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與彩虹 第七章
    陽光透過窗外的鳳凰樹照在睿喬的床上,床上相擁而眠的兩人袒露精壯的身材,長期曬太陽的皮膚變成漂亮的淺銅色,經過昨晚的激情烈愛,彼此的身上都多了幾道瘀青跟咬痕。

    窗口走過一隻優雅的野貓,踩著高雅沉靜的步伐往鳳凰樹走去,這是一個寧靜的早晨,一切都很舒服安詳……

    「小蔡!」

    狂吼聲伴隨著狂奔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太過突然的嘶吼打破了寧靜,也把窗上那只優雅的野貓嚇得掉下窗台。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蝙蝠猙獰的表情跟跑壘時有得拼,大力拍打著睿喬的房門,感覺很像抓奸的大老婆要外遇的老公給他一個解釋,其它已經起床的隊友趕緊衝過來把他架走,安撫他失控的情緒。

    「唔……」昨天晚上「勞心勞力」一整晚的均劭被蝙蝠吵醒了,掙扎著用手擋住窗外的陽光,看了隔壁那個把自己胸膛當枕頭流口水的睿喬,搖搖頭。他果然沒有醒……

    門外的蝙蝠還在走廊嚷嚷:「我不要他去殺人犯流氓隊!那個廣森鷹隊裡面每個人都像坐過牢的,睿喬過去一定會被欺負!」

    其它人連忙安撫他:「冷靜!」

    「報紙寫的又沒有經過證實,別想太多!」

    「對啊,別吵小蔡睡覺,他也吵不醒,你就別浪費力氣了!」

    「怎麼了?」均劭打開房門,瞬間走廊上一團人都定格,瞪著他的表情有點像看到雞蛋裡蹦出恐龍。「你們是怎樣?一大早就在這邊吵?」

    他搔搔頭,渾身上下只穿著一件四角褲,一邊問還一邊打呵欠。

    「就今天早上的報紙寫說睿喬有意思要去廣森鷹隊,廣森集團願意無條件幫小蔡贖身付違約金,蝙蝠一看到就抓狂了。」阿浪最先回過神,簡單解釋。

    均劭皺眉:「不可能吧,根本沒聽說啊,而且他上禮拜去赴陳群恩的約才推掉而已。」

    「報紙寫得很篤定,我們也覺得很奇怪。」小崇聳聳肩,當事人還在睡也不可能挖起來問清楚。

    孝哥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看見大家都圍在睿喬房門,劈頭就說:「你們都看到報紙了?小蔡還在睡?」

    大家讓開一條路給孝哥走,均劭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孝哥看著均劭穿著四角褲站在睿喬房門,順手就拍了他屁股一下:「還睡?今天要練球!」

    均劭笑得有點痞,比比門內:「我醒了,睡覺的在裡面。」

    「好啦!快點起床弄一弄,去練習場集合再叫小蔡跟大家說清楚。」

    均劭走回房間把門關起來,準備用「兒童不宜」的方法叫人起床,門才一關上所有人就貼在門板上偷聽,孝哥低聲說:「我剛剛拍小侯的屁股,沒反應耶!」

    「他在上……」蝙蝠的嘴巴馬上被其它人-起來。

    「噓!小聲點。」

    阿浪挑眉:「哪邊贏還不知道,等一下再試試小蔡。」

    這時候球隊翻譯走過來,看他們全部貼在睿喬的門板上,不禁問:「你們在幹什麼?」

    所有人馬上從門板上彈開,裝作若無其事站好一字排開,隨即變換隊形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往外走,走最後的小崇經過他身邊笑著拍拍他說:「吃飯嘍!」

    昨天才拿到季冠軍,今天還要練球,明顯睡眠不足的隊員們個個掛黑輪偽裝熊貓,每個人打嗝都還有一點啤酒味,昨晚真的喝多了。場邊的總教練也沒怎麼認真在看他們練球,一個人在角落講手機,其它隊員們才不懂為什麼今天明明可以放假卻硬是要來練球,好幾道含幽帶怨的眼光殺向總教練。

    場邊的睿喬在練投,因為他投球的姿勢跟平常一樣,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昨晚到底有沒有傷到「尷尬的地方」,不過他脖子上的草莓腫得很囂張又很明顯,像是怕人家沒看到一樣。

    總教練拍拍手吸引大家注意,示意大家圍過來,然後清清喉嚨說:「咳,我們練到下午四點,到時候會有人送烤肉用具跟食物過來,我們直接在這邊烤肉,你們覺得怎樣?」

    「總教練英明!」

    「我早就想把菜圃那裡種的菜烤來吃!」

    「我們等一下去隔壁的菜園偷拔茭白筍來烤!」

    原本死氣沉沉的隊員們突然變得生龍活虎,總教練看得呵呵笑,就說無聊的職棒生活要多點驚喜來調劑嘛!他們球團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新聞!球團沒錢慶祝他們拿季冠軍,他們總可以自己烤肉慶祝吧!

    「啊!」

    蝙蝠突然慘叫一聲,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同時有五隻手掌來自不同方向直接往他頭上巴下去!

    「叫魂喔?」

    「靠麼喔!」

    蝙蝠-著自己的頭申冤:「說到菜我才想到小蔡啦!他還沒說今天報紙寫的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睡醒的睿喬本來還在恍神,卻在打了一個呵欠之後發現所有人都看著他,等他的答案,他只能回答一聲:「啊?」

    「你有要去廣森鷹嗎?」勇仔問得直接,因為他曉得睿喬沒看報紙。

    「不要!」睿喬反射性回答,連考慮都不用,接著皺眉問:「這消息哪裡來的?」

    「報紙寫的啊。」報紙寫得天花亂墜,結果當事人根本還在睡,啥都不曉得。

    均劭曉得睿喬早就拒絕過廣森鷹的陳群恩挖角,這次的消息只怕是那邊單方故意放的消息,意在對睿喬釋出善意,不過這邊的睿喬還在睡,什麼善意都沒有接收到。

    孝哥拍拍自己的手套,說,「好了!講清楚就沒事,練球練球,運動一下才能吃更多。」經過睿喬身邊時,老大哥習慣性的拍拍睿喬的屁股以示鼓勵,睿喬沒有什麼反應,走上球場準備練投。

    阿浪跟阿岱走上球場時,特意經過孝哥身邊,三人低下頭,同時問了一句:「一翻兩瞪眼,是誰在下面?」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時接了一句:「靠!你也不知道喔?」

    就這樣,誰上誰下仍然是漢殷羊隊裡的無頭公案。

    兩個小時後,時間逼近四點,總教練已經在旁邊架烤肉爐做苦工很久了,場上的孝哥舉起雙手拍兩下:「休息!」

    場上的隊友衝回休息室換衣服,有幾個隊友習慣性沖澡完才出來,浴室被佔用了幾間。睿喬慢一點才走進來,挑了一間最邊邊的淋浴間,他前腳剛踏進去,均劭後腳就衝進來--

    「最後一間,我也要洗!」睿喬上衣剛脫掉一半,均劭就衝進來說?「擠一擠,快點洗完出去吃東西,不然晚點連渣渣都撈不到。」

    或許是習慣了,睿喬已經不在乎跟均劭一起洗,不過均劭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惹來他的白眼:「小心一點,會痛耶!」

    「真的嗎?我幫你揉!」均劭馬上把睿喬的身體扳過來,面對面檢查一下他哪裡痛,手直接就往睿喬腰下探去。

    睿喬臉一紅,回過身去罵了一句:「你是要揉哪裡?」

    被他這樣一罵,均劭一臉迷惑:「你不是下面痛嗎?」人家不是都說第一次過後「那裡」會痛?

    明明是冷水,睿喬卻覺得水會燙人,手忙腳亂阻止了均劭不安份的手指:「不行!我是肩膀痛啦!」

    均劭沒有理他,雙手逕自在他身上遊走,吃定了睿喬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反抗他,他更加肆無忌憚,修長的手指在睿喬的髖骨滑走,戲謔的語氣帶著深沉的佔有慾在他耳邊呼息:「你是他們口中的『小蔡』,卻是我最想吃掉的『主菜』。」

    慾望一觸即發,他們兩人的十指交纏,向來害羞被動的睿喬凝視著交握的雙手,輕輕將兩人的手湊到唇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氣氛正好,情慾氤氳,只差沒背景音樂,兩人情生意動正準備好好的「運動」一下,殺風景的敲門聲讓兩人瞬間彈離對方身體。

    叩叩!「你們洗好了沒?快點出來吃東西。」神經粗到有剩的打擊教練敲門,打斷了他們。

    睿喬一慌就把均劭的手甩開,大聲應門:「快好了!」

    均劭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轉過頭去沖水,什麼話都不說;睿喬也沒有注意到他不高興,兩人匆匆忙忙沖完水套上衣服,衝出去覓食。

    「蔡睿喬密會舊友陳群恩,漢殷羊王牌投手即將加入廣森鷹?」

    均劭念著報紙上面斗大的標題,眼光移到版面下方的數張照片,是上次睿喬接受陳群恩邀約去吃晚餐的照片,照片中的睿喬依舊是招牌撲克臉,陳群恩熱情地笑著說話。睿喬不可能輕易允許自己上鏡頭,所以這很明顯是偷拍的照片,但是對於不明白內情的人來講,這些照片的確會讓人懷疑起睿喬的動向。

    「小蔡知道嗎?」阿岱刮著運動飲料瓶身上的水珠,問對面的均劭。

    「他不曉得,也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可是這已經對我們球隊還有總教練造成困擾,阿浪今天早上出去吃早餐被記者逮到,問他知不知道小蔡的事情,平常風騷得要死的他啥都沒說就笑著走人。如果小蔡不出來澄清,這種事情會繼續發生。」

    「我會跟他說。」

    阿岱拍拍均劭的肩膀:「麻煩你了,這種事情我們也不好直接叫小蔡出來說清楚,他的個性又容易想那麼多,你跟他比較熟,還是你去跟他講比較好。」

    均劭笑著摟住阿岱的脖子:「你三八什麼,我們是同一隊的隊友,這種事情當然要一起面對。」

    「不過這次廣森鷹做得太過份了,他們以為這樣對媒體放消息就可以動搖我們,利用陳群恩找小蔡出去吃飯的照片當作證據,還直接放話說要幫小蔡付違約金,月薪二十萬請他過去,用這種手段搶人太卑鄙了!」

    「小蔡也有錯,他應該要出來講清楚,可是他沒有。」

    「對方對他的個性也摸得很清楚,知道他根本不會主動出面澄清。」

    「我知道了,我會跟小蔡說。」

    這時候正巧有四五個女球迷走進餐廳,一看到他們兩個人就很興奮地衝到他們面前,其中一個女孩長得非常明艷亮麗,直接就對著均劭說:「你可以幫我簽名嗎?」

    來自球迷的要求,也不是什麼過份的請求他大多都會答應,很爽快地接過女球迷自備的奇異筆,卻發現沒有東西給他簽,他要笑不笑地著問:「要簽在哪裡?」

    女球迷對著他笑得燦爛,美得讓人幾乎難以直視,笑著說:「簽在我的衣服上,要簽前面哦!」

    就是要簽在女生衣服的正面就對了!大部份都說要簽在背後,對於這種要求要簽在前面的,他有點不習慣,不過他還是拿著筆問:「簽哪邊?」

    漂亮的女孩很率真地指著自己的右胸上方,「簽這裡。」

    均劭臉上的笑容一僵,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要丟下筆逃走,眼前的女孩子對他散發了很強烈的好感,他也確實承認這個女孩子很漂亮,可是他目前對誰都沒有興趣,再說他好歹也是個公眾人物,大庭廣眾之在女孩子的右胸上方簽名,他還要不要混啊?

    「不好吧!不然我簽在你背上好不好?一樣可以簽肩膀下方。」即使自己覺得百般不妥,很想要強硬的拒絕,但他還是很客氣地對女孩暗示這樣不好。

    女孩也很直接,明亮的大眼睛對著他放電:「我很喜歡你,你要簽哪裡就簽哪裡。」

    「那我簽在你衣服的袖子就好了。」說完均劭馬上幫女孩簽名,直接在她的衣袖上留下自己龍飛鳳舞的簽名。開玩笑,男運動員字丑算是正常;,不過不管字再怎麼丑,簽名一定要練,像他就把簽名練得-很「藝術」--就是不管怎麼看都看不懂的意思。

    女孩大概也知道他沒那個意思,簽完名之後就忿忿地走人,臨走之一則還留下一句:「我等一下就去堵蔡睿喬,他應該會喜歡我這一型的。」

    不!他喜歡他這一型的。均劭差一點就直接把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看著女孩遠去的背影,他只能搖頭苦笑?畢竟球迷百百種,總是有各種不同的類型,他也只能認了,如果不理會球迷還會被說太-,他承受不起這樣的標籤。

    「你在看她嗎?」睿喬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十站在他身後冷冷地問。

    均劭心裡暗自慶幸睿喬在他身後,剛剛那個女球迷絕對不會找到他,他沒有感受到睿喬口氣中的不高興,只是轉身對著他說:「她說你一定會喜歡她那一型的,還好你在這裡,被她找到你應該會被煩到受不了。」

    「我不會讓她們有任何機會。」他對球迷自始至終都是那一張撲克臉,從沒給過什麼好臉色,當然也不會有人說他-或什麼的,可是均劭跟他不一樣,他是笑臉迎人的類型,對誰都一樣微笑,反而因此讓更多女球迷對他存有遐想。

    「也是,你那麼酷誰敢靠近?算了,不要再想了,趕快去練球。」均劭說完就拉著睿喬往練習場走,沒發現睿喬的臉色始終沒好過。

    不安的情緒是從一點一點的累積開始,睿喬知道他對球迷們好,可是看在他眼裡總是特別難以忍受,而均劭從來都沒有發現這一點,他只能把這樣的情緒壓下來、放在自己的心底,獨自承受這樣患得患失的情緒。

    每次下雨前後,草地上都會有一種氣味,站在球場上會被那種味道包圍,尤其是在投手丘上聞得更清楚,有點像是草的味道,記得好幾次冒雨練球,他身上的汗水混著濕透的球衣,還有草混著雨水的味道,讓他難以忘懷。

    睿喬躺在床上發呆,靠著均劭的枕頭聞味道,感覺腦海裡有一種熟悉的激盪。有些味道像是毒藥,一碰就難以擺脫記憶的枷鎖,不管隔了多久,只要一聞到熟悉的味道,記憶的寶盒就會再度開啟。

    在均劭的身邊,在他的床上他的被子他的枕頭他的衣服他的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香氣,那是一種烙印在腦子裡面的獨特氣味,他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這種味道他會記得一輩子。

    剛洗完澡的均劭從浴室裡面走出來,看見他在床上發呆,也跟著躺到他旁邊的位置。

    有些味道一旦在記憶裡面生根,就一輩子都忘不掉,像是小時候被灌藥水的味道、吃牛奶糖那種甜甜的香味,還有過年時廚房裡面年菜混著線香的味道……他在均劭的頸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一種清爽的香氣,他說是什麼海洋味道的洗髮乳,被他洗起來卻變成一種溫柔的香味,他倒覺得有點像是淚水的味道。

    他的味道,溫柔得讓人想流淚。

    均劭問他:「幫我掏耳朵?」

    睿喬坐起身,讓均劭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拿起床頭的掏耳器幫他掏耳朵。

    靜謐的空間裡,無言的溫柔在空氣中流轉,均劭的側臉貼在睿喬的腿上輕輕說:「報紙講成那樣,你都不想澄清嗎?」

    睿喬專注地清理著均劭的耳窩,淡然回應:「我不想解釋那麼多,沒有就是沒有,我自己問心無愧為什麼還要去解釋?硬要澄清什麼,只會讓人家覺得我愈描愈黑。」

    「可是有些話你一定要自己說清楚,不然別人根本不知道。」

    「我沒有做錯事,那些都是別人講的,我為什麼要跟著他們一起上媒體?我討厭那些眼睛跟鏡頭,我的舞台只有球場,其它的我根本不想管。」

    「你真的毫不在意那些人說的嗎?不要騙我。」

    睿喬停下手邊的動作,把掏耳器往床頭上一丟,雙手抱胸看著自己腿上的均劭:「我不想在意他們說什麼,可是他們已經影響到我的生活跟心情。」

    均劭從他腿上爬起來,坐在床上跟他面對面:「你在意報紙上的胡言亂語,既然這樣你就澄清,表明自己的態度,不要什麼都不說,然後自以為所有人都會瞭解你!」

    很多次,均劭都被睿喬的態度惹毛,他總是覺得清者自清,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可是他不說,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這樣曖昧不明的態度只會讓事情更嚴重。這一次,廣森鷹抓准了他不會主動澄清的態度,在媒體上放話,讓球隊還有許多支持他們的球迷不安,他還是不想出面。

    「你想要我出面澄清就講清楚,我會去做。」

    「我希望是你自己知道問題在哪裡,而不是我叫你去你才去!」

    兩人的態度都很強硬,眼對著眼,誰都不認為自己有錯,睿喬咬著牙不肯低頭,他覺得自己很委屈,他不知道均劭到底不滿些什麼。他要他澄清,他就會去做;他要怎樣,他就願意配合啊!為什麼他被媒體錯誤報導受氣了以後,均劭也認為他有不對的地方?

    均劭深深吸了一口氣,別過頭去不想看睿喬滿是委屈的眼神十丟下一句:「你不知道我氣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可是你也沒有告訴我。」

    「我氣你什麼事都不說,自己受委屈了也不反抗,可是……」均劭頓了一下,回頭看著他:「我更害怕你什麼都不說,這是不是代表如果哪一天我們被家人、被外界發現了關係,你還是這樣什麼都不說?我氣你這樣的個性,總是把事情往自己肚子裡吞,你自以為是的想法別人根本不懂,我怎麼知道你對我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你沒說過,我怎麼能肯定?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根本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我所看見的、相處在一起的蔡睿喬,陌生得讓我害怕。」

    睿喬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這樣,他不說,因為他早已經習慣了沉默;他不想解釋太多,因為他的解釋往往對事情沒有幫助,久了他也不想多說,他已經忘記了該怎樣為自己辯解,就像現在,他不會對均劭說他愛他愛到怕自己多說了什麼會讓他生氣,所以什麼都不敢說,可是沉默的自己還是惹他生氣了。

    睿喬抿著唇,別過頭去不讓均劭看見他發紅的眼眶,啞聲說著:「我知道我被動,可是你也從來沒有對我說清楚。」

    太多的委屈,只化成這短短的兩句話,心酸的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均劭轉身走出他的房間,臨去之前留下一句:「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門關起來之後,睿喬用力地捶著床發洩,咬著唇死命不讓自己掉眼淚。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因為自己太悶、太不懂得表達心情,均劭跟自己不一樣,他天生就是那麼耀眼俊秀,他是那麼好的一個男孩子,他值得「正常」的女孩子陪他一起生活在陽光下。如果讓其它人發現他們兩人在一起,會毀了他的未來,同性戀三個字太沉重,他自己背就夠了!或許他們真的從來沒有認識過對方,只是依照自己想像的樣子去相處,他什麼都不曉得,什麼都亂了!

    他好難過,全身上下都悶得快要爆炸,好痛好痛!心臟糾痛到沒有辦法呼吸,他好愛他,怎麼辦?可是他走了,「冷靜」是該要冷靜多久?他的雙手扭著床單,任由均劭的味道佔據了他的身體、他的呼吸,讓淚水的味道麻痺身心。痛到了極點就會麻木,是不是非要這樣彼此傷害才能證明彼此相愛?被均劭的話傷害了,那一瞬間他也懷疑起自己到底有沒有認識過他?為什麼他的眼神可以那麼冷酷殘忍?就算彼此陌生也會被深深地傷害嗎?他不懂愛情,卻在這一-那發現愛情竟然是這麼殘酷的東西。

    隔壁房間的均劭也沒好過到哪裡去,一樣悶。

    「愛你愈久我愈被動……是你讓我的心慢慢退縮退到你看不見的角落……是你讓我的心失去自由卻再也沒有勇氣放縱,沒有勇氣放縱……」均劭在自己的房間輕輕哼著歌,突然覺得自己很心酸,哼著哼著眼淚差一點就掉下來。

    靠!媽的!他不過就是要一個確切的名份而已嘛!他真的很怕有一天他們兩人被公開,睿喬像這樣什麼都不說,其它人幫他否認,他就默默接受了,那他會難過死!他有勇氣面對一切,可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堅持未免太薄弱,他只是要睿喬的一句話,只要他說愛他,他可以為他生為他死,就算為他去練投蹲捕他都無所謂,可是他什麼都不說,他會感覺自己像笨蛋一樣一頭熱。

    「該死!都是廣森鷹跟陳群恩!」捨不得罵睿喬龜毛,他只好遷怒別人。

    均劭自己也清楚兩人的個性本來就不同,問題早就存在很久,這次的事件只是個引爆點,他們遲早要面對。或許……他們兩人都太倔強了,嘴巴也很硬,抵死都不說一句「我愛你」,直到現在問題爆出來,兩人才發現什麼都做了卻沒有一句確切的承諾,只能隔著牆壁猜測對方現在在想什麼。

    「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繼續哼著梁靜茹的「勇氣」,均劭很想直接衝過去問隔壁的龜毛喬,他到底有沒有愛他愛到足夠面對這個社會的眼光?如果沒有這樣的決心,他的愛情就沒有意義。

    隔著一堵牆,均劭跟睿喬兩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間沉默了一會兒十然後同時抬頭對著牆壁低聲說了一句--「我愛你。」,可是誰都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隔著一堵牆的「我愛你」已經失去意義,他們只是在各自的房間裡自言自語。

    「小蔡,你是怎樣?怎麼眼睛腫得跟麵包一樣?還有血絲,哇靠!還滿像草莓果醬麵包的。」睿喬一踏進去練習場,阿浪就忍不住大聲嚷嚷。

    「沒事。」睿喬悶悶的,逕自把東西放在椅子上準備練球。

    「吵架了喔?」勇仔在旁邊修指甲,閒閒地說著風涼話。不要怪他沒血沒淚沒同情心,因為他剛剛差點被均劭的球打到,均劭今天也一樣火大,雙眼佈滿血絲。

    「吵架喔?啊就大聲譙一譙,互罵個十分鐘就沒事了!」心直口快的蝙蝠很直接地反應出自己的想法,卻沒想到事情如果那麼簡單就不會天天有社會新聞報導有人吵架互砍。

    「我去練球。」睿喬不想再多說什麼,自己走到練習場上開始跑步熱身,他在練習場的操場上跑步,而均劭在操場中央的草地上練球,兩人誰也沒看誰。

    場邊的隊友看他們兩人的樣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吵架了!一旁的小明在筆記本上迅速畫下一隻怒氣衝天的猴子跟一個生氣的小男孩,兩人背對背,誰也不理誰,一旁散落幾顆被怒火烤焦的棒球。

    睿喬跑了操場十圈以後,開始練投,愈練手勁愈強,也不管自己到--投了幾球,就是一直投,站在場邊的他眼前只剩下手中的球,他用力地丟,豁出全身的力量投注在球上,所謂的投手就是把靈魂與力量都灌輸在球上,掌握球的速度與方向,以球為名的鬥魂就是他唯一的信念。

    真的那麼專注在球上嗎?他眼底的悲傷說明了他的心情很混亂,即使控球很好、球速很驚人,他仍是憑著本能在投球,他根本不曉得自己的身體在做什麼,只是靠著反射性動作在投球。

    直到場邊的投手教練發現不對勁,走過來看著他,睿喬就這樣毫無預警地蹲在場邊,低著頭不說話,教練轉頭問陪他練球的練習生:「他投了幾球?」

    「兩百八十七球。」顫抖的聲音說出驚人的答案。

    蹲在場邊的睿喬筋疲力盡,汗水不停滴在沙上上,他的聲音沙啞無力,輕輕地呢喃:「我的肩膀很酸痛。」

    倔強的投手從不喊苦,可是連他自己都說出自己有問題時,代表問題已經很大條!投手教練當機立斷,對著休息室喊:「醫生!擔架給我駛過來!」

    均劭比隊醫還要更快地衝了過來,蹲在睿喬身邊問:「怎麼了?」

    一臉痛苦的睿喬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讓隊醫扶著上車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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