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怪右丞相 第一章
    棘茉陽很喜歡照鏡子。  

    她喜歡鏡子裡反映出來的容貌。  

    彎彎的眉毛,翦翦如秋水般的瞳眸,挺直的鼻樑俏麗的櫻桃小口。  

    每次攬鏡自照,她從不對自己的容貌失望。  

    十三歲那一年,膚若凝脂、腰似細柳的她就知道自己是個美人胚子。  

    她慶幸自己是美麗的,因為美麗可以幫助她達成很多事情。  

    黛眉微蹙、眼抹輕愁,挑個風大的日子臨波一站,憂傷、瘦弱的模樣有如風中黃花,衣帶翻飛中彷彿隨時會離地而起,飄入薄雲濃霧之中。  

    麗質天成,弱態堪憐,無形中讓人生出想保護她的念頭,任何事都不違背,而忘了這個公主是棘萱國開國以來,最健康、活潑、好動的金枝玉葉。  

    除了在七歲那年打過一個噴嚏之外,棘茉陽跟御醫和各式藥物完全無緣。  

    但是她靠著對月長吁、對流花短歎、蹙眉憂鬱、眼泛輕愁這幾招,成功的軟化了棘萱國一國之君棘剛的心,答應讓當時十四歲的她遠赴鄰國格蘭斯求學。  

    格蘭斯的慈勤皇后當年女扮男裝應試,擊敗一干飽學之士拔得頭籌,被欽點為辛酉狀元。  

    當時格蘭斯的少年皇帝極欲使國威強盛,因此重用才學與謀略兼具的「少年臣子」,拜她為宰相。  

    格蘭斯在兩人的努力之下,逐漸趨向安定、繁榮,此時卻爆出宰相為女兒身,出身棘萱國的書香望族之事。  

    她自認才學並不比哥哥差,只是苦於身為女子無法出仕,後來因為不服哥哥考取棘萱狀元奚落她,便改換男裝赴格蘭斯求取功名。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女宰相差點以欺君罔上之名問斬,經過一番波折和驚險,女宰相成了皇后,也就是慈勤皇后。  

    經過這件事之後,格蘭斯打破先例開了女試,女子也有機會應試,為朝廷盡一份心力。  

    慈勤皇后更親自主持女子書院,春風化雨孜孜不倦,經過數代下來,格蘭斯的女試更具規模且更加完善,女子書院裡書聲朗朗,殿堂上衣香處處,只要是女子都以生在格蘭斯為幸。  

    當時棘茉陽吵著要到格蘭斯求學時,遭到棘剛以不合理教拒絕,況且她是棘萱國的金枝玉葉,怎麼能夠遠赴異國求學?若是有什麼意外該怎麼辦?  

    她知道撒嬌那套行不通,於是開始裝憂鬱、扮落寞。  

    皇后一開始就被這陣仗唬住,焦急的天天在枕邊對丈夫洗腦,希望他答應此事,別讓女兒鬱鬱寡歡,憔悴得不成人形。  

    跟著皇太子棘爽月也出面求情,他雖然知道棘茉陽在玩什麼把戲,但是他還是支持她的決定。  

    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也該換個地方闖禍了,她這麼一去,棘萱國至少有三年好日子能過。  

    但強硬的棘剛還是搖頭。  

    最後棘茉陽以充滿感性的珍珠淚一顆,戲劇性的徹底扭轉了劣勢,成功的遠赴格蘭斯。  

    三年的時間匆匆的過去了,十四歲的少女長成十七歲的窈窕女子,風塵僕僕的從格蘭斯回來了。  

    在漱芳齋裡,棘茉陽坐在銅鏡前,桌上放著細心分開的菘藍,旁邊六個宮女圍著她,全神貫注的盯著她的動作。  

    「記住了,要先把折下來的一整束拆成一枝一枝的。」她拿起桌上拆好的讓她們看清楚,「像這個樣子,盡量挑梗長一點的,到時候還可以再修,太短就不夠用了。  

    「還有呀,這梗也不能太硬,否則很容易折斷。」  

    棘茉陽說得飛快,手也沒停過,她從左耳際抓起一串發,俐落的將菘藍插了進去,手指頭一前一後的動作,轉眼間就已經將菘藍編進髮辮裡,然後繞過頭頂固定在右邊。  

    「真漂亮。」小靈子由衷的發出讚賞聲,菘藍和髮辮巧妙的結合在一起,看起來像戴了一頂小花冠。  

    「是呀。」飛娜也欣羨的,「公主手真巧。」  

    「很容易的。」棘茉陽興致勃勃的說:「你們通通拉把椅子過來坐,試試看成不成。」  

    「啊?我們?」宮女們面面相覷,不敢真的拉張椅子和她平起平坐。  

    小靈子是和她去了格蘭斯又回來的,她知道在格蘭斯的三年裡,公主都是跟那些女學子雜混在一起,心裡早就沒有什麼尊卑之分了。  

    「公主這麼說,你們就這麼做吧。」她笑著搬了椅子過來,將其他五個人都按在上面坐好。  

    棘茉陽笑咪咪的問:「我這個樣子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別說公主原本就是個美人胚子,一打扮起來更是美麗得不得了。  

    「我再教你們一次,以後不許再梳這種老氣又難看的髻了。  

    「明明都是十幾歲的可愛小姑娘,梳著難看的髮型,穿著灰暗的宮裝,我看了就覺得難受。」  

    規定宮女這樣打扮的人一點美感都沒有,真是糟糕至極!  

    「可是公主……」飛娜猶豫的看著她。  

    公主是公主,她們不過是低三下四的宮女而已,哪有資格嫌髮型丑、衣服難看。  

    「不用可是了啦!我就是要你們跟我一樣。」棘茉陽眼珠子一轉,「你們想一想,咱們宮裡的人個個都是生活無聊,沒事就愛大驚小怪。  

    「他們要是見著了我的髮冠,說不定覺得奇怪,看不順眼,然後就說丑。  

    「可是如果有一大群人都這麼做的話,他們反而會覺得理所當然,似乎自己沒這麼做會比不上人家。」  

    一個人是怪胎,一群人就是流行啦。  

    看她說的認真,宮女們是半信半疑,「可是我們是宮女……」花時間打扮會不會太囂張?  

    「就是宮女才要打扮嘛!」棘茉陽苦口婆心的說:「你們想想看,這宮裡來來去去什麼人最多?」  

    看宮女們瞠目結舌,一點反應都沒有,她乾脆自己說出答案,「就宮女嘛!每個人都穿得烏漆抹黑、又土又老,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淒慘的樣子,誰見了誰的心情都會不好。  

    「我說就是因為這樣,才有貴妃會欺負宮女!沒辦法,一看到那種沒精神、死氣沉沉的樣子就火大。  

    「別說她們了,我自己看了都想罵人。」棘茉陽老實的道。「當宮女已經夠慘了,不要連穿著打扮都那麼慘吧?」  

    她這麼一說,宮女們眼眶都紅了,紛紛失神遙想著自己的不幸,點點頭,「是呀,是很慘。」  

    「對!所以要改革。」她握著拳頭,很有朝氣的做了個向上的手勢,「做大事要先從小事著手。」  

    「小靈子,去把其他院、館、齋、樓的宮女都叫來。」棘茉陽豪氣陡生,「只要是女的都給我找來。」  

    這宮裡死氣沉沉的,一點都不像書院那麼熱鬧,一定是因為宮女穿得太難看的關係。  

    看她發揮她的苦學,怎麼樣把沙漠變成花園。  

    「知道了。」小靈子抿嘴一笑,公主真是個標準的急驚風,想到什麼就要做什麼。  

    全後宮的宮女都召到了漱芳齋來學編頭髮,宮裡的日常事物還能不停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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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嚕……  

    放下了奏摺,一向勤於正事的棘剛終於感到肚子餓,也該用膳了。  

    「李先勇,什麼時辰了?」  

    「啟稟皇上,酉時過一刻了。」  

    「噢。」都這麼晚了。「問一下慈寧宮皇后用膳了沒有,如果還沒的話就到慈寧宮傳膳吧。」  

    「奴才馬上去。」  

    過了一會,李先勇又回到上書房,看棘剛專注的批閱著奏摺,他便立在一旁。  

    皇上雖然待人寬厚,但是對一些小細節卻很計較。例如他在勤於國事的時候,非常不喜歡有人打擾他。  

    不管他交代什麼事要人去辦,回來也只能等他問起,不可以打斷他的思緒。  

    重點是皇上從來不會忘記他要知道的事,在那溫和的表相下,藏著一顆精明的霸王心。  

    既然皇上沒繼續問,他就想著自己的事。今日皇上召了皇太子晉見,卻讓他在門口守著,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對於他們的密談,他沒那個膽子偷聽,也沒辦法偷聽,外面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他一個太監總管,總不能大剌剌的伏在窗下偷聽吧。  

    不管如何,事有蹊蹺,還是等不當值的時候給左相提點一下好。  

    平日受他的好處不少,這麼做是應該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棘剛才抬起頭來,「怎麼樣?皇后用膳了嗎?」  

    「還沒有,奴才已經要御膳監往慈寧宮傳膳了。」  

    「那好,擺駕慈寧宮。」他滿意的看著自己剛剛草擬的聖旨,上面墨跡猶未干,「回頭叫文淵閣大學士方錚到三希堂見朕。」  

    「是。」李先勇命人點起了宮燈,四名侍衛和八名內侍在前方開路,後面的八名宮女卻不見蹤跡。  

    棘剛覺得奇怪,「今天一天都沒瞧見半個宮女,怎麼回事?」  

    上書房的配置宮女今天都沒有出現,磨墨、洗筆都是李先勇伺候著。  

    「皇上。」李先勇笑著回答,「茉陽公主一早就將全宮的宮女都傳到漱芳齋去了。」  

    他的兩隻耳朵已經聽了太多抱怨,貴妃們沒人可以使喚,內侍們更是氣憤自己得額外做宮女的事。  

    總之以前不覺得宮女重要的人,經過這一天之後,想必會開始改變他們的想法。  

    「喔?有這種事。」他的眼角微彎,嘴唇上揚,看樣子是覺得有趣,「茉陽玩什麼花樣?把她叫來一起用膳。」  

    「是。」李先勇連忙往漱芳齋走去。  

    他真是不明白呀,皇上有那麼多龍子龍女,雖然他對子女都是一樣的好,但是太子和茉陽公主卻明顯的得到最多寵愛,難道只因為他們都是皇后所生,所以才加倍的尊貴嗎?  

    好一會之後,棘茉陽才來到慈寧宮,對於她的姍姍來遲,皇上不見怒氣,反倒是皇后抱怨了一下。  

    「茉陽,你父皇宣你呢,這會才來。」  

    她輕鬆而從容的落了坐,「父皇不是宣我,他是要我陪他用膳。可我吃飽啦,不遲些來,看著你們吃飯我撐得難受呀。」  

    「你總是有理由。」皇后輕輕的搖了搖頭,但語氣是充滿溺愛的。  

    皇上還特地將她最愛吃的菜色留下來,因為涼了,甚至命人重做,這丫頭居然以一句吃飽了回應。這孩子就是不會察言觀色,多長些心眼討皇上開心。  

    「既然吃飽了,就都撤下去吧。」棘剛揮揮手,宮女們動作迅速的上來收拾。  

    「父皇,沒陪您用膳怪不好意思的,我請您到千秋亭吃果子。」  

    「好。」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各歸其位的宮女,突然發現她們跟往常不同,明顯到連皇后也注意到了。  

    奇巧的髮型和奪目的黃花,雖然依舊穿著暗灰色的制式宮裝,但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亮眼了,也精神了些。  

    「這些宮女是不是換了髮型?」棘剛疑惑道,眼神落在寶貝女兒頭上那頂小花冠上。「原來如此。」  

    他明白了,全宮的宮女消失一天為的就是這件事呀。  

    「父皇,您覺得怎麼樣?」棘茉陽興奮的問。  

    其實她得意的要命,可是故意裝作沒事,不提宮女們的改變,她相信會有人注意到的。  

    皇后蹙起眉,「茉陽,這宮女的髮式是咱們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怎麼好隨便亂改。」  

    「母后,您自己常常就說先人說的話也不一定對,叫我做事情不能一味的循規矩,要加入自己的看法和判斷。」  

    「我是這樣教過你,不過……」這是兩碼子事呀,宮女的髮型、服裝規定得好好的,沒有變動的必要。  

    況且先人會這樣規定,也是不希望她們花時間爭奇鬥艷,怠-了職守或是引起嬪妃不滿,造成後宮混亂。  

    棘茉陽搶著說道:「不過那是對我而言,因為我是公主,所以我的事要靈活,要加上思考,要因為情勢作判斷。而她們是奴才,所以守規矩就好,反正奴才隨便就一把抓,沒什麼大不了,她們就是適合墨守成規、一成不變。」  

    「唉,你這孩子……」皇后微微動了怒,「嘴巴這麼刁,一定是在格蘭斯學壞的。」  

    當初真不該讓她去念什麼書,少了她在旁邊照看著,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說話口無遮攔,完全不像個金枝玉葉。  

    「皇后,其實茉陽說的也不無道理。」棘剛含笑道:「讓後宮多點顏色也不錯。」  

    「那父皇您贊同我嘍?」她欣喜不已,「太好了!我真的要請您吃果子。」  

    他呵呵一笑,「原來剛剛只是說著玩的,不是真的要請朕吃果子。」  

    「我本來是要求您幫忙的,當然要請您吃果子討好一下,沒想到我這話還沒說出口,父皇您就答應了,那孩兒當然得真的請這一頓哪。」  

    「朕可沒答應你任何事。」他這女兒鬼靈精怪,被她抓了一處語病就死追著不放,跟她說話得萬分小心,免得掉進了她布好的陷阱還不自知。  

    「父皇,」棘茉陽特意把聲音放軟,讓那清脆的聲音帶著三分軟軟的童音,根據她的經驗,這樣撒嬌最有效:「您最好了,一定肯幫忙的。」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求皇上允,必先不怕擰。  

    果然,棘剛疼愛的捏了捏她水嫩嫩的臉頰,完全抗拒不了小女兒的嬌態和軟語相求,「說吧,你要朕怎麼幫你?」  

    「父皇,您知道的。」她把手肘放在桌上,托著下巴眨著無辜的靈眸,軟軟的說:「讓宮女們穿這樣的衣服實在太殘忍了,所以我們應該幫她們添購新裝,再加上首飾、釵環什麼的,還有呀,如果可以讓飛娜管理福建宮那裡的花園,多種一些可以拿來裝飾的花草,不是挺好的嗎?」  

    「要多少銀子?」棘剛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重點。  

    她伸出五根手指頭來,「我算過了,就這樣。」  

    「五百兩?」皇后覺得太多了,需要為了宮女的衣服花這些銀子嗎?  

    她們的衣服是素了些,但是耐穿又輕便,做起事來很方便呀。  

    棘茉陽搖搖頭:「母后,您知道後宮有多少女人嗎?是五萬兩啦!」  

    她興高采烈的說,「新衣服就由我來設計、布料我來選,裁剪和縫製讓宮女們分著做,這樣可以省下不少銀子。」  

    「五萬兩還已經是省下來的?」皇后瞠目結舌,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想當初修建城門時花了七萬兩,皇上就已經覺得太多了,憤怒又無奈於那些官員過一手就要撈一次的惡習。  

    「最多五萬兩嘛,說不定用不到那麼多呀!」  

    棘剛微微的笑著,在茉陽面前他一直是個慈愛的父親,從來沒讓她見識過皇帝的威嚴。  

    因此大家才會認為茉陽是最受寵。  

    但他們不知道,茉陽之所以最讓他疼愛的原因,就是她的坦率和直爽。  

    他一向討厭機關算盡、城府深的人,而皇太子偏偏就是很有心機的人。  

    所以他才會壓制他,讓他畏懼他,要他時時刻刻都小心自己的行為,戰戰兢兢的,否則不會成為一個好皇帝。  

    「茉陽,這筆錢國庫是不會出的。」他解釋給她聽,「僅是因為美觀的問題要國庫拿出五萬兩給宮女做衣服,朕不能點頭。  

    「那是百姓的血汗錢、國家的根本,知道嗎?」  

    棘茉陽失望的噢了一聲,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高興起來,「那父皇自己的私庫呢?」  

    不用百姓的錢,用父皇的錢總行了吧?  

    棘剛哈哈一笑,「你也太高估你父皇了。好吧,我給你五百兩,其他的你自己想辦法吧。」  

    「五百兩?」她的眼光落向了皇后,「母后……」  

    「五十兩,再多就沒了。」這五十兩還是她從月例中存下來的呢。  

    唉唷,怎麼越求越少呀!看樣子她得另外想辦法了。  

    「茉陽呀,朕這五百兩銀子不是白給的。」棘剛敲敲桌子,讓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朕給這銀子當你的嫁妝,哈哈。」  

    「啊?」棘茉陽和皇后同時傻眼,看著帶著笑意卻神色堅定的棘剛。  

    他不是在開玩笑吧?  

    「父皇,您是認真的嗎?」不會吧,她才十七歲耶,現在嫁人不會太早嗎?  

    「你大了,總是要嫁人的。這五百兩拿了,以後可就沒了。」  

    「討厭。」棘茉陽這時才聽出來,原來父皇在跟她開玩笑,於是她蹦蹦跳跳的又跑了出去。  

    他們含笑看著女兒婀娜的背影,心裡想的卻是不同的事。  

    「皇后呀,」棘剛神色一正,眉頭一鎖,「朕也該去看看宇文秀了。」  

    皇后驚訝的輕呼一聲,眼眶迅速的泛紅了,「皇、皇上……」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不敢提,就連皇上當年將宇文秀貶至東北的決定她都沒有多問。  

    她只知道他心痛萬分,畢竟是情同手足的好友,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是皇上,是一國之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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