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太過刺激 第一章
    向槐大步走在人行道上。

    盛夏的烈日,幾乎可以把人融化。才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的白色薄襯衫已經貼在汗濕的背上,顯露出傲人的精瘦線條。

    寬肩、長腿,他有著可媲美模特兒的身材,卻比所有粉味過重的男模都陽剛五百倍。

    事實上,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出一絲粉味,一絲絲都沒有,完全沾不上邊。

    五官粗獷,濃眉大眼不說,配上淺褐色的皮膚,以及老像是留了三天——但其實早上才刮過——的胡碴,猛然一看,還真有可能嚇到人。

    「保全?」初見面時,從來不知道婉轉兩字是什麼意思的宋紜珊,就曾經單刀直入地發問過,「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凶?他真的是保全人員嗎?」

    弄得旁邊的人都啼笑皆非,尷尬得要命;而向槐從那一刻起,便毫不猶豫地認定,這又是個腦袋只裝稻草、皮包、新裝、新鞋資訊的蠢女。

    那也不過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而一個多月以來,向槐的想法,並沒有更改。

    他去年年底退伍之後,馬上被父親的老友靳伯伯給網羅,要他到靳伯伯負責的保全公司上班。

    向槐沒有多說,甚至連薪水也沒有多問,就一口答應。

    畢竟他父親與靳伯伯的交情,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從有記憶以來,兩家的往來一直很密切。膝下無子的靳伯伯,更是把向槐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疼愛。

    大學主修資訊工程的向槐,明明可以到科技園區、高科技公司任職,在保全公司擔任系統工程師,雖然沒有被虧待,但總是有點大材小用的感覺。

    這樣委屈,除了和靳家的交情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決定性因素。

    那就是……靳伯伯的女兒,也在保全公司服務,擔任財務秘書長的靳水馨。

    想到靳水馨,向槐的煩躁感,彷彿接收了頭頂太陽輻射出的熱能,開始升高,騰熱。

    加上那個煩死人的宋紜珊……

    該怎麼描述宋紜珊呢?是簡單的用「被寵壞的爛蘋果」一句帶過,還是條列出她所有的罪狀,諸如驕縱、任性、愛撒嬌、沒大腦、沒常識、浪費……

    對了,浪費。這是當務之急!

    他握緊手上一疊信件,腳步加快了。

    從熱鬧的東區街上走過,穿越行人如織,個個揮汗如雨的街頭,他來到一家門面雖小,卻裝潢華麗的精品店門口,推開門,他大踏步走了進去。

    果然不出所料,宋紜珊正在裡面。

    她的打扮非常滑稽——雖然她的服裝品味,一向不被向槐所認同,不過,今天她的裝束,實在是有點超過「正常」的範圍了。

    上身是疑似,不,根本就是內衣的粉紅色鑲蕾絲小可愛,露出線條優美誘人的小蠻腰;底下卻穿著一件墨綠色格子、毛料的厚厚百褶裙,大腿處還別著一個大型銀色別針。

    腳上配著一雙至少三-半的金色高跟鞋,鞋跟細得像是筷子,簡直可以當暗器使用。

    饒是一向冷靜沉著,不動如山的向槐,都忍不住挑了挑濃眉。

    看來,宋紜珊的美學觀點、流行知覺,已經被熱壞了。

    「好不好看?」小姐她毫不介意,一抬頭發現是向槐,便好像火車頭一樣全速衝了過來。

    踩著那樣的高跟鞋還能跑得這麼快,向槐第一次對她產生了一些些敬意。

    「你……」他撫著線條剛硬的下巴,沉吟了幾秒。「你是不是有點中暑?」

    「沒有啊!」宋紜珊興高采烈地說:「你幫我看,好不好看?這都是最新到的貨,每件都好漂亮,我都好喜歡喔!」

    向槐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興奮由何而來,他很簡潔地回答:「不好看。」

    「啊?」宋紜珊愣住,長長的睫毛扇了扇,甜蜜的臉蛋上,露出迷惘的神色。「真的?哪件不好看?」

    「都不好看。」

    「怎麼會?這件裙子是從蘇格蘭訂做的,而且,是皇家御用的服裝店和設計師……」

    「就是不好看。」向槐沒讓她說完,銳利的鷹眸掃視店裡一圈,「劉小姐呢?」

    劉小姐就是這家精品店的店主,平常都是她親自出來招呼大客戶的,今天卻不見人影。

    「喔,她去幫我找別的顏色了。我覺得這件穿起來很合身,每個顏色都想買一件。」說著,宋紜珊拉拉包裹住她美麗胸部的粉紅色布料,「你說,好不好看嘛?」

    她的皮膚滑膩如牛奶,粉嫩得像掐得出水來。發育成熟的線條,在簡單的剪裁中,更是誘人。只包住一半的豐胸,乳溝若隱若現,可以讓每個男人眼睛發直,嘴角冒泡。

    向槐的濃眉皺了起來,「不好,去換掉。請劉小姐出來,我要跟她談談。」

    宋紜珊才不關心劉小姐,或向槐的嚴肅語氣。「哪裡不好?你說啊!是顏色不好,還是樣式不好?」

    「都不好。」尤其是布料太少這一點,簡直不好到可以下地獄了。他的臉色更加森冷,「你去不去換?」

    「不去。」宋紜珊跟他槓上了,雙手叉腰,她堅持要得到答案。「你要講理由,講不出來,我就不去換。」

    她的姿勢,讓她的腰看起來更細、美麗的胸乳更加突出;換成別的男人,大概已經瞪直眼、吐出舌頭喘氣了。不過,向槐當然不是「別的男人」。

    他是向槐,少數制得住這個小惡魔的人。

    長臂一伸,向槐拉起披在旁邊架上的展示用壁毯。

    然後,像纏紗布一樣,把她整個人裹了起來!

    「幹什麼啦!」宋紜珊大叫起來:「向槐!你是瘋子!」

    向槐不為所動。他拖著被壁毯困住、活像個粽子的宋紜珊,往後面更衣室方向走。然後,毫不客氣地把她半甩半推,丟進去!

    砰!還順便拉上了門。

    「衣服穿好再出來。」他冷冷丟下一句,轉身離開。

    「怎麼了怎麼了……」劉小姐慌慌張張地一路尋過來,在走廊上,差點和向槐撞個滿懷;在向槐伸手穩住她之際,她抬起頭,這才認清楚來人。「哦,原來是你。」

    短短幾個字之間,語氣頓時由關切急速變得冷淡。

    她是個生意人,而且,是個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對於不重要的人,是不會給予太好的臉色的。

    這個向槐,雖然長得很帥、身材也很棒,但最多也只是個司機兼隨從,毫無實際消費能力與可能性。

    她只要集中火力去伺候大小姐宋紜珊就可以了,保證鈔票滾滾而來。至於其他閒雜人等,根本不必多費心。

    向槐已經看慣店主劉小姐的冷面,他並不在乎,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劉小姐。」一反平常你冷我也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向槐這次沒有避開劉小姐,反而叫住她。「有點事情想請教你。」

    劉小姐拔得細細的眉毛挑了挑,斜眼看看他,「什麼事?」

    「我想請問你,這些消費……是你經手的?」向槐把手中的月結單、帳單遞到她面前,最上面一張便是這家店的,重點部分還用螢光筆畫了起來做記號。

    劉小姐瞄了瞄,「沒錯。怎樣?」

    口氣很鄙夷,嘴臉相當不耐。向槐看在眼裡,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但笑意完全沒有到達眼眸。

    「我想確認一下。上個月宋小姐在貴店買了一條一萬六千元的牛仔褲,一雙九千元的涼鞋,還買了一個四萬八千元的皮包。是這樣嗎?」

    「所以呢?」劉小姐不耐煩地反問:「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是很瞭解。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一個下午就花掉這麼多錢……」

    「你是她的誰啊?幹嘛管這麼多,她老爸有錢,不在乎她怎麼花就好,你何必這麼擔心?」劉小姐沒讓向槐說完,搶著打斷他。

    向槐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只是篤定望著劉小姐,目光冰冷如劍。「我記得上個月我已經跟你打過招呼。宋小姐身上沒現金、沒信用卡的時候,請你不要讓她簽帳。為什麼這個月還是會有帳單來呢?」

    「奇怪了,我們做生意就是要給客人方便,這樣也不行嗎?她喜歡我們店裡的東西,加上又是熟客,簽帳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錯,也不是第一次了。」向槐銳利反問:「你一直慫恿她買東西,告訴她身上沒錢、沒卡片時可以簽帳,然後再加收手續費和利息……劉小姐,你對待客人都是這樣的嗎?」

    劉小姐被講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是嘴硬,「我們給客人方便,酌收一點必要的手續費,有什麼錯?奇怪,我做生意這麼多年,難道還需要你來指導我怎麼對待客人嗎?」

    「指導不敢當,只是再一次請你幫忙,不要讓宋小姐簽帳。要不然,下次如果收不到款,就不能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了。」

    「你……」

    「你們在講什麼啊?」宋紜珊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她走了過來,困惑地問。

    雖然很會花錢買貴得要命的衣飾,她最常選擇的穿著卻是T恤和緊身牛仔褲,這也是讓向槐不瞭解的地方。

    花那麼多錢,買了卻不穿,那為什麼要買?

    不過,千金小姐的想法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向槐也沒有興趣瞭解,他只是在工作。

    若不是「上頭」——也就是宋紜珊的父親,下令要向槐去關切一下的話,宋紜珊怎麼花錢、如何浪費,都不關他的事。

    「問你的保鏢啊!」劉小姐的口氣,說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嗓音都尖了,「他連你買鞋買衣服都要管,我看不是保鏢,是你爸派的看門狗吧!」

    乍聽此言,向槐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宋紜珊已經尖叫了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講他!」她把手上抱著的衣物全部丟到旁邊的小桌上,小臉氣得都漲紅了,「太過分了!我以後不要來了!」

    向槐當機立斷,扯著直跳腳的宋紜珊就走。「不要鬧了,走吧。」

    「可是她說你……」

    「我的工作本來就是負責看守你,她也沒有說錯什麼。」向槐輕鬆把她拖出了店門,頓時,驚人的悶熱迎面撲來。

    「如果你是看門狗,那我不就是門了嗎?」原來小妮子氣的是這個,她怒沖沖地叫囂道:「我哪裡像門?你說啊!哪裡像!」

    怒氣加上高溫,把她粉嫩的臉蛋蒸騰得紅通通。皮膚白裡透紅,大眼睛在陽光下是淺琥珀色,自然鬈發剪得短短的,亂中有序地披散到頰邊,襯托著那精緻的五官……宋紜珊的青春氣息直逼人而來,美得幾乎有幾分侵略性,叫人無法忽視。

    不過,向槐只是瞄她一眼,無動於衷。

    他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怎麼批評取笑他,他也不在乎這個麻煩精有多美,又有多討厭,他把一切都當作工作來看待,毫無私人感情。

    何況,夏天結束之際,宋紜珊就得回到美國念大學,他就能擺脫她,回到辦公室裡,只需要面對電腦系統——

    也許很沒人性、也許很無趣,但是,那是他熟悉、拿手的環境。

    只要再一個多月,他就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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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常,叫囂、質問都無用,向槐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宋紜珊吵嚷半天得不到反應,也只好摸摸鼻子,乖乖上車。

    車上,有著令人精神為之一爽的冷氣。

    宋紜珊調整好出風口,又把風速開到最大,全力衝著自己吹。額際已經出汗,紅通通的臉蛋被冷風一吹,她舒服地吐出口大氣。

    然後,她開始偷瞄身旁面無表情,正專注操控著方向盤的向槐。

    向槐好厲害,從來都不會發火、生氣,永遠都是那個冷冰冰的樣子,天氣再熱也影響不了他,好像身上有攜帶式冷氣,走到哪裡吹到哪裡。

    他的體溫搞不好也比平常人低喔。宋紜珊突然很好奇……

    「幹什麼?」向槐斜睨她一眼,然後,銳利的視線往下降,盯住那只自動自發搭上他手臂,測試溫度的小手。

    「向槐,你的肌肉好硬喔。」宋紜珊不但沒被瞪退,還大方地摸了摸,捏了幾下。「被你打一定很痛吧。」

    「沒錯,所以你最好把手拿開,你應該不想嘗試很痛的滋味。」

    「不會的,你是gentleman,不會打女生。」宋紜珊甜甜地說。她眨眨眼,小手輕拍了幾下那堅實的手臂,「不過,剛剛那個劉小姐真的很過分,你應該打她的。」

    向槐沒有反應,他根本不在乎。

    「你們到底在吵什麼?」宋紜珊困惑地追問。「怎麼她好生氣的樣子。」

    「在說你簽帳的事情。」向槐單刀直入,「你花得太誇張了,你爸爸要我處理一下。我跟劉小姐說,以後要嚴格執行不讓你簽帳這件事。」

    「可是……」大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宋紜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可是Daddy已經不讓我用信用卡,提款也限制我一個月最多只能提五萬……」

    「五萬已經很多,你才十八歲,吃住都在家裡,應該夠用。」

    「不夠啊!逛街買東西的時候就不夠了。」她的小臉皺成一團,「Daddy為什麼要這樣?我最近有惹他生氣嗎?」

    「最近有惹他生氣嗎?」向槐故意覆述了一次,語調有點諷刺,「你說呢?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比如說,去夜店玩到凌晨,一開心就請全場的人喝酒……」

    「那、那是因為……因為……」

    當時好像很有力的理由,現在已經忘得光光的。只記得玩得盡興、開心,大家一起哄,宋紜珊就豁出去了。

    單純到近乎愚蠢,又容易受週遭眾人影響。人是不壞,就是被優渥的環境寵得有些脫離現實,加上一直以來都沒人管……

    直到向槐出現。

    「我下次不會了嘛。」她「因為」了半天,找不到台階下,只好漲紅了臉,囁嚅認錯。「你不要生我的氣。」

    向槐的濃眉略略挑高,還是專注在眼前的路況。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淡淡的說。「你幾點回家、每個月花多少錢,關我什麼事?我只是聽命行事。你爸或你外公要我管的,我會管。其他的,你就自求多福。」

    說完,車內陷入一陣沉默,只剩下冷氣風口呼呼的細小噪音。

    宋紜珊乖乖坐著,低眉斂目,盯住自己交握的雙手。

    好半晌,車子都已經離開市區,往陽明山的方向前進了,她還是沒有開口。

    她只是他的工作。要不是她父親、外公的要求,向槐才不管她的死活。

    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只把她當作電腦病毒、蠕蟲。

    可是……她……

    一路開到位於山腰、濃密樹蔭中的宋宅門口,向槐把車停下,沒有熄火。

    兩人在車中沉默相對。

    「你進去吧。」終於,向槐打破沉默。

    他看了看表,含蓄地提醒她,他還有別的事要忙。

    「你要去約會嗎?」宋紜珊有些無精打采地問。「和靳姊姊?」

    向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的感情生活。

    「你們要去哪裡?」她轉過來,伸手又拉住他的手臂,大眼睛裡充滿了期望,「帶我去好不好?我很久沒看到靳姊姊了。我可以去嗎?」

    「不可以。」向槐拒絕,禮貌但堅定地拂開那只軟嫩的小手。

    「可是我想……」

    「這世界不是你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向槐打斷她。「進去吧,吃過飯好好待在家裡,不准偷溜出去,我會請吳太太看著你。」

    吳太太是宋家多年的管家,在向槐的要求下,最近還成為宵禁的另一位嚴格執行者。奇怪,向槐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讓每個人都聽命於他。

    宋紜珊淡粉紅色的水亮小嘴嘟了起來,「可是我不知道晚上要幹什麼,現在才五點!」

    宋家有著全套的娛樂視聽設備,從電漿電視、碟影機、昂貴音響到最先進的電腦、電視遊樂器,一應俱全,向槐並不同情氣嘟嘟的身旁人兒。

    「下車。」他簡潔地說:「你一定找得到事情做。」

    「誰說的!我根本不知道可以做什麼!一個人待在家裡好無聊……」

    「小姐。」向槐的嗓音壓低了,不帶一絲感情,「你在家做什麼,無聊不無聊……我並不關心。晚安。」

    下了車,宋紜珊站在厚重堅固的暗色大門外,目送向槐的車子離去。

    甜蜜的小臉,又被濃濃的落寞與寂寥給佔領。

    沒有人看見她此刻的模樣。

    就算看見了,像向槐說的,也不關心。

    爸爸忙,媽媽忙,其他人呢,都認為她什麼都有了,生活中應該一點憂慮都沒有。掛心的事情,最多就是今年流行的服飾和顏色、零用錢、男朋友……她甚至沒有功課的壓力。

    反正,她就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頭腦簡單,個性單純到幼稚、淺薄。

    仰起頭,她用力眨了眨眼,試圖眨去那突來的酸澀感。還透亮的天色、猶有餘威的太陽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這個夏天好長、好長,彷彿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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