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初 第十章
    鼻腔中還殘留著苦澀難抑的味道、喉嚨也在乾澀發熱。織初覺得全身都像散架似的酸痛、疲累。她緩緩地張開眼睛,眼前侵入柔和的光亮,她有些不適應地閉上雙眸,過了許久,復又睜開,隨著視線的清晰,她一下子坐起身。天咽!這裡不是將軍府--

    「初兒,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迂迴在耳畔,織初愕然地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哥--」他怎會出現?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初兒,尚隆帝不許越家子孫離開頤州城的聖諭,現在不過是幾句廢話。」越至衡低笑,他走到織初床畔,「因為,你已離開頤州三日了。」

    越至衡一身巍然的黃袍,表明他現在的身份已是九五至尊,他的眉宇間隱隱透露著陰冷,再難找到從前的儒雅與溫文。

    織初別過頭去,淡然低聲道:「我在哪裡?」

    「我大椋邊城--椋寧城。」越至衡邊說邊俯下身,「我現在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初兒,做我大椋皇后,與我一同俯視天下吧。」他欲吻上她雙唇,卻被她側頭躲開。她翻身下榻,衝向門扇,卻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抓回。

    越至衡拉織初到身前,眼神中帶著陰鬱,「這方圓幾百里都是大椋國土,你以為你能去哪兒?待你歇息片刻、恢復體力後,我們立刻前往大椋都城。我已安排好一切,抵達後我們立即舉行大婚典禮。」

    「不!你不是我認識的哥哥!讓我走!」織初想掙扎卻沒有絲毫力氣,她雙手抵著他胸膛,用盡僅有的力氣喊道。

    「初兒,我本就不是你兄長。」越至衡看著她,雙眸漸漸收起笑意,「我只是個愛你的男人,是個想得到你想得快發瘋的男人!」說著,他將織初抱起,向床畔走去。

    他眼中帶著孤注一擲與毫不掩飾的慾望,讓她惶恐、駭然,「哥!放開我!別這樣對我!」不論她怎樣掙扎低喊,他也不為所動。從前寵溺她、呵疼她的兄長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消失無蹤了。

    他的唇毫不憐惜地侵噬她細嫩的柔膚,雙手無情地撕扯她的衣衫。

    「啊!」突然,一陣墜痛從下腹襲來。織初蜷起身子,蹙緊雙眉痛叫失聲。

    「初兒!」越至衡止住動作,撫著她瞬間蒼白如

    *****

    疼痛漸漸消失,織初呆怔地靠在床榻之上。她有身孕了!是她和浚的孩子!看看她,真是個粗心的娘親,小小的生命已經陪伴了她一個多月的時光,她竟直到此刻才知曉。她用雙手小心翼翼地護住小腹。只差一點,因為她的粗心,她差一點就失去了她的孩子了。對不起,孩子。從此刻開始,娘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你再受到絲毫傷害!

    越至衡坐在燭火之下,目光高深莫測。這時,門外御醫請見,「皇上,您吩咐臣熬製的湯藥。」御醫手捧托盤,盤上精美的瓷碗中盛放著黝黑的藥汁,正冒著冉冉的熱氣。越至衡命御醫將托盤置於桌上,揮手示意御醫退下。然後,他拿起瓷碗,一步步向床畔靠近。

    「初兒,喝下它。」坐在床畔,他輕柔地開口。

    「這是什麼?」織初看看他手中的瓷碗,再看看他。

    「乖--只管喝下就好。」他溫柔地握了握她的手,遞過藥汁。

    織初望著他,然後伸出雙手接過瓷碗,隨即將它摔碎在地。

    越至衡看著一地的碎片藥汁,輕輕一笑,「初兒,你不能要這個孩子。我可以不在意你曾經與他有過肌膚之親,但我絕不允許這個孩子生下來。你將是我大椋的皇后,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將會繼承椋室大統,我不會讓應家的孽種得到大椋的至尊寶座。這一回,你可以不喝這藥。但下一次,你還逃得掉嗎?!」

    織初緊緊護住小腹,怒視越至衡。是啊!下一次她該怎麼辦!只要她身在此處,便在劫難逃!

    *****

    越至衡看著空蕩蕩的房內,眼中泛起冷柔的寒光, 「康捷,差不多了,帶她回來吧。」他向身後的人發出命令。

    「謹遵聖命。」曾化名梁康的大椋將領康捷,領命退下。

    他是故意放她走的。顯然,不讓初兒吃些苦頭、看清事態,她是不會乖的。但康捷還未出房間,一守城官員慌忙來報。

    「皇上,椋寧城外突然出現尚朝軍馬。」

    「康捷,找到初兒後,將她帶到椋寧城牆之上。」越至衡疾步而出。

    越至衡來到椋寧城的守備城牆上,舉目向城外望去,只見城外黑壓壓的大尚軍隊如天降奇兵般將椋寧城層層圍困。

    此時,軍隊正規則地向兩旁分開來,一小隊英颯的人馬正走向軍隊的最前方,為首者正是應渝浚。他端坐於駿馬之上,冷傲、霸然地微揚頭與越至衡對視。

    「為何大尚境內我朝的探子竟對應渝浚如此重大的軍事調度毫無察覺?」越至衡不禁目露寒光。

    「皇上,英王的部署太快了,等我方密探察覺時--已是兵臨城下了。」一旁守城將軍頹然回道。

    「皇上,越姑娘帶到。」康捷上前稟道。

    越至衡轉身,將織初拉至身前,冷郁地凝視她。

    見到越至衡身旁的織初,應渝浚不顧一切地昂首大喝:「織初,我來接你了。聽到嗎?我來帶你回家了。」

    織初聽到他的喊聲,緊緊看著城下的他,驚喜難抑。她深深地點頭,用力吸氣、不讓淚水落下,不要他看到她流淚而擔心。

    「皇上,我軍自二十多年前與大尚一戰,至今元  氣未復。如若開戰,對我大椋有百害而無一利啊。」頗有威望的守成大將軍諫言道。

    越至衡未置一詞,只是一直注視著織初的反應,「初兒,留下來和我在一起。」他攥緊她的雙手。

    織初默然不語,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好!」他用手指著城牆,冷聲道:「從這裡跳下去。你若要離開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織初對著他粲然一笑,毫不猶豫地攀上城牆,巍然而立。她的笑、她的舉動徹底擊垮了越至衡,他伸出雙臂將織初攔腰抱下城牆, 「我懂了,初兒!哥哥放你走,放你和他團聚。」他看著她,不甘心地擁著織初,一字一頓地說:「但是,初兒,你要記住,總有一天,我會奪回你的!」

    巨大的城門緩緩打開,織初柔弱的身形從打開的兩扇巨門中步出。

    應渝浚策馬奔馳到她面前,翻身下馬、與她良久對望。

    「為何站在城牆上?!你嚇壞了我,知道嗎?」他率先開口,一開口便是毫不留情的嚴厲痛責。

    「對不起!」織初慌亂地看著他,急道。

    見到她手足無措、尷尬澀然的樣子,應渝浚的心霎時軟化下來,緊繃的面容漸漸泛起溫柔。

    「不僅是為那個……我們的孩子……我才知道……對不起……」織初接道。她有些語無倫次,長長的睫毛羞澀地低垂著,而泛紅的雙頰讓她顯得如此嬌媚動人。

    「還有……此生我要和你在一起……直到現在才下定決心……對不起……」她眼中的他漸漸模糊起來。

    「還有……以前對你的傷害……對不起……」

    「織初,我不會怪--」他似有話要說,卻被她柔軟纖手輕捂上雙唇。

    她接道:「我有許多的對不起……渝浚,原諒我。我不會再倔強、無情,不會再固執、偏拗,不會再傷害你。所以,你一定要原諒我……」

    不等她說完,他已執起她的手,用力拉她入懷,俯首輕輕地吻去她的淚。

    越至衡看著城下相擁的兩人,眼中冷得駭人,雙唇勾起陰惻的弧度,「康捷,拿箭來。」

    「皇上……」

    「還要朕重複一遍嗎?!」

    康捷只得領命,他雙手將弓箭奉於越至衡手中。越至衡漸漸將弓箭舉起,-拉滿弓弦對準相擁的兩人。

    「皇上!」康捷上前道,「您不能這樣做!」

    「朕得不到她,「絕不能眼睜睜看別人擁有她!」

    「皇上!」康捷跪下身,躬身磕頭道:「請皇上三思!」

    下一刻,城牆上所有的官兵將領一起跪下身去,勸諫道:「皇上!越家對我大椋有沒齒難忘的大恩大德!皇上切不可因一時氣盛而做出終身悔恨之事!我大椋皇帝絕不可做個忘恩負義之人啊!」

    他到底在做什麼?!他竟將銳箭對準初兒!越至衡手中的弓箭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回音。他望了織初最後一眼,頹然無力地走下城牆,全然不顧仍跪在地上的臣子們。

    不得不承認,從此刻起--初兒真的……走出他的天地了……

    *****

    頤紫湖畔的初夏是最美的,每到這個時候,萬不要放過每個與她相處的機會。湖畔駕馬奔馳的男孩今年九歲,他小小的年紀,就已是英姿勃發,神采奕奕。跟在他馬後的小男娃不到八歲,騎的坐騎是只小小的馬駒,雖然比不上哥哥所乘的高頭大馬威風,卻仍不輸陣地舞動著手中木劍喝個不停。

    「娘,我也要騎馬。」稚嫩的童音撒嬌地磨蹭在娘親耳畔,不達目的便不讓娘親安下心來閱讀書卷。

    「紫兒。」織初抱起趴在自己身畔的小女兒,點了下她的小鼻子,疼愛地撫摸著她一雙胖乎乎的小腿,笑問:「你個子這麼小,如何踏蹬馬蹬?告訴娘,紫兒打算怎麼駕馬?」

    剛滿五歲的應霽紫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嘟起小嘴,肉乎乎的小手繞著裙帕上的絲帶,氣結的樣子俏皮、逗人。娘戳了她的痛處,她的確沒想到自己短短的腿夠不夠得到馬蹬子的問題。

    「紫兒。」

    看見父親和泉叔叔、季叔叔遠遠地走來,她拋下煩惱,跳下娘親的雙膝,向父親奔去。

    父親一下子抱起女兒,讓她跨坐在自己肩上,走向涼亭內的妻子。

    「父王,我可不可以騎馬?」以往的經驗告訴她,從爹爹這裡下功夫,相對比較容易得手。

    「嗯……」他擺出一副正在認真考慮的腔調。

    紫兒竊喜,「父王,杲哥哥騎大馬,哥哥騎小馬,紫兒可以騎小小馬。」她的小手興奮地比劃。

    「不行。」應渝浚走入涼亭,放下女兒,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斬釘截鐵地說道。

    「父王!」

    「娘同意你騎小小馬了嗎?」他看了看妻子,忍住笑問。他用力親了下女兒粉嫩的小臉蛋,「娘同意了,父王一定准。」

    「……」紫兒叉起腰,嘟著嘴看看父王,又看看娘親,最後小大人似的輕歎口氣,學著娘親說父王太過寵她時的神態、語氣,搖晃著小腦袋道:「父王,您再這樣會把娘寵壞的!」

    父母被她逗得大笑。

    最終沒能如願的她,只能擰著眉,搖頭歎氣。她爬下父親的腿,跑向一片小樹叢。

    「織初,累不累?睡一下,嗯?」他攬過妻子,讓她舒適地靠進自己懷中小憩。

    「你會把我寵壞的。」織初微笑著蜷進他懷中,輕喃。

    「我啊,就是要把你寵壞。」他抵著她的額際輕喃。不久前,他收到了密貼,大椋朝出了點亂子……今天的天氣不錯,他的心情也不錯。

    隱匿在小樹叢裡、爬在地上正在搜尋著什麼的小身影引起了紫兒的注意,她悄悄地走過去。突然間,她停住了,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她蹲下身去,將那東西撿了起來。咦?是枚刻著小雞的銅錢啊,她喜歡!

    將銅錢捏在手中,她繼續前行,來到那小身影身後,笑呵呵地一把揪住那身影的衣袍。不料,本身已有些鬆垮的衣袍就這樣被她扯了下來,露出雪白稚嫩的肩背。

    哪個不要命的!竟敢扒他的衣服?!小男孩回首,向紫兒怒目而視。

    紫兒楞了楞,然後好奇地湊近他,指著他右肩上的烙印高叫:「小雞!小雞!」

    小雞?!剛爬起來的他,差點滑倒,「這是火雀!」這丫頭是哪裡來的笨蛋!他邊套上衣服邊靠近她,耐著性子厲聲糾正。啊!她手中捏的--他找了半天的東西竟在這小丫頭手裡!幸好沒丟!

    「給我!」他凶巴巴地伸手將她手中的「小雞銅錢」奪了去。

    「是你的?」

    「廢話!」

    紫兒上前兩步,向他再靠近一些,認真地看了看他後,由衷道:「你真好看……」

    哼!算她還有點眼力!

    「姐姐!」

    撲通--他終於乾脆利落地跌在了草地上。

    「你果真笨得可以!看清楚!我是男的!」他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順便拍了兩下她那顆笨頭。

    「哇!」紫兒揉著頭大哭出聲。

    「我又沒用力!」

    「哇!」

    「你哭那麼大聲,若引來其他人,我的麻煩就大了!」

    「哇!」

    「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你是什麼人?」聽到妹妹的哭聲,應霽杲策馬馳來,「是你讓我妹妹哭的?!」霽杲端坐馬上,一步步地逼近小男孩,生氣地盯著他。

    「不許你欺負我妹妹!只有我才可以欺負我妹妹!」應霽杲駕著小馬駒奔過來,嫌小馬兒磨蹭,他乾脆跳下馬兒向這方跑來,邊跑邊霸道地高嚷著。

    麻煩來了不是!更糟的是--許多大人也向他這方走了過來!完了!他完了!他被這小笨蛋害死了!

    「你叫什麼名字?」君子報仇,多少年都不晚!仇人的姓名可千萬別忘了問啊!

    「紫……紫兒……」紫兒捂著眼睛,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怯怯地透過指縫看他。

    好!他記住她了!不管她叫吱吱吱兒,還是絲絲絲兒!哼!

    初夏的風輕柔的拂過,頤紫湖毫不吝嗇地展示著它所有的嫣然。又是一個……愛之初的故事……

    許個願吧……願世間每一個角落,都有愛的純美、芬芳……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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