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兒姑娘 第五章
    完蛋了!才第一天她就出糗了。

    貝兒一整個下午都苦著張臉,打從用過午膳後,她的蛾眉就沒舒展開過。

    「你怎麼了?」齊任駒不解的問。吃飯前還好好的,怎麼吃過飯後臉色就變得這麼差?「東西不好吃嗎?」

    貝兒搖搖頭。

    「肚子還疼嗎?」他關心地看著她。

    她又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你一直苦著張臉,一點笑容也沒有?」該不會是嫌他無趣,所以臉才愈拉愈長吧?

    「我……」貝兒緊張地絞著小手,隨著回家的時間愈來愈近,她就愈緊張。「我今天出的糗……」

    「噢。」齊任駒鬆了口氣,「不礙事,沒人會記得它的。」才怪!起碼他就忘不了。

    「可是我爹和我娘,」還有我姊姊,她在心中歎了口氣。「要是知道了……」準會剝她的筋、抽她的骨,丟到油鍋裡炸。

    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齊任駒突然覺得好笑。

    她不煩惱公婆會不會對她的印象不好,反而煩惱回家後會不會被爹娘修理。

    「你笑什麼?」

    「不會有人把這事說出去的。」他篤定的說,然後拍了兩下手,遠處立刻有人飛奔而來,恭敬的等他下令。

    他低聲朝那人說了幾句,那人應答了聲立即離開。

    「你放心,我已經交代下去,今天午膳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

    貝兒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差人辦事的氣勢是這度威嚴,更沒想到從他口中說出的承諾,竟教她放了心。

    單看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就知道他要求的辦事效率不容許出半點差錯。

    「走,我帶你去逛逛。」一隻溫暖的大手覆握住她的小手。

    貝兒訝異地抬起臉蛋。

    齊任駒不理會她訝異的眼神,牽著她的小手走進一個園子。

    「你一直都待在京城嗎?」貝兒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低頭找話說。

    由他掌中傳來的溫度讓她的俏臉紅得一塌糊塗。

    她的心熱呼呼的,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正由心中向全身蔓延。

    齊任駒點點頭,「沒錯。」

    爹因為公務繁忙,經常把娘丟在府裡,在娘的連連抗議下,爹只好「告老」還鄉,陪著娘回杭州頤養天年。

    結果害得他一個人得扛下兩個人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貝兒無法不意識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無法不意識幾度抬眼時好像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異樣的光芒……

    她羞紅的臉蛋比滿山紅遍的楓葉還要醉人。

    尤其她由原先的坦蕩注視到一見到他的眼神便慌亂的低下頭,讓齊任駒瞭然地抿唇輕笑,知道他的身影已進駐她的心中,知道兩人對彼此都起了異樣的感受。

    「今天……」她很想抬眼看他,卻又不太敢。「下午不是還要學習禮儀嗎?」

    「不用。」他的妻子不需要學習什麼宮廷禮儀,見著了皇上不見得必須下跪,隨手抓兩把茶葉泡茶,皇上也照喝不誤。

    「不用?」她終於抬起臉蛋看他。

    「今天下午休息如何?」他神秘一笑,凝視著她的雙眼。

    他的妻子他會親自教導,入宮覲見皇上時,須牢記的種種規矩不勞任何人費心。

    「那明天呢?」她渴望的問。明天是不是也能休息?

    他低笑一聲,「明天當然要來。」否則他就見不到她了。

    如果讓她知道從今天起,她再也不需要學習任何禮儀,那在成親前,他豈不是沒有再和她獨處的機會了。

    「寶兒。」從他口中喚出的名字讓她心頭一震。

    他緩緩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

    第一次來到武府,寶兒被屋內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凡家僕走經之處,充滿北方腔調的吆喝、應答聲,讓偌大的府邸感覺好不熱鬧。

    武浩天不喜歡應酬,但是來自各方的賀禮堆得滿廳都是。送回去,會得罪對方,收下來又不知該往哪兒擺,讓負責接待事宜的總管柳伯從早忙到晚。

    「收下來啊!」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輕柔的嗓音讓柳伯忙著挪東挪西、吆喝下人的身形突然頓住,不禁再多看了眼前這個小子一眼。

    「幹嘛要收下?」柳伯虎眼一瞪。他幾時需要一個下人來指揮了?

    「身在官場,繁文褥節總免不了,既然要當官,就不能嫌麻煩。」

    說得有理。「收下了,可是要欠人人情的。」柳伯彎下腰,打量著眼前半男不女的小子。

    「今兒個對方送來了,咱們收下,明兒個對方發帖子來,咱們也不忘回禮。有來有往才能熱絡感情嘛!」

    「嗯。」柳伯讚賞地點了下腦袋。「你幾歲了?」

    「十六。」寶兒老實的答道。

    「十六?」柳伯瞪大雙眼。

    在他們家鄉,十六歲的男孩都長得比樹還高了。

    「去去去!」柳伯推著她往廚房的方向去。「那兒有吃的,想吃什麼自己拿啊。」這孩子八成是吃少了,才會這副弱不禁風的體格。

    寶兒被他趕了出來,沒多久又聽到來自身後的吆喝聲。她好笑地搖了搖小腦袋,紅唇難掩笑意的往前走。

    「輕點、輕點!別把這隻玉麒麟打碎了,碎了就拿你的命來賠!」柳伯猛地爆出一陣咒罵。

    「小心!小心!」一個老僕叮嚀著新來的僕人。「將軍最愛古玩和字畫,這些都是老爺留下來的傳家寶,你們可都得仔細點。」

    「完了!」寶兒聞言一怔。一個對奇石古玩、字畫有興趣的男人……貝兒的日子慘了!

    其實張羅婚事的各項所需,根本不需要寶兒操心,她也懶得關心,倒是僕人間的對話,讓她對武浩天起了好奇心。

    「你們家將軍還懂得欣賞字畫?」她叫住一個人隨口問道。

    「何止懂!」那人一副她少見多怪的模樣。「將軍還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最擅長雕刻,曾親自刻一塊『福祿壽喜』獻給皇上祝壽,讓他老人家龍顏大悅,直誇好!咦,你打哪兒來的?」那人瞄了她幾眼,「還不快去幹活兒!」

    做下人打扮的寶兒,被人趕來趕去。武家的人嫌她沒幾兩肉、做不了啥粗活,要她到一邊涼快去。沈家的人知道這個下人打扮的小個子可是他們家的千金小姐,做不得粗活,也勸她到一邊去。

    她無聊的東晃西逛,不小心晃到了書房,當場被跟在後頭的武浩天拎了起來。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誰准你闖到書房裡來的?」他沉聲怒喝。

    「放手!」她快不能呼吸了,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這麼待她?

    「說!」他家的奴僕都知道書房是他的私人禁地,不得擅闖。

    「放手!」寶兒漲紅了俏臉直要武浩天放手。

    他突然手一鬆,寶兒沒站穩地跌到地上,痛得差點破口大罵。

    但對方比她更氣勢駭人的雙手環胸,站在她的面前,等著她說話。

    單看那兩隻大腳,就讓她無法不掂掂自己的斤兩,一大堆罵人的話自動吞回肚裡。

    「我不喜歡人鬼鬼祟祟的。」武浩天的聲音自她的頭頂上方傳來。

    書房裡有不少軍事機密,也是不允許任何人擅闖的原因。

    「你這個粗野沒有教養的男人!」寶兒火大地站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看清楚她的容顏,武浩天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

    「哪有人是這樣對待客人的?用拎的?然後再把客人丟到地上嗎?」

    「我以為你只是個丫環。」他一眼就識破她的偽裝。

    「什麼丫環?我是個……呃……」寶兒突然住口,趕緊瞄了瞄自己。她明明是做小廝的打扮啊!

    「呃什麼?」他順著她的話,饒富興味的問道。

    寶兒駭了一大跳,猛地退後,直覺知道他已識破她的女扮男裝。

    「為什麼要女扮男裝?」武浩天往前跨了一步。能再見到她的感覺真好。

    「好……好奇。」他的氣勢凌人、高大的身軀駭人、英俊的臉龐攝人,害得她連說話都會發抖。

    好奇?他揚起了神秘的笑容。「原來你對穿男裝這麼感興趣。」

    「沒錯。」這個粗野的男人!

    「等一等!」他拉住她欲跑的身子。

    她掙扎著想快快離開他。

    「你有沒有摔疼哪了?」

    「沒有!快放手!」她又不認識他,他還對她毛手毛腳的。

    「我看看。」他攫住她的下巴定住她的身子,深怕她真摔到哪裡了。

    「你快放手!」寶兒大吼一聲,小嘴隨即被他的大掌摀住,整個人被他帶往書房裡。

    這個男人真的很混帳!

    拆穿了她的性別,還很混帳地把她拖到書房裡。寶兒生氣地猛力掙扎著。

    「快放手!」她兩手被他抓著,讓她暴跳如雷。「我要告訴你們將軍,叫他把你大卸八塊!」

    「你不認識他?」武浩天佯裝訝異地挑高眉。

    「我當然認識!」寶兒火大地吼回去。

    「那你認不認識我?」他很想笑。

    「我幹嘛要認識你?」她吼得像只氣急敗壞的小母雞。

    「嘖!你真兇!」事實上,他從沒見她溫柔過。「不認識我,你又如何向『你的』將軍告狀呢?」

    她的將軍?她終於聽出他話裡的蹊蹺。

    「你是誰?」

    武浩天揚起唇角,由腰間取出皇上敕封的「鎮疆大將軍」的令牌,好玩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讓她看起來像只鬥敗了的小狗。

    「啊?!」她張大了小嘴和眼睛。

    「啊?!」他學她挺逗的模樣,隨即大笑出聲。

    「你……你……」做夢也沒想到武浩天長得這麼俊帥,與貝兒形容的冷酷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很凶是不是?」他看起來本來就不太好親近。

    你也知道你很凶!她很贊同地狠瞪了他一眼,隨即與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單看一個人的外表,是沒有辦法評斷一個人的,貝兒。」他將她拉了回來,箍在身前,讓她定定地望著他。

    「你認識我?」她更訝異了。他怎麼認識貝兒的?

    「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你了。」

    「你你你……你很早以前就認識我?」貝兒怎麼不知道?

    「你做的壞事比做的好事多。」他點著她的俏鼻,笑著將他所看到唯一一件好事說出來。

    那日她出手救一個遭人欺負的小乞丐,當時他人在景福樓上,原本打算出手相救,卻聽見一名小廝嚷道:「貝兒小姐,老爺來了!」嚇得她立即落荒而逃。

    結果人沒救成,反而讓小乞丐又遭人痛扁一頓,最後還是他派人出面制止,狠狠地修理那幫人一頓,才算把她的善事完成。

    聽他這麼一說,她眼睛瞪得圓圓的,那個人是她沒錯。她經常用「貝兒」的名字在外頭做出一些「行俠仗義」的事。就像貝兒也經常用「寶兒」的名字,在外頭做出一些損人利己、令人汗顏的窩囊事。

    「你當時就認識我了?」阿彌陀佛,還好那時她是「貝兒」。

    「嗯,在當時就『已經』認識你了。」他的臉慢慢湊近她。

    看到他愈湊愈近的臉,她直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緊張得立即找話說,想把突來的曖昧氣氛打散。

    她還來不及開口,他已低首印上她的唇,隨即將舌伸入她口裡,與她的唇舌相交纏。

    寶兒瞠大眼,驚愕地望著俯在眼前的俊臉,忘了反應、忘了推拒。

    「貝兒!」他低聲輕喚,輕柔地吐露他的愛意。「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心折於你的美麗。」

    寶兒想說話,卻又被他吻住。

    「我不知該如何開口向你爹提親。」他邊說邊吻她。「又擔心他看不上我這個武將,我丟不起這個臉。你可知道那一陣子,我有多難熬!」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她能體會嗎?

    終於他止住了吻,眼睛仍捨不得離開她的紅唇。

    寶兒張口欲言,卻在他駭人的熾熱眼光下欲言又止。

    這太突然了!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忘了他吐露愛意的對象是貝兒。

    她捂著胸口,難以承受怦怦亂跳的心臟。

    他盯著她,忍不住又覆上那令他銷魂的紅唇。

    「唔!」不行!寶兒強悍地抗拒。

    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她不是貝兒,不是他成親的對象!

    「不!」她眼神強硬地抗拒他的侵犯。

    我不是貝兒!這句話差點衝出她的喉嚨。

    他眼神疑惑地望著她燒紅的臉蛋,心想她八成是害羞。好笑地捏起她的下巴,將她的驚慌望進眼底。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他湊近她的耳邊,低聲教導她。「男人愛女人……」他再度望進她驚慌的眼中,微微一笑。「這只是最初的開始。」

    一個吻不算什麼,更親密的還在後頭。

    寶兒倒抽了一口氣,瞧他露骨的眼光,就教她的心臟快受不了地跳出胸口。她再怎麼不懂人事,也知道他曖昧的話語,隱藏著強烈的「閨房蜜語」。

    她受不了地大喊:「我要回家!」她頭昏腦脹,快要沒辦法喘氣了。

    「你不喜歡我?」看著她的抗拒神色,他的心明顯地受傷。

    她點點頭,在看到他明顯的受傷神色後,又趕緊搖搖頭。

    寶兒已經緊張得不知該找什麼藉口好趕快脫身。

    她又搖頭又點頭,把他弄得糊里糊塗。

    「你討厭我?」他捏著把冷汗問道。

    寶兒立即搖頭,讓他陡地放了心,正想接下去問,她卻掙脫他。

    她飛快地離他遠遠的,警告他不得再上前。

    「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我對你沒好感,也不會有好感!」他又不是她的丈夫,她幹嘛對他有好感?

    「可是……」武浩天瞪大了眼,滿滿的自信心消失無蹤。「可是你是我的妻子啊!你對我沒好感,豈不是害你痛苦一輩子?」他筒直欲哭無淚。

    「還不至於。」寶兒抬高了下巴說。反正嫁你的人是貝兒又不是我,到時候誰會痛苦一輩子還不知道。

    她的那一句「還不至於」讓他放了心,大概他剛才對她太不客氣了,所以才會賭氣地嚴懲他。

    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向她陪不是。

    「貝兒。」他陪著她繞著桌子,「別把我當瘟神看嘛!」怎麼他走一步,她就退一步?繞桌子那麼多圈,還不嫌累?

    「你最好離我遠點!」她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他堵在門口的方向,讓她無法出去。

    「我是你丈夫啊!」他們就快成親了,她竟然還教他離遠點,豈有此理!

    突然他一把攫住她,在她驚嚇尖叫出聲前,立即覆住她的唇,成功地堵住她的抗議。

    這一回他放肆地予取予求,嫻熟的技巧,對付一個生嫩的小丫頭綽綽有餘。他成功地點燃她從未被人撩撥過的火種,唇舌所到之處引起她的戰慄,讓她驚駭得手腳發軟。

    「別說話……」

    她才要說話,她的唇立即又被他佔領。

    「你太唆了!」他警告道,手悄悄移往她的襟口。

    「噓……」他在她的唇邊輕啄,吻得她的全身發軟,無力招架。「一個字一吻!」他警告道,發覺用唇對付她的壞脾氣,還挺管用的。

    她美好的氣息讓他迷醉,唇舌也忍不住自玉頸往下游移。

    「嗄?!」寶兒倒抽了一口冷氣,瞪圓雙眼,隨即失聲驚吼地把他推開。

    他竟然吻住她的胸……她快暈倒了!

    武浩天得意的笑聲不絕於耳,看著她七手八腳地拉攏衣襟,他笑得更放肆。

    「你太過分了!」拉好衣服的同時,她不忘痛斥。

    他雙手環胸,安靜地站在她面前甘心受罵。

    「你……你……」寶兒本想這麼一走了之,又很不甘心地折了回來,拿起書架上的書就往他的頭上丟。

    他頭一偏,書咻地一聲飛了過去,掉在地上。

    「你……你……」她憤恨地跺著腳,生平頭一次吃了大敗仗。

    「等等!」他叫住她,努力憋住差點衝出喉的笑意。「明天我等你。」

    「做你的大頭夢!」她飛快地拉開書房的門,火燒屁股般的衝了出去。

    「去西湖泛舟,別忘了啊!」他的聲音在她身後緊跟著她。

    「去你的大頭鬼!」她回頭朝他大吼。用詞一向文雅的她,頭一次口出穢言。

    她這輩子還沒這麼憤怒過!

    「貝兒小姐!」阿興看見她像輛疾馳的馬車筆直地衝往大門,趕緊攔住她。

    「走開!」寶兒火大地推開阿興,他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

    「哎喲!」阿興痛呼一聲,「快攔住她,否則咱們又得用跑的!」

    阿財立即一臉慌張地衝了出去,卻已來不及,只能看著氣呼呼的寶兒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阿興扶著腰蹣跚地走到門口,望著空中飛揚的塵埃。

    「是誰得罪了貝兒小姐?」唉!真的得用走的回去了。

    阿財也一臉的莫名其妙,兩人一臉衰相的彼此對望。

    他們不知道今兒個女扮男裝,直吵著要來偷瞧未婚夫長相的貝兒,實際上是寶兒。

    「都是你!」阿興責怪阿財,「手腳太慢了,才會讓她跑了。」

    上一回丟下他們,害他們用跑的是寶兒;這一回丟下他們,害他們又要用走的回去的是貝兒。

    為何老天爺要這樣捉弄人呢?

    「長得像也就罷了,怎麼連性子也一模一樣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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