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雲深 卷之六
    姻緣注定姻緣簿,相思還徹相思苦。

    師姐病癒在即,大師兄期盼多時的日子終將到來,再過不久,他們理所當然會成親,做一對恩愛夫妻,在天際峰白首到老。

    而她,是一朵孤雲,注定今生今世要在天邊漂泊流浪。

    從枕邊取出早已備妥的包袱和兩封信函,放在桌上,背起行囊,傅端雲毫不留戀,轉身離開。

    離別,只告訴兩個懂她的人……

    師父:

    辜負親恩,願來世做犬馬以報。

    端雲也不想走,但是不得不走,因為我無法面對自己,無法面對那個在不久的將來即將成真的殘酷事實。

    請原諒徒兒不肖。這一生,能遇見師父,有師父的疼惜和瞭解,已不枉此生。

    不肖徒兒  端雲  拜別

    二師哥:

    你我同病相憐,今生注定難能如願。

    面對需要很大的勇氣,端雲是弱者,我做不到,所以,我走了。

    這一身深厚內力,多虧二師哥的教導,大恩不言謝。

    珍重。

    端雲

    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傅端雲往反方向走,繞過居所和廚房,避開所有人,來到平日練功的後園。

    取下裙間懸掛的環形玉,輕放在地上,一劍劈下,玉應聲而裂,碎成兩半,圓滿不再。

    明明心已死,可聽見玉碎的聲音,她還是無法控制地紅了眼眶。

    她不想多作解釋,只是將一半的斷玉縛在老樹下。

    如果,他對她還有一絲絲的瞭解,待情緒平定之時,他見了這塊斷玉,他終會明白她的心情。

    另一半的斷玉用紅線繫牢,掛上頸子,冰涼的玉牢牢貼在心口,將這一生難圓的情夢永遠埋藏。

    不再留戀,負起長劍,邁開腳步,山風拂動衣袂飄飄,身影漸遠,雲影的傅端雲就此從天際峰消失無蹤。

    玉裂,心碎,相思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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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時辰後,餘毒全數逼出,滿臉倦容的唐昊和江湜波步出房間,尚在沉睡的唐瑩秋交由耿默言接手照顧。

    師徒倆路過廚房,發現桌上散落兩隻空碗,唐三朱四就趴在桌上睡覺,兩人神情滿足,睡得很沉,顯然是吃飽喝足才睡著的。

    「咦,有紅豆湯圓,這味道……是端雲煮的!湜波,快叫醒小三、小四。」唐昊眼皮忽然失序狂跳,心頭湧現一股慌亂,端雲性子烈,她曾經說過不再煮豆沙的,但如今突然又煮,只怕……

    「小三、小四,醒醒。」江湜波連忙喚醒熟睡的唐三朱四。

    「嗯,啊……是大師兄……」唐三揉揉眼。

    「對啊,還有師父……欸,師姐的毒已經全解了,是不是?」

    「沒錯,瑩秋已經平安,你們兩個不用擔心。端雲呢?」

    心上擔憂的大石放下,情緒和思考都恢復冷靜,看見師父緊鎖的雙眉,江湜波也隱約感覺似有不對。

    「端雲?咦,她剛剛還在這兒的啊!」朱四東張西望,一臉納悶。

    「對啊,煮完豆沙,她就走出去,不是去看你跟師父嗎?」唐三跟著補充。

    「剛剛?多久以前?」江湜波急了。

    「就是你跟師父開始幫師姐逼毒的時候,我們過來廚房,端雲就煮好一大鍋湯圓在等我們了,對吧,小四?」

    「沒錯,沒錯!」

    他和師父剛開始為瑩秋逼毒之時?該死,兩個時辰!

    「湜波、小三、小四,快,大夥兒分頭找端雲。」唐昊神色凝重,心中那股慌亂逐漸加深,以他對端雲的瞭解,只怕「雲已無蹤」!

    「找端雲?」唐三朱四異口同聲。

    「端雲很可能已經離開雲影了,快找!」

    「是,師父!」

    眾人立刻分頭,開始四處尋找。

    沒多久,唐三就從傅端雲房裡找到兩封信,趕忙拿來給唐昊。

    「師父,端雲……她留的信,有兩封,一封是給您的,另一封……」唐三忽然停語,看了伸出手欲接信的江湜波,一臉不解。「大師兄,你伸出手做什麼?」

    「小三,另一封……不是……給我的嗎?」

    「不是,是要給老二的。我給老二送信去。」唐三說完,轉頭就走。

    信……不是給他的?江湜波當場愣住,神情錯愕。是啊,他才誤會端雲,說了很多無情的話傷她,他憑什麼認為端雲心中還有話對他說?

    轉頭但見唐昊一語不發,只是默默讀著信,眼眶已紅。

    端雲……真的離開了?

    意識到這個可能的事實,江湜波心一緊,懊悔隨之湧上。

    「大師兄,呼呼,我……好喘,讓我……休……休息一下。」朱四神情慌張,氣喘吁吁跑來。

    「小四,怎麼了?」

    「大師兄,你……快去,後園的……老樹下有……端雲……吊著……」

    話還沒說完,江湜波心整個往下沉,馬上拔腿奔出。

    「……的玉珮,好像……是……你買給她的……那塊……環形玉……啊,人跑了?」

    「小四,你別跟過去,讓湜波一個人去吧!」

    「師父,這……這究竟……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端雲怎麼說走就走?」

    心疼傅瑞雲,更有滿滿的愧疚,唐昊沒有回答朱四的問題,只是任憑老淚縱橫,發洩心中的悲傷。

    ***雲台書屋獨家製作***bbscn***。夕落時分,一日將盡,彩霞滿天,離愁無限。

    看見澄黃夕照倒映在那一分為二的斷玉之上,江湜波如遭雷殛,全身氣力彷彿在一瞬間被抽空!眼前所見讓他不敢置信,再三眨眼,甚至用力捏了自己大腿幾把。

    吃了痛,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俱是真。

    走到樹下,凝視許久,他才伸出手,萬分小心取下斷玉,掌心碰觸的冰涼感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這是端雲最喜愛的玉珮,她常常捧著它,細心擦拭,在向晚暮雲中,欣賞它溫潤均勻的玉澤。

    她說過,玉在人在,玉毀心死。

    這是他送的玉,她會好好珍惜一輩子,絕不輕易離身。

    但如今……

    玉已成塊。

    玉塊,決絕,此後各自離分,情份也絕。

    衝動鑄成大錯,心頭堆積的愧疚比天際峰還要高,他恨不得時光能夠從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無法控制……

    「端雲,對不起,對不起……」

    視線已然模糊,江湜波手捧斷玉,喃喃低訴遲來的歉意。

    天邊暮雲延綿,相思,似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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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陽峰

    峰頂寒風冷冽,砭人肌骨,傅端雲眼神空洞,像個木頭娃娃般站在明霞仙子居所前,任憑冷風拂身,亦無所覺。

    「小姑娘,妳來了。」明霞仙子笑容可掬出現在傅端雲跟前,似是料定她早有今日之遭遇。「看來妳輸了。」語氣柔軟,有感歎,有憐惜,心被傷得有多重,不必問,看傅端雲的神情就明白。

    徐徐一聲長歎,手起手落,轉瞬間已解了傅端雲的啞穴。

    兩、三日來喉頭的緊 窒倏地煙消雲散,這一解,彷彿為心底刻意壓抑的傷痛開了出口,傅端雲身子一軟,攤坐在地,淚水無法控制滑落,一哭不能休止。

    「嗚……嗚……」

    「哭吧,把妳最後的傷心哭出來!癡情得不到響應,只會誤了妳一生。妳陷在情關的泥淖裡不可自拔,別人倒成了鴛鴦,成雙成對,比翼飛翔。妳心裡苦,只有妳自己知道,只有妳自己受折磨,恩愛的『別人』永遠也看不見。」

    「前輩……」嗓音顫抖嘶啞,傅端雲抱住明霞仙子,哭得不能自己。

    「我使了這個暗招,對妳來說,雖然是陰險了點,但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一輩子消沉,陷在那份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感情裡掙扎,倒不如狠狠讓自己跌一跤,心痛也好,心碎也罷,再深的傷口,總會有癒合的時候。」

    明霞仙子耐心陪伴傅端雲,哭到她哭累了,情緒漸漸平復。

    「謝謝前輩。」

    淚水流盡,傷心不再,往後就算孤單,她也要自己一人好好地過。

    「木已成舟,妳應該勇敢面對,不能就此消沉。妳願不願意拜我為師,學習更高深的武功?往後自在瀟灑在江湖走蕩,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妳!」

    聞言,傅端雲正色跪好,恭恭敬敬行了禮。

    「徒兒參見師父,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好啊!我明霞這一生能有個傳人,而且還是唐昊最鍾愛的弟子,此生足矣!端雲,快起來,過兩日,為師就帶妳離開開陽峰,前往東山,潛心學習。以妳的資質和目前的內力,慢則半年,至多一年,妳必能學盡為師所有劍法,配合妳自身武功,融會貫通,讓武藝更上層樓,名列高手之林。」

    「徒兒定當全力以赴。」

    「好,很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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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  天際峰

    世事難料。

    過度懸念傅端雲,唐昊在半年前閉關時,心神不寧,走火入曉,功體大損,而後健康逐日走下坡。這幾日病況加劇,時而清醒時昏迷,該是命終時刻將近了。

    房裡,唐瑩秋鎮日守護;得知師父情況不佳,江湜波和三名師弟也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咳……咳……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就走到……這一天……」

    「爹,您安心靜養,別胡思亂想,多說話耗元氣啊!」唐瑩秋擔憂勸道。

    「瑩秋,湜波……跟其它……師弟們……都在嗎?」

    「師父,我是湜波,默言、小三跟小四也都在旁邊。」

    「好,那正好。湜波,你……過來,師父……有話……一定……要……告訴你。」

    「是,師父,徒兒在您身邊,您說。」

    「湜波、瑩秋,你們兩個……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不要太過在意……所謂的……約定。我……臨終前……唯一的遺憾……就是……見不到端雲。端雲這孩子表面上……咳……咳……表面上很倔強,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孩子……」

    一陣劇烈咳嗽襲來,幾乎要奪去唐昊的氣息,守在身旁的唐瑩秋心疼父親,早已哭得像個淚人兒。

    「爹,有什麼事等您康復再說,孩兒求您先休息了,好不好?」

    「是的,師父,有什麼交代,等您病好,就算要徒兒赴湯蹈火,我絕無二話。現在徒兒只求您好好歇息,別再多說話了!」江湜波也懇求著。

    「不說……就來不及了!湜波,你聽好……現在我任命你……為朝天雲影……第二代掌門……以後要好好帶領師弟,和睦相處……」

    「徒兒明白……」江湜波跪著應話,嗓音略帶哽咽,眼眶已紅。

    「記得……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找回……端雲,一定要……找她回來,你虧欠她太多太多了……端雲……師父好想念妳……妳知道嗎?」

    唐昊口裡直念著傅端雲的名,氣息已轉微弱。

    「端雲,如果妳……有感應到……師父的……呼喚,一定……要回來雲影……到師父墳前……上一炷香……這樣師父死……才能……瞑目……端雲……」

    喚出最後一聲「端雲」,唐昊嚥了氣,帶著無盡的惆悵和遺憾,告別世間。

    「爹……爹……不要,不要,您不能拋下瑩秋啊……爹……」

    「師父……」

    再多的呼喚,也喚不回天命已盡的唐昊。

    眾人大慟,雲影登時陷入一片深沉的哀傷中。

    山風颯颯,白雲悠悠,不知唐昊臨終前殷切的思念,在天涯一角流浪飄蕩的孤雲,是否能感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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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後,天際峰一隅,矗立一座新墳。

    墓碑墨黑湛亮,上頭刻著唐昊之名,人生匆促幾十年,如今歸於一壞黃土,和天際峰的清風明月相伴長眠。

    「爹……」唐瑩秋跪在唐昊墳前,依舊淚落紛紛。

    身旁,耿默言也跪下陪伴,喪親之痛太過深切,再多的言語安慰都是多餘,唯有時間,才能撫平師姐心中的傷痛。

    江湜波站在後方,遙望遠方的層巒疊翠,若有所思。

    「大師兄,師父的後事告一段落,再來的打算呢?」唐三走近問道。

    「再來的日子,我唯一該做的事就是完成師父的遺願。」

    「你是說將端雲找回來?」

    「沒錯,這一生找不回端雲,我就不接掌雲影。」

    許是歉疚太深,兩年來。心頭懸的念的都是端雲。想她幼時的活潑調皮,想她習武時的認真勤勉,想她煮豆沙時的專注神情,他真的好想念她!

    不知道分別的這兩年裡,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這一生,如果不能找回端雲,親口慎重對她說句對不起,求得她的諒解,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麼說是沒錯,但是端雲失去音訊已經整整兩年了,人海茫茫,我們要從何找起?」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關於找端雲的事,我心頭已有盤算。」

    不想驚動唐瑩秋,打擾她和師父相處的時光,江湜波壓低聲音,以手勢示意召來師弟,四人在旁低聲商量。

    「我打算這兩日就下山找端雲,這一去要多久不知道。瑩秋的身子弱,禁不起長途跋涉奔波,而且雲影也不能沒人在,所以我想讓瑩秋留在雲影,默言,你的武功高,就留下來照顧瑩秋。至於小三跟小四,你們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大師兄,你說這什麼話?端雲可是『我們』的小師妹,找她回來,不只是你的責任,也是我跟小四的心願!」

    「對啊,找端雲的事當然得算我們一份。大師兄,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你想,要是端雲被我們找到,她會躲誰?」

    「小四,你說這不是廢話嗎?端雲如果讓我們找到,當然是先躲大師兄,真要帶她回來,她也一定是跟我們回來,不會跟大師兄一起走的。」

    「對啊,對啊,誰教當初有人衝動過頭,說話傷了小師妹的心喔!」

    兩人一搭一唱,默契極佳,光明正大損起江湜波來。

    從傅端雲離開之後,唐三朱四就常常唱雙簧,有事沒事,只要提到小師妹,就會損上江湜波幾句。

    江湜波只當是師弟們責怪自己,總是默默承受指責,從來沒有反駁過。

    當初事情發生後,唐三朱四對於小師妹忽然不告而別的原因納悶不已,前思後想,怎麼也想不透。

    後來,經過耿默言私下透露,兩人才知道這「天大」的秘密。

    沒想到性子烈如火的端雲,竟然會對大師兄一往情深,是她掩飾得太好,還是他們跟大師兄都太遲鈍了?

    整個雲影上下,竟然只有已過世的師父跟悶葫蘆耿默言知道端雲的心思。

    莫怪,端雲會如此毅然決然地不告而別!

    不走,再留下來,只是徒增傷心難過罷了。

    心疼小師妹的癡情之餘,不免也責怪起大師兄的衝動。他無法響應端雲的情意,大夥兒不怪他,但是當初衝動誤會端雲,傷害她的事就不能輕易善了了。

    因此,唐三朱四起了壞心眼,和耿默言串通好,壓下端雲愛上大師兄此事,寧可看江湜波日日活在愧疚之中,也不讓他知道端雲對他早已情根深種。

    「大師兄,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師姐。」向來面無表情的耿默言難得有了開懷的笑容。

    「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小三、小四,明日收拾好行囊,我們即刻出發。但願師父在天之靈保佑,讓我們盡快找回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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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  明郡  朱家莊

    晌午時分,客棧內一角。

    桌上一片杯盤狼藉,填飽肚子之後,腦袋恢復思考。江湜波捧著熱茶,有一口沒一口啜飲,神情若有所思。這是他們出門找傅端雲以來,最常在江湜波臉上看見的表情。

    「大師兄,咱們找了這麼久,啥方法都用盡了,還是找不到端雲,我在想……會不會是端雲換了名字在江湖走蕩,故意醉了,亂了,只為她沉柔含作讓我們找到她?」唐三忍不住猜測道。他們出門找人都找了兩個多月,但是端雲就像平空消失似的,一點消息也無。

    「不可能!師門所賜之名,意義何其重大,我相信端雲絕對不會改名。」

    「但也得看名字是誰取的啊!」

    唐三此語一出,狠狠刺中江湜波要害,俊臉倏地刷白。

    「沒錯,端雲的名字是大師兄依她的個性所取,當年她被迫離開師門時,是怎麼個情況,大師兄不會忘記吧!」朱四從外頭走進,手上拿著一封信函。

    江湜波眉頭緊鎖,無言以對。逼走端雲是他心頭最深的遺憾,當初他斥責端雲不念九年的同門之誼,但事實證明,不顧同門情誼的人是他!

    「好啦,大師兄,別又愁眉苦臉的,這兩個多月來,每天動不動就是看見你這種表情,看得都膩了。來,這是剛剛朱天威莊主差人送來給你的信函。」

    「咦,朱大哥有消息來?」江湜波聞言,心頭浮現希望,趕忙接過信函,拆開閱讀。

    湜波老弟:

    展信悅。近日未家莊甚不平靜,有多名未出嫁的姑娘失蹤,下落不明,日昨舍妹也險遭惡人擄走,幸有貴人相救,才能倖免於難。這位貴人姓傅,名紅綃,是位性子極為剛烈的年輕姑娘,她的個性外貌和特徵,與老弟所托尋之人有諸多相似,現傅姑娘正在寒舍作客,老弟不妨過來一道,或許傅姑娘正走老弟苦尋多時之人也說不定。

    愚兄朱天威  筆

    讀完信,握著信函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因為驚喜而激動。

    那位傅姑娘……真會是他的小師妹端雲嗎?

    「大師兄,怎麼樣?」唐三朱四趕忙詢問。

    「朱大哥說他莊裡有位姑娘很像端雲,我們快過去看看。」

    由衷希望……那位紅綃姑娘真是端雲。

    但……若她真的就是端雲,想到她捨棄端雲之名,另取新名,心頭不由得湧現一股濃濃的惆悵。

    分別的日子,是思念;懸念多時,忽然又得相見,心……反而退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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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莊,莊園出口。

    樹下,一道紅衣身影獨坐,目光始終鎖定一個方向,許久都未曾移動。

    長劍,清風,酒瓶,寧靜,與她為伴。

    風輕輕吹拂,撥動她的髮梢,吹起衣袂飄飄,身子卻如雕像般依舊不動。

    她的眼裡,心底,還有她所處的四周,都有著一種叫作「寂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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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哪,真的是端雲耶!」唐三差點大喊出聲,趕忙掩住嘴。

    「對啊,兩年不見,咱們的小師妹變得更漂亮了!」

    師兄弟倆說到這兒,不約而同回頭看那個已成木頭的大師兄。

    她……真是端雲!

    依舊是一身鮮明的紅衣打扮,正如她倔強的個性;眉眼間還是他熟悉的模樣,只是多了幾分冷漠,那份冷淡正是讓人望之怯步的距離。

    「大師兄……」唐三正欲喚江湜波時,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江湜波早已躍身到那姑娘跟前去了。

    「啊,大師兄跑去了,小三,我們要不要也跟去?」

    「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跟過去湊熱鬧幹嘛?在這邊看戲就好。」

    眼前視線忽然一暗,紅衣姑娘嚇了一跳。

    一抬頭對上來人的目光,她震住了!

    怎麼可能?大師兄,她最思念,但也最怨的人,忽然……「從天而降」?

    是她眼花嗎?是吧!

    心頭如是告訴自己,紅衣姑娘轉身就要走。

    「端雲,別走!」江湜波急忙出聲喚住她。

    端雲?還有這嗓音……

    真是他!

    她倏地轉頭,黑眸生怒,該死,他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他憑什麼還有臉站在她的面前?

    看見他眼底的溫柔和愧疚,只教她心中怒火更炙!

    「端雲,真的是妳!終於……找到妳了。」語氣微顫,難掩激動。

    「什麼端雲?你認錯人了!快讓開,否則劍下無情!」

    「端雲,好不容易找到妳,我絕對不會讓妳走,跟我回雲影去。」

    「你是聾子嗎?我叫你走開!」

    清脆的金屬聲響,薄劍出鞘,銀光一閃,劍尖已抵住江湜波的頸子,只要她輕輕再一使力,立刻見血。

    「端雲,如果殺了我,能化消妳心中的怒氣,那妳就動手吧!殺了我,然後帶著我的遺體跟小三、小四一起回雲影去。妳是雲影的弟子,天際峰是妳的家,妳理應回去,不要一個人孤單在江湖裡闖蕩流浪了。」

    殺了他?哼,說得容易!

    持劍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洩漏了她的心事。

    她怎麼可能殺他?她寧可殺了自己,也不可能傷他分毫……

    全天下她最不可能殺的人就是他!

    她外表剛烈強悍,其實骨子裡是個最沒用的女人。

    因為她……自始至終就是這麼不爭氣,這麼死心塌地地愛他……

    心思浮動,一個閃神,手一挪,劍尖偏了。

    鮮血瞬間不斷湧出,卻沒聽見江湜波喊半聲疼,反倒是嚇著了傅端雲。

    冷漠神色瞬間褪去,神情淨是擔憂驚慌,急忙要幫江湜波點穴止血,手一靠近他的肩頭,就被他的大掌抓住,牢牢反握。

    驚愕,抬頭,撞進那抹再熟悉不過的溫柔眼瞳裡。

    午夜夢迴,她最常夢見的溫柔眸光和笑容,大師兄……

    眼眶倏地一熱,刻意壓抑深埋的回憶尋著出路,傾洩而出,為什麼她和他又相遇了?

    她不要他的歉疚,她只要他的愛,她想愛他,更想得到他的響應。

    可是……

    「端雲,在妳心裡,果然還認我這個大師兄。」嘴角微揚,是滿足的笑容。

    鮮血流個不停,瞬間染紅了他的衣領胸口,他還笑得出來?

    「放手,你在流血!」她急了,因為擔心,她使力想掙脫,好為他止血。

    「小傷,不礙事。端雲,妳別擔心。」語氣肯定,笑容更深了。

    哼,他得意什麼?傅端雲狠狠回瞪一眼。

    凝聚真氣,兩人暗暗較勁半晌,手終得掙脫,重獲自由。

    「妳還是一樣倔強。」頸問漸漸傳來熱麻的疼痛,江湜波不以為意,只是溫柔定定看著傅端雲。

    這個笨蛋,還不止血,是打算放著讓血流到干,然後真的死在她面前嗎?

    她再怨他,今生他倆再如何無緣,她也絕對不會希望親眼看到他死在她面前!

    最後她還是投降,手伸了過去,迅速幫他點穴止血。

    未久,傷口處汩汩的鮮血慢慢變成細小涓滴,最後終於止住。

    而他的頸部胸前都讓血染成一片紅,狼狽至極。

    「好狗不擋路。」壓下心頭的百般複雜,她開口罵人。

    「可惜,我不是狗,我是人,是妳的大師兄。」

    沒想到他也會嘻皮笑臉以對,傅端雲一怔,隨後決定放棄。

    身子一轉提氣,一個輕躍,準備以輕功逃離。誰知才躍半尺高,就讓江湜波攔腰擋住,長臂結實環住她的纖腰,她讓他牢牢鎖在懷裡,身體緊緊相貼,在他的守護下,兩人安穩落地。

    「放開我!」她再度用力掙扎。

    「端雲,先別動怒,妳聽我說……」

    「我不聽,我早說過我不是你喊的端雲,你認錯人了!」

    他的氣息如此熟悉,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兩人靠得這麼近,連彼此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她管不住自己,心跳驟然失序,一股燥熱感由下向上蔓延,羞怯像流沙一點一滴,緩緩吞噬她的理智和思考……

    「不管妳承不承認,妳的模樣,妳的聲音,還有妳看到我的反應,確確實實都是我找了兩年的小師妹傅端雲。端雲,再聽大師兄一次好嗎?要跟我嘔氣算帳,等回去雲影,大師兄一定任妳處置。妳一定要隨我回去,因為……因為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在兩個多月前病逝了……」語至此,已是哽咽。

    懷中僵硬的身子忽然一下子失了力氣,江湜波察覺,主動鬆了手,傅端雲轉頭看他,眼底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師父已在兩個多月前辭世,臨終前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見妳最後一面……」

    師父走了?將她從寄人籬下的困境救出,給與她全新人生,最疼愛她,宛若她親生爹親的師父……走了?

    水霧迅速積聚,漫過眼眶,成串滑落,傅端雲無法承受這個打擊,口裡喚了句師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臥在江湜波的懷裡。

    江湜波不遲疑,立刻點住傅端雲的睡穴,打橫將她抱起,轉身回頭找唐三朱四,準備回雲影。

    看大師兄懷抱小師妹,一臉溫柔的神情,唐三點頭,總算有所領悟。

    「小四,你看見了沒?到今天,我才相信老二所說的。」

    「對啊,我們真是後知後覺得可以。」

    「不對,我們不是後知後覺。」

    「那是什麼?」

    「我們根本就是瞎了眼!」

    不只他倆,一樣把眼睛藏在腳底下的,還有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師兄。

    情字擾人,眾人再回雲影,這下大師兄、師姐跟端雲之間,可該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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