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郎 第九章
    艷衣在不適中動了下,不知為什麼自己的牙會這麼痛,又熱又冷,不時抽痛著,她抬手想摸摸臉,卻讓某個東西握住,她動了下眼皮,眉心蹙起,臉上立即抽痛起來,她呻吟一聲,覺得臉很疼。

    「要醒了、要醒了。」

    耳邊的聲音讓她動了下,她緩緩睜開雙眼。

    「沒事了、沒事了。」翟沐文的聲音率先響起。

    「大姊。」淺舞搖她的手,臉孔俯在她的上方。

    艷衣眨了下眼。「怎……」她呻吟一聲,臉好熱好痛。

    「你的臉腫了,還是別說話的好。」翟沭文說著。

    所有的記憶一下湧現腦海,艷衣在心底輕歎一聲,看來自己是錯打錯著的挨了公公一巴掌,她坐起身,發現床邊圍了一堆人,除了弟妹外,還有沐文、軫懷跟紅兒,連三嬸都在。

    「夫人。」冬黎將濕涼的布巾放在她頰邊。

    艷衣瑟縮了下,感覺一陣沁涼滲入,難怪她會又熱又冷的。

    「哦……溫倒了……」聽見自己的怪聲調,艷衣忍下住想笑。

    「大嫂在說昏倒嗎?」翟沐文哈哈笑,隨即掩住嘴。「對不起,不該笑的。」

    艷衣搖手,示意她不用在意。「阿娘……」

    「二娘嗎?」翟沭文偷瞄了三嬸一眼,沒說話。

    「她回房了。」溫絲縈輕柔地說著。「你沒事就好,我也該回去了。」她自繡墩上起身。

    「嫂嫂,我明天再來看你,」軫懷一邊說苦,一邊與母親走出去。

    艷衣無法說話,只得朝兩人揮了揮手。

    三嬸一離開,翟沐文立刻自在許多,話也多了起來。「可惜嫂子昏倒了,剛才的場面真是太可怕了,只能說是驚天動地,百年難得-見。」

    艷衣心頭一驚,立即想到自己在昏倒前似乎聽到丈夫的聲音。「蝦……相公……」

    眾人對看一眼,淺舞首先道:「姊夫很可怕——」

    「我爹才不可怕。」紅兒雙手擦腰,小眉頭皺下。「他是生氣。」

    翟壇肆接續道:「姊夫進門的時候,剛好看到你被甩了一巴掌——」

    「他不知道大伯其實要打的人是二娘,不是你。」翟沭文心急地搶過壇肆的話。「大哥當場就發狂了,朝大伯怒罵了好幾句,屋頂都要掀了。」

    「姊夫這樣……」淺舞揚起下巴,尖叫道:「你為什麼打她——」

    艷衣一聽,急忙下床。

    「大嫂,你別急,早結束了。」翟沭文將她壓回床上坐著。「那時每個人都要解釋,可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大哥看到你昏過去,臉頰整個腫起來,嘴角鼻子都在流血,他整個人氣得都要噴火了,才會跟大伯吵起來,大娘見他們父子起爭執,只得也扯著喉嚨要他們靜下來,若不是三嬸出面,還不知要吵多久,現在大哥正在處理善後。」

    艷衣正想問善什麼後時,就聽見夏曦的聲音響起,

    「大少爺。」

    這叫喚聲讓沐文立即閉嘴,不敢再多說。

    艷衣抬眼,瞧著丈夫走進來。

    「爹。」紅兒原本想跑到父親身旁,可看父親沉著一張臉,她決定還是乖乖待在原地的好。

    翟玄領環視房裡的人,簡短下令。「都出去。」

    「我晚點再來看你。」沐文朝艷衣眨了下眼。「好,都走吧!」她領著大夥兒出去。

    翟玄領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一臉嚴肅,艷衣看得出他在生氣,他伸手拉下她壓著濕巾的手,注視她腫脹的左臉,艷衣發現他的下顎抽動了下。

    「相……」

    「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

    「你衝上前要做什麼!」他怒喊-聲。「他們真值得你這樣費心嗎?」

    「我……」

    「我告訴過你,不要插手他們的事,你為什麼就是不聽,非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的聲音傳到房外,讓所有人瑟縮了下。

    「大姊……」淺舞想衝回房。

    「別去、別去。」沐文攔住她。「大哥只是生氣,不會對你大姊怎麼樣的。」

    「他為什麼要生大姊的氣?又不是大姊的錯!」淺舞氣憤道。

    「這個……」沐文想了下、「讓我好好想想該怎麼說。」

    面對丈夫的怒氣,艷衣沒有懼怕,而是吃驚,他一向將脾氣控制得很好,從沒想過他會這樣對她吼叫。

    「我是想……」她吃痛一聲。

    見她疼痛模樣,他的火焰再次燃起。「你非要把自己弄成這樣才甘心是嗎?」

    他一連串的數落,讓她再也忍不住地瞪著他,朝他扔出手上布巾,打上他的胸膛,他低頭瞧了落在大腿上的布巾一眼,聽見妻子輕笑的聲音。

    他抬起頭,她立刻止住笑意,繼續瞪他。

    他面無表情地拿起布巾,將之放回水盆,順手擰乾後,傾身將布巾放回她的左臉上,動作輕柔。

    她抬手撫上他緊皺的眉頭。「別……氣了。」她困難地說著。

    凝視她的黑眸閃了下,可臉色依舊鐵青,不為所動,艷衣拉了下丈夫的手,示意他坐到她身邊,

    「我真的弄不懂你在想什麼——」

    她拚命拉扯他的手,打斷他的話。

    「你到底……」

    她更用力的拉扯,整個人往後幾乎要倒在床榻上了。

    他眉頭緊攏的瞪著她,最後終於認命的長歎一聲,移至她身側,才坐定,她便靠向他,右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摟著他的腰。

    「別想這樣就可以逃避我的怒氣。」他握著她的肩,將她稍微拉離自己的胸膛。

    當他瞧著她的臉時,忽然整個人沉默下來,臉色僵硬,他拿起濕巾,小心的擦過她的鼻下。

    艷衣瞄了眼,發現濕巾上有血,她抬手摸了下鼻子,翟玄領伸手拿起水盆旁的乾布巾壓在她的鼻子上。

    見他一臉憂心,艷衣低聲道:「沒……關係……」她忍疼說著。

    他不發一語,臉部的線條更顯僵硬。

    艷衣瞅著他,柔荑輕觸他的臉頰,聽見他再次喟歎出聲,而後拿開布巾,見血沒再流後,他才鬆了口氣。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他環住她纖瘦的身子,下巴靠在她頭頂上,語氣滿是無奈。

    艷衣舒服地長吁口氣,經過一天的疲憊,如今能這樣偎在丈夫懷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就像是天賜的禮物一般。艷衣撫著丈夫的背,希望他能冷靜下來。

    翟玄領攬著她,積壓在體內的張力慢慢紆解,可仍不夠好,他真想用力的搖晃她,問她的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什麼。

    「從現在起,我不准你管任何事,一件事都不行。」

    她驚訝地仰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所有的事娘會全接回來管,小到紅兒,大至爺爺的壽宴、垮台的戲棚——」

    「為什——」她激動地打斷他的話,可吃苦的卻是自己,她疼痛地哀叫一聲,她的嘴好痛……

    「你這樣還想管事嗎?」他表情嚴厲。

    「我……嗚……」她疼得住了嘴,眼淚頒出眼眶。

    「別說話了。」他急忙弄涼濕巾,小心地放回她左臉上,拇指拭去她右頰的淚。

    她抽噎地放棄說服他的決心,她現在就像劍客沒了劍,文人無筆可寫一樣,都是有志難伸……對了,她可以寫……

    翟玄領發現自己被推開,妻子連鞋也沒穿的奔跑到坐榻上,起初他還不明白她想做什麼,當他看見她拿起筆時,他在心裡呻吟一聲,太陽穴開始抽搐。

    「夠了。」他生氣地走到妻子身邊,專斷地拿走她的筆。

    艷衣怒喊一聲,又拿了另一隻筆。

    他再次奪下她的筆,火大的抱起妻子,將她帶離坐榻,艷衣氣憤地捶打他。「離……太夠混……」

    「什麼太夠混?」他疑惑地頓了下,而後突然爽朗而笑。「太過分嗎?」

    她瞪著他,不甘心地坐回床上。

    「從現在起,你除了吃喝睡,什麼也不用管。」見她又想說話,他按住她的嘴。「你都傷成這樣了,就不能安分點嗎?」他緊皺眉頭。

    挫折感讓她生氣地捶著他。「卡誤——」

    翟玄領猜測她說的是可惡,為了不惹惱她,他只能忍住笑,可聽她語意不清地一直說著卡誤卡誤,終於讓他忍不住大笑。

    艷衣不知丈夫為何而笑,可她沒笨到不明白他是在取笑她,她幾乎想放聲尖叫,像紅兒般的無理取鬧,可最後一絲理性阻止了她,她絞著丈夫陶前的衣裳,放任自己哭出聲……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怎麼?很疼嗎?」

    丈夫憂心的話語讓艷衣停住淚,她搖首。「沒……」

    「好了,別哭。」他抹去她的淚,神情不安而焦急。

    「嗯!」她點頭,試著振作自己,相公說的對,她現在這樣能管什麼事?可她還是難過,好不容易已逐漸上手,現在卻變成這樣,她吸吸鼻子,尋求安慰的靠回他懷中。

    他抱緊她,而後開始對她說大道理,她閉眼聽著丈夫低沉的聲音,王於內容,因她現在無法說話,屈於下風,所以為免自己聽了後生氣而悶出內傷,她選擇略過,如此一來,他高興,她也歡喜,濫衣無奈的低歎一聲,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發呆看書外,艷衣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什麼,她現在終於知道天下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有口難言,有口難吃,望著眼前飽滿圓潤,粉紅色的可口桃子,卻根本食不下嚥。

    冬黎已盡可能將東西切得粉碎,可送人口中時還是難以咀嚼,最後索性將東西全搗成糊,看著黏糊糊的東西真會教人失去胃口。

    原以為第一天是最難熬的,沒想第二天才是生不如死,她的臉在第二天轉變成紫青,破裂的嘴角加上唇內長出的水泡讓一切雪上加霜,她的沮喪與疼痛無處可發,只能落淚。

    幸好沐文來找她,告訴她府裡的事,她才知道昨天公公已決定寫休離書,讓二娘與亞坤搬出翟府。

    「大伯說五哥也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他會給他們母子一筆錢,甚至為他們買個宅院,二娘哭死哭活的不肯出去,大娘抽了她一巴掌,她才安靜。」

    艷衣驚訝的張大眼,她從沒想過婆婆會打人。

    「更精采的在後頭,大娘反對大伯休掉二娘,說她沒泛大錯,不能如此草率。」翟沐文搖搖頭。「有時我真弄不懂大娘,做什麼不讓二姨娘出府算了,大伯也沒說要虧待他們,還要送宅院,也算仁至義盡了吧!每回都是他們倆把大夥兒搞得雞犬不寧,為什麼不讓他們出去算了?」

    艷衣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現在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她和五哥當然還在府裡。」沐文歎口氣;「連三嬸都開口說不贊成休掉二姨娘,大伯還能怎麼辦?你也知他最聽三嬸的話了。」

    艷衣深思著,聽著沭文繼續說著。「有時我真弄不清大伯他們在想什麼……」她雙手托頰,更正道:「不對,該說大伯的做法很容易理解,可大娘與三嬸……唉……真是莫名其妙,我問我娘她知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我娘只說小孩子別管這麼多,這是什麼話,我還小嗎?我看連她自個兒也不知道,才拿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唬弄我。」

    沐文瞄了她一眼。「大嫂,你的臉真慘。」

    她無奈地點點頭,這話已不知多少人對她說過了,今早丈夫瞧見她的臉時,眉頭都皺在一塊兒,向老爺子請安時,他驚訝地盯了她的臉許久,還搖頭說:「治臨都幾歲的人了,還控制不住自個兒的脾氣,真是……」

    緊接著向公婆請安時,她能感覺公公在瞧著她時有些坐立難安,婆婆先是吃了一驚,隨即掩住嘴角,艷衣彷彿瞧見她眸中一閃而逝的笑意。

    而後她注意列公公與丈夫之間的氣氛很僵硬,兩人幾乎是互瞪著對方,她很想問丈夫怎麼回事,可她無法說話,想到這兒,她就沮喪得想踢東西。

    「不過換個角度想,你這樣也能好好休息,不會有煩人的事來煩你。」翟沐文說著。

    話雖如此,可有口不能言,再加上臉上不斷的抽痛,讓她根本無心享受這無事一身輕的感覺。

    沮喪的過了兩天後,艷衣停止自憐,開始振作精神,自小到大,她面對過饑荒、看過死亡——包括她的親身父母、養父母,她一個人撐起撫育弟妹的責任,與難纏的客人周旋,從來沒有事情能難倒她,現在她只是臉腫得像鬼妖,嘴巴痛得不能講話罷了,沒必要在房裡哭哭啼啼的。

    一振作起來後,她便到樂天食肆去找她以前當「廚司」時的搭檔——尤二娘,詢問她近日探聽的結果。

    「那狗娘養的,他打你!」尤二娘一見到她掀起蓋頭,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隨即進出一串罵。「見他一表人才,沒想是衣冠禽獸,這樣糟蹋人,咱們見官去,替你討回公道,要不我廚房多的是菜刀,讓你藏著一把,暗夜裡把他給做了。」

    艷衣笑出聲,隨即痛得抿住嘴。

    「你說什麼?少夫人不是讓我家少爺打的,那是意外。」一旁的冬黎斥道。

    艷衣連忙點頭,示意冬黎解釋清楚,等到誤會冰釋,也已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尤二娘聽完後,搖搖頭。

    「真是難為你了。」她拍拍濫衣的手。「沒想富貴人家狗屁倒灶的事也不少。」

    艷衣朝冬黎做個手勢,要她先到外頭等,而後自袖中隱袋拿出預先寫好的話語。

    尤二娘瞄了眼她紙上的字,說道:「你要我查的金虎力是茶商胡延義的手下,這人好女色,有一身的蠻力,除了是胡延義的貼身護衛之外,聽說也幫他處理茶園戶的事,聽人說這金虎力以前是在園戶工作的,是個窮小子,自從跟了胡大爺發達後,就作威作福起來,下過他對胡大爺倒是挺忠心的,」

    艷衣沉吟著,原來是茶商胡延義的護衛,壇肆去見他是為了什麼?照理說,壇肆不會與這樣的人接觸……對了!艷衣靈光一閃,說不準是亞坤認識他,小舞曾說過肆弟曾去柴房探過亞坤,所以說不定是亞坤拜託肆弟幫忙,要他與胡延義聯繫。

    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畢竟亞坤當初會被相公關進柴房,就是因為買賣貢茶,等等……原來如此……

    「怎麼了?」尤二娘讓她突然起身嚇了一跳。

    「沒,沒事。」艷衣小聲的說了句,隨即坐下,摸了摸抽痛的嘴角。

    「沒想好好的一個人,竟然變成這樣。」尤二娘皺眉的瞪著她腫脹的臉。

    「已經好多了。」艷衣將張嘴的幅度降到最小,就不至那麼疼痛。「二娘,最近茶葉市價如呵?」

    「怎麼突然問這?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麼大改變,我店裡還是以武夷茶、方山露芽跟日鑄茶為主,這些市價沒有多大異動,其他的,可能要到茶樓去問比較清楚。說到這我突然想到件事,前些日子我去買茶還遇上你表姨丈,聽說他也想與人合夥賣茶,他那樣於我很難相信他對茶懂多少。」語畢,尤二娘便笑了開來。

    艷衣則陷人深思,有些事不對勁。

    「艷衣。」尤二娘-地握住她的手。「當初我是贊成你嫁人的,你辛苦了這麼久,若是能嫁過去翟府,肩上的擔子也能輕些,可今日見你這樣,二娘實在擔心。」她頓了下。「這兒沒別的人,你同二娘說句真心話,這傷真是你公公誤傷的嗎?」

    見二娘如此關心自己,艷衣很是感動。「是誤傷的。」她頷首。「相公對我很好,他不會對我動粗的。」她休息了下後才繼續道:「你知我性子,也知我弟妹性子,若相公真暴力對我,我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她吞吞口水,讓嘴巴休息一下。

    尤二娘盯著她的眸子,見她眼神清澈真誠才安下心。「這樣我就放心了。」她鬆口氣。

    艷衣微笑以對,雙手緊握她的,雖然年少過得苦,可她從沒怨過老天,在她身邊有如此多的人幫助她、關心她,除了感激,她還是感激。

    雖說嫁到翟府後有一堆事煩著她、擾著她,可就像她自己曾對表妹說的,哪對夫妻、哪座宅第沒些麻煩,她只要盡心做,而且無愧於心便是,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現在應該能收線了吧!大哥。」翟啟譽立在船邊,手持釣竿。

    「差不多了。」翟玄領望著江河上進出的船隻。

    翟啟譽推了下斗笠,「找回失竊的貢品後,我想放幾天假。」

    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怎麼?」翟啟譽瞥了兄長一眼。「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

    「沒事。」

    「不會是為了大嫂吧!」翟啟譽猜測。

    他揚起眉毛。

    「自從大嫂被大伯甩了一巴掌後,你的心情一直沒好過。」雖然當時他錯過了驚天動地的一幕,可由妹子沐文鉅細靡遺,外加生動的表演,他如臨現場。

    「有這麼明顯嗎?」他將目光-向遠方的山。

    「有眼睛的大概都看得出來。」翟啟譽微笑道。「大嫂的臉是腫得很厲害,可大夫不也說了,最多七天,應該能完全消腫。」

    見兄長沒回應,他繼續說道:「大嫂與以前的妗嫻嫂子很不一樣,平心而論呢!我喜歡現在的嫂子。」見兄長瞟他一眼,他急忙補充。「不是那種喜歡,我的意思是她有趣多了。」以前的嫂子也不是說不好,就是溫婉,舉止得宜,而且恪守禮節,大娘、大哥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從不僭越本分。

    當時他大概十二、三歲,每回嫂子見到他,話題總離不開功名、光耀門楣,將來長大了當大哥的左右手,好好為漕幫盡一份心力之類的話。

    艷衣嫂子與他說的可就不是這些了,她會問他們兄弟相處的情形,他喜歡做什麼,大哥喜歡做什麼,天南地北的隨便聊,還會說些風趣的話,所以與她談話很有趣。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為了大嫂跟大伯起衝突。」翟啟譽咧嘴而笑,真可惜沒看到那場面,大哥向來溫和有禮,對雙親也算恭敬,沒想竟會當面跟大伯叫囂。

    一提起這事,翟玄領的眉頭便皺下。

    「聽說大伯對這事很生氣。」翟啟譽說著。

    「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會生氣。」他沉下臉。

    「不用弄到父子失和吧!」翟啟譽詫異道。「是個意外嘛!」

    翟玄領的臉色依舊沒好轉,面無表情地盯著湖面的波紋,他並不單是對父親誤打了妻子而生氣,更甚者是父親失控的原因,每次只要牽涉到三嬸……翟玄領拋開思緒,不想去探究這件事。

    見兄長的臉色難看,翟啟譽識趣的轉了話題,「那批榷茶贏府的人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現在就等翁敬富幫咱們引出後面的主使者了。」

    「今天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三嬸刮……關心。」艷衣微笑,她現在還定無法完全清晰的說話,可比起前幾天已經好上許多。

    溫絲縈仔細瞧著她的左臉。「再幾天應該就好了。」她露出恬淡的笑。

    艷衣點頭。「終於不用再吃泥巴似的東西了。」

    「這幾天真是苦了你了。」她溫柔地望著她。

    「沒什麼。」濫衣搖首。

    「大哥的脾氣……」她歎口氣。「怎麼說都改不了。」

    「二姨娘的事,要謝謝三嬸。」

    「謝我什麼?」她疑問道。

    「若不是三嬸,二姨娘現在已被公公休離了。」

    她搖頭。「要謝便謝大嫂吧!是她的意思。」

    艷衣小心的斟酌字眼。「三嬸對二姨娘,可……怨嗎?」

    她瞅著她,-地淺笑出聲。「怨什麼?」

    「當日她說的那些話……」

    「沒什麼。」她截斷她的話語,

    艷衣止住話語,不曉得自己是不是該再問下去。

    「見你好多了,我也放心了。」

    聽三嬸的語氣似要離去,艷衣不得不道:「能問三嬸一件事嗎?」

    她輕揚黛眉。「你說。」

    「娘前幾日曾對我說,以後將為相公納一妾,」她頓了下,瞧著三嬸驚訝的表情。「我……無法理解……」

    溫絲縈顰額,一會兒才道:「你的意思呢?」

    「我還未同相公提。」她深吸口氣,想著相公納妾,她的心便疼。「我想相公是不會答應的。」

    她漾出笑。「那你有何憂?」

    「我只是不明白娘為何如此。」她鎖著眉。

    溫絲縈盯著茶盞邊緣觀看,一會兒才道:「大嫂處事嚴謹,性格嚴肅,旁人見了總覺不易親近,可她不是個無理之人。」

    「艷衣明白。」她頜首。

    「你可知她為何替大哥納妾?」

    艷衣蹙眉。「這事府上的人都不清楚。」

    「你的想法呢?」她勾起嘴角。

    她搖首。「我還未想透。」

    溫絲縈微笑。「這問題該換個方式問,大哥為何答應?」

    「艷衣想過,但仍無頭緒,」

    她考慮了下後才道:「大哥在某方面是個很遲鈍的人。」她輕歎一聲,-地起身。「我該回去了。」

    艷衣想再問,可她明白不能操之過急,於是也站起身。「多謝三嬸提醒,艷衣會再想想的。」

    溫絲縈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大少爺與大哥在某方面很相像,可他比他爹幸運多了。」

    艷衣不解地揚眉。

    溫絲縈綻出溫柔的笑靨。「他在最恰當的時機與你相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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