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好福氣 第二章
    翌日——

    日上三竿,關展鷹清醒後,發現屋裡寂靜無聲,似乎沒有那不受歡迎的人影存在。

    昨夜的酒菜已撤,整個房裡除了牆上那幾個礙眼的「-」字及鴛鴦被枕外,根本感覺不出已多住了個人。

    人呢?怎麼一大早便不見人影?哼,完全不懂新嫁娘應該有的禮節,該不會昨夜她根本沒回來吧?不,不可能,她不回來能去哪裡?

    想昨夜他故意癱睡在整張床上,就是要教她手足無措,無處可睡,不知她坐在椅上度過淒楚的新婚夜感覺如何?想到此,他滿意地扯嘴一笑。

    不過……他是個練武之人,昨夜她進房時,為何他完全沒有發覺?難道他真醉了?還有,這會兒她會不會是去向娘還有大哥告狀?

    關展鷹心思繞了好幾轉,接著又不在乎的哂然嗤笑。

    若她打的是這如意算盤,恐怕是要失望了!他老神在在地走出書雲齋。

    娶她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最大極限,娘跟大哥再也沒有藉口可以牽制他。他呀,現在是愛怎樣便怎樣。

    「喂,你!」一個小丫頭從暖塢閣裡疾奔而出,他出聲喚道。

    吳涯停下腳步走過去。「二少爺,什麼事兒?」

    一大早她就去霜園陪娘,娘細問了她昨晚二少爺的事兒,她老實地說了。老夫人知道她回暖塢閣住後,也只能歎息。罷了!這事兒原急不得的,反正以後的日子長長久久,還是先讓小倆口順其自然地相處吧!之後便找吳涯抹牌,打發時間。

    這會兒她折了本錢,所以回屋裡取錢,怎麼這樣不巧,就遇上他了。

    「沒事兒便不能喚你?」關展鷹斥道。嘖,沒規矩。對主子說話前,竟沒先福身請安。「咦?你不是昨夜那個小丫頭?」

    「是。」原來昨夜他沒醉,真記得她,既然他沒什麼事兒——「那我走了。」吳涯轉身便跑,才轉身她立刻慘叫一聲。「哎呦!」

    關展鷹抓住她的辮子將她拉回。「你這丫頭打哪兒來的?這麼沒規矩?站好。」

    吳涯只得乖乖地站好。她揉揉髮根,暗想這二少爺人真壞,明明聽丫頭們說他雖性子古怪,但只是不喜理會旁人,對人冷冷淡淡的,卻從不會端起主子的架子欺凌下人,怎麼對她全不是這個樣?

    她不得不懷疑,這關府裡的人,看人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啊?說二少爺外型俊美,她卻只發現他的刻薄,說二少爺待人疏離,他卻老使強作弄欺負她,以後他們說的話,她還信不信?

    關展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平常跟府裡的人,一天難說上幾句話,只有對這丫頭,從昨夜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想教訓她,他想定是她太沒規矩了,所以他這主子只好站出來,擔起教導的責任。

    見小丫頭乖乖聽話了,他才放手。

    「咱們關家在這大同府是有名望的世家,凡事都講規矩,主子有主子的氣度,主事有主事的責任,做丫頭的要有做丫頭的模樣:你一個小丫頭,成日莽莽撞撞,像什麼話?總管沒教你嗎?還是你自個兒不盡心?你——」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訓話突然因小丫頭奇怪的動作而頓住。

    她在做什麼?看似誠心垂首聆聽,可那兩隻白玉般的小手,動啊動的,銅板聲「喀啦、喀啦」地輕響,他再低頭側身一瞧,那張小嘴正喃喃地蠕動,敢情她正在數錢?

    「你在做什麼?」他青筋畢露地在她耳邊大吼。

    吳涯正專心數本錢,被他這一吆喝,嚇了一跳,抬眼就見他近在面前,嬌憨地咧嘴一笑。「你終於說完啦?那我走了。」哈,去翻本。

    他、一、定、要、叫、她、滾、出、關、府!

    「你跟我走。」他大步一跨上前,抓住她纖細的手臂,咬牙切齒地命令。

    「去哪兒?」她連忙問道。

    關展鷹不理她,直接將她拖向大廳。「關叔呢?」

    「二少爺,在這兒呢。」關總管從耳廳進來。

    「這丫頭不受教,叫她馬上走。」他將吳涯粗魯地推向總管。

    大廳忽然安靜下來。

    「怎麼?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關總管尷尬地清清喉嚨,低聲地回答:「二少爺,您真愛說笑。」然後在關展鷹正要發怒之際,向吳涯躬身拱手。「二少奶奶好。」

    二少奶奶?關展鷹不可置信地瞪著又在數錢的吳涯。

    「關叔,你說什麼?」不會吧?這丫頭根本還是個孩子呀!昨夜見到她時,他還以為她是剛進府,要服侍那新嫁娘的小丫頭啊。

    關總管臉上強忍微笑。「少爺,您昨日已娶涯兒姑娘過門了,這會兒她是名正言順的二少奶奶呀!」

    怎麼可能?這不是真的!昨日去尋她晦氣時,她身穿嫁服、上了胭脂,他以為她至少有十七、八歲。

    「你跟我走。」他又抓起她的手往外推,這次的目的地是霜園。

    「又要走?」吳涯認命地歎氣,收起串錢。

    原先盤算兩人會各過各的,他為何要來找她的碴?這二少爺的性子真是教人捉摸不定啊!

    才踏進霜園,裡頭就傳來熱鬧聲。

    「哎呀?展鷹,你怎麼來啦?」關老夫人忙著抹牌,隨意招呼,卻又喃喃地咕噥:「奇怪,我那寶貝小涯兒回屋裡取錢怎麼這麼久?」

    「娘,您是在找她嗎?」關展鷹將身後的丫頭推向前。

    「是啊是啊,小心肝,快過來,喂,莊家,涯兒來了,記得發她的牌。」關老夫人一見寶貝,開心地忙吩咐。

    「是啊,李嬤嬤,記得發我的牌呦。」吳涯跟著一吆喝,便要過去。

    「你哪兒也不准去。」關展鷹憤怒地低喝,原先的熱鬧聲霎時停住。

    「展鷹,你是怎麼啦?對你媳婦兒這般惡劣?」關老夫人面露不悅。

    「我惡劣?這是你們幫我找的媳婦兒?根本還是個孩子,她到底幾歲?」他冷冷地回嘴。

    「十四。」吳涯老實地回答。

    「怎麼?全天下的女人全死光了,是不是?居然讓我娶了個上不了檯面的孩子?大哥是怎麼了?娘,您居然也照單全收?」

    「展鷹!小涯兒願意嫁你,那是你的福氣,你竟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你馬上跟你媳婦兒賠罪,要不就立刻出去。」關老夫人為兒子刻薄的言語動怒。

    關展鷹冷笑。「賠罪?下輩子吧!」說完他一甩袖,憤恨地離去。

    「小涯兒,你別難過,娘一定要展鷹來向你賠罪。」關老夫人急忙安撫。

    「娘,沒關係,方纔我忙著數本錢,根本沒聽見什麼。」吳涯無所謂地揮揮袖。他不喜歡她,她又何嘗喜歡他?接著她擠近關老夫人的身旁。「李嬤嬤,這是我的牌嗎?好,這回我定要好好翻本。來,快快,快下注。咦?你們怎麼不玩了?」

    「玩,當然玩。」關老夫人朝李嬤嬤示意。

    李嬤嬤點點頭,發給吳涯一副好牌。

    唉,也只有小涯兒這大而化之的性子,才受得了二少爺古怪的脾氣,否則這日子該怎麼過呦!

    午後慵懶的陽光下,一記甜甜的嗓音嬌喊——

    「大寶、二寶、三寶、小寶,咱們要去溪邊啦——」

    四隻鴨子彷彿有靈性似的,呱呱呱的從草叢裡出現,跟在緩步向前行的吳涯身後。

    「二少奶奶,今兒個還是去溪邊遛鴨?」出關府前,關十五迎上前。

    他是關府的護衛,約莫十七、八歲,奉命在二少奶奶出府遛鴨時,隨側保護。

    吳涯點點頭。「是啊!不過十五哥,你不用特別陪我啦,我只是帶著鴨子到府外的溪邊玩玩水,不會有危險的。」

    關十五咧嘴一笑,可不打算怠忽職守。「二少奶奶對這幾隻鴨子還真有心,反正我也沒啥事,你就讓我跟著,順便偷偷懶吧。」

    兩人說說笑笑地出了關府。

    關展鷹剛從城內回來,策馬佇足在府外小時候常玩的溪邊,讓馬飲水。

    午後總是讓人有股昏沉沉的睡意,他拍馬讓它自行回府,自己則躍上茂密的枝葉間,準備小憩片刻。

    「十五哥,你來關府多久啦?」

    嫩嫩清脆的嗓音,使關展鷹好奇地往樹下望,見幾隻鴨子還有十五跟那死丫頭緩步而來。

    他不由地一怔。自那日在霜園的衝突後,他本已心生不滿,後來他又知道那丫頭在新婚夜便自作主張地搬回暖塢閣,心下更不是滋味了。

    他原想讓她獨坐新婚夜,是對她最大的屈辱,沒想到這死丫頭大概是年紀輕,不曉事,根本沒有洞房花燭夜新人應該要甜蜜恩愛的體悟,還不待他來羞辱她,自己便跑回暖塢閣睡。

    想起那夜,他當她只是個服侍的丫頭,還想藉她來羞辱新嫁娘,硬是灌她喝酒,自己則飲下剩餘的,誰知竟在不知不覺中,與她喝了交杯酒,難道與她結縭,真是天意?

    呸呸!他才不信天意要他娶這死丫頭。

    哼,是她要分房的,他是求之不得啊——最好別見面,省得他一見她就惱。

    反正關府佔地廣,除非在霜園,否則兩人也難得碰上,就當她是個不存在的人,他繼續過他逍遙自在的生活。

    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又撞見她,哼,這死丫頭人緣倒好,何時跟十五混得這麼熟了?只聽關十五淡淡地陳述——

    「八年了,當時我爹娘死了,後來關家收留了我。」

    「喔。」吳涯立刻露出同情的眼神。

    「你別難過,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不但學了功夫,還努力學做生意,以後說不定有機會成為關家的主事之一,所以我覺得挺好的。」關十五覺得這二少奶奶長相甜美,而且一點架子也沒有,很討人喜歡。

    「是啊,十五哥有出息,哪像二少爺。」

    待在樹上的關展鷹神色一僵。

    關十五卻嗆了口氣。「小涯兒,你怎麼這樣說二少爺?」

    「我說錯了嗎?」吳涯不解。

    只聽她吆喝一聲,鴨子劃進水裡,之後走向大樹下遮蔭。

    「也不是這樣說啦,唉,你叫我怎麼說呢?」

    吳涯眼神滴溜溜地一轉,見四下無人,悄聲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這幾個月來,我有偷偷觀察二少爺喔,他成天都在府裡閒晃,我瞧主事們忙得不得了,偏他一人最清閒,成日只知吃喝玩樂,這不就是米蟲一條?」

    吳涯忽然心思一轉,皺起眉頭。「奇怪?怎麼我好像也是?不不,我至少會煮一手好菜,但二少爺什麼都不會,所以他是一條如假包換的大米蟲。」

    這死丫頭!關展鷹暗罵。敢編派他的不是?她是向天借膽了?

    關十五表情尷尬,囁嚅地沒搭什麼話。

    「對了,十五哥,我瞧你會功夫,教我好不好?」吳涯轉了話題。

    「我還不專精,你可以找二少爺教你啊!」

    吳涯輕哼。「他是讀書人,怎會功夫?」

    「我雖沒見過二少爺的功夫,不過他的動作一向俐落,應該也是個練家子。」

    「二少爺若會功夫那才奇了!」吳涯擺擺手根本不信。「十五哥,你教我啦,好不好?我一定認真學習,是最聽話的好徒弟。」她笑嘻嘻地央求。

    好徒弟?關展鷹心中嗤道——誰教她誰倒楣。

    關十五望著她嬌俏的臉龐,難以拒絕。「我先請示二少爺,可好?」

    「為何要問他呀?」

    「因為你是二少奶奶啊!」關十五解釋。

    這身份使吳涯心一沉,想起這幾個月來,她根本與二少爺說不上半句話,遠遠瞧見他,她也是立刻迴避,省得聽見他的冷嘲熱諷,沾了霉運。

    兩人的關係既然形同陌路,難道只為了名義上的「二少奶奶」,她凡事就得低聲下氣地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做?

    「十五哥,你教我啦,好不好?」吳涯輕嚷,不想去碰那冷釘子,聽些令人不舒坦的冷言惡語。

    「你先別鬧我,我答應你,若二少爺同意,我教便是。」關十五敵不過她的軟語輕求,只得先承諾。

    吳涯一聽快樂歡呼。「那我要學什麼?」

    關十五想了想。「二少奶奶個兒嬌小,體態輕盈,不如先學輕功吧。」

    「好哇,那你快教我。」

    「現在可不成,你忘了我得先問問二少爺?」

    「他不會理我的,不如十五哥現在就教我吧。」

    「不行,關府有關府的規矩,二少奶奶別為難我了。」關十五見吳涯心急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今日二少爺去城內,這會兒應該快回府了。這樣吧,二少奶奶先將鴨子趕回府,我就在這兒等他,待會兒一見到他,就幫你問問,可以的話,咱們明日便開始,你說好不好?」

    吳涯一聽關十五願意自告奮勇地替她問,也不好再為難他。「好,我先回去,等十五哥的好消息嘍!」說完,她轉回溪邊要鴨群上岸。

    關十五目送吳涯遠去,心想找個視野佳的位置等二少爺回來,一轉身,就見關展鷹靜立在他身後。

    「二……少爺!您何時回來的?」

    「十五,你就教那死丫頭輕功吧。」關展鷹冷冷地吩咐。

    「呃……二少爺同意了?」

    「你要怎麼教她呼吸的竅門、背口訣都隨你,只一點,讓她腳上套的沙環,選個最重的給她戴。」

    「可是二少爺,這樣會影響二少奶奶日常的行動。」

    就是要她不方便、吃點苦頭。「這你別管,記住,別多嘴,照我的話做就是了,你回去吧。」

    關十五見二少爺冷寒的面容,想必是聽見方才二少奶奶對他的批評。這下子二少奶奶可糟了!偏二少爺警告他別多嘴,他該怎麼辦?

    「還不回去?」

    「是。」關十五隻得聽令。

    關展鷹冷冷地瞧著他離去。

    哼,原本是偷閒想睡個午覺的,誰知卻讓他聽見這段話。

    這個死丫頭,他不屑再尋她晦氣,她倒來惹他。什麼叫做如假包換的大米蟲?他什麼也不會?她竟將他詆毀得如此不堪,而且毫不忌諱地對個下人脫口而出!

    哼,她到底跟多少人說過這些話?

    想到此,他神色一寒。

    是她自己管不住該死的嘴,哼,那就別怪他無情,她等著承擔禍從口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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