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奴記 第六章
    趙承陽聽到尖叫聲,轉身的瞬間,就見她整個人仆倒在地,他大吃一驚,連忙踅回。

    「你到底在搞什麼?」他怒道,走到她身邊蹲下扶起她。

    她一抬起臉,便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而她一哭,鼻子裡一股熱液也流了出來。

    趙承陽覺得很噁心,眉頭皺緊,忍不住罵道:「好端端的也能搞成這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生平第一次她不想說話,只想哭,於是,她哭得更大聲,鼻血則直接流進她的嘴巴,一嘗到血腥味,她忍不住地猛咳著。

    「老天!」他快吐了,怎麼這麼噁心,他立刻解開她手上的束縛,然後將腰巾遞給她:「擦一擦。」

    她邊咳邊哭,將腰巾抵在鼻子下:「好痛。」

    趙承陽發現她的額頭和鼻頭都有擦傷,而且額上還腫了一個包。「你跌成這樣當然痛。」她沒有雙手承受撞擊,臉部自然是第一個遭殃。

    「都是你害我的。」她哭喊。

    「我不記得我推了你。」他瞪她,這種事也能賴在他身上?

    「你……你綁我又罵我,我很生氣……」她抽噎道,「我想撞你,結果……」

    「結果就跌倒了。」他替她接話,「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你的愚蠢害死!你是笨蛋嗎?手都被綁在後頭了還想跑。」他罵道。

    「我根本沒有想那麼多。為什麼你那麼壞……老是罵我、欺負我,可是老天爺都不罰你,我……我又沒做錯事,卻老是挨巴掌、跌倒,為什麼倒霉的都是我?」她不平地叫著,「你的嘴巴那麼刻薄、那麼壞,可都沒事,為什麼我才說幾句話,發洩一下,就會倒霉?不公平、不公平……」她便咽地抽泣著。

    他起先是微笑,而後悶笑,最後變成哈哈大笑。

    她惱火地撲上去打他、捶他:「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死命發洩著。

    趙承陽笑聲未歇,第一次笑到肚子疼,聽起來,她還真的是倒霉的可憐蟲。

    「阿滿——」

    她停下手,轉頭望向聲音來源。「大哥——」她欣喜若狂,急忙爬起,奔向他,「大哥——」她衝進古常順的懷裡,淚水湧上眼眶,她好高興見到他,尤其是方才剛受了委屈。

    「你怎麼了?」他拉開她。方纔她朝他跑來時,他就瞧見她臉上的擦傷和鼻血。「是不是他弄的?」古常順望向已站起身的趙承陽,臉上聚集著怒氣,他瞧見妹妹氣憤地打人,自然認定是眼前的男子欺負她。

    他朝趙承陽走去:「你對阿滿做了什麼?」他火道,一手揪住趙承陽的領子。

    「大哥,不是他,是我自己跌倒的。」阿滿急忙拉住哥哥的袍子。雖然她很想兄長替她出口氣,但她實在無法撒謊。

    趙承陽抬手揮開他的手:「聽清楚了沒?」他冷聲道,原來他是阿滿的兄長,果然是一家人,行事都這麼衝動。

    古常順有些尷尬:「抱歉。」他轉向妹妹,「你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他責備道,隨即蹙眉,「跌得還不輕,哥帶你去上藥。」他輕輕拭去她唇邊的血漬。

    「嗯。」她點頭,伸手抓著大哥的手臂,她有好多話要告訴他,「大哥,你怎麼會在這?」

    「我聽小姐說你被老夫人趕出去,所以來看看你有事沒有。」他將她手上的布料捲成細長狀,塞在她的鼻子裡,「你是怎麼回事,走個路也能跌倒。」不待她回答,他又問,「這是什麼?腰巾嗎?」他怪異地看著手上細長的布料。

    「嗯。」她點頭,覺得布料堵在鼻孔裡很不舒服。

    「怎麼拿這個在擦?」古常順怪異地看著妹妹。

    阿滿這才想起趙承陽,她立刻轉向他:「是他給我的。」

    趙承陽一瞧見她塞著鼻孔的腰巾全是斑斑血跡,馬上道:「不用還了。」他瞄一眼阿滿和古常順,心裡不知怎地有些不痛快,「還有,沒時間敷藥了,再不走就別想走了。」

    「怎麼會?難不成老夫人會把我抓去毒打一頓嗎?」她不以為然。

    「奶奶是不會,不過,若是我娘就有可能,她現在或許已經知道我們走了,依她的個性,她會派人來追,要是讓她知道你還在府裡,一定會抓你回去洩憤。我可不管你,我要走了。」他瞥她一眼,轉身離去。

    古常順一聽頓覺不妙,看來這事很嚴重,小妹還是快走得好。「阿滿,你先回去。」他不想妹妹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

    「回家後再好好上藥。」他吩咐道。

    「可是大哥你呢?若是他們知道你跟我是兄妹,說不定會把氣出到你身上。」阿滿一想到這點就覺得不安。

    「不會的,我想他們還不至於這麼不講理,更何況,大哥答應要在這兒做一個月,不能中途離開。」他又不像阿滿是被趕出府的,因此,還是得受制於賣身契約,不能說走就走。

    「可是——」

    「好了,別吵嚷。」他輕敲她的頭,「大哥的話你敢不聽嗎?」

    「好嘛!」她不甘心地噘嘴,「你答應我,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快走吧!好好照顧自己。」他摸摸她的頭。

    阿滿點下頭,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想哭,她揮揮手,這才轉身往前走。

    她走著走著,淚水卻一顆一顆往下落,她拭去淚水,大聲地喘著氣,只覺得不能呼吸。她的鼻子好難受,好像還在流血。

    「怎麼?學梁祝的十八相送嗎?」趙承陽嘲諷道,「還真是依依不捨。」

    阿滿抬頭望著他有些訝異他怎麼沒走遠,依他的速度,早該出了樹林。

    「你在胡說什麼,他是我大哥,什麼梁祝?」她瞪他。

    他冷哼一聲,沒理她,邁步往前走。

    「我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沒有人比得上他。」阿滿驕傲地宣佈。

    「要不要我頒一張獎狀給他?」趙承陽冷眼瞧她。

    「你說話為什麼老愛這樣帶刺?」阿滿憤怒地叫嚷,但因為塞了鼻子,所以顯得不夠氣憤,於是她拉下腰巾,正準備重新說一次時,鼻血又流了出來,她慌張地抹去。

    「我要死了。」她哭泣出聲,瞧見腰巾都快變成血巾了。

    「沒聽說有人流鼻血流死的。」他停下腳步。

    「我可能就是第一個。」她抽噎著,「都是你害我的,我做鬼也不饒你。」

    「做第一個『鼻血鬼』也不錯。」他哈哈大笑。

    她瞪他一眼,轉身背對他,不想再和他說話。這人的心是黑的,她哭著捏緊鼻子,蹲了下來,希望能止住鼻血。

    「還不起來,蹲著做什麼!」照他們這種拖拖拉拉的速度,只怕還沒出府就被追上了。

    他倒不是擔心奶奶改變主意,畢竟是她當著大家的面趕他走,自是不能再收回成命,他怕的是娘跑去找爹,最後他恐怕還未出府,便被抓回到奶奶面前認錯,他可不想功虧一貫。

    「你要走就先走吧!」她無所謂地揮揮手。再走下去,她真的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她想躺下來止住鼻血,可是根本不可能,只好蹲著湊和一下。

    「你留在這兒想找死是不是?」他怒道,她若真的被他娘逮住,不死也會脫層皮。

    「不用你管。」她氣道,淚水又滑下。

    這頑固、不知好歹的女人!趙承陽火大地正打算丟下她時,卻好像聽到雜沓的腳步聲,他頓時明白可能是僕人知道消息而追出來了。

    他二話不說地拉起她,在她還來不及大叫前,已摀住她的嘴巴。

    「別出聲,娘派人追來了。」他皺眉。

    阿滿心中一驚,拉下他的手:「怎麼辦?」

    趙承陽瞧著鼻血沾到自己手上,火道:「噁心死了。」他立刻往她身上擦。

    「喂——」她打他。

    他見她掛著兩條鼻血,差點沒昏倒:「快擦掉。」

    她瞪他:「都是你害我的。」她摀住鼻子。

    「快走!」他快步走出樹林。

    「可是我一走路就會流鼻血。」她難受地說。

    他轉頭瞪她:「實在是會被你氣死!」

    「是你害我的。」她不平地說,「我們先躲起來休息一下。」

    他氣她,更氣自己,想丟下她一個人先走,又無法狠下心,可惡!他竟然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他不發一語,往湖的另一邊走去,阿滿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找了棵大樹躲起來。阿滿坐在地上,頭往後仰,舉起手小心地碰了額頭一下,隨即哀叫一聲。

    「好痛。」她的眼淚掉下來。

    「腫了個包當然痛,誰教你去碰。」他瞄她一眼,她的臉上又是淚又是血的。「你這樣讓我想到一句話。」

    「什麼?」她眨眨噙著淚的雙眸。

    他咧嘴一笑:「血淚交織,用在你身上剛好。」

    她惱火地踢他。這人真沒有一點同情心,就連毒蛇都比他友善。

    他沉下臉:「你再踢,我就把你推出去!」

    「哼。」她轉過頭不理他,手指緊壓著鼻樑。

    趙承陽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樹林裡,他瞧見管家帶著幾十名僕役往後門走去,他攏緊眉頭。這下麻煩了!他思索著該怎麼做,離這裡最近的是二娘的棲鸞居,或許可以先去那兒……雖然他和堇菱的感情並不親,不過她是個聰明人,而且不愛嚼舌根,應該……妥當才是。

    *  *  *

    趙堇菱坐在桌前,手拿剪刀,正專心地修剪剛從花園摘下來的新鮮花朵,她去掉不必要的葉片,而後放入花瓶中。婢女阿娥看了她一眼,有些擔心,自小姐去拂清齋回來後,便一直不發一語,似乎若有所思。

    她瞄一眼門外的花圃,隨便找個話題:「今天倒沒見到那園丁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趙堇菱明白她指的是古常順,但並不搭腔。

    「小姐,你還是離他遠些的好,萬一他有不良企圖,這可怎麼得了?」

    「你為何老把他想得這麼壞?」趙堇菱不悅地蹙起眉心。

    「不是奴婢故意這樣說他,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姐,他每回都只在咱們這附近修剪樹木矮叢,葉子都快被他全剪光了也不見他移到別處去,不出幾日,咱們周圍的植物一定會變成光禿禿的一片了。」阿娥大搖其頭。

    趙堇菱淺笑道:「你說得太誇張了。」

    「一點也不誇張,小姐,昨幾個夫人來時還道:這是怎麼回事?樹上的葉子自個兒會搬家嗎?怎麼全掉光了?」阿娥聲音尖銳地模仿二夫人的話語。

    趙堇菱微笑,將兩株百合放入瓶中,阿娥正欲再說下去,卻瞧見姑爺不知何時已悄悄立在門口,他向她打了個手勢,她立刻會意地點頭。

    「小姐,奴婢去茅廁一會兒。」她說道。

    「嗯。」趙堇菱因為一直低著頭,所以並未察覺異樣。

    阿娥起身,走到門口,與彭仕溪擦身而過,但他並未馬上進屋,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注視趙堇菱。她剪下一小段莖幹,將薔薇放入瓶內,在抬頭的一剎那,瞥見門口似乎仁立了一抹身影,她轉頭,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很好。」他微笑。

    趙堇菱沒有應聲,只是繼續插花,表情一片漠然。

    彭仕溪走進屋,說道:「想不想到園子走走?」

    她仍是一片靜默。

    彭仕溪蹙起眉頭,在瞧見她專心地剪下一片枝葉時,惱火地抓住她的手。

    「別做了。」他拿開她手上的剪刀。

    「放手。」她冷道。

    「別跟我慪氣了,好不好?」他握著她的手.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說放手!」她厲聲道,雙眸一片冷意。

    「好,我放手。」他放柔聲調,不想惹她生氣。

    「請回吧!」她漠然地瞥他一眼,正想握住剪刀,卻讓他扔在地上。

    「別管這些了。」他皺一下眉頭,「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肯原諒我?你說啊!」他的聲音透著激動。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我們已再無可能了。」她堅決得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感情,就請尊重我的決定,」

    「不可能。」他白皙的臉龐因激動而通紅,「我不相信,你只是在說氣話,我就是因為愛你,對你有感情,才更不能放你走。」他氣憤地捶向桌面。

    趙堇菱皺眉,起身離桌:「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你說謊。」他打斷她的話,起身想攬住她,卻讓她早一步退了開去。

    「我沒有說謊。」她冷淡地看他一眼,「早在結婚之初,我就曾向你說過,我是個固執、任性、小心眼的女人,對於感情容不下任何一絲背叛,只盼你想清楚,能真心對待,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那種雅量去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二心。既然你已違背了誓言;就不該再來糾纏不休。」

    「我並沒有二心,我自始至終愛的都是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機會?」他吼道,「我知道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在你眼中難道已如此罪大惡極,你對我的愛這麼輕易就消失了,沒有一絲留下?」他痛苦地注視她,「你真的就這樣判我死刑?」

    趙堇菱轉過身子,淚水湧上眼眶,她深吸口氣:「我真的沒有辦法原諒你,我只要想到你和海棠……我就覺得髒……」

    他被她的話震退了一步。

    「或許你對我的愛沒有深刻到能抗拒另一個女人。」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轉過身,「所以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不……」他搖頭,神情激動,「難道我對你的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嗎?」

    「它曾經是我的全部,但毀了它的也是你,愛情雖然偉大,但它不能拿來當作借口或是萬靈丹,因為你愛我,所以我該原諒你,該感動?這樣不是很可笑嗎?該問的是我還愛你嗎?」她抬頭望著他,「而我的答案是不,不愛,我已經不愛你了。」

    他踉蹌地倒退兩步:「不,我不相信。」

    她歎口氣:「或許你該娶的是能原諒你,給你第二次機會的人,而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告訴過你了,不是嗎?但你執意娶我,卻又背叛我,所以也只能這樣收場。」

    「我不要這樣。」他一個跨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為什麼?為什麼你能這麼輕易地忘記我們之間的感情——」

    「放開我——」她用力推他,「我說放開我——」她憤怒地想掙脫他。

    「我知道你只是生氣。」他俯身親她的額頭,「對不起。」他擁緊她。

    「不要——」她撇開臉,「放開我,別讓我恨你。」她舉手格開他的臉,阻止他進一步的侵犯。

    他似乎失了理智,對她的反抗更加激動,像是要證明她是他的,他拉開她的手,覆上她的唇。趙堇菱無法忍受地轉開臉。

    「住手——」她大叫。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突然一股力量猛地拉開他,彭仕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臉上已重重挨了一拳,整個人撞向桌子。

    「砰」的一聲,他撞倒桌子,隨之而來的是花瓶的破裂聲,彭仕溪整個人跌在傾倒的桌椅上。

    「不許你再碰小姐!」古常順憤怒得全身肌肉都繃緊。他才一回來,就聽見小姐的叫聲,沒想到竟是這可惡的禽獸在欺負小姐。

    他擔憂地轉向趙堇菱:「小姐,你沒事吧?」只見她用力地抹著雙唇,一臉冷意。

    「我不是妓女,彭仕溪。」她的雙眸冷得能讓人結凍,「你我之間恩斷義絕。」

    彭仕溪僵住,隨即大喊:「不——」他倉皇地站起,沒注意到地上的碎片,手掌被劃了一道也渾然未覺。

    「你走。」她冷聲道。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我說走!」她厲聲打斷他的話。

    彭仕溪愣住,見她臉上宛若罩了一層寒霜,他內心一陣驚惶,他要失去她了嗎?不——

    「堇菱我——」

    她背過身去,表明不願再聽他一字一語。

    他慌道:「好,我走,但我真的無意……我只是慌了,怕你真的對我再無愛意,所以我……對不起,我用了最糟的方法來挽回,我……不要因此將我打入死牢,好嗎?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他眼眶含淚,見她沒有反應,只覺槁木死灰,他長歎一聲,歇斯底里地笑著離開,淚水卻滑下了眼角。

    古常順連忙走到趙堇菱身前:「小姐,你沒事吧?」

    她眼眶含淚,顫動地滑下臉頰,只見身形一晃,往旁倒去。

    「小姐——」他驚慌地接住她。

    「我沒事,謝謝你。」她攙著他的手臂,穩住自己。

    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隨即掏出手巾遞給她,她一眼就瞧出那是她的手帕,她抬頭望著他。

    「你一直留著?」她問。

    「嗯。」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哪是仕溪以前送我的。」她搖了搖頭,「不要再留著它了。」

    古常順恍然大悟,這才明瞭她當初為何不要他到湖裡去撿手帕,本以為是她嫌髒不要了,沒想到是另一個原因。

    「如果小姐見了心煩,那我便丟了它,但……」他頓了一下,「感情有這麼容易丟棄嗎』!」

    她圓睜雙眸:「你在試探什麼?」她的語氣有著防備。

    「不,我無意試探什麼,只是想……捨棄一段感情並不容易,遺忘的方法有很多種,小姐不需要用最殘忍的方法,連根拔起雖是快速,但卻也最鮮血淋漓,讓時間慢慢沖淡不好嗎?」他溫柔地看著她,「我不想見小姐這麼痛苦。」

    她震驚地注視他,眼底有著不可置信與被揭穿的心慌,只聽他又道:「若是痛苦,不要壓抑好嗎?」他輕輕以手帕拭去她頰L的淚,「多流幾次淚,傷口便會慢慢癒合,否則它永遠都是傷日,永遠都會痛。」

    她微笑,淚水滑落:「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安慰我的人。」她壓抑下自己的哭意,怕自己會一發不可收拾。自她決定與彭仕溪離婚後,沒有一個人讚成她、支持她、體諒她,更不用提安慰,她得到的只有苛責、怒罵,沒有人關心她也受了傷,大家都在譴責她的不是,彷彿犯錯的是她而不是彭仕溪。

    「謝謝你。」她深吸口氣控制自己的情緒。

    古常順仍是憂心,她一直小心地掌控自己的情緒,這樣並不好,因為他明白她是想借此將自己感情的一面壓在最深處,打算只靠理智而活。

    「我很感激你幫了我許多忙,但有件事我還是必須再說一次,不要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你是個好人,一定會找到另一個跟你匹配的好女人。」她誠摯地說。

    「我只想要小姐一個人。」他才說完,臉又紅了。在她面前,他已逐漸習慣,不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臉紅,但談到這種事,還是讓他很不好意思。

    「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

    「我不在乎。」他急急打斷她的話,「真的不在乎。小姐也毋需在意,人的一生中總會有先來後到,你不知道自己會先碰到誰,碰到什麼樣的人,我寧可晚到,也不願意錯過小姐。」他的眸中儘是赤裸裸的情意。

    趙堇菱震驚地注視著他,但隨即轉開視線:「你的話很令人感動,但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愛人了。」

    「小姐別這麼說,我明白你被傷得很重,現在定是無法再談感情,但我能等,只要小姐願意讓我關心你、照顧你,我已經很高興了。」他熱切地點頭。

    她卻搖了搖頭:「我不想再依賴任何人了。」

    「你想把心封起來?」他明白地凝視著她,「連當朋友也不能嗎?」

    她突然綻出笑容:「你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他再次靦腆地紅了臉。他不在意當她的朋友,他相信他可以慢慢讓小姐接受他,感情是需要慢慢培養的。

    「啊——小姐,怎麼了?」阿娥衝進屋裡,她在外頭晃了一刻多鐘,心想來瞧瞧姑爺和小姐是否已和好如初。誰曉得屋裡竟是一片混亂,桌子壞了,地上全是水和瓷器碎片,花也散得到處都是。

    「姑爺呢?咦!你怎麼在這兒?」阿娥朝古常順大吼,「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阿娥。」趙堇菱蹙起眉,「別再說了,把地上的碎片掃一掃,收拾收拾;還有,我說過很多次了,已經沒有姑爺這個人,以後不許再提。」

    「可是——」

    她蹙一下眉,臉上儘是不悅的表情。

    「是,小姐。」阿娥只能聽從地走出去拿掃帚和畚箕,才到了門口,她突然叫道,「二少爺?!小姐,二少爺來了。」

    「承陽?」趙堇菱一臉詫異。

    「他和阿滿不是出府了嗎?」古常順納悶地走出房,就瞧見他們兩人自走廊一端過來,「阿滿。」

    「大哥——」阿滿高興地奔向他,沒一會兒工夫已衝進他的懷裡。

    「你不是出去了嗎?」古常順問道。

    「還沒出府就有人來追二少爺,所以我們先到這兒躲一下。」阿滿解釋。

    趙堇菱站在房門口,愕然道:「你的臉怎麼了?」她的額上腫了一塊,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擦傷和血跡。

    阿滿轉向她,心想,她應該就是大哥心儀的小姐,果然長得很漂亮,而且一看就是有教養的大家閨秀。

    「我跌倒碰傷的。」阿滿說道,「方纔還直流鼻血,現在已經好多了。」

    「哪裡好多了?」古常順搖頭,拿著手上的帕子擦拭她臉上的血漬。

    「阿娥,去拿藥箱來。」趙堇菱吩咐道。

    「是,小姐。」阿娥立刻跑出去。

    趙堇菱這才轉向站在一旁一直沒吭聲的趙承陽。他沉著一張臉,不高興地盯著直跟古常順說話的阿滿。趙堇菱有些詫異,她一直以為承陽只是在利用阿滿離開這個家,但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她從沒見過他對任何女人露出惱怒的表情,他通常覺得女人很無聊,但現在好像有點不同了。

    「進來說吧!」趙堇菱開口道。

    阿滿一進屋就怪叫道:「這裡怎麼了?」裡頭的東西亂成一團。

    古常順輕敲妹妹的頭:「別多嘴。」

    阿滿撫著頭頂,埋怨道:「人家的頭已經夠痛了,你還敲個不停。」

    趙承陽詢問地望向趙堇菱,她輕聳肩:「沒什麼,不小心弄翻的。」她扶起一張椅子。

    「藥箱來了。」阿娥拿了一隻木盒跑進來。

    古常順接過盒子,示意妹妹坐下,替她上藥。

    「大哥,我覺得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出府比較好,啊,好痛。」阿滿哀喊。

    「不要動,忍著點。」古常順訓道,「走路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跌成這樣。」

    趙堇菱看著他們兄妹,覺得他們兩人感情很好,而且都是可愛之人。她很羨慕這樣的手足之情,在趙府,大娘和三娘生下的兒女感情都不錯,他們互相之間也都有來往,惟獨自己的母親因未生下男兒,覺得在眾人間丟臉,所以便限制她和妹妹與其他兄弟姐妹接觸,因此自然就沒有什麼濃烈的手足之情,頂多見面時說幾句話,打個招呼而已。

    趙承陽瞄了阿滿一眼,臉色依舊很難看,他冷哼一聲,將撞倒在地上的桌子扶起,重新組合好。這時,阿娥已拿了掃帚清理地上,並用布巾擦乾地上的水漬,而後一起拿出去,再鋪上乾淨的淺綠色桌巾。

    「去徹壺茶來。」趙堇菱說道。

    「是,小姐。」她以最。快的速度又走了出去。

    「哇!效率真好。」阿滿讚歎道。

    「當然,因為她不是你。」趙承陽冷冷地堵回去。

    「你什麼意思!老愛這樣針對我!」阿滿轉頭瞪他,「我的效率也很好,這種事難不倒我,大哥,對不對?」她尋求支持。

    「對、對,你別動來動去的行不行?」古常順敲她的頭,示意她別亂動。

    趙承陽冷哼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告訴你,你不要哼來哼去的,聽了很不舒服。」阿滿皺眉。反正她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奴婢了,言語上也不需要顧忌。

    「那你能不能不開口?因為我聽了會倒胃口。」趙承陽又冷哼一聲。

    「你……」

    「好了,別鬥嘴,專心點,你的頭轉來轉去的,我怎麼上藥?」古常順火道。

    「可是他真的很壞,每次都欺負人。」阿滿委屈道,她真想撲上去打他。「噢——好痛。」

    「別理睬他就好了。」古常順吹吹她額頭上的傷口。

    趙堇菱莞爾道:「二哥怎麼有興致和女人鬥嘴了?」她望向趙承陽。

    趙承陽不知該怎麼回答,或許是斗習慣了吧!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老愛跟阿滿計較。

    「現在忍著點。」古常順拿出藥酒,倒了些在掌心上,他得揉散妹妹額上的腫塊才行。

    「不用了。」阿滿立刻自椅子上跳起。

    「坐下。」古常順一手壓住她的肩,一手以手掌揉著她的額頭。

    「啊——」她大叫,「不要揉了。」她的眼淚立刻流出來。

    「你嫌我們躲在這裡沒人知道是不是!」趙承陽瞪她一眼。

    「都是你害我的,是你。」阿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指控。

    「別叫了,大哥揉輕一點。」古常順放輕力道,吹了吹她的額頭,他擔心她會把其他人引來。

    阿滿忍著痛,雙肩因抽噎而顫動,咬著下唇,一副小媳婦委屈的模樣。

    趙堇菱微笑地看著阿滿,發現她是個率性又不矯揉造作的人。

    「小姐、小姐,夫人回來了。」阿娥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趙堇菱立刻對趙承陽和阿滿道:「你們先進去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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