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奴記 第八章
    趙承陽停住步伐,表情頓時凍結。

    「我本來不想介人這事,但見阿滿似乎對二哥有助益,所以還是多嘴了。」趙堇菱看著綠意盎然的菜園,心中不知怎地覺得踏實了起來。

    趙承陽仍處於震驚中,他喜歡阿滿,這怎麼可能?!他皺一下眉頭,走出廚房,進入廳堂,就見阿滿蹲在前院的水缸前洗臉。

    他喜歡她?!

    太荒謬了,他搖搖頭,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阿滿將水潑在臉上,用力地搓洗臉上的泥土,在碰到傷口時,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好痛!」那個沒心沒肝的壞蛋,竟然在她臉上抹泥!「我非放巴豆讓他瀉肚子不可……不好,還是放砒霜好,算是為人間除害。」她義憤填膺地說。

    她又潑了幾次水,這才拿出手巾拭臉,當她起身準備回屋時,卻見他像鬼魅一樣地杵在身後,她下意識地尖叫出聲。

    他瞥她一眼:「想毒死我?」

    她假笑兩聲,有些心虛,但隨即為自己壯膽,她為什麼要怕他?

    「怕死的話就別吃。」她瞪他,「或許我會摻些泥巴在你的菜裡。」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而後專注地凝視她平凡的臉。

    阿滿被瞧得不自在,冒火道:「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看你有沒有變得漂亮一點。」他抬起她的下巴,左右轉動,不是有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嗎?他倒要印證一下。

    「喂——」阿滿打他的手,臉上不覺泛起紅暈。他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竟說要看她是不是變漂亮了,這怎麼可能?他明明說她是醜八怪,方纔還拿泥土抹她,結果現在卻要來瞧她有沒有變漂亮,他以為濕泥巴是敷臉聖品嗎?

    「還是一樣。」他皺眉。

    「當然一樣。」她瞪他。

    他撫摸她粉紅的雙頰,感覺還不錯,挺嫩的。對於女人,他向來不注意,也從未想要進一步接觸,因為他討厭碰人,更討厭人家碰到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在大發牢騷,落葉灰塵掃得滿天飛,當她後退差點撞上他時,他便自然伸手推她,其實他並不是針對她,若當初換了其他女人,他照樣會這麼做。

    覺得她不同是在她膽敢拿石子丟他時,因為他沒料到她竟敢反抗他,府裡的奴僕向來恭敬從命,她是第一個敢如此膽大妄為的人,後來知道她衝動的性子後,他就想到一個利用她出府的辦法,只是他也沒料到她竟會惹出這麼多事,她闖禍的本事真的無人能及。

    原以為至少要花上半旬才會達到自己,結果不到十日,他們兩個已被踢出府,她還真是……該怎麼說呢?具有一流的破壞能力。

    「你捏夠了沒?」她推他的手,她的臉很痛。

    趙承陽注視著她,還是不明白他怎麼會喜歡她。他搖搖頭,得到了最後結論——他根本沒喜歡上她,這就是答案。

    *  *  *

    趙堇菱坐在院子裡,手拿針線,細心地縫著荷包;阿娥則蹲在不遠處洗衣服,這幾日是堇美一生中難得享受到的平靜生活。

    她不想在這兒白吃白住,因此繡了些荷包托隔壁的王大娘拿到市場裡去賣,幾天下來,賺了些小錢。數目雖不大,但她很高興能靠著自己賺些錢,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住在這兒,她希望以後能自給自足,雖說日子並不富裕,但心裡卻是踏實的,她喜歡這樣的生活,真的喜歡。

    偶爾古常順會偷溜回來,告訴他們府裡的情形。奶奶因為承陽和她失蹤的事打擊太大,似乎身體微恙,但幸好無大礙。對於趕承陽出府的事,奶奶並未收回成命,所以爹和三娘只能偷偷地派人打聽,古常順覺得再過不久,這兒恐怕便不安全了。

    近日,他們找尋的重點全放在承陽的朋友身上,似乎認定他會去投靠他們。若沒有收穫,應該就會把箭頭轉到阿滿身上,查出她住在哪兒,而古常順自然會是被提問的對象。

    對於此,趙承陽並不心急,也無逃走的打算,他似乎胸有成竹,就算被找到,他也能全身而退,趙堇菱有些納悶,不知道他為何能如此肯定。

    其實,她一直對承陽有些疑惑,自他離府至今,他就在這兒白吃白喝,看不出對以後的日子有任何打算或計劃,實在有些不合理,難道他真打算賴在這兒?這不像承陽的個性,她想不通地搖搖頭。

    至於她的失蹤,在府裡也掀起了一場暴風雨,不過,大夥兒似乎沒將她和承陽聯想在一起,還以為她是帶著阿娥單獨出走,所以找她更無頭緒。古常順還提及彭仕溪也在派人找她,趙堇菱搖搖頭,不懂他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小姐,外頭太陽大,還是進屋子去吧!」阿娥己洗好衣物,正要曬在竹竿上,一不小心,衣服掉了下來,她驚呼一聲,連忙撿起。

    「阿娥,怎麼了?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趙堇菱問道,從早上開始,她就怪怪的。

    「沒……沒事,小姐還是進屋吧!」她的神色透著一絲緊張。

    「我不熱。」趙堇菱說道。她坐在屋簷下,並不覺得悶熱。

    「二少爺回來啦!」阿娥瞧見趙承陽自外頭走進院子,神色顯得有些慌張。

    趙堇菱停下手邊的動作,見到趙承陽鎖著眉頭走進來,今天一早他說有事要出去,並沒有交代去哪,她也沒多問。

    「有什麼不對嗎?」趙堇菱問道。

    「沒有。」趙承陽敷衍地進了屋子。

    趙堇菱放下手邊的針線活兒,轉頭瞧見他往回房而去,該是去找阿滿吧!這些天他們兩個還是老樣子,鬥個不停,阿滿也常被他氣得牙癢癢的,不過偶爾她會瞧見二哥著有所思地看著阿滿,眉頭緊緊地皺著。她不知道他到底想通了沒,不過他會花心思在阿滿身上也算是好現象吧!

    自阿滿出現後,似乎改變承陽頗多,他的生活態度不再這樣漫不經心、可有可無,而且愈來愈像個「人」,不再只有冷漠或憤世嫉俗,至少他發脾氣和大笑的比例愈來愈高。她覺得這是好的改變,只是她不知道他們兩人有無未來可言,若是阿滿最終進了趙府,也不見得就是好的,因為那兒並不適合她,她不會快樂的,一大堆的規矩會將她退瘋的……

    趙承陽一踏進廚房,就瞧見阿滿正忙碌地擀著面皮,他靜靜地走到她身後。

    「你在做什麼?」

    如預期般地,她尖叫一聲,轉身瞪著他:「你幹嗎老愛嚇人?」

    「那你為什麼老是被嚇到?」他冷哼一聲。

    「你……這種事哪有習慣的!」她朝他大叫。

    他抬手彈一下她的鼻子,她痛呼一聲:「你怎麼回事?」她怒氣沖沖地推他。

    他又彈一下她的鼻子:「有麵粉。」

    「喂——」她以袖子拭去鼻子上的粉末,「用說的就行了,我自己會擦。」

    他扣住她的下巴,上下左右轉動著,一臉嚴肅。阿滿對他皺眉,已經習慣他這幾日異常的舉動,她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愈來愈怪。

    「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她問。

    「你看來看去還是沒變。」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

    「我本來就長這樣,怎麼變?」她拍開他的手,「莫名其妙。」她不理他,繼續擀餃子皮。

    他生氣地板過她的身子:「我話還沒說完。」

    她火道:「你到底要說什麼?」她雙手叉腰。

    他看了她半晌,就在她快要失去耐性時,他突然道:「我要走了。」

    她愣了一下:「走?去哪兒?回趙府嗎?哈,我就知道你這個大少爺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才出來沒幾天,便挨不住了,對不對?」

    「不知道就少說話。」他拉一下她的辮子。

    「喂——」

    「我要離開杭州。」

    她的叫聲被他的話嚇得猛然煞住:「什麼?」她聽錯了嗎?

    「我說我要離開杭州。」他盯著她,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為什麼?」她擠出三個字,一臉錯愕,心底莫名地酸了起來。

    「因為我想離開這裡。」他聳聳肩。

    「為什麼?這兒有什麼不好?就算離家出走,也不用走這麼遠。」她不懂他在想什麼,「你到底要去哪?」

    「廣州。」

    「廣州?」她叫嚷,「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

    「工作。」見她一臉焦急,他莫名地高興了起來。

    「你在廣州有工作?」她狐疑地看著他,「你人在這兒,怎麼會有工作在廣州?」

    「我寫信去應徵的。」他簡短地回答。

    「你怎麼知道那裡有工作機會?還有,那到底是什麼工作?」她的語氣仍帶著疑惑。

    「在銀行上班,詳細的工作內容要到那兒再談。」其實這分工作是他在大學畢業前教授介紹的,甚至替他寫了推薦信。原本他並無多大的興趣,但這時適逢奶奶逼婚,所以他又重新考慮這件事,最後才下了決心。

    那天一早起來,其實是要去寄信,誰曉得碰上了阿滿,於是就想到利用她從府裡脫身的辦法,因為他知道奶奶和爹娘是絕對不可能答應他到廣州謀職的。

    「所以,你最終是為了這個工作,而不是因為逼婚才離府。」她恍然大悟。

    「兩個因素都有。」

    「你這個壞蛋!」她打他,「原來你早就算好會被逼出府對不對?害我以為是我的錯,還良心不安,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難怪被趕出府時你一點也不意外,你根本不是利用我拖延婚禮,而是利用我來被人趕出府……你這個老好巨猾的黑心大惡魔,你要離府就離府,為什麼這麼麻煩地繞了一大圈?」

    他微笑:「你不笨嘛!還能自己想通這些事。」他扣住她的手,「至於為什麼不乾脆離開?其實我原本是打算這麼做的,簡單又省事,但誰教你那天惹到我,我腦筋一轉,反正等銀行回信也需要一些時間,正好整整你。」

    「你……壞蛋、無賴。」她罵道,「就因為你一時興起,結果害我在趙府的日子這麼難熬——」

    「你錯了。」他打斷她的話,「你應該感激我,若不是遇上我護著你,依你衝動的性子,你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或許早已經不知道冒犯了哪個主子而被打得死去活來。」

    「哼!都是你的話,難不成我還要感謝你嗎?」這人真是自大得無可救藥。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這麼快就脫離苦海。」他挑高眉。

    「哼!」她又哼一聲,瞪他一眼,這個大言不慚的傢伙,「你什麼時候走?」她的心底不知怎地有些煩躁、不開心。

    「你好像巴不得我趕,快離開?」他的話中藏著怒氣,雙手扣緊她的手腕。

    她吃痛一聲:「你做什麼?弄疼我了。」她氣憤得想掙脫他的禁錮,「我又沒有要趕你走,你大可以住到你要離開的那一天。」

    氣死他了!他臭著一張臉,抓起灶台L的麵粉就往她臉上抹。

    「喂——」她打他。

    「喂什麼喂,我沒有名字嗎?」他火大地拉她的辮子。

    她也火了,抓起麵粉就往他身上灑:「就要叫你喂喂喂,怎麼樣?」

    「怎麼樣?你想臉上抹麵糊嗎?」他抓住她。

    阿滿尖叫,拚命打他:「你別在我的臉上亂抹。」上次被他塗泥,昨天則是蛋白,她已經受夠了,他卻好像樂此不疲似的。

    他戳戳她的臉:「我覺得好像每塗完一次,感覺更好。」他捏捏她的臉。

    「你別鬧了,快放開我。」她想掙開雙手,「我還要包餃子。」

    他瞇起雙眼。這個女人,包餃子比他離開還重要嗎?他覺得怒氣在他體內不停地累積。當他今天早上到郵務局領信,知道自己要去廣州時,起初心裡很高興,但不知怎地,想到了阿滿,心裡卻又不痛快起來。

    他特地來告訴她他要離開了,結果她竟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分明是要氣死他。

    「你想嫁給隔壁孫大娘的兒子?」他冷聲道。

    阿滿愣住,怎麼話題轉到這兒?「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喜歡他嗎?」他厲聲道。

    「我是喜歡他,但是這和結婚有什麼關係?大哥還沒成親前,我是不會結婚的。」她說道。

    又是她大哥?!「這關你大哥什麼事?」他火道。

    「我大哥照顧我,撫養我長大,當然跟我有關。」她瞪他,不懂他為何一提到大哥就陰陽怪氣。

    他火氣更大,正想罵人時,卻聽到外頭傳來爭吵聲。

    「怎麼回事?」阿滿看他一眼,「好像是堇菱的聲音,快放開我。」

    趙承陽一鬆手,她立刻跑出去,一衝進廳堂,就瞧見一個滿臉鬍渣子、面容蒼白的男子正拉扯著趙堇菱。

    「喂——你做什麼?放開她。」阿滿奔出來,就往他撞去。

    彭仕溪被她這麼一撞,整個人後退了好幾步,這時,他身邊的兩名家丁立刻上前架住阿滿的手臂。

    「放開我——」阿滿奮力掙扎。

    「放開她。」趙承陽站在廳口,「想死是不是?」他吼道,一臉嚴厲  兩名家丁迅速放開阿滿,彭仕溪震驚地看著趙承陽:「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又怎麼會在這兒?」趙承陽不悅地皺一下眉。

    一旁的趙堇菱轉向阿娥,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不起,小姐,奴婢是想……,」她慌張地解釋,「小姐在這兒吃不好、穿不好,過的是苦日子,奴婢想……姑爺……所以,對不起小姐……」

    今天二少爺難得出門,她心想這是個好時機,便偷溜去通知姑爺,誰曉得僕人說姑爺連日來借酒澆愁,醉得不似事,她沒有辦法,只能留話後便匆匆趕回來,希望姑爺能趕在二少爺回來前帶走小姐,因為她不想洩漏二少爺也藏在這兒的事。畢竟她瞞著小姐去告訴姑爺已經夠良心不安了,她不希望二少爺的行蹤也因她而曝光,但她怎麼會知道姑爺竟醉到現在才來,所以二少爺在這兒的事自然也瞞不住了。

    「你怎麼可以出賣堇菱?!」阿滿義憤填膺地朝阿娥喊。

    「我是為了小姐好,她在這兒過的日子和以前比起來,簡直就是寒酸——」

    「夠了,別再說了。」趙堇菱打斷她的話,隨即語重心長地道,「為什麼你們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我好,卻從來沒問過我真正的想法?而就算我告訴了你們我的想法,你們還是不尊重我,只認定你們自己所想的,到底要我怎麼說、怎麼做,你們才會懂?」

    「小姐……」阿娥見她一臉哀愁,心裡很惶恐,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堇菱,你別這麼說。」彭仕溪衝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你知道嗎?當我得知你失蹤時,我簡直要瘋了,我吃不下飯——」

    「哼!吃不下飯倒喝得下酒。」阿滿插嘴道。他簡直就是渾身酒臭。

    趙承陽伸手將她拉到身邊:「你的話還不是普通的多。」這女人什麼事都想發表高論。

    「堇菱,跟我回去好不好?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彭仕溪痛苦地道。

    「哼!甜言蜜語。」阿滿評論。

    趙承陽拉一下她的辮子:「你夠了沒?」

    「你不覺得嗎?這種話你聽得下去?」她故意做作且深情款款地望著他,「噢,承陽,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趙堇菱被她逗笑,彭仕溪則漲紅臉,惱怒地對趙承陽說道:「把她帶走。」

    趙承陽望著阿滿的目光灼熱,他二話不說,立刻將她拉進廳堂。

    「我不走。」阿滿叫道。她怎麼能留下大哥的心上人和前夫在一起,他是大哥的情敵耶!

    趙承陽將她扯入屋內:「別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不行。」阿滿大叫。萬一堇菱被她前夫的甜言蜜語感動怎麼辦?

    趙承陽抓住她的肩膀,雙瞳深邃而黝黑:「你剛剛叫我什麼?」

    「什麼?」她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他覺得自己的火又冒上來了:「你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喂——」

    阿滿猛然想起,她方才直呼了他的名宇,這一提,她心裡反倒彆扭了起來:「那……那是因為我在學他嘛!這麼噁心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他瞪她:「又不是說給你聽。」

    「我當然知道。難道你不覺得他說的話很肉麻嗎?還有,你別攔著我,我要聽他們講什麼,萬一堇菱一時心軟,跟他回去怎麼辦?」她想推開他出去,但他卻像一座山似的,動也不動。

    「你為什麼在乎這件事?」他狐疑地看著她。

    「我當然在乎,我得幫大哥嘛!」她將臉貼在牆上,可以隱約聽到外面的動靜。

    大哥!又關她大哥什麼事了?他憤怒地瞪著她,正要發火時,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你大哥喜歡堇菱!」他恍然大悟,難怪古常順對堇菱這麼關心,「你要幫他們?」

    「那是當然。」她戒備地瞄他一眼,「你別故意搞破壞。」

    「我才不像你這麼無聊。」他從來不管人家的事,更何況是這種風花雪月的事。

    「我哪裡無聊?誰像你是冷血動物,我可是為了大哥。」她自覺理由非常充分。

    他瞇起雙眼:「我是冷血動物?」

    「沒錯。雖然你覺得你幫過我,可是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的目的,你根本就沒想過我的名節,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孫大娘看我的眼神很怪?我明白她定是誤會你那天說的話了,結果今天我上街買肉的時候,整個市場的人都對我指指點點,說什麼我一個未出嫁的閨女和人不乾不淨。」她知道這話是由孫大娘日中加油添醋後說出來的,「你曉不曉得我這輩子別想嫁出去了?」她嚷道。

    「那些長舌婦說的話有什麼好在意的。」他覺得她小題大作,「他們就是愛嚼舌根,至於不乾不淨……是沒錯。」

    「你胡說什麼?」她氣得打他。

    「你不覺得最近我們兩個老是弄得髒兮兮的?」他挑眉,故意拍拍身上殘留的麵粉,他可是很愛乾淨的。

    「你……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分明故意扭曲她的話,「我是說你毀了我的名節。」她叫道。

    「是嗎?」他見她激動的臉都紅了,覺得很愉快,因為她現在全副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不喜歡她管別人的閒事,也討厭她老提到古常順。

    「你笑什麼?壞了我的名節你很高興嗎?」她的火氣更大了,這人完全沒有反省的能力,竟還有臉笑。

    「怎麼,你急著想嫁人嗎?」他瞄她一眼。

    她漲紅臉:「我不是這個意思,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有錯嗎?」

    他恍然大悟:「我懂了,原來你是要我補償你,對你負責,早說嘛!」他彈一下她的鼻子。

    她又氣又怒,臉孔漲得更紅:「我沒有——」她撲向他,不停地打他,「你臭美、臭美——」

    他忍了一下,可沒多久脾氣也就上來了,她以為他是木頭人沒感覺嗎?

    「你夠了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隱忍道。

    阿滿已完全失去理智:「你渾賬!欺人太甚——」她愈打愈用力。

    「可惡。」他抓住她亂揮的手。

    阿滿氣得滿臉通紅,不停地掙扎:「你這個壞蛋。」她用頭撞他的胸膛。

    趙承陽突然放聲大笑:「怎麼,練鐵頭功嗎?」

    阿滿停下攻勢,又惱又怒,她的額頭好病,而且又沒收到效果,於是決定改變攻擊的方式,他猖狂的笑聲讓她倍覺刺耳,她無法忍受,於是抬腳端上他的小腿腿骨。

    他倒抽一口氣,止住笑聲,阿滿立刻學他仰頭大笑:「哈……哈……」

    這個女人,趙承陽瞇起眼,正準備拉她的辮子讓她住嘴時,腦中不其然地閃過一個更好的辦法,他愉快地勾起嘴角。

    阿滿笑了一會兒,發現他毫無動靜,只得尷尬地停下:「你怎麼回事?」他不是有仇必報的嗎?

    「我在想你可能的反應。」他微笑。

    「什麼反應?」她一頭霧水。

    「想知道?」他挑高眉,眼神狡猾。

    她點頭,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在想你對這個的反應。」

    話畢,他低頭覆上她的唇。

    阿滿瞪大雙眼,與他四目相對,血液頓時倒流。

    趙承陽碰上她的唇後,便立刻抬起頭,微笑道:「原來你是這個反應,不過說真的,沒我想像中的激烈。」

    他又俯身親一下她:「你的嘴唇還滿軟的,只是我的犧牲好像太大了,吻了你這個封建時代的小奴婢,不過呢……」他頓住,輕吮她的唇,「雖然你怎麼看都沒變漂亮,但至少沒有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麼醜了。」

    阿滿因他的吮咬而感到麻癢,這一刺激,她整個人如遭雷殛,她突然大叫:「走開——」她奮力掙扎,雙手急速扯動,想掙脫他的束縛,然後殺了他。

    他搖搖頭:「你的反應果然很慢,不過,現在倒是和我想的一樣激烈。」

    「你怎麼可以吻我?」她喊道。

    「是你說你想知道。」他聳聳肩。

    「你……你……」她的淚水湧了上來,「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他一見她落淚,眉頭不高興地皺了起來:「只不過吻了一下,需要這麼難過嗎?」

    「我不要你親我!」她叫囂。

    「怎麼,會長瘡嗎?」他瞪她,「我親你是看得起你,你以為我沒事喜歡隨便親人嗎?」

    「你……」她痛哭失聲。

    「你到底在哭什麼?」他火道。

    「我不要跟你說話,你走開。」她抽搐道。這人完全沒有反省的能力,她不要跟他浪費口舌。

    他見她這樣,心裡更是不痛快:「你別哭了行不行?」他放開她的雙手。

    她握起雙拳,發洩地捶打他的胸膛。

    「好了,我以後不吻你。」他抬起手,而後僵硬地拍拍她的背。

    她揮開他的手,眼淚仍是不停地流下。

    趙承陽火大地又拍拍她的背,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可是在安慰她耶!

    「走開——」她哭著推他。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難伺候?」他拍得更用力。

    阿滿被他拍得往前傾,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個不停:「你……你要……害死我……」她咳個不停。

    他放輕力道,撫著她的背,心想,這觸感還真不錯,另一隻手也不自覺地環了上來,將她摟進懷中,讓她柔軟的身子熨帖著他……

    *  *  *

    這時,屋外的趙堇菱看著彭仕溪邋遢的外表,搖了搖頭:「你何苦如此?」

    「我……」

    趙堇菱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言:「我們已經說了這麼久,你為什麼還是聽不進去我說的任何話?」

    「因為我不相信你會如此無情。」他抬手掠過自己的一頭亂髮,「你寧願躲在這兒,也不願與我回去,我不能看你過這種苦日子——」

    「我不覺得有任何苦,這幾天是我這一年多來過得最平靜的日子。」她綻出一抹笑容,「吃飽穿暖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我不需要山珍海味、錦衣玉食,那些對我而言不重要,自我嫁入彭家後,一直不快樂……」她歎口氣,到現在她仍不懂自己為何不討婆婆歡心,或許是她太正經、太安靜,不會說話逗婆婆開心吧!不過,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了。「雖然如此,但為了你,我一直逼迫自己去調適,可是……你卻傷了我的心了。」

    「但我是愛你的——」

    「別再說這些空洞的話,它已經不會打動我,而我對你的愛也已逝去,不可能再復燃,就這一次,把我的話聽進去好嗎?不要再來找我,我煩了、倦了,不想再與你糾纏不清,就當我上輩子欠你一段情債,如今已償還,從此各不相干、兩不相欠。」她平靜地說完這段話。

    「不——」他發狂道。她愈冷靜,他就愈害怕,像是……她真的已不再在乎他。「別對我這麼無情。」

    趙堇菱轉向阿娥:「你回府吧!不用再待在我身邊了。」

    「小姐,不要——」她跪了下來,「是奴婢的錯,小姐別趕奴婢走,奴婢以後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以後我想靠自己。」趙堇菱說道。

    「堇菱,你別這樣。」彭仕溪抓住她的手,一臉惶恐,「你跟我回去吧!」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要住在這兒。」她掙脫他的手。

    「你不可能再繼續住在這兒的,我出府的時候,已經派人捎了口信到趙府去,他們不久就會來了,而且,他們也已經答應我帶你回去。」他心一橫,對兩名家丁道,「帶少奶奶回去。」

    「是,少爺。」家丁走上前。

    「你們做什麼?」趙堇菱後退一步,面容冷硬。

    「不許你們對小姐無禮。」阿娥連忙起身擋在小姐身前,當家了推開她時,她叫道,「姑爺別這樣,你知道小姐吃軟不吃硬,有話好好說,傷了小姐怎麼辦?」

    家丁們伸手欲抓住趙堇菱時,忽見她拍下髮髻裡的一支簪子,冷冷地看著彭仕溪。

    「堇美,你別這樣,傷了自己怎麼辦?」他大叫。

    「小姐,別做傻事。」阿娥尖叫道。

    「你們在吵什麼?」阿滿一臉好奇地出現在門口。

    趙承陽則站在她身邊,臉色非常難看,他們這樣鬧哄哄的,一下子就把阿滿的好奇心勾起,結果她推開他跑了出來,而他非常不高興。

    「堇菱,你拿著簪子做什麼?」阿滿說道。

    「沒什麼。」她輕輕地帶過這個話題。

    「承陽,你勸勸她,要她跟我回去。」彭仕溪轉而向他求救。

    趙承陽瞄一眼妹妹:「你的意思呢?」

    「我不會回去的。」她堅決道。

    「你聽到了,還不走?」趙承陽不耐煩地揮手,示意彭仕溪離開。

    「承陽你——」

    「她都說不跟你回去了,沒聽到嗎?」他的聲音冷下來。這些人煩死了。

    阿滿偷笑,對彭仕溪做個鬼臉:「快走快走。」

    「不,我今天無論如何要帶堇菱回去,就算……她會恨我我也不在乎了。」彭仕溪嘶吼道,「我不能失去她。」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趙承陽不屑地道,「你是自作自受,堇菱若肯原諒你,是你走狗屎運;她不原諒你,也是理所當然,你有什麼資格架她回去?更何況,你們已經離婚,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你……」彭仕溪退了一步。

    「說得好、說得好。」阿滿拍拍手,「我告訴你,堇菱不會回去做你的老婆了,她要做我大嫂。」

    彭仕溪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一軟,癱在地上。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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