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 第三章
    雅各,聖經中人物,性格偏靜,富於心計。

    舊約中記載,雅各上有一孿生兄長,是次子,母親利百加寵愛有加。雅各與母親為了謀奪不屬於次子的繼承權,不惜訛詐雅各目盲老父,母予倆順利將屬於長子的福分與祝福奪走。兄弟為此決裂。

    雅各,正是頭兒的名字。我心目中,頭兒其實是帶領我出埃及的偉大摩西。

    這是頭兒的真名還是化名呢?老爹初次引薦我跟頭兒見面時,我曾不恥下問他。那時頭兒這麼回答我:「我可以告訴你,說完之後我會順便宰了你。」

    四十三天前,就是我們跑去貝加爾湖英雄救美的當天晚上,頭兒見機不可失,又好心為我開創另一種極地追蹤的經驗。這次雪地追蹤頭兒的滋味,跟上次在沙烏地尋找發射器一樣,我刻骨銘心!

    上回在沙漠我搜尋得全身起泡,未竟全功人便脫水昏迷,軍醫診斷走二度灼傷。老爹在我媽咪哭鬧下,不得已向白宮的大頭頭討了人情,懇求他調派駐扎阿富汗的專機(嘿,眼鏡蛇攻擊直升機喲!),秘密運送我回倫敦「療傷」兩個月。

    貝加爾湖這次我運氣較佳,頭兒大發善心,留下被風雪半掩埋的「線索」,可能也是頭兒厭倦了無線電通訊品質太差勁而丟棄。這回我不辱使命,在凍死之前尋獲頭兒和小姐,只是略染風寒而已喔!

    寫到這裡,我要為自己寫下幾句公道話。在北京住院那九天,我是被大貓老大他們逼迫不得不從,我真的是為了就近照顧受傷的小姐才以「調理體質」名目住院,我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不堪勞累!頭兒,你誤會我了,真的啦!

    頭兒個性強悍,只會加重人家小姐的傷勢,又不可能耐心照顧她,只能我來嘛。

    頭兒,請你明察秋毫,不要一直看扁我喔!

    OhOh,My  God!海岸線出現了,平安渡過台灣海峽了,萬歲!

    現在時間:五月十三日,凌晨一點五十二分,月明星稀。

    登陸地點:台灣,基隆。

    小姐也逃上來透氣了,船艙不是人待的地方,好臭喔,虧頭兒睡得著。

    YEN是小姐的名字,她的其余背景我一無所知。

    朝夕相處了這些天,我一樣不曉得YEN確切的譯名是艷、雁還是燕?

    小姐不肯透露,我不願擅加揣測,唯一可能知情的頭兒則又一問三不知,一味置身事外——就不知頭兒這是尊重小姐的隱私,還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除了摸不清頭兒被列入極機密的神秘背景,我還摸不透頭兒今年貴庚。

    眾所皆知,頭兒長得很俊,終年出入槍林彈雨讓他俊得正點又好看。

    撇開頭兒俊挺的儀容不去談,從他臨危從容自在的架勢,我猜測,頭兒約莫是三十歲左右之齡。大貓老大跟頭兒共事多年,他沒有反對我這個推斷喔。

    大家都說年齡是女生的忌諱,小姐在這方面倒是比大哥們落落大方。小姐說她今年二十六歲,恰好年長我十歲。平常時候,她不喜歡我尊稱她小姐、大姐或是女士,我只好冒失地直呼她YEN。

    入境中國之後,我也隨俗取了個中文名字,小孟。因為小姐說初看我的第一眼令她想起孟加拉虎,孟加拉虎雖然凶猛,終究不敵頭兒名字的殺氣渾成。

    雅各,聖經中人物,神賜名:以色列。

    到了。終於……

    憑欄遠眺岸上稀疏的燈火,聽見艙底有腳步緩緩踏上甲板,女子收拾悵惘的愁緒,哀戚面容一整。在後方一道人影闖入她寧靜天地的第一時間,YEN抓起防水袋漠然轉身,與被大胡子船長拉住談話的雅各擦肩而過。

    繞經散發陣陣惡臭的漁網,她踱往船頭,離驚濤拍岸的陸地又靠近一些。

    船頭只有小孟一個人,他似乎很喜歡寫字,埋首疾書了大半夜仍寫不厭倦。

    YEN之閒散的腳步被一聲辛苦的干嘔拉住,在金發少年身邊停下。      

    她見他一個勁兒埋首苦干,沒發覺她的出現,一手穩握墨水筆、一手輕抓蘇打餅干,每寫滿一片就很專業地吃掉一片,以免資料外洩,偶爾受不了船上的腥臭味便掩鼻干嘔,臉色微白,似乎有暈船的傾向。

    沒興趣窺探他人隱私,YEN匆匆瞥一眼小孟工整的字跡,轉望風向前,她事不關己的眼神一怔。沉思半晌,她回眸想將餅干上的蠅頭小字瞧仔細,正前方堆滿大小漁貨的甬道斜斜映上一道陰影,迅速將她一探究竟的念頭打消。

    看看時間差不多,小孟暈頭轉向地揮下結尾的三個字——以色列。

    「哇啊!」正要將最後一片餅干吃下,小孟突然被左旁的人嚇一跳,「YEN!是你哦!對不起,我沒嚇著你吧?」

    「你嚇得比較嚴重。」常看他以餅干權充筆記本抒發心情,YEN見怪不怪。

    「這是新到的姜汁口味,很爽口喔,不會造成身體負擔。」沒吃晚餐的他扳起餅干細嚼慢咽,人雖干瘦不起眼,吃相卻有著出人意表的雍容。「我母親在食品營養方面小有研究,餅干和筆芯都由她親手調制。」不抱任何期望,小孟禮貌詢問在他身邊坐下來的新伙伴:「你想不想吃吃看?」猛然想起她似乎不會講中文,小孟改以英文問道:「你要不要嘗一片看看?」

    「好啊。」YEN反手將烏黑秀發蛇卷成一束,牢綰腦後。

    小孟很有被拒絕的自知之明,問完話就收起餅干。忽然,他後知後覺一呆——

    「YEN,你剛才,你、你是說……」

    沒等他反應過來,YEN抓來餅干一咬,「味道不錯。」

    小孟張口結舌,任由她一片接一片拿走口糧,久久不能成語。

    「你要不要試其它口味?也很不錯喔。」小孟體貼入微地遞上濕紙巾。

    當對方接受推薦又嘗起咖哩口味,小孟欣慰地總算確定一件事:在小姐眼中,他已從空氣身分除名,從今而後不再透明!不像他酷臉的頭兒,不但吝於憐香借玉,還樂於當人人敬而遠之的一氧化碳——距離一個拿捏不穩,立刻中毒。

    這也難怪了,小姐跟頭兒兩人相距總在五公尺以上。下榻飯店時,他們兩位的住房往往相隔甚遠;抵達上海之後,他們甚至不肯屈就於同一層樓。相信若沒有安全上的顧忌,頭兒和小姐是寧可透過通訊器材交談的。

    一個住七樓,一個住九樓,唉唉,他這陣子好像父母冷戰下的犧牲品喔……

    小孟無奈卷下包裝紙,餅干一片片遞至女士身前,好不容易忘卻暈船之苦,額頭卻因為另一種原因而抽痛起來。他可不可以辭去傳令兵的職務呀?

    這回去台灣不知要待多久-,就算老爹冒著被頭兒痛宰的風險,透過人脈幫他們安排六星級飯店住宿,說是五月初新落成,舒適豪華度不輸沙烏地的「阿拉伯塔」,床鋪香噴噴的絕無異味,食物保證也是最精致道地的台灣美食,可是……

    小孟拿出一疊拍照,一張張抽出來看著看著,不禁愁眉苦臉。

    「剛到的?」YEN看向他手上解析度驚人的衛星照片。

    小孟著慌地解釋:「這些是老爹剛剛傳來的。你和頭兒剛剛都在休息,我不敢驚擾你們二位,順手拿上來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YEN嘴角微牽,但笑不語。

    「你不介意吧?YEN。」小孟如臨大敵,額上凝汗。

    他枯瘦的臉龐緊張得發白,YEN心下微詫。咬了口餅干,她淡淡道:

    「沒有人會在意這種事的。」這小孩的情感纖細得……近乎神經質……

    雅各生性孤僻,不是容易相處的人,也從不掩飾他容易傷人的本性。

    認識雅各多年,她從未見他與誰搭檔出任務,這個人喜歡單兵作業,高傲自大的他認為同伴是負擔,只會拖累他。實戰經驗、資歷豐富不下於他的大貓,雅各都能嫌他礙手礙腳。這孩子是誰?

    小孟如釋重負後,抽出一張照片遞給YEN,喜孜孜獻寶:「這張是你的住房,飯店的建築師創意極佳,蓋得很美喔!」

    YEN不忍他失望,轉望照片一眼忍不住揶揄:「是美得像朵花。」

    小孟愣住,看著照片上極具建築巧思的小別墅。

    這棟別墅從空中拍攝的形狀就是一朵牡丹花啊,所以起名「牡丹別墅」,YEN看不出來嗎?小孟納悶著將照片倒過來猛瞧。看不出來嗎?

    不會啊,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等會拿給頭兒也看看好了……

    「還有喔!」小孟翻找照片,一面疑惑不已:「老爹傳了一張姬氏飯店的小開,叫姬蓮冬的照片過來。別墅區有一間別墅是為他保留,在你那間附近。這張……」

    一朵紫色清蓮在YEN眼下綻放,蓮瓣栩栩如生,仿佛在風中搖曳。

    「從空中看下去就是一朵蓮花,對吧?」

    「姬蓮冬是男的?」

    見小孟怯怯點頭,YEN眉心一皺,不予置評地別開眼。

    「姬蓮冬據說是姬家老太爺最寵愛的小孫子,我在伊頓念書的時候見過他……」小孟見她對豪門公子哥的八卦興趣不大,音量漸漸弱下:「這裡,有……有一張姬蓮冬的照片,很難得喔……」

    台灣姬家富可敵國,據傳「地上地下」的財富合計起來,不輸給世界首富。

    YEN迅速搜尋記憶中的資料,搜尋結果,堪稱全球經濟霸主的姬氏一族資料貧乏得可憐。今年年初以來,全球財經界乃至政治圈盛傳一則流言:傳聞,姬氏王國第四代接班人,在隱退多年的老太爺一聲令下,跌破世人眼鏡地,將由最驕縱不馴的小少爺出任,而非華爾街股票分析師公推為本世紀最卓越經理人的姬家三少。

    姬氏一族行事低調,流傳在外的檔案照片少之又少,與這位退而不休的羅嗦老頭嚴禁子孫曝光不無關系……

    「YEN,你要不要看姬蓮冬,他是美男子喔。」

    「照片是給我的?」YEN啃著餅干,不打算浪費時間在與自己無關的事物上。

    小孟啞口無言半晌,吶吶道:

    「老爹沒說耶……」就是沒說,他才會一直慫恿她看嘛。

    「沒說就擺著,可能是別人要的。」

    「好。」別人是指頭兒吧?見她談興不高,小孟識相地閉嘴不敢吵她。

    頭兒和小姐冷戰的情況日益惡化,目前沒有轉好的跡象,這星期他們兩個好像還沒說上一句話。都怪頭兒啦!人家愈警告他愈故意,難怪小姐生氣不理他。

    人家大貓老大明明再三交代了小姐是他們的組員,由他們自己照顧。

    現在想想,大貓老大不交代情況可能好一點,頭兒獨善其身,不至於管上別人家的閒事。結果,大貓老大一叮嚀,頭兒表面上無動於哀,暗地裡故意將受傷而無法反抗的YEN挾持到中國,害聞訊趕至貝加爾湖的大貓老大撲了個空。

    而且,一路撲空,一直到他們搭船離開中國的前一刻,三位老大還在繼續撲。

    從樂觀的角度-析此事,大貓老大他們幾位的追蹤技巧,顯然遠遜於頭兒的反追蹤技巧一大截。可是,在烏蘭巴托搭火車那天早上,他發誓,他真的聽見大貓老大他們粗暴的咒罵聲了……God……

    小孟余悸猶存,趕緊拿出礦泉水解渴,並不忘打開一瓶讓女士優先。

    「謝謝。」見小孟呆住,YEN浮躁的心緒稍解,忍不住想逗逗小男生:「這段日子委屈你了。」

    「哪裡!」小孟微紅的臉色脹成豬肝紅,手忙腳亂澄清:「我不委屈,請你不要這麼想,是我失禮……」慌張的嘴巴倏然閉上,小孟仿佛聽見誰在笑……

    撫額低笑的YEN一會兒,望著少年半真半假道:「小孟,你很有趣,太有趣了,所以你不適合待在這種地方。這裡是活死人的墳場,別走錯地方了。」

    她話裡不經意流露的孤寂,聽得小孟一陣傷感,許久許久接不了話。

    前天向老爹回報任務進度時,老爹要他好好照顧YEN。他說,YEN不好親近的只有她的外表,她對伙伴的忠誠度無人能比,把同伴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這就解釋了YEN這些日子為何把頭兒當成仇敵,不願和他說話。她是替大貓老大他們抱不平吧?其實喔,他也有不想接近頭兒的時候……

    前天,他在上海那些好像八卦陣的小巷子跟丟俄國佬,就是他最不想接近頭兒的時候了……那天他好怕頭兒一怒之下將他清蒸剝皮了,幸好沒有,感謝YEN在那天解開俄國佬的小保鑣臨死之前留下的謎團。YEN沒說謎團是什麼,只建議他們跳過中國,直接去台灣張羅一切,俄國佬近期會去「提款」。

    提什麼款啊?小孟心生好奇,從眼睫下偷覷YEN動人的側影。

    他和頭兒這次的任務是逮回被判處八個死刑、早該被毒死和電死八次的國際通緝要犯——據情報顯示,剛抵達澳門賭馬狂歡的俄國佬。

    他記憶力強,幾乎過耳不忘,很確定頭兒不曾提及什麼錢……提什麼款啊?

    YEN瞥視站在甬道口的雅各,他弓身觀測海流一會兒,轉頭向甬道彼端正在探頭探腦的船長比了個手勢。

    接過小孟遞來的紙巾,她擦拭雙手,對欲言又止的少年沉靜開口:

    「什麼事?」感覺漁船在轉向,她忍不住一歎,弓身解起鞋帶。

    驚聞歎息聲,小孟一嚇,連忙把滾到舌尖的話語悉數吞回,不敢惹煩老大姐。

    「有話就說。」

    「不、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你為什麼脫鞋子?我們不是快到台灣了?」納悶著半爬起身,朝夜黑風高的船外張望去,小孟脫口驚嚷:「YEN,船怎麼往回開了!我們不是要從基隆的什麼澳底上岸嗎?」

    「基隆那邊可能出狀況了。」將靴子丟入防水袋內,抬頭見小孟一臉不解,她不禁又想歎氣了。「我們要游上岸。」他現在這樣子承受得住嗎?

    「游……游上岸?!」小孟傻眼,呆呆望著仿佛遠在地球另一端的海岸線。

    「你可以應付嗎?」YEN冷漠的聲音柔和下來。

    「他可以。」剛冷似劍的聲音斷然揚起,不給小孟打退堂鼓的機會,兩件救生衣跟在話聲之後,拋到他們面前。

    「這一帶的水溫不算冷,持續側泳,別停。」雅各迅速標好方位,將衛星定位器用力塞在小孟胸膛上,假裝沒瞧見他嚇得發白的雙唇。「定位器綁好,萬一你跟不上我們,事後我們會曉得去哪個地方替你收屍。」

    「頭、頭兒!」小孟嚇得魂不附體。

    「怕就跟牢。」雅各輕輕一笑,撥弄一下他野人似的披頭散發。「十五分鍾後岸上見,沒問題?」

    「報告頭兒,沒有!」他才不樂意當浮屍!

    「我們讓小姐知道她錯了。」雅各踢了下小孟的個人用品。「這些收好,底下的寶貝也去收一收。」

    「Yes,Sir!」

    小孟人瘦小,狀況又不佳,泡在海裡不必十五分鍾,只要五分鍾就夠他受了……YEN不想當面質疑雅各的決定令少年難堪,看也不看移步至她面前的男人,她冷淡開口:

    「給我繩子……」話未說完,她突然被雅各拉起。

    閉了閉慍怒的眼,不急著質問對方拉她起身的用意,雅各從容地解開系繩,似乎也無意多做解釋。兩人僵持片刻,直到雅各雙手再次握上她的腰,YEN才迎視他陰森的黑眸。

    「怒氣是沖著我來的?」雅各挑高一道眉,將她擁近一些。

    YEN很想發怒,卻顧忌著他們身後的小孟:他抓起救生衣朝艙房入口而去,沿途回頭留意這方的動靜,表情憂心忡忡,生怕他倆…曰不合大打出手的樣子。

    「小孩離開了。」雅各要笑不笑,眼神從船艙入口看回YEN隱隱動怒的臉容。「我們做父母的,可以開始談心了。」

    「我不喜歡跟你說話。」她冷冷回應。

    熟稔而迅速地幫女士扎妥系帶,雅各將繩索的另一端綁在自己腰間,隨口道:

    「所以你只喜歡跟我做了。」

    已經捏起的粉拳又放開,YEN捧起雅各好整以暇的惡容,額貼額地逼近他,媚眼如絲:「你不是世上唯一的男人,你或你珍貴的援手可以留給別人,我不需要。」

    「小姐的挑戰不容忽視啊。」雅各低頭吮吻她不馴的紅唇,吻得她滿嘴都是他血腥的氣味,眼神陰狠道:「什麼時候你的需要變重要了?我們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YEN懶得掙扎,任由雅各為所欲為地品嘗她,直到他夠了放開她為止。

    「你想用證明什麼,證明你的力量在我之上?你得逞了,然後?」雙頰因無法順利呼吸而淡淡暈紅,她悲哀一笑,「然後呢,雅各。男人只能以這種方式征服女人嗎?很可笑,我替你們感到絕望……男人不全然是這樣的,不是的,他從來不會……」驚覺自己失言了,YEN震愕咬住下唇瓣,卻咬不住已然出口的憂傷。

    雅各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無意休兵,毫無體貼之意地反擊:

    「怎麼了,想聽中文還是又想要吐?我不介意為小姐服務,只要用對了地方,男人糟糕的蠻力有時候挺令人著迷的,你同意我卑微的說法嗎?」

    「我的生死由我操心,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同伴。」

    「好好照顧同伴?」雅各將轉身欲去的女人環回來,佯裝不解地皺起俊眉,又故意一松,懂了。「天真小姐,你又要搬出陳腔濫調教訓我小孟只是孩子嗎?省省吧,這一行沒有孩子,你是真學不乖,還是故意不學呀?」

    YEN決定,她不必站在這裡忍受這人的狂妄自大。

    雅各出手比她更快,輕松擒下她解開系帶的雙手。

    「我的搭檔由我煩心,你不妨想想看自己的處境。」得空的一掌從她纖美的腰身往上采撫,密密罩住她左胸誘人的圓弧,雅各神色專注地狎玩。「你不妨想一想,十七歲以後你忘了拿出來曬太陽的東西,要不要檢查看看是否發霉了?」

    「我不是男人一碰就哭著要人負起責任的小處女,雅各。你嚇不倒我了,怎麼辦?你不是年紀大就是退步了。」譏誚的語氣平平淡淡,她對面色嚴峻的他柔媚一笑:「身體這種東西你稀罕,我並不稀罕,要就拿去,其它事你管不著。你說的沒錯,你跟我就只是這麼一回事,要不要隨便你,反正我也膩了。」

    「哦?」彷佛是受到她的贊美而非羞辱,雅各看著她,厚薄適中的嘴巴拉大。

    她甩開他令人厭煩的手,「別再試探我,不要再這麼做。」

    「你在等我說拭目以待嗎?」雅各突然挑開她的衣領,白皙飽滿的雙峰呼之欲出。「那麼,就讓我們拭目以待了。」

    陰沉俯下張狂的笑唇,雅各在她誘人的乳溝印下太過輕柔的一吻。

    汽車音響震耳欲聾,隨意掛在圍牆外頭的七彩燈泡明滅不定。

    小孟不必計程車司機說明,就知道他的目的地到了。

    這裡離「姬氏飯店」不到二十分鍾車程,很近嘛……小孟好奇下車。

    差十分十二點,沒有遲到……YEN可能睡著了,本想約她一道來散心,見到大貓老大她應該會很開心吧?來台灣以後,YEN自己就一直關在飯店裡頭,哪兒都不去走動,睡眠品質好像也很差很差,臉色愈來愈蒼白,看起來好糟糕。

    在中國的時候她只是不愛說話,不會這樣,YEN很討厭台灣嗎?

    台灣是很熱很悶,可是還沒熱到令人生厭吧……這裡的居民他覺得滿有趣,也挺友善,晚上這裡還有很多好玩的夜店可以增長見聞,美食也不少。頭兒帶他偵察地形時,順便教他融入此地生活,半個月下來,台北大小街道他們混得很熟了呢,唉……六月三號了,台北是盆地地形,會愈來愈熱……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台灣的天氣太熱,YEN才不喜歡出來走動?

    小孟掏出手帕擦汗,一走進由廢棄倉庫改建而成的露天酒吧,屢擋不掉藥頭鼓吹藥物「助興」的美意,索性跑起步來,他飛步拐過熱歌勁舞的男女,喘吁吁趴在由汽車車頂改裝成的馬蹄型吧台上。

    「又是小混蛋出馬啊……泡妞的興致都給搞砸了,搞什麼鬼!」

    從身後響起的嗤哼極不友善又耳熟,小孟抬起汗濕的臉一看,鼻血差點噴出來。

    坐在吧椅末座,一名長相白淨的男子正瞇眼往小孟直瞧,他肆無忌憚的一手窩入女伴的裙底曖昧搔弄著。穿著勁爆的辣妹耐不住情騷,大膽地開腿跨坐男人腿上,凹凸有致的嬌軀款款蠕動,俏臉潮紅,傭懶地倚入男子肩窩嬌喘,情眸半閉。

    「大……大貓老大,好、好久不見。」結結巴巴著,小孟跳離他們一公尺遠,耳根發燙地垂下頭,不敢直視香艷刺激的畫面。

    大貓瞇眸看他一眼,不甚愉悅地哼了一聲,回頭與女伴專心調情。

    小孟頭皮發麻,深覺自己命在旦夕了。不要惱他啊,大貓老大!

    「雅各怎麼了,瞧不起人還是沒有臉來見兄弟,老是派你一個小角色出來應酬我們這伙老戰友,存心讓我們難堪嗎?」大貓擰擰腿上狀似睡著的女伴,朝哨音大作的舞池一偏,示意她暫時回避。

    小孟被不甘好事被打斷的辣妹怒瞪一眼,待她忿忿走遠,才委婉說明:「頭兒可能出去張羅……」顧忌著充斥三教九流的露天酒吧,他抑低音量:「『民生必需品』還沒回來。」

    「哦,你就確定他還活著?」飄洋過海來擔任某位難搞仁兄的後援,大貓憋了一肚子烏龍氣,火大道:「哼,說不定陳屍房間等人發現。世道很亂的,運氣差一點的人難保不會出意外,世上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懂得握槍。」

    「大貓老大請息怒……」小孟乖乖聽訓,不敢有異議。

    哇噢!大貓老大中文也說得好溜,他訓人的語調好溫喔,和頭兒的冷完全不同。

    語言能力果然是入行的基本條件,目前為止他接觸過的大哥大姐們,至少都精通五種語言以上,除了YEN,每個人的中文都說得好流利喔。

    「回去告訴雅各,這段期間大家就各干各的活兒,沒事少來交涉……」

    「不行啦!」沒有大貓老大的協助,他和頭兒就算逮住俄國佬,也無法立刻撤離台灣。風險大太了!「大貓老大,你是在嚇我的吧?不要嚇我嘛!」

    「你也知道嚴重性啊。」大貓透過酒液,瞇視驚慌無措的小家伙。

    「頭兒一定是沒有看到留言,不曉得老大抵達台灣了,不然他會來赴約的。」

    「喲!我們小家伙開始打官腔了,虎父無犬子,不得了。過來坐下。」

    「頭兒這兩天真的和他的台灣朋友忙著補貨,我又沒有騙你……」小孟苦著臉,在指定席乖乖落坐。「補貨地點恕我不方便透露。大貓老大,請你不要生氣。」

    「你最好也別透露。哼,我現在火氣大得很,難保不會沖去扭下雅各的腦袋標在牆上,每天當靶子射。」大貓陰狠的蛇眸瞇向坐立難安的小孟。「雅各的身體嘛,物盡其用,就送給其他人練習爆破技巧,你看如何?」

    「大貓老大,頭兒真的……」

    「夠了。緊張兮兮的,老大來老大去,聽得我耳朵都抽筋了。」大貓交疊起修長雙腿,手肘支在台面上。「我認識他一輩子,這家伙的劣根性我還不清楚嗎?你以為雅各留下行蹤給你,你就找得到他?天真過頭的小蘿卜頭……」

    「大貓老大從小就認識頭兒嗎?」小孟亢奮得幾乎坐不住。「真的嗎?」

    「是可以這麼說啦,不過,」大貓一手輕支下顎,意興闌珊瞄著好奇的小鬼頭。「你繼續打探下去情形就不妙了,小兄弟。必要時,和善親切的大貓老大還是會殺人滅口的喲,雅各不重兄弟情義,我可不能薄情寡義。」大貓笑眼瞇瞇,看來無害又可親。「我們小姐呢,她近來如何?」

    「這個……」事關重大,小孟頭痛地斟酌措詞。

    「意思就是狀況不好了。」大貓姿態柔美地起身,屈指一揮衣袖,「你家頭兒末日已近,自己把握機會回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大貓老大,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小孟跳離座位,倉皇地追著拂袖而去的大貓。「是我自己覺得YEN怪怪的,可是我不曉得如何形容感覺啦……」

    兩人尚未踏出大門,高大的大貓被舞池裡的女伴發現,追過來糾纏不放。

    蛇樣的冷眸一瞇,大貓以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神情,陰陰注視片刻前猶打得火熱的小美女,看得辣妹花容失色,美腿一跺,惱羞成怒地逃人去。

    小孟旁觀得目瞪口呆,直到大貓不耐煩拖他上跑車為止。

    「大貓老大,那、那位不是你的女伴嗎?」他翻臉不認人的狠勁好驚人喔!

    「那種的哪能叫女伴,我不想污染你清純的耳朵。」發車上路後,大貓瞟瞟帶著口罩的處男。「你臉上不戴東西出不了門啊?」

    「我感冒還沒好,傳染給別人就不好了……」小孟羞愧地調整口罩。

    「對喔。」大貓將跑車切入通往市郊的車龍中,仰頭大笑。「上岸那天,我聽說你少爺把人家台灣海峽的海水喝掉一半,滋味不賴吧?笨蘿卜頭。」

    對於老大哥們普遍缺乏同情心之舉,小孟習以為常,甚至逐漸喜歡上不被同情、憐憫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平等、被接納,心情格外輕松……

    「你這回又怎麼了,不耐操的小混蛋。不過游個泳嘛,很困難嗎?」

    小孟不願重提糗事,卻違逆不了大哥們不怒自威的魄力。「那天我因為暈船體力不支,下水沒多久左腳就抽筋了,小姐發現不對勁,她一邊幫我按摩,一邊教我調整呼吸。幸好頭兒在我和小姐身上綁了繩子,我們才沒有飄去外海……」

    大貓聽得意猶末盡,等了一會,「啊?沒啦,這樣就全劇終啦?」

    大貓老大好像在聽笑話哦。「然後,小姐和頭兒拖著我游了很久很久,我們游了快一個小時才、才上岸……」勉強說完,小孟頭顱已經抬不起來。

    「了解。意思不就是兩只玩成精的狡兔被一只兔嵬子拖累,倒楣透頂了。」

    大貓老大講話好毒,而且是神經毒,YEN跟他們一起出任務一定很辛苦。

    「大貓老大,YEN對同伴都這麼關心嗎?」小孟心懷感激,眼眸不自覺放柔。

    「當然啊,那還用問。」

    「為什麼?」小孟直覺反問。

    鑲嵌在儀表板的反截波器燈號連續閃動,大貓打量對面車道的「姬氏飯店」,喃喃答腔:「當然是因為我們幾位伙伴優秀俊美,做人成功,值得她關心嘍。」

    「……」這是拐著彎暗諷頭兒做人失敗,小姐好像只有跟頭兒處下來。

    「沒錯啦,雅各做人是差勁透頂。」大貓將跑車停在「姬氏飯店」圍牆之外,一眼望穿少年寫在臉上的心思。「你家頭兒啊,除了孤僻死德性惹人厭外,只會亂來了,她當初鬼迷心竅才會挑上他。」

    挑什麼?小孟聽得一頭霧水,見大貓下巴點向車子外面,示意他下車。

    「大貓老大不是要找YEN嗎?」這裡徒步到別墅區至少二十分鍾耶!

    「一點了,人家是漂亮小姐,不必睡美容覺嗎?你去叫雅各爬下來恭迎本大爺,我要接見他。」蛇眸瞇緊,大貓表情容忍地猛K一下拿手機准備叫人的小老弟。「我剛證明我的手很管用,打電話這種事我不介意自己來。上去抓雅各下來。」

    「可是頭兒不曉得回來沒有……」

    「羅嗦,你上去看看不就曉得了。」大貓幫他推開車門,不忘陰陰叮嚀:「敲門聲要放輕,別吵醒我們小姐,否則……」

    被強迫下車的小孟一怔,不解回頭,「吵不到YEN吧?她住的別墅那麼遠。」

    「什麼?」大貓也一呆,但馬上意會過來。「你是說他們兩個分房睡覺?」

    「本來就這樣啊,難道不是嗎?」小孟被他問得莫名其妙,納悶看著大貓狂笑下車,領頭拐進「姬氏飯店」的中庭,邊走邊笑。「大貓老大,你去哪裡?」

    「上去擰下雅各的首級拿回家當戰利品,見者有份,你要就快來!」

    「大貓老大!」小孟臉色嚇白,企圖阻止他行凶。「頭兒可能還沒回來啊……」

    「幸虧你提醒我,白走一趟可累了。手機給我。」接過小孟不明所以卻乖巧奉上的白金手機,大貓按了個鍵。      

    電話只響一聲就迅速接通,效率好得驚人,快到大貓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撥錯號碼了,這麼容易找到人他就不叫雅各,叫小孟啦。正自半信半疑問,線路彼端傳趄簡潔冷峻的一句「什麼事?」。

    大貓二話不說,切斷通訊,笑容詭異得令小孟寒毛直豎。「他在。」

    「大、大貓老大,有話明天再說吧!」不然更少讓他把YEN請來幫忙勸架,他一個人應付不了兩位大哥發飆的狠勁呀!「你先歇息一晚,有事明天再談吧……」

    「明天?我可等不及。」大貓哼完,又是一陣忍不住的瘋狂大笑。「我等不及見識見識雅各矜持的嘴臉。分房?再來不就是分居了?」意有所指的奚落大笑泉湧不絕。「這家伙八成縱欲過度,把自己搞成性無能,報應啊!」

    縱欲過度?頭兒嗎?對頭兒投懷送抱的美女是多得數不清沒錯啦,他長那麼俊,也難怪,可是縱欲?大貓老大今晚的表現才叫縱欲吧,不過……

    「大貓老大,頭兒真的有、有性生活方面的困擾嗎?」小孟滿心憂慮。

    「喔,這問題不好回答,我要花時間思考一下。」大貓搓著下巴,陷入沉思。

    小孟雙手合十,向仁慈的上帝祈禱,希望慘事不會降臨他完美的頭兒身上。

    經由一番嚴肅的長思,大貓得出他認為最完美的結論:「我只能說——」

    小孟提心吊膽湊到老大哥身旁,「老大,請你快點說嘛,快點!」

    「我祝福他有。」

    大貓老大,你、你心地好狠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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