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 第二章
    自警局出來,他們一直沉默著往家的方向走。

    烈欣的臉上青青紫紫的,衣服破了,手臂上也有好幾處抓傷。不過和她打架的幾個女孩更慘!珍妮現在活像隻貓熊,兩隻眼睛都黑了,腿被她狠狠地踢了幾下,少說也得當半個月的跛子;光是想到這些她就覺得痛快!

    小柏大概會比較難過吧!他那開五金行的老頭氣得在警局裡追著他打,回去之後一定會更慘的。她有點同情他,不過他也活該,誰叫他偏挑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來惹她!

    只是她也不見得比他好過!她沮喪地踢著石頭,偷偷地瞄了烈風一眼,她向來對他又愛又怕,回去之後不知道他會怎麼對付她?

    烈風從小到大都是個悶葫蘆,或者說是悶老虎,他不發怒則已,真讓他發起脾氣來,銅牆鐵壁也擋不住他。記憶中只看過他發兩次脾氣,而那些戰績到現在都還留在家裡——一扇被他空拳打穿的木門、一面被他打壞的牆壁,光是想到那些就令她不禁毛骨悚然。

    現在他什麼都不說,臉上沒有表情,可是看起來很嚇人。但是烈風不笑的時候都很嚇人,而他通常很少笑,連看最好笑的喜劇片他都不會笑。有時候她不得不懷疑他可能是根本不會笑的那種人!

    她在心裡長歎一聲,看來是以劫難逃了,天知道老頭子這個時間怎麼會不在?她寧可被他追著打也不要和烈風在一起受這種酷刑!

    可是走到十字路口時,他突然停下來了,看也不看她,冷冷的說:「你自己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有這麼好的事?「那你呢?」

    「我還有事。」

    烈欣咬咬牙咕噥:「說不定老爸現在正在家裡……」

    「他出去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突然回來?」

    烈風看了她一眼。「他去看烈火,不會那麼快回來,就算真的回來也沒空理你。」

    她也是一愣,「他去看烈火?去哪裡看?」

    「當然是醫院!」他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烈欣注視著他,「你也要去?」

    他沒回答,只朝她揮揮手。「快回去,我會打電話回去查你,再溜出去讓我知道了,等我回來你就等死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烈欣仇怒地瞪著他的背影——連他也去看她了!

    他們難道都忘了當年的烈火是如何決絕的背叛了他們嗎?

    她氣得咬牙,淚水竟下爭氣地湧上眼眶。

    讓他們全部去死好了!

    「去死!去死!通通去死好了!」她忿怒地大吼,根本不理會路人的眼光。

    連最親密的人都可以不在乎了,還在乎什麼?

    她閉著眼睛,疼痛使她快失去知覺了,每一絲神經都似烈火燃燒一樣,她強忍著不痛呼出聲,卻懷疑她到底還能夠忍多久!

    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也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進來出去,反正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她的母親仍然沒有來,她沒有一次睜開眼睛,因為知道她並沒有出現。

    那個允諾要成為她的影子的男人也沒有出現,幾天過去她幾乎要習慣及期待他的出現了。今天他卻沒有來,那些悵然若失的心情讓她忿怒了好一陣子!

    不是答應過自己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嗎?為什麼又會傻得去上當?

    「烈火?」程軒輕輕喊她:「烈火?我知道你醒著,睜開眼睛讓我看看你。」

    她封閉而倔強地閉著眼,對於外來的一切不聞不問。

    「她今天一整天都是這個樣子,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睜開眼睛。」阿綠憂慮的聲音傳來:「我叫她好幾次了,她就是不理我!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程軒坐在她的床邊,溫柔地撫著她的發。「烈火?我是程伯伯啊!有什麼不開心的,說給程伯伯聽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溫和、很慈祥,就像過去一樣,一直是疼愛她的長者。但她也知道他深愛盧-,若她不是盧-的女兒,若她仍是當年那個街頭小霸王,他不會對她好——

    她悲哀而倔強地閉著眼,疲憊得根本不想再去面對或臆測什麼。

    程軒蹙起眉。「怎麼突然這樣?」他問了特別護士一些問題之後,動手替她檢查。

    她知道他在檢查,可是——可是他在檢查哪裡?為什麼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烈火奇異地睜開了眼睛。

    「烈火!」阿綠欣喜地:「你終於肯理我們了!」

    「為什麼我的腿沒有感覺?」她沙啞地間,目光奇異地看著程軒,「你在檢查我的腿嗎?為什麼會沒有感覺?為什麼不會痛?」

    他愕然地定住,雙手不由自主地加重。「因為……因為你腦震盪,有些神經恢復得比較慢!」

    她注視著他,「你說謊!」

    「列火——」

    「扶我起來!」

    「烈火,你還不可以動,你的脊椎剛動過手術——」

    「扶我起來!」她嘶喊,沒上石膏的那隻手硬撐著床掙扎。

    阿綠急得哭了起來:「不要動!求求你,萬一再弄傷了,永遠治不好怎麼辦?」

    「我殘廢了?」她沙啞而悲慟地問:「我殘廢了是不是?」

    「不是的!」程軒連忙安慰她,不自由主地望向自己雙手所按的地方,血絲竟一絲一絲地浮上砂布!「不是的!」他掙扎著鎮定強笑。「你只是因為脊椎動過大手術,下半身暫時麻痺了,這是必然的,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你說謊!」她終於放棄掙扎躺回床上,雙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你們早就知道了,我媽也知道了,因為這樣她才不來看我的對不對?因為我殘廢了,再也不能上舞台了對不對?」

    「列火——」

    「走開!」她突然爆發地嘶吼,死命掙扎直來。「出去!統統出去!滾啊!」

    「烈火!」程軒和阿綠連忙制止她:「不要這樣!你會弄傷你自己的!烈火!」

    「滾啊!出去!」她悲憤地狂吼著,聲音像是動物垂死時的哀嚎,力氣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大得嚇人:「走開!走開!」

    「快準備鎮定劑!」

    「不要!你們走!都走!」

    「住口!」

    「盧-!」阿綠如獲救星一般地大叫:「快來!烈火她「我都聽到了。」她鎮定地走到床前,看著烈火滿臉悲憤的淚和虛弱的喘息,心一陣一陣地揪緊,卻又強忍著安慰她的衝動。「你這是幹什麼?耍什麼脾氣?受了傷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嗎?」

    「盧慢!你——」程軒不贊同地開口想陰止她。

    她卻堅定地注視著女兒,「你給我聽好,你是很可能會變成殘廢,但是你是我女兒!」她頓了一下,橫了心一咬牙——「如果你真的承認自己這輩子就這麼廢了,再也站不起來,那你就不配當我的女兒!」

    「盧-!你太殘忍了!」程軒大吼:「你怎麼可以對她說這種話!」

    她沒有回答,狠心地轉身,在臨出去前丟下一句:「如果站不起來,這輩子也別來見我了!我是不會再來的!」

    「盧-!」

    烈火躺在那裡,淚水停了,也了無生機了.根本不再看任何人——

    「列火……」

    她搖搖頭,覺得全身的氣力都被抽光似的,什麼也不想說、不想做了。

    程軒忍無可忍地起身追了出去,阿綠忍著淚來到床邊。「烈火……」

    「綠姨,我真的好累了,請你出去好嗎?」她呆呆地說著,話裡沒有半點生氣。

    「烈火……」她還想再說什麼,但她已把眼睛閉上,將自己封閉到更深的黑暗之中——

    阿綠哭著站起來,走到病房門口將門帶上——她真的好累好累……多希望可以永遠不要睜開眼睛……

    「盧-!」他大叫著,在醫院的長廊盡頭追上她。「你太殘忍了!我沒有見過比你更殘忍的母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她是你的孩子!你的親骨肉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她背對著他,僵硬地開口;「你說完了沒有?」

    「沒有!」程軒忿怒而悲痛的握住她的肩將她扳過來面對她的眼。

    她沒有哭,沒有流淚,眼底只有一大片淡漠!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他搖搖頭,不可思議地:「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你連她生存的最後一點希望也剝奪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是謀殺?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親手謀殺了自己的女兒?」

    她緊抿著唇,連句話都不說,連看也不看他。

    「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

    程軒心痛地低語;「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你怎麼會這麼冷血?怎麼會?」

    「說完了可以放開我了吧!」她拿開他的手,轉身繼續走。

    這次他沒有攔她,因為不知道攔住她之後又能如何?

    他痛楚地垂下頭,不敢相信這一切——怎麼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

    怎麼到了這種情況,他居然還無可自拔?

    天哪!

    「卓爾也在台灣?」他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

    「問的問題真好笑,我以為你就是因為他在台灣所以才回來的。」小海坐在他的窗台上,閒話家常似的。「他是你的死對頭,又是頭號通緝要犯,我還以為你們轉移戰場了!」

    薩非蹙著眉想了一想,喃喃自語地:「原來那事情真的是他幹的!」

    「烈火演唱會?很標準的卓爾作風。」小微微一笑。「那個女孩子現在正在你的保護之下不是吧?我和海兒都亂崇拜她的,我們可不可以去看她?」

    「戚小海,你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實在應該殺你滅口才是!」他無奈地看著窗台上的少年,他實在太聰明了,這種人萬一變成敵人,他就算死十次也不過分!

    小海笑嘻嘻地聳聳肩。「我這麼有利用價值,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嗎?萬一你壯烈成仁我還可以替你完成你的遺願!」

    「戚小海!」他齜牙咧嘴地威脅。

    小海笑得更開心了。「我知道你肩上的傷還沒好才好心來幫你的!」

    「真是多謝了!」薩非沒好氣地回答:「我的事我會自己去處理!」

    「如果在別的地方我當然不會插手,可是他在台灣……」小海佯裝出苦惱的樣子。「台灣非常不幸正好有我在,萬一你死了,老頭子會罵死我!」

    薩非無奈地瞪著他,「難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正在休息中吧?如果你可以不管這件事,我會很感激你的!」

    「薩非?」薩宣在門口輕喊:「你的客人有客人。」

    「什麼?」他瞪他。「你還帶人來?誰,邢憐生?」

    小海還沒回答,門已經打開了,一個輕靈的身影鑽了進來。「小海!我等得快不耐煩了!」冷海兒不滿地輕嚷。

    「我早跟你說過他很難纏的嘛!」小海冤枉地叫:「他死也不肯讓我們插手這件事!」

    「我們?」薩非臉都黑了,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得像芭比娃娃的小女孩。「你以為我是兒童樂園裡面的大玩偶嗎?」

    小海挑撥離間地笑了起來。「海兒,他當你是芭比娃娃。」

    海兒不滿地瞧著眼前高大黝黑的男人,很正確而且很認真的說;「你侮辱了你的同伴。」

    「同伴?」

    「老頭子愛死海兒了!」小海很快為他解籤迷惑。

    他重重地呻吟一聲:「天哪!我不相信!」

    「認了吧!」海兒聳聳肩,叉著小海的手臂。「反正這件事我們管定了,你抵死不從也沒用!」

    那兩張漂亮動人的臉這樣堅定而有趣地看著他。

    他很清楚小海的本事。但是這個小女孩?

    他們或許美得像天使,可是他卻覺得正被兩個不知死活的小魔頭捉弄著——

    「在哪間房間?」他壓低了聲音問道,口罩和醫院的白制服弄得他全身不自在。

    「三零一。」老週四下張望。「應該是最前面那一間,門口沒人,我們可以進去看她了!」

    「媽的!和作賊沒兩樣!」烈靜年咕噥著埋怨,兩個人推著醫院的雜物車往前走,到了門口便停下來,他正想推門進去。

    「別埋怨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吧?等一下!裡面有人!」老周瞄了窗戶一眼。

    烈靜年輕輕推開門的一角,仔細聽著裡面的聲音「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會變成植物人的!」阿綠煩躁憂心地說著:「兩天了,她不動、不說話,連東西也不吃,程醫生也拿她沒辦法!」

    雲誦青歎口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盧-根本不見我,誰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她不是那麼冷血無情的人!她一定有她的用意,或許她只是想刺激烈火……」阿綠叫了起來:一對了!她一定是想刺激烈火,怕她真的再也不站起來了!」

    門口的烈靜年聽得一震,老同連忙拉住他,示意他冷靜。

    「到現在你還替她說話?」雲誦青的聲音帶有怨懟的不滿;「什麼樣的母親會這樣刺激自己的女兒?誰都不知道烈火現在最需要的是她的愛,不是她的刺激!如果烈火真的再也站不起來,她要負一半的責任!」

    「誦青……」

    雲誦青氣憤地歎息。「好!我不說可以了吧!烈火的保鏢呢?怎麼一直沒看到他人?」

    「他說他出去一下就回來。我看他似乎很難過的樣子。」阿綠搖搖頭。「任何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都不會好過的。」

    「我再去找程大夫,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們一起去!」

    烈靜年和老周連忙轉個身,在長廊附近佯裝整理。

    雲湧青和阿綠走了出來,筆直往院裡走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他們一轉進長廊的盡頭,烈靜年便迫不及待地推開病房走了進去。

    一看到女兒他便呆住了。

    慶上躺著的真的是他的女兒烈火嗎?

    「怎麼會這樣?」老周也傻住了,這和他印象中的烈火根本是兩個人!

    她了無生息地躺在那裡,全身都包滿了繃帶,露在外面的臉蛋死白而瘦削,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似乎只要了陣風便可以把她吹得無影無蹤!

    「烈火……」烈靜年低喚,走到女兒的床邊,淚水忍不住掉下來。「『烈火……爸來看你了,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老烈……」老周不知該如問安慰他,這種情形連他看了都心痛!

    他坐在床畔,握著女兒冰冷的手哽咽地:「怎麼他們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烈火,你說話啊!看看老爸……有什麼委屈,老爸替你出氣!你不要這樣!烈火!」

    「老烈!或許她睡了,病人——」

    「什麼睡了?你剛剛沒聽他們說嗎?她是不願意醒過來!那個自私婆娘不知道怎麼折磨她的!我一個生龍活虎的女兒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一定要找她算帳!」

    「小聲一點!」老周連忙看看門口,「被人聽到了一定會趕我們出去的!」

    「我是她老子!」烈靜年再也遏抑不住地咆哮:「他們憑什麼把她從我手裡搶走?」

    「老列——」

    「你們是誰?」薩非猛然推開門奔進來,「快離開那裡!」

    「你他媽的是個什麼東西?」烈靜年忿怒地咆哮:「滾出去!」

    薩非冷著臉,那眼光彷彿受困的猛獸一般,隨時會撲入而噬。「我再說一遍——離開床邊!」

    老周正想開口,烈靜年已紅了眼大吼著撲上去;「滾出去!」

    「老列——」

    小榭沉默地替她擦藥,動作十分謹慎小心。

    「你快一點好不好?」烈欣不耐煩地叫。

    「我是怕弄痛你!」

    「不會的啦!」她叫著:「擦個藥擦半天,早知道我就自己擦!」

    小榭有些委屈地草草地替她上完藥。「好了啦!」

    烈欣立刻起身,走到鏡子前檢視自己臉上的傷口咕噥著:「明天到學校去她們一定又有話題了!管它的!反正快畢業了……」

    小榭沉默地收拾著藥品,心事重重的。

    「你又幹嘛了?」

    「沒有。」

    「心情不好!」

    烈欣睨了她一眼。「又心情不好?你什麼時候心情好過。」

    小榭撇撇嘴,突然看著她,「我爸陪烈伯伯去看烈火了。」

    「我知道。」烈欣冷下臉來,轉身看著鏡子。

    榭走到她的身後,輕輕拉拉她,「我爸有告訴我醫院在哪裡,我們也去看她好不好?」

    「不好!」

    「烈欣……」

    「我說過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你是真的聽不懂中文還是怎麼樣?要不要我用英文再說一次?」

    小榭有點生氣地將藥箱往桌上一放,抵起唇不說話。

    烈欣歎了口氣。「而且我哥也去了,他們去看就好了,於嘛非要我去不可?你想看,叫他們帶你去就好啦!」

    「你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現在的情況?」

    「不想!」

    小榭只能搖搖頭,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了。

    電話鈴響了起來,烈欣接起電話:「喂?找誰?」然後定住。

    小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烈欣沉默了很久好半晌才開口:「我再考慮。」

    「誰啊?」

    烈欣掛上電話之後,臉色錯綜複雜的:「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

    「不要我們的那個女人。」

    野心在她的臉上,原本艷麗的臉竟變得有些猙獰。「我對你很失望,我一直以為你是最好的!」

    「我本來就是最好的。」他閒閒地說著,眼睛半瞇半開,語氣懶洋洋的,似乎快睡著了。

    「但是她沒死!」

    「那是她命大。」

    「我不是請你來告訴我她到底有多命大的!」她幾乎要尖叫了!「我付你那麼多錢為的就是要她死!」

    他有些厭惡地睨了她一眼。「死亡是一種藝術!像她那樣一個人,值得藝術的死法!」

    「我才不管她死得藝不藝術!」她氣得俏臉泛綠。「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了!我不要她到時候還活著!你明不明白?」

    他起身。「放心,你們中國人有句話——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會完成任務的,但我也會遵守我自己的原則,她將會死得非常藝術!你必須有耐性!」

    他說完便走了出去看也不看她一眼,行動優雅得像個舞者。

    「神經病!」她咒罵著:「死都死了還有什麼藝不藝術?莫名其妙!」

    她移動一下自己婀娜的身軀,舉手投足之間有種野性的魔力。

    也該是時候了吧。她實在厭煩了這種漫無止境的等待!

    只要烈火一死,她所有願望可以達成了。

    想著自己光明的前程,她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那將會很快達成的……

    「你這個臭婆娘!」烈靜年咆哮著,在雲誦青和保全人員的壓制下動彈不得,嘴裡卻不乾不淨地咒罵著。

    「我們在醫院時逮到他的。」雲湧青有些無奈地說。

    盧-的臉色變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看著自己的前夫。「你想著烈火只要通知我一聲就行了,沒必要偷偷摸摸的。」

    「呸!」烈靜年咬牙切齒地:「我看自己的女兒還要通知你?你這個臭婆娘!我要跟你算帳!烈火在我那裡壯得像頭牛,到了你手上就被你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你怎麼跟我交代?」

    盧-示意他們放開他。

    雲誦青有點猶豫,烈靜年看起來不好惹,他那種神情像要找人拚命似的。

    「沒關係,放開他。」

    他們只好放開他,他惡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狗腿子!」

    「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要不然我叫他們轟你出去!」她冷冷的警告他。

    「轟我出去就沒事了嗎?沒那麼簡單的事。」他齜牙吼著,「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吵得你祖宗十八代都在墳裡翻身!」

    「烈靜年,你到底想怎麼樣?」雲誦青忍不住插嘴:「烈火出意外也不是我們願意的!」

    「你閉嘴!」他吼他:「你是什麼東西?我和我老婆說話你插什麼嘴!」

    「我不是你老婆,很久以前就不是。」她平靜的糾正他。「烈火現在已經受到最好的照顧,她不會有事的。下次如果你想看她,最好先知會我一聲,我會安排時間的。」

    烈靜年突然沉默下來,像鬥敗的公雞一樣,所有的氣焰都不見了。

    是啊!早十多年前她就不再是他老婆了,眼前的女人高貴得像剛從雜誌裡走出來,而自己不過是個不務正業的老流氓……

    「沒事的話你請回吧!這次的事我沒通知你是我不對,以後不管有任何消息,我一定會通知你的。」她仍是平靜的,像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樣,眼裡無波無浪。

    烈靜年無主地轉身,原先準備好的怒氣全都消失無蹤了,只能走出這豪華的辦公室,走出這根本根本不屬於他的地方。

    「替我找薩非來,連他都找得到烈火,還有什麼人找不到的?」她下令,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

    那是什麼?傷痛?還是憂慮?

    雲誦青不知道,而他什麼了不能間,什麼也不夠資格問……

    「你說話啊?到底打算沉睡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你是睡美人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醜?」薩非低語地注視著她,心痛得無以復加。「你的勇氣呢?你的勇氣到什麼地方去了?以前你不是什麼都不怕的嗎?這一點小打擊就把你打倒了!我可以保護你不受任何人的傷傷但我如何能保護你不受你自己的傷害?現在根本不需要別人來殺你了,你自己就會先殺了你自己!」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她仍然毫無動靜地躺在他的面前,似乎沒有任何事足以動搖她。

    他知道她聽得見的,只是她不願意做任何回應,而將自己封閉在心靈的最深處。

    他可以為她單手屠龍,但他如何面對她這種了無生息的消極抵抗?

    「你真的很懦弱……」他說著,悲憤嘲諷地;「有勇氣躺在這裡當活死人,卻沒有勇氣醒過來和真正的惡魔對抗!」他看著仍然沒有反應的她,突然之間覺得非常疲憊真的很疲憊!

    如果她決心要放棄她自己,那他究竟還能為她做什麼?祈禱嗎?

    他又苦又澀地笑了直來。幾年了?他不曾祈禱,也不再相信祈禱會有任何用處。活在這樣的世界,要祈禱還不如先強壯自己,只是現在呢?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仰首望天。

    充滿了無力感時,除了祈禱,他竟想不出更好的事可以做!

    「難得會看到你這樣的表情!」

    他一震,戒備地轉向聲音的來處,全身緊繃!「戚小海,難道你不知道有個地方叫『門』嗎?」

    「知道,不過門口有狼犬,還得先通過他們太麻煩了。」小海聳聳肩,自窗台上跳下來,走到烈火的床邊,充滿智慧的眸裡寫滿深思。

    薩非看著他,話裡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出來的脆弱:「我知道你幾乎已經是個一流的醫生了,你看她怎麼樣?」

    即使小海知道了什麼,他也選擇不去刺破眼前這個男人的傷痛。他坐在烈火的床畔,輕輕翻開她的眼瞼,繼而拿起在她床頭那一疊厚厚的紀錄,一頁一頁地看著。

    薩非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整個人縮得越來越緊張。看起來就像根隨時會斷裂的弦一樣。

    小海自眼角掃過他幾眼,心想他大概只要歎口氣,他便會被震得四分五裂。

    「小海……」

    「你別這麼緊張!」小海無奈地看著他,「我不是專家,她這種封閉的現象並不常見,可是我知道如果再繼續下去她大概再過不了多久便會變成一具活屍體了。」

    「這些我都知道!問題是該怎麼辦?」他壓抑地低聲咆哮!

    「刺激她。」小海簡單地回答。

    「刺激她?你覺得她受到的刺激還不夠?」薩非怒視他,「如果不是受到刺激,你以為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小海凝視著他,很專注地開口:「薩非,人有時會逃避,有的人是喪失記憶來逃避,有的是自殺,也有的就像她這樣,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黑暗對她來說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那裡,她什麼都不必面對,但是可以達到目的。」

    「目的?」

    他沉默了一下。「你以為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會自殺未遂?」

    薩非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這樣你明白嗎?」小海有點悲哀地笑笑,轉向床上的女孩。「她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已經無法可想了,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又無法放棄,只好選擇逃避;或許這是個方法,如果不是,她也無須再面對痛苦——那些只要清醒著,就會存在的痛苦。」

    「天哪……」

    小海聳聳肩,再度面對他,「所以我說要刺激她,讓她放棄那些她得不到的,或者讓她再度戰鬥去得到她所想要的——這是唯一的辦法。」他停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她是很強韌的,要不然也撐不到現在。不用怕傷害她。反正再糟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他的黑眸裡夾雜著痛苦、震驚和迷惑,不安地看著他,似乎無措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小海的神情則有一絲有趣、認識薩非的時間不算短了,卻從來沒見過他這種表情,烈火對他的意義或許遠超乎任何人的想像之處。

    「那……我該怎麼做?」

    「你很快會知道的,而且……」他已走向窗台。「或許根本不必你做……」

    「小海!」他來不及站起來,小海已像來時一樣,自窗台外消失是無影無蹤了!「該死!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我!」

    她疲憊地揉揉自己的頸項,酸澀的眼睛忍不住閉上,輕輕地呼了口氣,肩上的壓力幾乎要使她投降。

    她到底做得對不對?這種問題打從十五年前就沒有答案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所有的決定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有時候她會迷惑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殘忍?自私?還是充滿野心?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晚上十點鐘不會有人留在公司,大概是薩非終於改變主意肯來見見他的僱主了。

    她揮揮手。「坐吧!我對今天發生的事很不滿意,如果連烈靜年都間得進去,那還有什麼人進下去的?」

    「我不認為爸連去看烈火的資格都沒有。」

    她猛然睜開雙眼,烈風——她的長子正坐在她的面前,以一雙冷冽的眸子望著她。

    「你怎麼會來這裡?」

    「來警告你。」他平靜地說,像和她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所有發生的事我都知道,我不會允許你繼續傷害烈家的任何一個人!」

    盧-訝異地睜大雙眼!兩年不見烈風,他長大了,像個男人,黝黑壯碩,臉上有種同年齡男孩身上看不到的滄桑肅殺。

    她更震驚地發現,過去為什麼她從沒發現她的長子和她有多麼神似?

    當她面對他那雙看不出神情的眸於時,竟像是看到自己的眼睛似的!

    她有點悲哀地笑笑。「這就是你來的目的?警告自己的母親?」

    「我很難同意這一點。」他仍是平靜的、居然沒有半點叛逆或嘲諷,彷彿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你已經喪失那個權利很久了。」

    「烈風!」

    他注視著她,已長得高大壯碩的身形有一的緊繃。「烈火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必須負責,而她是我妹妹,當年我無力阻止你將她帶走,但現在不同了,你不能再傷害她,或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盧-疲憊地笑了起來。

    「我以為你恨他!」

    「他是我父親。」

    「那我呢?」

    他沒有回答,堅毅的神情有種撼動不了的固執。「等烈火好一點我就會帶她回去。」

    「烈火不屬於那裡。」她隱藏住自己的心痛,就像這許多年來她一直隱藏的一樣,神色自若地說著,「她屬於舞台,屬於觀眾——他們愛她!」

    「我不管誰愛她,我只知道我要她快樂,如果回到舞台會使她快樂我會讓她回去,但不會因為任何人告訴我她屬於哪裡而有所改變。」

    「烈風,你不能保護她一輩子!」

    「沒有任何人需要被保護一輩子。」他平靜地回答,身軀幾乎察覺不到地移卻了一下。「烈火只是太年輕,當然,如果她不夠強悍得足夠保護她自己,我會的。」

    她的眼神不自覺地溫柔了起來。眼前的孩子是她的兒子,她該為自己有這樣的兒子感到驕傲——即使他當她是想傷害的烈火的惡龍。

    她一直知道自己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她從沒想過那是再也拿不回來的……真的!她從來沒想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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