何如此詢問自己?她反詰道:「你為什麼這樣問我?」

    「該說時我自然會說。更何況你沒有資格問我。」博爾術冷冷地回道,他的臉色越是陰沉,就越令人感到他的怒氣。對於高玟的違拗,他無疑已忍受到了極限。「說!」

    這人用字還是簡短,而且十句話中起碼有八句半是命令語氣,真跋扈。唉!你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要小茗還在他手中,生死為卜呢?「你要我說什麼?」

    「說你為何知道我如此多的事。」

    「我從街上聽來的。」高玟不想多作解釋。

    「你再胡言亂語,我馬上對那個少年用刑。」博爾術莫測高深地盯住了她的眼。

    望著他不妥協的臉,高玟張大了眼睛,知道他是當真的。「我究竟哪裡招惹到你了?」她洩氣地垂下雙肩。

    「你知道我母親是漢族,這點不足為奇。只是……」博爾術緩下了聲音,用著殺人似的眼神瞪著高玟。「我接任江浙行省左丞相一事,在今早我入宮時在真正定案,下個月才正式發佈消息。你一個平民為何知道?」

    高玟緊握拳頭,巴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沒事把史料記得那麼清楚做什麼?這下好了,把自己推入死胡同了。

    「說不出來了嗎?你究竟是哪一國派來的?」

    高玟無語,只是死命地搖著頭。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緊繃的情緒讓她的背脊僵硬起來。

    「不說是吧!我可以對你用刑,也許該先對那名少年用刑,依他瘦弱的程度,如果用釘著暗釘的竹板打,而且打在同一個地方,恐怕不出三下就……」

    「住口!住口!」高玟摀住耳朵,不想去聽那殘忍的話。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兩腿被打斷,或是折騰成瘸子,那就老實說!」面對敵人向來不留情的博爾術,沒有多給這個令他略微動心的女子一些緩衝的餘地。

    快、狠、準向來是他作戰的守則,亦是他行事的規範。

    「你沒有人性!」高玟失去控制地飛奔到博爾術面前,雙手狂亂地捶打他的胸前。這些天來包裹住她的恐懼與不安、焦慮與擔憂,在此時全都爆發了出來。她豁出去了!「你沒有人性!你沒有人性!你沒有人——」

    拉住了她用力捶打著自己的拳頭,包而是皺起眉頭,「我如果沒有人性,就不會站在這裡和你說這麼久了,你早就被動刑了!快說!」

    「你要聽實話是不是?」高玟甩了甩頭,情緒激動地對著博爾術吼道:「我根本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我是來自七百年後的台灣!我在台灣看過你的生平簡介,所以才會知道你即將任命的消息。」

    怪異地盯著眼前髮絲凌亂的女子,博爾術直覺地懷疑她的說法,她說她來自七百年後的台灣?!鬼才相信她的荒謬說詞。

    望著博爾術不信的表情,高玟從桌上拿起了噴霧式吸入器,在博爾術眼前搖晃著。「這不是你們這個朝代該有的東西,上面的文字是德文,也不是你們的語文。」

    博爾術伸手拿了過來。的確,他未曾見過這種可以噴出霧氣的玩意,想起她剛才使用它的情形,這顯然是藥罐了,只是他不了解藥物為何回如此使用。而且這上面的字確不是他所熟悉的。

    但這並不代表他相信她的話。

    約莫三十年前,本朝大軍在蒙哥任統帥西征時,也曾帶回這般奇特的文字書籍。高玟必然是湊巧地拿到異國之物便想籍此說謊脫身。

    「我不相信你的話。」毫無感情地拋下話,博爾術望著高玟,「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為什麼你不相信我?看我身上穿的牛仔褲、外套等的服飾打扮,就知道我不是你們這個年代的人啊!為什麼不相信我?」高玟扯著頭髮,開始大吼。

    這些天的遭遇早已遠遠超過她所負荷的了。身處於這遙遠的世界、陌生的環境,她還要多久才能回到現代,回到家人身旁?

    「我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我要回去。」她腿一軟,砰地一聲跌坐在地上。沒有流淚,只是盯著前方,不斷地喃喃自語。「我要回去!」

    攔腰抱起了眼神渙散的高玟,博爾術將她鎖在自己的懷中。她經歷過什麼刺激,以至於對自己身世有著過度的幻想?

    在事情的真相尚未大白、在尚未查清她是否為敵方派來的奸細之前,他該把她與那位少年關入牢房之間,只是……

    抱著高明,博爾術轉身往右側的廂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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