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撲火 第二章
    天涼好個秋,心無著落處,尋個花間蕩……

    「一、二、三、四……咆,六個咧,姻緣天注定啦!」

    「……有誰知道這頭非洲獅又在講什麼鬼嗎?」欲振乏力。

    左側一雙手做割喉狀,前面一雙手做上吊狀,後面的那一雙乾脆向前伸去,掐住老出驚人之語又總是語焉不詳的元兇搖搖搖。

    「就是那個啊,有沒有……」抖著聲音,一陣比手劃腳後,氣沮放棄。「哎喲,你們耳根有問題,一坨笨牛!」

    「好望角兄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中、英文各警告一遍,因為秋陽正炙,加值奉送半生不熟的拗口德語一遍。「我們不想鄙視你一口爛中文,拜託你不要一直逼我們看不起你!」死箝著黑人模特兒的雙手又晃晃晃。

    座落信義計畫區一楝設計典雅的商場二樓,一群醒目搶眼的中外男模特兒盤據在空中花園工作了一整天,也鬧烘烘了一整天。

    此刻一群被惹毛的模特兒正多語齊飆,槍口一致的炮轟唯一的黑人模特兒,惹得被隔離在商場內的圍觀群眾哄然大笑。

    台北盆地的十一月天,不再秋高氣爽,頭一個禮拜便被毛毛雨絲纏繞不休,直至凌晨始歇。

    雨霽天晴朗,週五午後的大台北天高氣清,陽光普照,信義商圈擠滿了傾巢晾心情的紅男綠女。

    「你們真不是人,勁哥哥一定看透我的心。勁哥哥,別打盹了,甦醒、甦醒啦!」黑人模特兒趁拍照空檔,踢了下蹲踞角落那尊無精打采的「背景」。

    「什麼……寶貝,你還要啊?好,先讓我休息一下……」嬉游繁花間的春閨夢裡人將瞼轉入雙肘間,愛語呢喃。

    「Shit!這個狗屎傢伙!我們幾個辛辛苦苦的工作多久,他就在那邊發淫做春夢多久,我還友情探班咧!」

    「啊?什麼春?」迷迷糊糊半抬起臉,修長手指將散落頰際的長髮撥開,露出  一隻迷媚鳳眼,眉梢一朵清蓮透出發間,千嬌百媚的迎風招展。

    「啊啊!棒透了!就是這種感覺!阿超住手,千萬別弄醒他!」鎂光燈疾閃不停。「勁哥哥,為了心愛的我,你要撐下去啊!千萬不能太快清醒,對、對——就現在這種死不死的迷幻模樣最棒!阿森把右腳架在普羅旺斯膝上,好望角你跨過去一點……再過一點,半遮住你勁哥哥的左腿……對,很好……」

    突然之間,主客瞬間易位,背景變焦點。

    「阿達,你會不會湊巧忘記本帥哥今天公休了?好心來探班耶,被你們這堆狼心狗肺的狠傢伙逮住客串,已經衰死,還要不時遭人參口詞羞辱、拳腳招待。好好的快活假不放,我幹嘛委屈自已陪這堆賤男在這裡犯賤啊。」舒舒服服曬太陽打盹半小時,阿勁漸覺神清氣爽。

    「哎喲,勁哥哥,憑咱們剪不斷理還亂的私交,你又何必如此見外呢!」把相機塞給助手,接過長鏡頭相機,攝影師一面對焦一面低哄:「再一套OK?拍完後你就到欄杆上去趴著,繼續當背景。」

    「怎麼,不喜歡陪我們工作?」五尊惡煞團聚過來。

    「不會吧——大家都是七、八年的熟識了,你們居然聽不出我的口氣根本就是厭惡?!」被數雙手肘不小心輪流K到的苦主轉向攝影師哭訴:「我就說嘛,每次時裝季一過,這堆縱慾到沒人性的男人嫉妒心就特別重。看到沒,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醃梅嘴臉有沒有特別酸?」

    「此時不毆待何時!」一工作就一肚子怨氣的模特兒陰惻惻發作。

    「手下留人啊!我給你們跪了,至少讓我把case完成要毆再毆啊!」攝影師轉頭,迅速以日文吩咐合作多年的日本造型師:「把阿勁、阿森和好望角的鬼頭髮弄一下,勁哥哥的讓他亂得有分寸一點,不要太刻意。」

    「阿達你果然最狠,你們這些賤胚資質也不錯。」阿勁抹著困臉,一拳捶開自左側游擊來的一腳,懶洋洋翻身坐起,讓一臉凜冽不可侵犯的專業造型師整理他睡得亂糟糟的過肩長髮。

    阿勁忽然想起什麼,傾前將頭探入黑白雙煞之間。

    「哇!好望角,你臉好苦哇,是我家阿超還是死阿森蹂躪你了?」自然流暢的操著一口優美古典的英國腔英文。

    被點名的兇惡黃眸和哀怨紫眸極度不爽的斜來,以眸光緝殺黑人模特兒。

    「勁哥哥,跟人家槓國文啦。」轉身滾進阿勁懷裡尋求掩護,好望角堅決賣弄苦學四年的破中文。

    「好望角,你對中華文化的狂熱很使勁哥哥感動,不過麻煩你,不要趁機吃我豆腐。本帥哥冰清玉潔的身子只近女色,像你們這種毛茸茸的雄健男色,我有性功能失調的心理障礙,俗稱性無能。」特地再以非洲腔英文強調一次。

    「啊,好惋惜。」依依不捨的黑色手臂從別人的腹肌縮回來。

    換好一套狂野的黃綠色滑板裝,阿勁仰躺在地板,依攝影師手勢前傾身子,一腿打直,一腿微弓,青色短衫滑出一大截蜜金肚皮,姿態妖媚撩人,整個人性感的彎成極具張力的弓狀。

    「收班後你們到底要不要去那個,三對三啊,什麼牛啊,有沒有……」好望角咧出一大口討好卻很刺目的白牙,做出拍球、運球上籃的動作。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非洲獅剛剛原來是試圖告訴我們,非洲當地的姻緣是靠鬥牛決定,瞭解。」眾美男如大夢初醒。

    「你們這些臭男人好薄倖喔,這是人家在台灣的最後一個通告,人家就要回國了耶,你們都是死沒良心的……」

    「對對!保持那種姿式不變,阿超你手再抬高一點……差不多在額頭那條傷疤的高度……對對!就是那裡,勁大帥哥你手肘斜左一點,要自然而不做作的遮住阿超下巴那條疤啦……」  阿勁索性一拳直捶上去。

    「好望角,先聲明哦,我不是存心辜負你,實在是勁哥哥人緣太好,晚上和一掛兄弟約好了聚餐,不去會被那群比你們更沒人性的禽獸支解的。」

    「結論就是,我們絕不能讓他跨出這裡半步。」揉著下巴的人陰狠做結。

    六個三三八八的俊帥模特兒在攝影師指示下,又一次大風吹,輪流走位。

    阿勁依循攝影師又快又急的手勢,雙手插往後腰,快節奏跳轉身軀,弓起一腳,踩上白人模特兒壯碩的胸膛。

    「媽媽咪呀!觸感比上次好,大概有……」下流的倒嘶兩聲口水,俊魅鳳眸角色微瞇。「D罩杯!普羅旺斯,你學人家跑去隆胸.屍文?」

    「哎呀,又被你發現了,討厭!你不可以告訴狗仔隊哦,輕輕、輕一點啦!」

    「很好——漂亮!喲呵,勁哥哥,你可以去趴你的欄杆了。哇塞!好漂亮的光線!阿森、好望角你們各退後一小步,一小小小小步就好!Shit!好望角,你那叫小步,普羅旺斯你幫幫好望角……」

    閃躲過一陣妒惱的拳頭兩,阿勁意興闌珊的趴在欄杆上享受秋陽拂面的舒暢感。

    台北街頭車多人雜,依舊繁華不落。

    「天涼好個秋……」遮目探望高樓之上一片湛藍晴空,他失聲低喃,眸光深漾,飛發在風中纏。

    心無著落處,花間蕩……蕩蕩蕩,唉,蕩到神經都痛了……

    不起勁的懶眸四下溜盼了一圈,不起勁的落向對街人潮氾濫的百貨公司。

    從富麗堂皇的正門,懶懶的掃到了金光閃閃的偏門……舒朗眉心一皺,視線倒滑回百貨公司大門口。

    嘿,果真是龜毛野的馬子阿欣耶……眉頭忽地皺深。

    「小蜜蜂,現在幾點?」阿勁狐疑地盯緊目標物。

    「中原標準時間,十五點二十四分,三十二秒。」滿場奔竄的小個子攝影助理一溜煙跑遠。

    十五點?阿勁一怔,冷咕三聲撇撇嘴。

    三點就三點,什麼十五點,神經……慘了!阿欣笑得好開心,究竟在和誰哈啦……可疑的蹺班行為是出軌的前兆,誰是姦夫……

    阿勁舉步向左側欄杆橫跨了去。

    「對對對!勁哥哥你幹得好!果然是天生的模特兒材料,當背景也很稱職,不必我指點就自己知道要移動位置,很好、很好!繼續保持!」

    拍照拍到腦袋抽筋了,可憐人……阿勁搖頭,懶得甩身後激動萬分的攝影師,一步步移開擋住視線的大圓柱。

    神啊,千萬不要是偷人……

    任性野和阿欣可歌可泣的誤解才盡釋,她可不能這麼沒道義的出牆去,就算粗魯野第一次把到馬子,經驗不足,人又粗手笨腳,長相不如他體面。但凡事總有第一次,笨拙野真的已經盡力,總要給他時間適應嘛!

    阿欣,再苦你都要為我們這幫兄弟撐下去,至少撐過半年再偷人啊!那時他應該在歐洲走秀,可以逃過一劫。幫幫忙吧,神——啊!好痛!

    膝蓋猛不防撞到欄杆盡處的壁面,阿勁痛得倒嘶連連,蹲了下去。

    「勁!哥!哥!你真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天才!蹲得好跨得妙!!蹲得呱呱叫!我的知音人哪!」剛好碰到拍攝瓶頸,蜷縮牆角苦思的攝影師狂跳起來舞龍又舞獅。

    媽的!這麼白癡攝影師是怎麼混出名堂的,還混到國際知名才看到鬼咧!

    阿勁咕嘀著猛甩麻掉的小腿以舒筋活血,對面的大理石圓柱後一個開心大笑的粉色蝶影翩翩飛出,撞入了他瞳孔。

    「果然又是她呀。這對同學感情很好哦,難怪阿野吃味。」欄杆冰涼的觸感從下巴凍上,令他精神大振,笑容懶懶。

    這位小姐難得一次沒穿俗斃了的套裝耶,值得鼓掌。他的眼神變專業,認真評估著笑咪咪的女人。

    一件線條簡單的緊身粉綠T恤、流行味濃的低腰直筒牛仔褲,聰明的配了雙夾腳鞋……不錯嘛!這調性挺有型。最不錯的是,她一頭溜溜的秀髮終於技散下來,不再老氣橫秋的盤成一坨髻,這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上了橘色系淡妝啊……也是可以啦,多少強調出她整個人明快又性感,可惜還少了那麼一點味道……審度的目光變深沉。

    ……左腮如果貼上幾個水鑽會更完美,然後……哇靠哇靠!刺激緊張!後面兩個嗆辣妹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啊啊水笙姑娘、阿欣快閃!西北台刮過去啦!啊!大勢去矣!

    阿勁慘不忍睹的巴住眼睛,暗歎自古紅顏命多舛良久,才將手指小裂一縫。

    他居然神奇的看到說說笑笑的姐妹花安然無恙,好好活在原處,在她們周圍呼嘯來、呼嘯去的那一團西北台則有增強的趨勢。天!這真是太神奇了!

    哇靠!廝殺在一塊的兩個火爆妹妹從大門左邊互揪到了右邊,又你一拳、我一腳扯回原位,然後又揪了過來,如此你來我往,旁觀到阿勁眼冒金花。

    圍觀群眾陸續退到一旁,杵在颱風眼的兩人不為所動,繼續聊、繼續笑。

    阿勁滿臉興味地看到雙手環胸的戚水笙肩膀被撞偏,她淡瞥後方一眼,回眸已是一臉他初次邂逅她時曾短暫浮現的邪惡神采,那是樂在惡作劇的迷人光采。

    鳳眸奔騰過一束異樣冷光。

    他看她垮下臉,楚楚可憐的慫恿著花欣什麼,她默契極佳的好同學回了個無奈白眼,算是屈服了。於是乎,戲胞活躍的兩人開始一搭一唱,相互指責,這最新的情節發展讓大門口的觀眾看傻了眼。

    眾人措手不及的看著左右兩對女人比哀怨、比淚水、比可憐、比聲勢。一對是髒話、拳腳飛來飛去,另一對則進行寧靜的淚水對峙。

    哦……原來是這回事啊……阿勁旁觀出心得。以鬧止鬧,真是別具創意的勸架方式,這倒也是,有比較才知道哪種方法比較好。嗯嗯,明白。

    百貨公司出來勸架的老警衛,架沒勸成,不幸被火爆嗆妹K中一眼,只好自討沒趣的轉向另一對。這邊兩美人相對無語淚凝咽,氣氛凝肅。

    捂著眼的老警衛再三確定淚美人無害後,終於放膽上前相勸。

    傷心欲絕的戚水笙絕望的看著冷臉以對的花欣,粉唇抖顫,垂下頭默默啜泣,荏弱身子忽然負荷不住的飄然一晃,轉台看戲的人潮紛紛圍攏過去,好幾隻手適時扶住她軟倒的嬌軀。

    真有趣!阿勁捂著臉大笑。

    萬般哀愁的戚水笙哭倒在地上,間斷泣訴著什麼。另一頭互打到鼻青臉腫的兩辣妹乏人關心,完全被冷落到天邊去。

    她沒走演藝圈這條路,實在是浪費了……阿勁不時被那張生動的淚容逗出開懷大笑。

    「Shit!那死傢伙涼到發瘋啦!」後方一掛累到想殺人的模特兒紛紛咒罵。

    「勁哥你怎麼笑得出來,好沒同情心,把人家的痛苦當成自己的消遣。」飛來傳話的小蜜蜂糾正他輕浮的態度。「那位小姐很可憐耶。」

    「我又沒千里耳,哪知道她怎麼個可憐法。」阿勁笑到嘴角酸。

    「那個啊——」手指重重的點向在眾人鄙視的目光夾殺下,依然一臉酷相的花欣。「聽說是那個——」手指憐憫的移向再次軟倒又再次被扶住的戚水笙。「的閨中密友。兩人是大學死黨,聽說她這個好朋友最近搞上她老公,兩人約出來談判。勁哥,你看,第三者還一副死不悔改的拽樣,是不是很欠揍?」

    「是不怎麼上道。怎麼,你想約她出來喝咖啡聊心事?」找死比較快吧!

    「抱歉,我只負責憤怒,不負責國事。」小蜜蜂轉身溜走,忽又跑回來扔下一句:「對了,勁哥,達哥請你把長褲和外套脫掉。」

    「又要本大帥哥犧牲色相,你們這些沒出息的貨色!」阿勁回頭輕啐。

    在各式精采絕倫的國罵交織中,阿勁哈哈大笑著把衣服長褲脫掉,只著一件藍白條紋短上衣和白底藍斑點的性感平口內褲,打著赤腳,雙肘隨意攔在石欄。

    慵懶的眸光,悠悠鎖定被壓倒在地的苦楚淚人兒。

    無波無瀾的心,為之蕩漾。

    厚厚星

    「……賤女人、無恥、不要瞼!勾引別人老公的臭狐狸精!你這個爛婊子,有男人上就爽的賤貨,那麼賤不會去賣!」

    「求求你不要口口聲聲老公、老公的叫,人家還沒娶你咧!你才不要臉!你才是天下最賤的爛貨,人家早就不愛你,是你死纏爛打,天天守在人家的床上,誰比較像在賣!」

    這麼難聽她說得出口?!氣死、氣死!「他說你是史前超級冷感爛死魚!」

    「他才說你是不時在發情的爛花癡!我們只玩過一日,你凶什麼凶!」

    「罵夠了沒有?!你們兩個都給俺閉上嘴!」老警衛唬地轉過頭,對兩個打來打去的小女孩火大咆哮,實在受不了兩人口無遮攔,越罵越不堪入耳。

    「年紀輕輕不學好,看看這兩位小姐,沒有比你們可憐嗎?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一定要這樣拚個你死我活,騙俺沒見過世面啊!想當年身陷緬越邊境,俺帶領一班弟兄孤軍奮戰,殺敵無數,犧牲兒女情愛,置個人生死於度外,一心成就國家大業……」

    各自一把發扯得彼此抬不起頭,怒容沖紅的兩女聞訓愕住,發現不知何時所有人皆已圍到另一邊。

    兩人重重一哼,有默契的同時扔開對方,拖著被對方踹瘸的跛腳一拐一拐的靠過去看熱鬧,把空間讓給淘淘當年勇的異域孤軍。

    「他騙我……」半跪倒在地上,戚水笙難過地掩住楚楚動人的容貌。「他說他早就不愛你,幾次想跟你分手,你都以死威脅,他基於道義責任,不得不繼續照顧你。」

    這個老婆姐姐實在好可憐,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耶。兩個妹妹互瞄可笑的對方一眼,不知何故竟悲從中來,兩人同時不屑的別開臉。

    「是你以死相逼吧?」花欣光火的轉身,冷瞪著不斷向後面瑟縮的老同學。

    「我……我曾經幫他拿過一個小孩,我比較愛他。」戚水笙悲淒得碎不成語。

    「你弱智啊?拿小孩和愛不愛他有什麼直接關係,這是兩回事!」步步進逼的花欣厲聲痛斥。

    戚水笙淒揚淚眸,瞅得旁觀眾人鼻酸、心酸,沈甸甸的淚水眼看就要陪落。

    「是他說……」剔透珠淚紛紛掉,大滴小滴落一盤。

    「又是他說!既然你不肯聽我說,什麼都是他說,你去找他啊!幹嘛把出軌的所有責任都轉嫁給我呢?」花欣氣得蹦蹦跳。

    乍聞此言,兩位各自垂淚的嗆妹妹一僵,情不自禁又偷覦對方一眼,兇惡的目光緩下一些,目光膠著在一霎又飛快彈開。

    那位元配妻真的很可憐,但這位剽悍的外遇也不是省油的燈,更霹靂!圍觀群眾中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滿眼祟拜。

    「枉費我拿你當生死至交,你居然……你怎麼可以……」戚水笙哽咽得喘不過氣,說不上話。

    「我已經說過,不是我引誘你老公,是他來死纏爛打。你要我解釋幾次呢?腳踏兩條船的是那個男人,你何必為難我啊,」花欣悍然插起一手,另一手蠻悍的戳刺戚水笙纖薄的肩頭。

    「這位、這位姐姐!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動手動腳嘛,她已經哭成這樣了……」互毆得頭破血流的嗆妹妹絞著手,囁嚅聲很心虛。

    「事情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麼話好說?!我和她相識十幾年,也拿她當親姊妹看。」花欣落下委屈之淚,轉向嗆妹妹泣訴:「明明都是三角世界的受害者,男人偷腥種下的錯,怎會都是女人一肩承擔,總由受傷最重的女人自相殘殺,為什麼?」

    「情婦姐姐——」被說中傷心事的嗆妹妹們哇地一聲涕泗狂飆,一前一後撲進花欣懷裡,尋求慰藉。

    「我們命好苦哇!給人家免費洩慾還要被說成死魚,那個狗娘養的賤雜種,」

    「哇啊!人家更衰!明明是他嫌人家在床上太被動,居然對外放話說我是發情爛花癡!他自己根本就是早洩的狗雜碎!男生都是爆爛死賤貨!!我詛咒他們……詛咒他們……詛咒他們變成東方不敗,命根子統統爛掉啦!」哇地放聲狂哭。

    沒事慘遭下咒的圍觀男性們青臉泛黑,嘴角一抽一抽的,欲哭無淚。

    戚水笙一副受害小可憐模樣,跟著撲過去,與誤上賊船的妹妹們心有慼慼焉的抱在一堆,泣訴:「所以呀,我們不應該再為難彼此了,女人應該團結起來,聯手清算那個背叛她們、又花言巧語欺騙她們的男人呀。」

    「老婆姐姐,你說的實在太中聽了!」又被說進心坎底,兩朵初經人事便遇人不淑的嫩蕊,忙不迭轉身飛撞向閃避不及的戚水笙,將她撲垮在地。

    叭叭!

    「這邊!」一名粗率有型的男子從停在對面車道的車子裡跨出來,向這邊招手。

    感受到周圍一股沉重的氣壓直直迫來,花欣對男朋友點頭的姿態變僵硬,拉起頭昏眼花卻心情愉悅的戚水笙,附在她耳朵咳聲道:

    「戚水笙同學,你完了,我那口子來了。」

    「放心,我來處理。」淚容淒哀的戚水笙鎮定冷沉,花欣驚見好同學一臉捉弄想阻止,她已揩著楚楚苦淚,轉身回應馬路那端的人。

    「親愛的,你來啦!」手圈在嘴邊,柔膩嬌呼。

    親愛的?斜倚在車門恭候女朋友,阿野一臉狐疑。

    莫非怪胎交男朋友了?!太好了!這是繼秦始皇陵後,又一大世界級奇跡出現!誰是那個倒楣鬼……阿野興奮的左顧右盼。

    原來他就是那個無情無義無恥下流負心薄倖、害他們無故被詛咒的千古罪人!眾人苛責的怒光用力射向前張後望的阿野,花欣掩額頻在心底哀號。

    「哇,好帥哦!」

    「真的很帥耶,難怪她們要為他爭風吃醋……」

    「拜託,你們有病啊!就是有你這種女生,他才有恃無恐的把睡女人當成遊戲在玩。帥有什麼鳥用?!人格那麼齷齪,根本就是唔心至極的賤胚,我呸咧!」

    「可是……可是他那麼帥、那麼好看,如果是我……也願意啊……」

    「哈羅!同學,天亮嘍,你醒一醒。」

    「欣,你先過去教訓他。」戚水笙對老同學眨眨眼,推走她,抽出面紙幫傷痕纍纍的嗆妹們擦拭著染血的清秀面頰,輕聲道:「我們要對自己好一點哦,不要為別人而活,要為自己活。從今以後,我們都不要讓壤男生牽著鼻子走,OK?」

    其實她知道談何容易。誰能說死心就放棄?即使聖人也會有想不通透的時候,旁勸者總能把話講得漂亮又豁達。

    事不關己當然能漂亮又豁達,誰不會呢?真能活得瀟灑,日子就不會紛紛擾擾。

    也許大家都只是不敢面對自己,只好拚命裝清高的所謂「大人」吧。

    「我知道啦。」較為倔強的嗆妹調開眼,淚水抿在發抖的嘴間。

    「老婆姐姐,你那麼漂亮,不愁找不到帥哥,我支持你們離開這個禽獸不如的負心漢。拿出勇氣離開他吧!姐姐,我也祝福你們,我們互相加油打氣吧!」

    個性較開朗的一個抓起戚水笙的手,與她痛快三擊掌。戚水笙踱開前,動情的抱了下身心受創的小女生們。

    依稀看到十幾歲的自己,與迷惘逞能的她們重疊了。

    呵,那個為叛逆而叛逆的幼稚戚水笙,代表著一段年少輕狂的荒唐史,令人懷念又不堪回首的歲月。

    假如生命可以重來一次呢?揮手作別大門口的一場鬧劇,臨走下百貨公司光潔的長廊前,戚水笙深呼一口氣,仰望被重重高樓局限的一片藍天,自嘲笑笑。

    她猜,她會選擇同樣的方式過日子,因為,也只能是那樣……呀!不管了,哭一哭、吼一吼心情好多了,明天又是有美好的一天——呀!

    戚水笙舒暢猛伸懶腰之際,不慎一腳踩空,樂極生悲地在紅磚道上跌了個難看的狗吃屎。

    「……去把怪胎抓過來吧,我覺得好丟臉」那種難看的姿式讓阿野深深慶幸戚水笙不是自已罩的女人,幸好他對她一直頗有微詞。

    「水笙同學,你還好吧?」花欣哭笑不得的舉步要過去,被同學揮手阻止。

    「欣,不要你。」半起身的戚水笙又跨了回去,嬌呼道:「我的腳好像扭傷了,快請親愛的過來扶我過馬路。」

    「真是麻煩,她那個倒楣的親愛的在哪裡?叫他快點出面搞定她好不好?」阿野不耐煩的搜尋著可疑人選。

    花欣無言以對,不知如何告訴她這個一碰女人就起紅疹的敏感同居人,其實她同學只是在鬧他,誰教他出言不遜又不知壓低大嗓門!

    水笙這個性真是麻煩,不親近則已,一親近就驚死人。

    是很感謝不易與人親近的她愛鳥及屋認定了阿野是自家人,但也不要三天兩頭嘔得他氣呼呼嘛,安撫暴躁獅子可是累人活兒耶。

    「咦?那不是王八勁嗎?」左顧右盼的阿野赫然一副被鉛球砸中的模樣。「見鬼了!他是怪胎的親愛的?!」驚恐的尾音直線飆高。

    花欣的視線落向吹著口哨、從百貨公司拐停在戚水笙背後的阿勁。

    呵呵,欣那口子又變臉了。戚水笙輕笑著正要起身,整個人忽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打橫抱起。

    「放我下去!」從未被人這樣抱過的戚水笙驚呼。

    「戚水笙同學,沒關係,他是阿野的拜把阿勁,反正我正好抱不動你。」花欣倚日男友身邊,呵呵笑著反將摯友一軍。

    「我沒事,請放我下去。」戚水笙停止掙扎,硬生生將到嘴的怒斥嚥下,不願姐妹淘難堪。

    「至少看我一眼嘛,嗯?」腳步輕快的越過大馬路,阿勁誘哄著,湊到渾身僵硬的她面前。

    戚水笙一瞅那張玩世的痞顏,抑怒道:「我看了,閣下可以放人了嗎?」

    「自然可以。」阿勁行了個優雅的宮庭禮,把她放在花欣身畔。

    「喂,這表示淫魔勁不是她倒楣的親愛的吧?」女朋友篤定的點頭,讓阿野一時間不知該為誰高興才好。

    戚水笙餘怒猶存地輕蹙細眉,下意識迴避那張太過輕浮的俊美笑臉,驚鴻一瞥中,忽瞥見對面的百貨公司走出一個西裝筆挺的清冷身影,那人正瞬也不瞬的關注著這方。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他都看到了嗎……

    戚水笙臉色刷地慘白,心亂如麻地想找個地方埋起來,唇卻下意識一凜,冷凝著憤怒的眸子迎視回去,倔強的嬌容漸漸盜汗、失血,心在亂.!

    阿勁先淡淡一睨神色異樣的戚水笙,半回頭斜睞身後的男人,嬉笑的眸光斂深且複雜。

    「媽的!阿勁,你活膩了!」無故被猛捶一拳,阿野氣沖沖的自車內撐出身子回捶。

    雙手插腰,阿勁像一隻穿花採蜜蝶,大笑著飛來舞去,姿態放浪的挑釁著火爆兄弟。

    戚水笙被不肯禮讓淑女的對方惹出一肚子火,不認輸地狠狠回瞪,空腹的胃卻緊張地翻絞起來。就在她痛得快要撐不下去,阿勁瘦削修長的身軀輕捷地旋入兩人之間。

    無來由感到虛脫,她管不了太多,昏沉沉的頭點在阿勁心間,喘息紛亂、心跳紛亂,安全穩固的世界一片片被拆解,天旋地轉,她快窒息了……

    「你同學這招又表示什麼?」阿野及時收住差點累及無辜的拳頭,呆愣一怔,指指倚在死黨懷中的人間花欣。

    沒人回應,阿野循女友出神的視線望去——

    「那不是臭屁日本鬼子?他打算移民台灣啊?怎麼又來了!」

    戚水笙一震,拒絕再聽的捂著耳朵,死白面容逃入精瘦卻堅實的胸膛。

    阿勁若有所思的鳳眸回首瞄著。

    「喂,他走了哦。」阿勁拍撫驚弓之鳥。

    釋然後情緒更糟,戚水笙微顫的雙膝打不直,怎麼也放不開揪著阿勁的雙手。

    阿勁垂眸看看抖顫的小手,看看抵在他心間那顆顫動的小腦袋,若有似無地扯了下笑唇,朝探詢的花欣亮了個瀟灑的OK手勢。

    「水笙同學……」花欣不放心。

    「不要緊。」戚水笙灰敗雪顏上寫滿挫折,深吐了數口氣仍平靜不下心情,苦笑著退開一步,正視方才沒看清楚的飛揚笑臉。

    他非常搶眼,太漂亮了些。

    「謝謝你。剛才很抱歉,我叫戚水笙,這是我的名片。」

    「這麼公式?你好見外哦,討厭!」阿勁不依的嬌嗔,反手勒住阿野脖子,將他粗魯的拖出車窗。「人家會害羞耶,請野哥哥幫忙介紹好了。」

    「他媽的!老子受夠了!他只配叫淫蟲啦!」不小心又撞到頭的阿野凶性大發,猛撲出來回勒阿勁的脖子。

    「又在不是滋味了,男人嫉妒的嘴臉就是這麼難看。比你帥又不是我願意,幹嘛動不動就只會牽怒。」

    「誰會嫉妒你這張娘娘腔臉啊!我去你的!」

    眼見兩人又胡授蠻纏在一起,花欣歎著氣,將已經目睹到習以為常的戚水笙推到一邊,讓哥兒們鬥個盡興。

    「他是阿野兄弟會的死黨之一,叫康勁,和品逸的弟弟阿悠同在一問模特兒公司工作那個,記得否?」

    「記得。」戚水笙心神不寧喃喃漫應著,眼角餘光既害怕又忍不住地搜尋那個困擾她多年的清冷身影,沒察覺另一個短暫逗留她身上的眼角餘光。

    漣漪輕起的心,仍在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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