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篇 第九章
    開封府內,展昭和公孫策聽完包拯的分析,一時無語。

    良久,展昭才道:「大人,燕王如果在十年前便安排好這個計策,這次出征,可能步步都會按燕王的意圖進展。」

    「大人,聖上怎麼就派了燕王前去?」公孫策實在忍不住抱怨。

    包拯歎了口氣,「此計滴水不漏,聖上年輕,並不知十年前的事;諸位大人十有八九認為燕王的才幹足當此任。寧穆稍一推波助瀾,人人贊同,聖上也無法拂逆眾意啊……」

    知道燕王厲害,但是直到現在才真正領略到他厲害在什麼地方。

    「倘若燕王建立了海外基地,下一步他就可以放膽圖謀,進可攻,退可守,狡兔三窟,要對付豈不更困難?」展昭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包拯苦笑道:「海盜猖獗,斷海運,減稅收,你我怎能阻止燕王圍剿海盜?唯今之計,只有助燕王剿海盜的同時,盡力分化他在海上的實力。」

    公孫策忽道:「如果能找出燕王勾結海盜的證據就好了。」

    包拯一怔,公孫策立知自己說錯了話。

    展昭舒眉而笑,「大人,先生,我正在想這件事呢。過兩天聖旨一下,我就可以入燕王府,時間一長,總會有些蛛絲馬跡會落在我眼中。」

    「不可莽撞,待我查清楚再說。」包拯急忙喝止。

    燕王控制著夜殺,殺手眾多,僅憑展昭一人,武功再高,本領再大,也敵不過那許多人。

    展昭口中答應,心下早已盤算起來。

    「哦,下雨了……」包拯走到窗前,但見細雨如煙,交織成薄紗,隨風輕送入窗,涼涼地拂過臉龐。

    一種迷茫的悲涼在包拯眉間凝聚。

    「大人……」展昭從未見過包拯有這樣的神情,一時驚住了。

    剛毅肅穆,鐵面無私,不管遇到任何事都絕不退縮的包青天……

    「我老了,或許心腸也不同從前了……」包拯扶著窗台,神色變得柔和,「這些年官場風波經歷得太多,生離死別我已不能等閒視之。你們能平平安安渡過一生,是我最大的心願。展昭,你懂得一個父親期盼兒女平安的心情嗎?」

    為什麼眼前會模糊?展昭努力想看清楚包拯的身影,可是眼中一層朦朧的水汽聚結成形,跌落衣襟……

    ******************************

    春光明媚,春水盈盈,碧草如絲,鏡湖邊垂柳纖細柔嫩,風過枝隨,輕點水面,一圈圈漣漪便悠悠盪開。

    小土灶躥起紅紅的火焰,舔著灶上的小鍋。鍋裡「噗噗」翻滾著清粥,散出陣陣香味。

    白帝坐在旁邊,一手拿著本書,一手用木勺無意識地攪著粥鍋。白虎興奮地來回亂走,不時伸頸長嘯,顯得急不可待。

    「你安靜一會兒行不行?展昭答應兩天來看你一次,不會失約的……」

    白帝話還沒說完,白虎已蹦跳著向正走來的展昭奔去。一下子將他撲倒在草地上,又是拱又是揉又是打滾,鬧作一團。

    展昭實在吃不消白虎的熱情,「喂喂,我快給你壓死啦……」

    白帝回頭看看這一人一虎的親熱勁兒,笑了笑,繼續看書。

    不知何時,展昭也坐到了湖邊,拔了一根青草纏在手上,眺望著清澈的鏡湖。白虎趴在他腳邊,下頦枕在他腿上,舒服得直呼嚕。

    這裡留下了他和白玉堂太多的過往和回憶,細細品味,心中真是又甜又苦。

    「哎呀,燒好了……」白帝忙端下小鍋,盛了一碗粥,遞給展昭。

    「你怎麼不在廚房裡燒?」輕輕吹著碗裡騰騰的熱氣,不覺想起了白玉堂的翡翠蓮子羹。

    「外面就不怕失火燒你的廚房了。」白帝自己也盛了一碗,嘗了一口,不濃不稀,煮得正到好處。

    展昭喝了幾口,「咦,你幾天就燒得很好了,看來是學廚藝的天才啊,還想學做什麼菜?」

    「我怕碰那些油鹽醬醋,這輩子只打算學會煮粥便滿意了。」

    「不要偷懶嘛……」

    白帝搖搖手指,「說什麼都不管用,我決不會再嘗試做飯了。」

    白虎伸鼻子嗅了嗅小鍋,不感興趣地掉過頭。

    「好像白虎瘦了點……」展昭摸摸白虎的肚皮。

    「它每天只吃一點牛肉,不瘦才叫怪事,都是酒席吃刁了它的胃口。」

    春風習習,展昭仰身躺在草地上,天空淡得近似透明,一縷流雲若有若無地點綴,陽光柔和似夢,耳畔風吟如歌。

    慢慢閉上眼睛,心中深刻的傷再次隱隱作痛。

    玉堂,你怎麼樣了?

    「江湖傳言,白玉堂心灰意冷之下,出海漂流去了……」白帝的語氣平淡如風。

    展昭身子一僵,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最近一段時間可能比較忙,沒空來看白虎了……」

    白虎一聽,嗚嗚地叫著,頭挨到展昭臉上蹭了又蹭,琥珀色的眼睛竟有水光轉動,弄得展昭都心酸起來。

    「好了好了,白虎,別這樣,我不能讓你去啊。乖乖聽話,有空我帶好吃的給你,行了吧?」

    白帝望著他清俊的面容,心底似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觸動,許久許久,只說了一句:「小心保重。」

    知道你去的是龍潭虎穴,我怎能放心讓你一個人去?不管多艱難,我都會陪你走到底,以知己和大哥的身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調入燕王麾下聽用,欽此,謝恩……」

    宣旨的聲音猶在耳邊,人卻已坐在燕王府的花廳裡,等待燕王的接見。展昭只覺恍如一夢,周圍每一個人都沈在夢中無法醒來。

    春日午後,暖風熏然,使人倦怠慵懶。花廳空寂,小院幽深,走廊花架上纏滿了紫薇籐,青枝綠葉,依依動人。

    「岸遠沙平,日斜歸路晚霞明。孔雀自憐金翠尾,臨水,認得行人驚不起……」

    誰在彈琴淺唱?悠遠如在天邊,繚繞又似眼前,彷彿心中一根弦輕輕拔響,久已忘卻的某種情景朦朧閃過腦際……

    「小昭乖,這是你娘最喜歡的歌……你要學會唱,以後見了你娘好唱給她聽……」

    「我學會了:岸遠沙平,日斜歸路晚霞明,孔雀自憐金翠尾……孔雀是什麼啊……」

    「是一種很好看的鳥兒,尾巴像一把大扇子,明天就帶你去御苑看……」

    展昭極力搜尋,那斷續的回憶恰如吉光片羽,稍縱即逝,無處尋覓。

    腳步聲踏破了春日的寧靜。

    「展護衛,久違了……」燕王負手含笑,緩緩走來,一襲灰衫,意態悠閒。

    一瞬間,展昭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這聲音,這舉動,這銳利精亮的目光,閃電一般與記憶中的某一點重合在一起……

    「怎麼,不認識本王了?還是本王有什麼地方令展護衛覺得不妥?」燕王料他想起了一點點過去的事。

    「啊,請恕展昭失禮……」急忙欲行禮,早被燕王伸手托住。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束。」

    展昭心神恍惚,一時竟沒聽清燕王說的話。

    家人送上茶和細點果子,展昭一見又怔住了,細點是玫瑰糕,杏仁酥,果子是蜜汁山楂和炒松子。

    「五天後便鬚髮兵東海,倉促之中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這一點小玩意嘗嘗吧。」

    這都是他孩提時代愛吃的點心,長大後,他也沒有刻意去吃過,只是偶爾在記憶中迴旋一下……

    為何燕王知道自己的口味?

    感覺走進了兒時的舊夢無法自拔,玫瑰糕仍舊那麼香甜可口,杏仁酥清香鬆脆,時光好像從來沒有流逝過,改變的是自己還是世界?

    「請問王爺,展昭具體負責何事?」掙扎著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心境一下子清明起來,眼前的一代梟雄絕不是可以輕易對付得了,如果被他抓住了弱點,滿盤皆會輸。

    燕王見他的目光由茫然至清晰再到機敏,不覺微微一笑。不愧是我燕王教過的人,這麼快就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開始反擊了。

    「原本聖上是讓展護衛負責本王的安全,不過,展護衛石嶺關一戰指揮若定,頗有大將之才,本王打算命你出海領兵,為剿匪先鋒,如何?」

    展昭不卑不亢,「但憑王爺調遣,展昭遵命就是。」

    「好,包大人這次以龍圖閣直學士的身份任隨軍監察使,你們開封府的人又可重聚了。」

    一聽到包拯的名字,展昭溫潤如玉的黑眸登時為之一亮,那光彩分明是對父輩的一種敬愛。

    燕王心下不快,居然翻騰起幾分酸意,這光彩原本應該因自己而閃亮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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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湖氣喘吁吁地衝進寒聲居,「主人,玄武宮急報。」

    白帝接過紙片一掃,「又是陷空島的盧方?」

    「盧方這次想在航海途中假作失事,製造一場海難。乘船的人可是冥教的天王夜羅,此人精通航海,哪有可能騙得過他?」

    「那條船上有玄武宮的人?」

    「是啊,事關重大,他們急報過來請示,是按盧方的計劃進行,還是乾脆破壞?」

    白帝暗自沈思,盧方行事一向謹慎沈穩,與夜羅等又無恩怨,出這個計策不像他的作風,這到底為什麼?

    心念一閃,盧方選的出事地點距離龍眠島只有十多里,而龍眠島是白玉堂現在所居之處,這兩者莫非有聯繫?

    金風等人也圍攏過來,紛紛猜測,怎麼也想不明白。

    白帝找出月明所畫的海形圖,單查海水流向。當地海流四季不定,春季太陽初暖,海面水熱,此時島嶼尚未吸收太陽熱量,島四周海水較冷,便會吸引熱水向島嶼流動過來。又因春季乍暖還寒,水流變化非常劇烈,流向不定,便是精於航海的老手也無法判定水流的去向。

    白玉堂與展昭斷情絕義……獨居龍眠島……水流……海難……夜羅……

    白帝倏地明白了,這條計策如此不顧一切,直如博命,不是盧方所出,而是白玉堂計劃的!

    「好個白玉堂,也只有你能想出這種主意,膽大妄為之至,成敗只在一舉,痛快痛快!碧湖,吩咐下去,一切照盧方的要求行事,不得有任何差錯。哈哈哈……」大笑而去。

    碧湖莫名其妙,對著海形圖愣了半天,「你們明白了嗎?」

    梅洛、金風等面面相覷,各自搖頭。

    鐵心歎道:「這就是我們和主人的差距了……」

    開封府已經交結給歐陽修,包拯除了公孫策誰也沒帶,開封府自是哭聲一片,但是命令如此,誰都違抗不得,只有灑淚而別。

    身為領兵出征的將領,展昭奉命先行住入燕王府,辦理調兵組結事務。他雖不曾領過兵,但是曾深得范仲淹教誨,在開封幾年也看過禁軍操演,加上他心思細密,隨時學習,居然兵帶得有模有樣,令一眾朝臣大為訝異,先前對燕王任命展昭為將不滿的龐太師等人俱都噤口不言了。

    明天就要出發了,展昭操演完歸來,正在屋裡收拾,一張紙片飄進了窗。

    一把接住紙片,急躍出門,卻空無一人,低頭一看,紙上四個字:「候君後門。」字跡甚是娟秀。

    奇怪,燕王府誰會給自己傳遞字條?

    眼睛一亮,忙奔到王府後門。

    此刻已是黃昏,後門空疏無人,前方一片桃花林,灼灼芳華,笑對春風。

    「月明……」

    纖細-娜的身影從桃花林中走出,站在一棵桃花樹下,花顏玉貌相映,丰韻嫣然,明絕倫。

    「你怎麼猜到是我?」

    展昭笑著走近,「燕王府除了你,我好像不認得第二個姑娘。」

    月明歎道:「你不認為我在燕王府很奇怪嗎?」

    「我只知道你救過我的命,絕對是展昭的朋友就夠了。」展昭忽然深深一揖,「上次相救之恩,我還未謝你呢。」

    月明手忙腳亂,「你不怪我不辭而別就好,快不要再說謝了,我受不起。」

    此時日影西斜,低掛山頭樹梢,淡紅的光暈飄忽不定,返照回桃花林。宿鳥歸飛連翩,炊煙漸起,遠山近水都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青煙。

    平時忙碌,少有時間和心情看風景,這一刻卻不禁為之沈醉。 「明天大軍誓師出發,我也會跟著一起去東海,到時你可別吃驚。」 月明調皮地一笑。

    「那怎麼行?行軍打仗太辛苦,你一個女孩兒家,還是別去了。」

    「我是玄武宮的滄海,掌管天下海運,怎能不去?」

    展昭恍然,「這麼說,你是水軍的軍師?看來我要拜你為師學海戰了。」

    「誰敢收大名鼎鼎的展護衛當徒弟啊,我可不想折壽……」

    輕顰淺笑,心底卻是一聲歎息。一身戎裝的展昭英姿颯爽,風采出眾,那沈靜溫雅的臉龐仍舊堅毅不屈,只在凝思的時候,眸光才偶爾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淒苦。

    想起那藍白身影在雪原上相互扶持、同生共死的情形,再看這一刻的形單影隻,月明的心不覺隱隱作痛。

    為了今天,他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

    「我約你出來,是想告訴你,燕王倚仗五方帝和冥教的幫助,這些年勢力發展很快,已經根深蒂固。你和包大人的心情我明白,但是其中錯綜複雜,不是一時能理清的。我答應了哥哥,一定會盡力幫你,可是你也要小心提防一個叫青帝楓林的人……」

    當然知道月明所說的哥哥是指白帝,心中五味摻雜,「我會留意的,但青帝是五方帝的人,你還是不要問了……」

    月明淡淡地笑了,「我和你都已牽進來,問與不問,沒有太大的分別。你不願哥哥再為你奔波,哥哥卻不能不管我,朝廷的爭鬥和五方帝的爭鬥從來就不曾停過,你我全是棋子而已。」

    展昭咀嚼月明話中含義,竟是一種無能為力,細細思來,似乎也沒說錯。

    沈默良久,「這世上終歸有正義和真理要堅持下去……」

    月明凝視著展昭堅定的眼睛,低聲道:「我希望你和燕王相處三個月後還能說這句話……」

    風過樹搖,展昭一驚,縱身欲追,月明忙拉住了他,氣惱萬分,「出來!」

    一個黑衣人慢慢從林中探頭探腦走出,絕美的臉上一付小心翼翼的模樣。

    黑帝!

    尷尬地笑笑,「滄海,我是路過,路過……」

    展昭的眼神立刻轉為冰冷,好似一把利劍,精電般對黑帝上下打量,嚇得黑帝像過街老鼠一樣縮在月明身後。

    自從到了東京,黑帝幾次想見展昭,都沒敢露面,星河送去的禮物全分派給了別人,酒席便宜了白虎,知道他氣還沒消,哪敢造次?眼看明天展昭就走了,又瞅著月明在,終於忍不住出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月明,我有事,先走了……」他就要控制不住拔劍了。

    「啊,小昭昭,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月明狠狠踢了黑帝一腳,「你閉嘴!」

    「小昭昭還生氣啊……」

    月明簡直不知怎麼說才好,得知了黑帝做的混帳事,真真驚得魂飛天外,死一個都是一起死,這個哥哥人情世故一竅不通,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大白癡,大白癡……」

    一隻全身火紅的鳥兒尖叫著撲到黑帝頭上抓了一把,又飛上天空。

    「朱雀?」月明吃了一驚,「糟糕,那只火狐狸……」

    黑帝立刻咬牙切齒地跳了起來,運足十成功力,一掌擊向桃花林。

    「轟」的一聲響,青枝紛斷,花葉亂折,「哎喲」慘叫聲中,一條紅色的身影從林中飛出,摔在展昭腳前。

    月明忍無可忍,吼道:「玄冰,你被人家捉弄得還不夠嗎?沒本事就別逞強!」

    「我要殺了這條火狐狸……」黑帝怒氣衝天,疾向倒在地上的紅衣人衝來。

    「救命啊……」紅衣人大叫,一把抱住了展昭的腿。

    展昭低頭一看,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粉面朱唇,俊俏可喜,眉角眼梢說不出的靈動秀巧。

    「小哥哥,救救我,要殺人了……」少年漂亮的大眼睛一轉,頓時便眼淚汪汪,好不可憐。

    「是嗎?」展昭笑了笑,突然手腕一翻,一招「喜鵲探梅」,已擒住了少年的脈門,「天下有一邊往別人衣服裡塞蠍子,一邊叫救命的嗎?」

    剛想將那少年拎起,猛然旁邊有人劈手搶過這少年,「呼」的手一揚,少年已結結實實摔上了牆,「咕!」再跌落地上。

    朱雀嚇得一溜煙飛得無影無蹤。

    「哥……」月明高興極了,搶過來拉住了白帝的手。

    黑帝怒道:「這狐狸歸我收拾,你憑什麼插手?」

    白帝微微一笑,「你最好仔細查查,看身上給人家塞了多少毒物。」一腳將展昭丟在地上的蠍子踩了個稀爛。

    黑帝立時變了臉色,忙不迭全身亂摸,哇哇大叫聲中,蜈蚣、蜘蛛、蠍子、大螞蟻一隻隻扔了出來。

    紅衣少年爬起身,直向白帝撲來,「皓錚,人家想死你了,你怎麼能對我這樣無情啊……」

    白帝眉毛都不掀一下,手一甩,少年二度摔上了牆。

    「阿炎,你敢靠近一步,我會讓你三個月爬不起身!」

    白帝說得十分輕鬆,少年臉已拉得老長。

    忽然,那少年暴跳如雷,手一指,「我對你一片癡心,你卻背著我在外面另找小情人,就這個展昭是不是?我非殺了他不可!」

    月明見展昭皺起了眉頭,「撲哧」一笑,「赤帝陛下,用不著再演了,你那花心大名誰人不知啊,見一個追一個,恨不得天下人都愛你一個才滿意。」

    赤帝理直氣壯,「我是愛許多人,可是最愛的,就只有皓錚……」又向白帝靠了過去,「你好狠的心啊,一點都不憐惜我,皓錚……」

    白帝冷笑,「你那情蠱就剩下一對了,我看應該叫它斷子絕孫比較好。」

    赤帝一嚇,當真停下了腳步。他曾經養過十對情蠱,每次想放在白帝身上都失敗了,死得只有一對,多養幾對再考慮投放吧。

    「哥,你怎麼來了?」

    「哼,還不是這只火狐狸,偷偷摸摸一溜到東京,我就知道他沒好事。」

    月明看了展昭一眼,「哥,你是擔心……玄冰吧?」

    黑帝冷笑,「擔心我?省省吧,擔心一隻貓才是真的。」

    白帝只當沒看見黑帝,轉頭對著赤帝,目光冷厲如劍,「阿炎,你在五方帝中胡鬧也就算了,如果鬧到外面去,休怪我以金龍令執行門規。」

    赤帝知道白帝向來說到做到,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臉,臉上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鎮定和狡黠,輕輕一笑,神態竟然極為優雅,「放心,我只對你有興趣,別人我阿炎還沒放在眼裡。這一次可是大美人楓林請我來東京,你不覺得應該收買一下我的消息嗎?」

    「有消息你只管賣給楓林,那個大美人你已經追求很久了,不正好有機會討好她嗎?」

    展昭從來沒聽過白帝說過這樣譏諷的話語,既覺意外,又覺好笑,直是忍俊不禁。

    「楓林聰明外露,喜歡出風頭,哪及你遠見卓識,深藏不露?」赤帝瞥了一眼黑帝,拖長了聲音,「十年前我就服了你,偏有人花了十年時間才明白這一點,你說他是聰明還是笨?」

    黑帝大怒,「死狐狸,你敢罵我?」他常吃這狡猾狐狸的虧,怨氣可積大了。

    「不敢,我說的是楓林。怎麼,你覺得自己和楓林一樣笨?」赤帝氣定神閒。

    白帝懶得理會赤帝耍猴的老把戲,以讚賞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展昭,「你一身戎裝倒更英武了……」

    展昭臉一紅,「別取笑我了,我是外行領兵,處處提心吊膽的……」

    「海上的事月明比較熟,你們倆互相多學學吧。明天我也要走了,不能送你們,所以今天過來道個別。」

    月明默默點頭,眼圈已經紅了。

    展昭只說了一句,「放心,我會照顧月明的。」

    黑帝正在和赤帝鬥口,聽了展昭的話忙伸過頭叫道:「滄海和小昭昭都由我來照顧好了……」

    「你?」赤帝撫掌大笑,「少闖些禍讓月明少操心就是你照顧人了……」

    黑帝惱羞成怒,「滾開,我家裡的事你管得著嗎?」

    「別理他們,回去吧,我走了……」白帝強壓下心酸和不捨,一把揪住赤帝便走。

    世間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

    不敢回頭,只怕再捨不下那兩個世上最親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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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十里長亭,旗旛翻飛,三軍整列,誓師出征。

    仁宗親率文武百官,前來餞行。此行包拯、陳賢任正副監察使,寧穆、展昭為正副將,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的奧妙。

    「祝王叔旗開得勝,朕在朝廷上靜待佳音。」仁宗親滿大杯,遞給燕王。

    「臣定不辜負聖上期望。」燕王一飲而盡。

    一個盛氣中微露不安,一個恭謹中隱含傲然,一派和睦下儘是暗潮洶湧。

    燕王翻身上馬,馬鞭一揮,氣壯山河,「出發!」

    遠處,一行人遙遙眺望,三軍一動,白帝便勒轉馬頭,「我們走吧。」

    漫漫前路,未可知的命運在等待他們。

    江南煙雨紛如絲,草色山光弄柔姿。

    浙江七里古鎮在杏花春雨中靜默,青石道被雨水沖洗得乾乾淨淨,泛起漉漉的水光。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街道盡頭,撐著一把青布油傘,緩緩走來。衣袂輕揚,瀟灑飄逸,恍如神仙中人。

    每一道接觸這白衣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住,移轉不開。

    白衣人在兵器鋪前停下了,抬頭望著門楣匾額上的「冶塵」二字,唇邊泛起了笑意。

    只要是江湖中人,無人不知江南鑄劍大師冶塵的大名,他鑄造的兵器,幾乎都是江湖人夢寐以求的利器。尤其是劍,足可追步上古名劍,江湖人求一而不可得。自冶塵成名以來,只鑄過兩把劍,全部被藏入了皇宮。

    「有緣不鑄劍,無緣不鑄刀。」這是冶塵的常掛在口邊的兩句話,意思是有緣人可以替他鑄兵器,但是別想鑄劍;無緣人連最常用的刀也別想求鑄。

    踏進門,廳堂裡靜悄悄的,一個精幹瘦小的老頭兒猴在太師椅上,正查看一把新鑄的峨嵋刺,頭也不抬,「本月概不鑄造,別家鑄去吧。」

    「除了冶塵大師,沒有人可以鑄我要的劍。」

    老頭兒聞聲抬頭,肆無忌憚地看看白衣人,「說說看,你要鑄什麼劍?」

    「瀟灑出塵,清靈如水,一把俗世中沒有的靈劍。」

    老頭兒呵呵笑道:「世人求劍,不是切金斷玉,就是削鐵如泥。你求靈劍,倒是第一個,合我老頭子的胃口。可惜啊,你來遲一步,能鑄靈劍的神鐵我鑄了別的兵器,沒有好鐵,哪有好劍?你還是別家求鑄去。」

    白衣人輕歎一聲,「大師,世有知音,然後才有好劍。好劍易得,知音難覓。在下久聞大師藏有一塊看家的玄鐵,便是用來鑄絕世好劍的……」

    冶塵一拍大腿,「好小子,是個識劍的人,就衝你這幾句話,老頭子也應替你鑄劍,只是那塊玄鐵我已用掉了。你要是有心,便等老頭子三年,必替你鑄這把世間靈劍。」

    「三年?大師,我只能等三天啊……」白衣人目光轉向門外飄著無邊細雨的寂靜天空,依稀有幾分落寞,「英雄無劍,何以成事?」

    冶塵不由自主跟著點頭,忽覺不對,又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沒鐵鑄什麼劍?走吧走吧,莫在我這裡惹麻煩。」跳起身拽著白衣人就向外轟。

    白衣人笑了,「大師,你是怕一不留神讓我說動了心?」

    冶塵給他說穿了心事,苦著臉道:「老頭子一生只求鑄三把好劍,你小子偏勾起了我的心願,我老人家已經七十歲了,要是能鑄還不趕快鑄,等著入土替閻王爺鑄啊……」一邊說一邊使勁兒往外推人。

    「冶塵,替他鑄劍!」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白衣人吃了一驚,失聲道:「白帝!」

    白帝從容而出,「你要的這把靈劍冶塵很久之前就想鑄了,一直未找到有緣人而已,想不到這個有緣人就是你,白玉堂!」

    白玉堂怔了怔,「這算是他鄉遇故知了嗎?」忽然一拳擊向白帝面門。

    白帝舉手一擋,「這算是你招呼老朋友的方式嗎?」

    兩人同時大笑,輕輕一抱,心中俱是一陣溫暖。

    雖然此刻他們思念的是同一個人,卻絲毫不影響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

    冶塵愁眉苦臉,「主人,玄鐵已鑄了您的玄鐵鏈,要找也不是這一時三刻的事啊……」

    白玉堂頓時明白,白帝的玄鐵鏈失落在遼營,到冶塵這兒是來重鑄的。

    西方白虎屬金,乃是萬金之祖,早該想到冶塵神奇無雙的鑄劍之技是傳自白帝宮。

    「玄鐵鏈隨時可鑄,但是鑄一把靈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白帝揮手阻止了冶塵,「這樣吧,玄鐵鏈大部分改用精鐵,摻少量玄鐵,節省下來的玄鐵足可用來鑄劍。三天時間的確太短,人手不夠,現招也來不及了。銀銅鐵三人全部上,金風不在,他的缺由我來補。」

    「主人……」

    「白帝……」

    「有說話的功夫不如準備鑄劍的一切事宜吧。」白帝轉身便走向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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