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女孩 第九章
    下午,曼青和雪莉強拉著劉銳到園子裡摘人參果,理由是他個兒高。劉銳笑哈哈的,說既然天賦極佳,自然得為女士服務服務。

    果樹剛好種在池邊。三個人把竹籃你丟給我我扔給你的,嘻嘻哈哈地打鬧著前來。

    於藍覺得有點吵,抬起小臉,卻見三人同時住嘴,齊齊向她行注目禮,小臉立即一垂,心裡很不自在起來。

    "藍藍好,你今天好漂亮!阿芬,你也不錯——"劉銳把手圍成喇叭狀地喊過來,笑容極為燦爛。

    "好,你們好,歡迎到來。"阿芬立刻樂得什麼似的。

    "那個嬌小的叫雪莉,是劉銳的秘書。那個高挑的叫曼青,是韋生的秘書。她以前來過的,如果你仔細想想應該認得。她們都長得好漂亮喔,又滿肚子知識……"阿芬湊在於藍耳邊解釋,兼附上一絲感歎。

    三人摘了十來個人參果後,曼青拉著劉銳拐過那邊牆角摘香蕉。雪莉還蹲在人參果樹下摘小野花,然後放在鼻子上起勁嗅著。

    阿芬想笑——她大概不知道,志叔經常會澆些自個兒的天然肥料,這些果子樹才能有此般收成呢。

    他們的笑聲總是溜進耳膜,於藍偷偷瞄了瞄她們燦爛的笑臉,突然覺得有些無措,便又望著池水發呆。

    臥室在走廊頭,書房在走廊末。於藍半開著門,看見梅嬸來來去去添了好多次茶點——他們呆在書房一整個下午了!她今天吃的藥都是阿芬提醒的。

    好好,他不來更好,省得吵!用最緩慢的動作折了一隻紙鶴後,於藍停下手,一會後,又折了一隻,再一會後,一把推開彩紙片,嘟著嘴呆坐起來。

    ☆   ☆   ☆

    晚餐時,韋諾輕輕推開半掩的門,發覺於藍停下最為勤勞的"工作",滿臉困惑地盯著窗外。韋諾邁步上前,輕輕蹲在她身邊。半晌,於藍下意識回頭,略抿了抿小嘴。韋諾輕輕握著她的手,"和我們一起吃晚餐?"

    於藍往後一縮——這樣的動作讓韋諾明白,她的病已經逐漸痊癒,現在的於藍,又回復她特有的狀態了。

    "今天晚餐多了三個客人,劉銳你是認識的,另外兩個女孩子覺得你很漂亮可愛,說很想認識你。"他慢慢誘導,大手始終握著她的手。

    於藍依然繃著肩頭,不語。

    "她們不斷稱讚你,所以我忍不住應承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只好向她們道歉吧。"口吻略顯委屈,眼眸裡精光乍現。

    眼皮終於動了一下,她抬起眼簾看了看他,內中清澈如泉,依然沒說話。韋諾微笑,握緊她的手便往外走去,故意不回頭看她,卻走得很慢。

    晚餐是愉快的,雖然她不曾一語,卻點了五次頭。

    "我可以叫你藍藍嗎?"曼青不愧是精明的事業型女性,知道老闆竟然會愛上此類極度受保護動物,歎息之餘,臉上依然裝出滿臉善意。

    韋諾把鮭魚排細心切成小塊小塊,再放到於藍面前。她半垂眼簾,直至曼青含笑問話,方抬眼望著她淺淺一笑。只是一眼,曼青立即明白,她該輸得心服口服。

    舉止端莊優雅,看得出有良好的知識修養。眼內清澈如水,沒有任何的功利和心計。渾身上下乾淨靈秀,甚至與週遭格格不入。或者正是這份清靈,才會吸引韋諾極其眷戀的吧。彷彿,這個女人天生是為他而度身訂做的,而他,好像也是為了保護這一個女人而存在的。

    女同事都稱呼"聯友"的四名老闆為"聯友四星"。

    四人都是智商奇高的人中之傑,說到拚搏上進,所有員工都會豎起拇指。要說到對待女人,除了怪胎陳劍,其餘三人的床伴都如走馬燈般換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們愛恨交加,只得為他們標上"老奸巨滑,生人勿近"的標籤,兼加相互傳誦,以奉勸各樣蜂擁而來的無知少女,其實心底,誰又不盼望自己是"三星"中某君的最後一個?

    她瞄了韋諾一眼,見他正牽著嘴角,十分留意於藍的舉止神態。曼青再次無聲歎氣。

    "藍藍,我也這樣叫你,聽劉銳說你很會做菜,他吃過你煮的鱈魚排,好一陣子都念念不忘呢。"雪莉似乎也是個很懂得周旋的人。

    "哦……"於藍看了雪莉一眼,圓圓的臉,眼睛也是圓圓的,很陽光可愛的,立即就自卑起來了。

    這樣想著,情緒越加不安,更覺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想躲開,好像十分想知道,韋諾面對著曼青和雪莉兩個漂亮的女孩時,會說些什麼話?會做些什麼動作?是不是和她一起時一樣?

    韋諾一眼過去,便知她那副小心肝在想些什麼。連忙伸出大手,在桌底下找尋兩隻緊緊相扣的小手——不見?他挑眉,手掌在她大腿上一撫,偷襲成功,且覓得目標!        '

    她身子一顫,小臉緋紅。偷眼一瞧,卻見揩油之人臉上閒適自如,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卻不知韋諾心中喜不自勝,連忙蓋住她的小手,先是拍了拍,然後握緊。

    "我說藍藍,你也真厲害,一個千金小姐居然也會弄這麼多家居活兒,上次在遊艇上,你居然還幫韋老大用針線釘紐扣兒!你,還有你……"他指了指曼青和雪莉,"會嗎?不過不用回答了,要是會了我才意外。藍藍,將來誰娶了你誰有福氣。"他"砰砰"地拍了兩下心口,"這話可是我劉銳說的。"

    那天韋諾的襯衣被甲板上的纜繩扯掉了兩顆扣子,於藍剛好到甲板叫他們回來吃飯,見他皺著眉在甲板上把衣服脫下來隨手扔在小沙發上。站在艙尾的於藍見了,便在洗過盤子後悄悄拿回小房間修補,卻四處找不到針線,便問劉銳要,劉銳見她拿著韋諾剛才脫的衣服,心中明瞭。

    這事韋諾一直不知,直至那天於藍進醫院了,劉銳才趁機說了。

    "真的?噢,怪不得老闆現在老喜歡穿有好多扣子的衣服。"雪莉古怪的望了望韋諾的衣服,然後對著於藍擠眼睛笑。大家向韋諾一望,天啊,他今天居然穿了一件灰色小企領的襯衣,前襟有一排小扣子做裝飾的,劉銳細數了一下,居然有十多顆。

    "嘿,這算什麼,上次藍藍說喜歡鶴,這傢伙居然去動物園求人家收他當一個月的義工。"

    雪莉睜大眼睛,無法置信地問劉銳,"真的嗎?那如果藍藍說喜歡南非的老虎呢?"

    劉銳翻了翻白眼,"你這耳朵聽什麼的,人家只喜歡鶴!"

    "我是說如果——"      

    "這個如果是假的,笨蛋!"劉銳撇了撇嘴。

    "你才是笨蛋,我的意思是,韋老大究竟會不會為了藍藍而身陷險境!"

    "問題是,藍藍永遠都是那種只喜歡鶴和花的純情小女生,如果她喜歡南非的老虎,就不是韋諾喜歡的於藍了,懂不懂?"

    "噢……那,那男人究竟會不會為了哄心愛的女人而冒險?"

    劉銳狠盯了雪莉一眼,"什麼心思啊你,有男人為了你去死你就很快樂了嗎?他會死耶,死了以後誰幫你買宵夜,誰在你喝醉後清潔吐得一床一地都是臭熏熏的污物?"

    轟!雪莉頓時臉紅。上次她父親生日回家吃飯,因為看不慣重男輕女的父母對惟一的弟弟過份寵溺,便衝突了幾句,父親竟然當著全家人的面叫她立即滾蛋!雪莉心中苦悶,便在劉銳的酒吧喝醉了。然後扯著劉銳吐個不停,弄得臭氣熏天。

    回到她家,劉銳態度惡劣地把她脫個精光的扔進浴池,然後一邊咒罵一邊替她清理沾染了不少嘔吐物的房間。當然了,雪莉是聽不到他怎麼罵人的,因為早趴在浴池邊睡得香香的了。

    "當然笨,甚至笨得連心都掉了……我是說在場的某某和某某。"曼青聳肩,用餐巾拭了拭嘴,優雅地起身,離去。

    劉銳當下沒了聲兒,低頭猛吃東西。雪莉也懂了,小臉立即火紅。她喝醉那晚,曼青剛巧打電話到她家中找她。是劉銳接的電話。曼青即時沒了聲——那時是深夜一點耶。

    場面還是爭吵不休之時,韋諾早已一手拿了兩個碟子,一手拖著於藍離開煩人的噪音。

    ☆   ☆   ☆

    回到臥室,把食物放在茶几上。他拉著於藍盤腿坐在地下。手中不知怎麼地變出一支粗大的短燭。然後又自牆角邊拿了幾張小彩紙過來遞給於藍。

    "小姐,能否為我折一隻小船?"他的臉湊近,語氣充滿溫柔誘惑。於藍心中一顫,小臉泛紅,便接過彩紙折了起來……好了,她抬起小臉,把小船遞給他……

    啵,尚不知發生何事的於藍,嘴唇已被人偷印上一吻——

    再遲鈍也知道該發生些什麼事了。幾秒之後,她由茫然無措至目瞪口呆,肩頭一緊,身體習慣性地就向後邊縮去……

    韋諾的心一揪痛,口吻突然急躁,"不要怕我了,我絕不會再傷害你,無論你是不是於志成的女兒……現在,如果有人問我的願望是什麼,我可以立即毫不猶豫地說,我要於藍快樂,我要於藍一輩子都快樂……藍藍……"說到最後,他放軟聲調,右手試探般撫向她的秀髮。

    "人生總是要面臨抉擇,一如你為了保護母親,不惜跟我離開。藍藍,你善良、堅強,甚至讓我自慚形穢……以後只要你不喜歡的事,我絕不再做……只求你別再怕我……"

    想繼續向後縮的於藍,因為他的獨白突然滋生了一股小小的勇氣,忍著沒動。韋諾湊前身子,慢慢把她拉近自己,"別怕,藍藍,別再怕我……"

    於藍腰桿一硬,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告,告媽媽?"

    "你終於肯說話了!"他驚喜,不容她猶豫地擁進懷中,才沉穩回答:"對!"

    懷中身子慢慢放鬆,半晌,輕輕道:"不……不會反悔?"

    韋諾淡笑,"不會反悔!"

    才一會,她又蠕動起來,"永……遠?"

    韋諾覺得好笑,又有些悲哀,雙手更摟緊了她,"是的,永遠。"

    於藍不語,靜靜地呆在以前無法親近的懷抱,腦子除了一點點的驚喜,還有一點點的陶然。他的味道真好聞……

    "不過,我有條件……"驀地,懷中人兒身子一顫,隨即僵硬。

    "我的條件是……"注意著於藍最細微的反應,只覺十分可愛,嘴角牽起,赫然畦出以前打死也不肯對女人說的話,"讓我永遠疼愛你……"

    ☆   ☆   ☆

    晚上,劉銳三人離去,臨行時劉銳朝站在韋諾身後的於藍擠眼睛。於藍呆看著他不明所以,劉銳不怕死地擠上前,用右手擋在左嘴角,作悄聲狀卻大聲說:"我說藍藍,打蛇隨棍上這道理你懂吧?要是不懂,我就沒辦法了,先當你是懂的吧,那傢伙——"他向旁邊漸露凶相的韋諾努嘴,"難得有好脾氣的時候,無論他有心無意地許下什麼承諾,你千萬得緊記著,這傢伙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而且對承諾特沒記性……"

    話還沒說完,韋諾早已一拳轟了過去。劉銳一閃,飛似的鑽進車裡關上門,還不忘隔著玻璃對於藍作一個OK手勢。旁邊的雪莉笑得什麼似的。後排的曼青望了望於藍,神色一片恍然。

    ☆   ☆   ☆

    之後的日子,韋諾時時要於藍在身旁,有時要她看書,有時會指使她做些簡單的工作,比如上網找資料或打字什麼的,總之絕不讓她有機會折那些什麼鬼紙鶴或神遊太虛。

    於藍的病正是恢復期,反應不太靈活,韋諾有時指著某些物件引導她加入討論,她懂的就應上幾句,不懂的會歪著小腦袋想個好半天,直至編不出來了,便垂著小腦袋很用力地看書去,或者躲來閃去地不搭理他。

    倘若他一個不在意,她就一下溜進花房,捧出大把的百合或玫瑰。然後又鑽回大廳,蹲在地上幫阿芬剪枝插花。阿芬會辟里啪啦地說得十分起勁,常常弄得於藍咯咯笑個不停。一張笑臉嬌憨可人,讓總是立在梯間或窗前呆看著她的韋諾心動神搖。

    有時,她會瞞著他自顧自地拉著杜賓狗去散步,還一邊走路一邊歪著小腦袋不知說些什麼。杜賓狗在原地繞圈子搖尾巴,一副好聽眾的模樣,惹得二樓的韋諾患衝下來,聽聽她究竟在說些什麼。傍晚,她會獨自趴在二樓陽台看向天邊奇形怪狀的鍍金黑雲,又或者坐在池子旁邊笑著聽阿芬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將要上床睡覺那陣子,韋諾感覺於藍雙手輕纏、坐站不安的,又不敢主動睡在床上。為了證實和她睡在一塊的是個正人君子,他只好一沾到床就假裝睡過去,於藍才敢小心翼翼地離他遠遠地躺在旁邊。

    她那青澀的羞態,常常惹得他心猿意馬,少不得又咬牙強忍。

    ☆   ☆   ☆

    一段時間後,於藍大概發現他這個男人除了摟著她淺吻或呢喃之外,可沒有再怎麼樣了。便漸漸放鬆防範,一到晚上就主動粘著壯碩如梧桐般的軀體。

    "我……我得先去一去洗手間……"好幾次,韋諾都用同一姿態,倏地一個翻身下了床,直直走進浴室——

    "你怎麼了……"她狐疑地站在浴室門前叫著。

    "我洗澡——"

    "呃?"

    剛剛已經洗過,現在又洗?於藍奇怪。站在浴室門前思考了好一會,小臉慢慢飛紅。

    浴室內的韋諾,立在冷下掩著臉在歎氣——他一直希望她身體完全恢復,並全心信任他的時候,才以最好的方式引領她進入那美妙的世界,畢竟,以前對她傷害太多了。

    "在看什麼?"從浴室出來的韋諾一眼就瞧見被釘在電視機前的於藍,連眼也不捨得眨一眨。

    "這個人……好厲害……"好半天,於藍才指著英俊瀟灑的魔術師大衛-高柏輝說。

    韋諾看了看那萬人迷偶像,再扭頭覷向那張著迷的小臉。老實說,他挺渴望她能對他露出這麼崇拜的樣子,可惜現在看是看見了,卻是給了一個可能整輩子也不會見上一面的男人,心下便有些泛酸。

    他故意擠身上前,"呃,是他?"

    "是哦,是他……好厲害的喔……"

    "就是他沒錯,這傢伙可是個一流大騙子!"

    "啊?"

    "什麼空中飛人、攔腰切活人、地底墓穴解鎖的把戲,全都是掩眼法,其實是……"還準備繼續滔滔不絕,卻見於藍扭頭盯看他,臉上有點不高興。

    他立即沒了聲勢,"其實也不差的啦,聽說他騙了好多獎項……呃,是獲吧……"然後配上乾笑兩聲。

    "你是說全世界……都是大傻瓜……只,只有你才……精明能幹?"極具威協性的話從於藍嘴裡蹦出,當即嚇了韋諾一跳。

    "你,你剛才說什麼?"

    "噢,忘記了……"她頭一偏,繼續看電視。

    韋諾斜躺在床上,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於藍。

    她的臉色越發紅潤了,思維也越來越敏銳。似乎還敏銳得太過迅速了些,居然懂得諷刺他?不過,他可覺得有趣。

    "好困……睡覺啦……"她"啪"地放下遙控器,像只小老鼠般地鑽進被窩。然後看準位置,縮起身子往韋諾懷裡一鑽,夢周公去也。

    才要睡著時,突然聽到一個誘惑的聲音在耳邊悄悄響起,"明天我帶你買衣服,看電影,吃日本料理,好不好?"

    懷中的人兒呆了一呆,然後一縮身子,不作聲。

    "怎麼了?"

    還是不作聲。

    "嗯?"

    "人……人多嗎?"

    "當然!"

    "……"

    "世界始終是人的世界,太過離群索居不是好事。

    處身人群,心中泰然是最難得的。你想想看吧,自己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更沒想過要害人什麼的,有空還會幫幫這個忙忙那個,這樣的心腸實在是太好了,為什麼不能抬起頭做人呢。而且,我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

    於藍沒作聲。韋諾故意閉上眼睛。好半晌,她悄悄抬起頭,觀察了他好一會,才小聲說:"好……好吧……"

    ☆   ☆   ☆

    一大早,於藍接過韋諾幫她購置的服飾。一件純白緊身毛衣,配著小圍巾,還有一條碎格子及膝裙,一對黑皮小靴。

    "穿上給我看看……"

    於藍聽話地應了一聲,動手就要解身上睡衣扣子,卻突然記起房裡還有個男人!

    "呃,我要換衣服——"

    "知道。"韋諾點頭。

    "呃,你……可不可以先出去?"她的臉有點熱了。

    "這是我的臥室啊,我天天都在這兒睡覺換衣服。"

    他無辜地看著她。

    "那——"她粉頰嫣紅,"我到浴室換吧。"

    真掃興!

    房裡浴室裝的是磨沙玻璃的日式拉門,裡間亮起淡橙色的小壁燈。脫了衣服的於藍就站在門後。燈光把玲瓏有致的倒影返照在玻璃門上,讓門外目不轉睛的韋諾血脈賁張!天啊,再這樣下去,他可能因為長久抑壓慾望而患上流鼻血的毛病。

    ☆   ☆   ☆

    韋諾帶著於藍驅車直達九龍,先到尖沙咀吃日本料理。然後再到上環。這個小區店舖售賣著世界各地不同特色的貨品,頗能反映香港中西融匯的獨特文化。韋諾拉著於藍轉了一個圈子,見她睜大眼睛四顧不暇,雖然還有點畏怯,卻因為戴著墨鏡,阻礙了一層赤裸的接觸,漸漸便被充斥在整個都市的繁囂熱鬧所感染,小臉情緒複雜——畏怯、驚訝、無措,興奮,卻並不厭煩。

    步人海港城,內有幾十家餐廳與酒吧、數間酒店以及電影院,分為四個相互連接的購物區。稍逛一圈,便見許多單身女郎,似乎是為了避免因為不同的意見而左右自己的決定,乾脆一身漂亮瀟灑地提著購物袋悠悠蕩蕩,把時間牽拉成一條長長的線。

    手機響起,是陳劍。韋諾一邊聽著電話,一邊緊盯著睜大眼睛慢慢移近一間名叫"捧雲軒"水晶飾物店的於藍。只見那張湊向門前櫥櫃的小臉越貼越近,鼻尖快碰著玻璃了。卻不敢主動走進店內,韋諾一邊說電話一邊上前,拉於藍來到店門口,將她輕輕推了進去。

    內中恍如流光異彩的寶晶宮,牆壁鑲嵌著錯落有致的壁畫,巴西的國寶"藍蝴蝶寶石壁飾"高懸正中,典雅而古樸的貨櫃排列著閃閃生輝的水晶飾物,四個牆角居然擺著數個亮著燈光、擺著水晶飾物的小型"水晶宮"。

    店員見她衣著光鮮、神態入迷,便立即上前慇勤介紹,說這兒所有的原石都從寶石王國巴西、南非、馬達加斯加、波利維亞等地採購,與之配搭的純銀配件則購自泰國和意大利。每一件飾物都由專業設計師精心設計,再由熟練工人手工製作而成。

    於藍羞澀微笑,禮貌點頭。

    在家時她就喜歡收藏水晶飾物。平素雖然極少外出,一旦逛街,必定挑選幾件。蘇玉群向來疼愛她,便也順著她性子。但現在待在她身邊的是韋諾,怎麼好意思開口問他要錢買東西?這樣一想,小臉立即黯了下來,便向店員略一微笑,垂下小臉退出店門。

    韋諾迎上前溫柔問:"想買什麼?"

    "呃……沒,沒有什麼……"於藍連忙搖頭,目光不敢再往"捧雲軒"溜去。然而,她剛才流連的神色豈騙得過精明的韋諾,嘴角一牽,心中又想到一條收買人心的妙計。

    領著她踏進內衣專賣店的時候,韋諾知她不會開口要的,便叫店員跟著她,只要她看上一眼,就立即拿下,才一圈回來,竟然打包了三十多套內衣!有少女型的,成熟型的,嫵媚型的——直至交費時,竟然以萬元為單位,頓時把於藍嚇呆住。

    韋諾又拉著她買睡衣。吊帶型,抹胸型,迷你型,閃光型……嘩,有些透明暴露得好嚇人耶,於藍瞄了一眼就羞得垂下了眼睛。倒是韋諾,大咧咧地穿梭在女性睡衣部,指頭一彈,又挑了二十多件!

    之後,他又為她選了各色各樣的休閒服和小禮服。

    有一襲是純白訂珠的修身禮服,當於藍穿上後邁出試衣室時,韋諾頓時愣了眼睛,二話不說就要店員包了下來。

    交費時,於藍看見收據上的數目竟然是六位數字!嚇得她又再傻了一次。

    出了店門,韋諾拖著她閒逛。

    逛至銅鑼灣的渣甸坊,便見一排排簡易搭建而成的市集,店家賣的大多是沒有品牌的平價衣物或飾品,很像各地的夜市。一眼過去,檔子裡居然有一些很有古樸風味的手工繡花鞋、串珠繡花手提包等。

    韋諾帶於藍到這裡來,是希望她更能接近平民的面孔和平凡忙碌的生活。要讓她逐漸明白,人是群居動物,雖然不必太過違心處世,但無論立身何處,總得坦坦然然。

    好半天,背後一聲不哼的。韋諾歪脖察看,卻看見她橫起小臉,不禁笑了起來。

    "喜歡唐老鴨嗎?"

    "不……"半天才憋出一個字。

    "我倒很喜歡的,看看,今天還帶它逛商店呢。"

    "呃?"她望了望他,恍然醒悟——說她像鴨?於藍一氣,便使勁甩開他的手。

    韋諾越發覺得好笑,硬是捉緊她的手,還邊走邊前後晃起來。背後的人兒硬著四肢,他邁步,她就跟著。他停步,她也停下。雖然手還被他牽著,卻硬是不和他站在一塊。

    韋諾又好氣又好笑,便湊在她耳邊說:"你究竟在氣什麼呢,我猜了好久也猜不到。"

    "你好浪費……有用沒用的東西都亂買一通……"

    於藍鼓著氣,瞥了一眼那個胡亂買了無數半透明胸衣和性感睡衣的男人,暗暗發誓回去後死也不穿它們。

    "消費是經濟社會最重要的環節,如果所有人都只看不買,這店老闆會關門大吉,然後破產,還可能睡街邊哦,你最看不得人家慘的,是不是?"

    "嗯,不過我不要穿……穿那個……"於藍紅著臉扭看向旁邊的精品花店,滿臉不自在。

    眼前景物一閃,頭一暈,她早已被一雙大手拖進花店。"老闆,紅玫瑰一扎,十一支廠韋諾大聲叫著。

    "行行——小姐,十一支紅玫瑰代表一心一意愛著你喔。"美麗的花店老闆娘一邊向於藍遞過玫瑰,一邊眨著眼睛對著於藍甜笑。

    "呃,謝謝……"她一張小臉快被燒起來啦。

    擁著滿臉害羞的於藍走出花店,韋諾左挑右逗的,她仍然不肯說話。他一臉賊笑,故意沒有回頭就直向著前方就叫了起來:"親愛的——"        

    於藍還滿心掂記著那些露得嚇人的衣服,越想越擔憂。不過他仰頭在叫"親愛的",是在叫她吧。

    "親愛的——"他又叫了起來,旁邊一個路過的漂亮女人猛然停下來,好奇地盯向韋諾的臉。

    於藍一下緊張起來,趕著就應到,"呃,什麼事?"

    "終於記得我了。"韋諾停下步子擰緊濃眉,"要不是那好心女人幫忙,你大概還會堅持多久?"

    "你……你別亂叫……"她小聲地說。

    "亂叫什麼?"韋諾瞇起眼睛。

    於藍緋紅小臉,又不作聲了。

    "天,你怎麼臉紅成這樣?發燒嗎?"他故作驚慌,摟著她就要往停車的地點跑去。

    "我沒——"她掙開他的手。        

    "你究竟說哪個呢?"

    "那個親……愛的……不可以亂叫,我……又不是……"

    "如果我很想讓你是呢?"他挨著過來,溫熱的氣拂在她的耳邊,眼神異常閃爍,    "我們每晚睡在一起的,你……我應該問,你喜歡孩子嗎?"

    "呃?是睡……睡在一起……喜歡。"她一下意會不來,還抬眼問他,"你呢?"才剛說完,身子已被他猛然摟進懷中,"親愛的,我們得立即回家。"

    "可是……可是你剛剛還說再看一場電影……"話未說完,已被他一把抱起,快步往車子走去。

    "既然我們都那麼喜歡孩子,那麼現在最急的問題是,如何製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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