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蔭 第六章
    藍天高高,白雲飄飄,滿天的烏黑一掃而空,透出些許的陽光來,是個走出戶外踏青的好日子。

    仰首望天,幾隻鳥兒啾啾飛過,張紹廷側過臉去,看向身旁的姑娘,眼兒汪汪、鼻兒紅紅,令他不禁好氣又好笑的問道:「好多了嗎?」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蘇蓉蓉努努有些酸楚的鼻頭,眼圈兒紅紅,白皙的面容仍是有著未干的淚漬。

    「張大哥,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騙你的。」她羞愧的垂下頭,縱使大哭了一場,糊里糊塗說了些蠢話,心頭的煩悶頓時一掃而空,可只要想到方才就偎在他的懷裡,心底卻又升起一道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覺。

    眨眨眼兒,小覷了眼身旁的男人,不意和他正巧四目交接,向來抿直的薄唇上見微微揚起,劃出一抹完美的弧線,這讓她看了是徹底地傻了眼,胸口發顫,一顆心突突地跳著、跳著,像是要跳出胸膛般。

    啊,她要暈了、暈了……

    拿手撐著腦袋瓜子,她趕忙扶住一旁的老榕樹,將暈淘淘的身子靠了上去。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瞧她小臉發紅,莫非是被天日給熱著了?仰首望了望天際,他不著痕跡地移動了身形,替她掩去了些許的陽光。

    「沒事沒事,我好得很。」總不能說是因為看他的笑瞧到傻眼,腦袋發暈吧!?才一抬眼,蘇蓉蓉就被頂上的黑影給嚇了一大跳。

    他是什麼時候靠近她的啊?還有還有,他是怎麼會來這兒?

    疑問就如氣泡般啵啵冒出,她噘起小嘴,欲開口發問,忽聞一道濃郁熟悉的香氣襲來,急急地竄上鼻間,熏得她頭昏腦脹、兩眼發花。

    這樣的香濃,濃到幾里外的狗兒貓兒都能熏得逃之夭夭的氣味,怕是除了她那最親愛的娘親外,別無他人吧,

    瞥了眼,只見跟前的俏臉一陣青一陣白,現會兒柔嫩的臉上卻意透著幾分薄暈,小嘴微張,呆呆地望向他身後。

    「怎麼了?」難道他身後長了對翅膀不成,教她驚異成這副模樣。

    「張大哥……你、你沒聞到麼?」眸底的訝異凝聚起來,她再努力的給他嗅嗅聞聞,啊啊……好濃好香,怎麼可能會聞不到?

    「什麼味?」

    「香味,很濃很濃,濃到會令人發暈,連貓狗都能嗆死的香味!」再吸一口,這一回她說得很睹定。

    皺皺眉,他也學她努力深吸一口氣,再瞧了瞧四周,忽見他倆正站在茅廁前的大榕樹下,眉間的皺痕霎時積得更深了。

    「究竟你聞到了什麼?」皺著一張臉,他僅聞得茅廁傳來的屎臭味,想悄悄掩鼻的手卻忽然被她給用力扯下。

    「不要遮啦!張大哥,你再仔細聞聞,一種很香很濃的脂粉味,就像整罐胭脂灌入鼻子一樣。」為了證明自個兒沒聞錯,蘇蓉蓉還捻起她的衣袖湊近他的鼻前道:「有沒有?就是這種脂粉味,不過還要濃上好幾百倍。」

    鳳眼微瞇,張紹廷笑看了她一 眼,倒也依言將身子湊近她,笑答:「我聞到了。」不過那是她的脂粉香和一股屬於女兒家的淡淡香氣。

    「瞧,我就想我沒聞錯,果真……」一回首,她倏地住了嘴,水靈靈的眸子眨巴眨巴地瞅著眼前不到半尺的俊顏。

    張大哥是生得好看沒錯,有如潘安、宋玉再世,粉白如玉的臉龐合著一雙魅惑的鳳眸,眼稍微微上挑,堅挺的鼻樑勾勒出美好的曲線,別於女子的陰柔更具一股男子特有的粗獷。

    她活了十多年,瞧過的男人不在少數,可就屬張大哥最好看。

    雖是如此,但……是她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他越湊越近,就連吐出的鼻息都噴到她的臉上去了。

    再使力地眨眨眼,眼前的俊容依舊,笑顏燦燦,低頭一瞧……呃,她怎麼變成在他懷裡了,單手還扶在腰間,毫不費吹灰之力的只憑一隻手支撐著她。

    老天爺,這模樣不就等同於被他擁在懷裡嗎?

    蘇蓉蓉睜睜地瞧著那雙極為好看的鳳眼,還來不及害躁,就被遠處傳來幾不可聞的呼喊聲給嚇得手忙腳亂,張紹廷感到她的身子突地僵硬起來,並未漏看那眸底的驚慌,也就跟著回過頭去。

    豈料,他一回首,懷中的人兒竟像火燒屁股似地一溜煙衝到後方的茅廁裡,木門一關,連點聲息都沒有。

    「蓉兒?」挑起一邊的眉,他走近敲門。

    「噓……張大哥,你小聲點兒哪,我……我內急啦!待會兒要是阿娘來了,拜託你什麼也別說,勞煩你擋擋了。」隔著門板,蘇蓉蓉手捏鼻子怪腔怪調地說道,張口吸氣,一股惡臭忽地充塞整個口鼻,眸子不由自主地往下瞄去。

    呃,她的繫帶好似沾黏到了什麼,不會是茅廁裡最多的某種東西吧?

    「喝!」顫著手往上一舉,果不其然,腰間裡落的襟帶沾上了某樣惡臭難當的玩意兒,驚得她差點兒大喊出聲。

    一聽見裡頭傳出——的聲響,張紹廷忙上前,叩門輕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肚子還疼得厲害—咕嚕咕嚕地直打滾,怕是要待上好一會兒,所、所以……」嗚嗚……她說不下去了,能不能別問啦!看著右手邊的絲帶,蘇蓉蓉簡直是欲哭無淚,出不得茅廁,又得忍著一身髒。

    「……我明白。」一個大男人守在茅廁外也是挺不雅的。張紹廷淡淡地瞧了緊閉的門板一眼,慢慢踱到一旁的大樹下準備乘涼。

    「唉呀,這不是張大爺嗎?咱們尋您可尋得緊呀!」

    忽然遠處一道紅艷的身影朝他匆匆走來,蘇媚娘揮著手絹,嘴裡還不停喳呼,朝四周看了看,濃妝艷抹的面容浮上一抹尷尬的神色,原本還拿著揮甩的手絹立刻掩鼻,笑問:「嗯,張大爺您怎會在……這兒?」

    「不好意思,方才肚子有些疼,一時內急就匆匆來這兒了。」看了眼關上的茅廁,唇角掠起一絲笑意。

    「喔,是這樣啊,這也沒什麼,人有三急嘛!只是這兒的茅廁又髒又小,不好委屈張大爺您,日後若有需要,儘管同丫頭姑娘們說,內閣裡有間大的,讓她們來替您引路就好了。」蘇媚娘一副很能體會似地呵呵笑著,視線不意瞥向那緊閉的茅廁,疑惑緩緩浮上眸子。

    「不知嬤嬤有什麼事?」身形一閃,張紹廷巧妙地遮掩住她懷疑的目光,傾身笑問。

    「哎,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咱們的蘇姑娘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張大爺您,我這做嬤嬤的也只好頂著一身老骨頭來尋張大爺您呀!」

    「蘇蓉蓉?」眉微挑,唇邊溢出一抹淡不見影的興味。

    「是呀,就是咱們花蔭合裡的頭牌姑娘蘇蓉蓉,也是蘇州城中數一數二的,不是媚娘我老王賣瓜,舉凡琴棋書畫,她不僅通,又精,說是十八般武藝樣樣行倒也不誇大,哪家的姑娘能有像蓉蓉這般花兒似的傾國佳人?可不是尋常人能見著她的呢!」提起自家女兒,蘇媚娘的眸子頓時亮了起來,滔滔不絕地說起她的好處,將人捧得半天高,十足地引以為傲。

    這廂說得口沫橫飛,盡心盡力、卯足全勁,那廂的正牌蘇蓉蓉可是聽了冷汗直流,直在心底默念阿彌陀佛,乞求阿娘別再亂說一通,胡天蓋地了。

    「如此佳人,倒真要會上一會。」眼中的笑意益深,他只覺這事越發有趣了。若躲在身後茅廁內的蘇蓉蓉是真,那她嘴裡的蓉蓉又會是誰?

    嗯,這一點倒真令人值得玩味。

    「是呀……」奇怪,她怎麼覺得那笑容有些怪異?蘇媚娘拿著手絹擦去額上冒出的汗珠,往上一 瞧,暗忖可能是日頭太刺眼灼人了吧!

    「張大爺,現日頭就大,怪熱的,咱們快進去裡邊涼快,蘇姑娘還在等著您呢!」

    抿直的薄唇猶嗤笑意,張紹廷僅是輕輕點了個頭,跟隨她離開,不忘回首瞧了一眼,唇邊的笑容從未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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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兒啾啾,明明就不是什麼艷陽天,且適才剛落了雨,氣溫合該是涼爽適怡,可日頭卻是毒得嚇人,週遭更是悶熱的緊。

    「咿呀」一聲,蘇蓉蓉首先探出小臉來,一 雙眼珠轉呀轉,見沒人,這才大方地從茅廁出來。

    小臉微揚,大力深吸一口氣,清新的氣息在體內流篡,不再是那惡臭難聞的屎臭味,蘇蓉蓉頓覺自己活了過來,鬆了鬆脖梗,活絡四肢……

    驀地,似是想起了什麼,臉兒爆紅,直紅到耳根去,她羞得幾乎想挖個洞將自個兒給埋起來。

    慘慘慘,阿娘一席自吹自擂的話,教她以後怎麼見張大哥呀?

    這下子,可真鬧出個大笑話來了。蘇蓉蓉懊惱地咬著手指,壓根忘了自己才剛從茅廁出來。

    這下子,可真鬧出個大笑話來了。蘇蓉蓉懊惱地咬著手指,垂首走路,一個沒注意偏和從另一方兜來的丫頭撞個正著。

    「對不住。」抬起眼來,紫鵑訝異地瞪大了眼瞅著跟前的主子,那吃驚的表情彷彿活見鬼似的,「小姐,你怎麼還在這兒呀?,兩眼還腫腫的……小姐你哭過了!誰?是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方才風大,眼裡進了沙子扎得疼,吹吹就沒事了。」蘇蓉蓉有些心虛大打哈哈,裝作一副若無其事地問道:「紫鵑,你又怎會在這兒?」

    「咦?小姐你不是在房裡嗎?」手裡的茶點還是小姐親口要她來拿取的,怎麼現會兒倒反問起她來了。

    「 在房裡?」指了指自己,見紫鵑點頭如搗蒜,看模樣不像是在捉弄人,一時間,蘇蓉蓉也是糊塗了。

    思索了會兒,她倏地想起了適才蘇媚娘同張紹廷說的話,腦中頓時浮出-張極為相似的面孔。

    莫非房裡的人是……喜喜!

    糟!雙腿一拔,她直直往閣內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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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真是像哪!

    一舉手一投足都和她極為相似,可仔細瞧來,跟前「她」是高了些,嗓子沉了些……瞇眼細瞧,喉間還有個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隆起上下滑動。目不轉睛地瞪著眼前的麗人,張紹廷不禁綻出有趣的笑。

    「張、張大爺……」刻意裝出嬌膩的甜嗓,嗲到連自個兒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蘇喜喜全身一襲紫衫粉紗,扭腰擺臀地走了過去,攬帕朝他面前一甩,掩嘴嬌笑道:「什麼事這麼好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妨說出來也讓奴家聽聽嘛!」

    「沒什麼,只是覺得蘇姑娘和在下的一位朋友生得極為相似,就連名字也是一模一樣哪。」看了他一眼,張紹廷笑問:「蘇姑娘,你說這奇也不奇?」

    「唉呀,當真有這種奇事?」他仍是故作妖嬌地歪著頭。

    「聽嬤嬤說,蘇姑娘乃是蘇州城中也是花蔭閣最為頂尖的姑娘,如今瞧來,當真不負盛名,可……在下有個疑問,就怕唐突了。」

    「張大爺有話但說便是。」

    「這花蔭間裡,究竟有幾位蘇蓉蓉?-啜口茶,他瞥眼道:「碰巧的是,在下之前所言的故友也叫蘇蓉蓉,她人正好也在花蔭閣。」

    「張大哥?」

    聞言一愣,會這麼叫他的只有蓉兒,怎麼他也……

    原來如此。蘇喜喜一見他臉上的表情,隨即挺直身子,伸手拆下簪得滿頭的髮釵,呼了口氣,嘻嘻地笑問:「想必您就是阿姊口中常叨念著的、張大哥。吧!?」

    張紹廷但笑不語。

    「你喜歡我阿姊?」雙眼微瞇,蘇喜喜曖昧一笑。

    「這……」剛毅的臉龐浮起一抹淡淡的薄暈,張紹廷緊皺著眉,心忖不知好不好直言說出口。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還需要想嗎?」蘇喜喜嘴裡咕噥,聲音大小恰好能讓他聽見。當然,這也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我是喜歡蓉兒,不過……」

    「怕阿姊不喜歡你?」蘇喜喜興奮地急忙搶白。

    見他點頭,蘇喜喜唇角上彎,突然回身一轉,湊近張紹廷的身旁,愛嬌地歪歪頭,索性將整個身子攀到他的身上去。

    「你——」

    「噓……安靜點兒,馬上就有好戲可看了。」紅唇靠向他的耳旁,蘇喜喜刻意壓低聲音,用著只有他倆才聽得見的聲調,順勢眨了下眼,送上一記秋波,在外人瞧來那景況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蘇、喜、喜——」

    「碰」的一聲巨響,木門直直被人踹開,迎面走來的正是蘇蓉蓉。

    只見她哭花了一張臉,柳眉倒豎,用一雙似要噴火的眸子怒瞪著那張和她一模一樣地臉蛋,目光游移,最後定在身旁的男人,梨花帶淚地瞅著那雙深邃的瞳眸。

    「阿姊,你可回來啦!」涼涼地揮手招呼,蘇喜喜朝她擠眉弄眼,一臉促狹。

    「你、你給我下來!」

    他笑瞇瞇地瞅著滿臉通紅的蘇蓉蓉,又拿指在臉上畫起圈圈來,羞得她更是無地自容,恨不得衝上前去賞他個爆栗。

    「蘇喜喜!」可惡!礙於傾心之人在旁,多少也要留點顏面,縱使氣得牙癢癢的,她也只有絞著手指洩憤的份。

    「唉呀,阿姊是咱們花蔭閣裡的招牌河東獅,張大哥,你可多擔待羅!」挖挖耳朵,他朝兩人吐了吐舌頭,便逃命似地往外跑去。

    「臭喜喜,你還說!」不好追打,蘇蓉蓉只氣呼呼地插腰跺地,怕他誤會,立刻轉身解釋:「張大哥,你別聽阿弟在那兒胡說,他就是這樣,像只潑猴子,就會尋人開心而已。」

    鳳眼微瞇,他看向她氣呼呼、猶帶淚痕的臉龐,抿直的薄唇不覺染上一些許的笑意。

    「他胡說,可我卻不是在胡說。」

    一聽這話,蘇蓉蓉趕忙回身,對上他帶笑的眸子,溫溫、淡淡地,似水一般溫和,卻又承載著滿心的柔情,那雙總是清澄的瞳眸竟隱隱約約流轉著不掩的情意。

    「張、張大哥……」

    她的話未完,張紹廷立刻將話頭給接了過去。

    「蓉兒,方纔所言,想必你已聽得清楚明白,我也僅問一句話,你喜歡我嗎?」

    「……喜歡。」想起心裡頭始終揮不去的疙瘩,她趕忙抬頭,「但咱們……」

    說話的同時,薄涼的唇瓣輕輕地擦過她的唇,大手一伸,怔愣的當口人已安安穩穩地倚躺在他的懷中。

    「沒有但是,只要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那就足夠了。」

    低沉的嗓音自頭頂襲來,還不及回神,他又俯頭截住她的唇,徹底地封住那櫻桃小口,一切情意盡在不言中。

    這突來的意外之舉,著實教人震驚,蘇蓉蓉簡直傻了眼,只有任他親吻。

    怦怦怦,心跳如鼓,渾身發顫,連她自個兒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了,她只覺臉兒發燙到直要冒火,口舌間全是他的氣味。

    他對她,真是有情吧……

    眸中清楚地映出那張俊逸的臉龐,鼻間滿是不同於女兒家的男子麝香,清清淡淡的,還摻著些許的書卷味。

    迷迷糊糊地閉上眼,她索性沉醉下去,唇舌熱燙不已,腦子根本沒法想太多,一些心裡話和滿腹的疑問全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約末一盞茶之久,張紹廷這才甘願離開她的唇,鳳眼微瞇,仔細瞧著懷中茫然不知的人兒,又忍不住朝那略微紅腫的唇瓣蜻蜓點水似地吻了下。

    「蓉兒,我相心你應該也知道,有些事,我並沒和你說個明白。」目光抖然沉了下來,張紹廷對上她清澄的目光,不由得長歎了口氣,坦然承認道:「那程子,不曾想過自個兒竟無可自拔地走上這一段,更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你,很多事情,說開了,對誰都沒好處。」而他,更不想因此連累到她。

    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蘇蓉蓉點頭,不回話,僅是默默地想著。

    初時,她只當他是位遠方來的商賈,自京城來做買賣的,每日清早的豆腐腦兒成了他倆的緣份。

    如今,她仍是不曉得他確實的身份為何,只知是個官。

    縱然他瞞了她一些事,也沒什麼大不了,要論過錯,她更是有錯在先,不但撒謊誆人,還想趁機開脫,比起他坦蕩的行事,該慚愧的應是她自個兒才對。想到此,蘇蓉蓉不禁暗笑在心,憶起之前將謊話說得恁真,他倒還真信了。

    每人心底多少都有個秘密,他不說,興許有他的考量所在,難保是個說不出口的苦衷,既然不便明白相告,她又何必苦苦相逼,就如同那會子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原因。

    只要那情意,是真真切切的……

    如此,她也不想再多去探究什麼了。

    想通了,也就豁然開朗起來。蘇蓉蓉依舊低垂著臉,胸口卻是溢滿快樂,一點都沒有責怪的意思。

    「這話說不說,一切全憑你的良心。雖然咱們相識時間不長,或許這麼說有些大言不慚,讓張大哥你聽了,興許覺得好笑……可、可我真要將我心裡的意思說個明白,只要是張大哥說的話,絕不是假,一旦說出口,即是真話。」她沒敢抬眼,怕他誤會,便又細聲做了解釋:「所、所以……說不說並不重要,等你想通了,時機到了,再同我說清楚也不遲……對我而言,只要你對我的心意,是真的就好。」說到了後,幾乎沒了聲音。

    剛聽前頭兩句,尤其是提到了「良心」二字,張紹廷很是自責,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愧歉之意,可待聽到最後幾句,彷彿撥雲見日般,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底激發。

    瞅著她極為真誠的眸子,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

    一句話未完,忽聽得門外傳來清楚的碎裂聲,接著伴隨女子的尖叫,張紹廷連忙起身,神色為之一凜,立刻走至緊閉的門前,附耳上去,卻聽得外頭不小的喧鬧吵雜,似有大事發生。

    緊皺起眉,他回首瞧了眼滿面擔憂的蘇蓉蓉,連忙開門走了出去。

    定睛一看,卻見門前的地上正躺著一個身穿深藍綴金襖子的男人,面目朝下,背後插著一把短匕,長廊的另側只有個丫頭渾身顫抖地癱在那兒,淚水爬滿了稚氣的臉蛋,嚇的不知所措。

    「發生什麼事了……喝——」尾隨而來的蘇蓉蓉一見這景況,不禁倒抽了口氣,趕忙拿手搗住小嘴,這才沒讓自個兒尖叫出聲。

    「別看。」張紹廷將她拉至身後,接而上前彎身伸手去探男人的頸脈,並無跳動的跡象,顯然是沒法兒了。

    「他……他死了嗎?」

    「看來已回天乏術了。」微歎了口氣,他無奈地瞟了眼底下的男屍,似乎已認出死者的身份來,眸底閃過一絲難以辨明的意思。

    轉臉過來,他果斷地下了命令:「蓉兒,你快差人去巡撫衙門報案,並吩咐下去,在官府的人未到之前,這兒的人個個都要留下,誰都不得離開。」

    見事態嚴重,蘇蓉蓉不及多想,答應了聲,匆匆忙忙地依言辦正事去了。

    張紹廷默默地瞧著地上的屍體,眉間越積越深,那扭曲掙扎不願閉目的面容似乎透出死者的不甘和冤枉,令人看了,唯有歎息。

    這件事,只怕是越來越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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