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把鑰匙 第五章
    園遊會,國貿科的攤位都在自己班級的教室。

    每年園遊會差不多就是那樣,奇怪的就是有人總能玩得很開心。班上賣一大堆由濃縮果汁加水而成的飲料,及一些放進熱水裡煮熟就能吃的人工食品;我覺得很無聊,可是就有人從策畫到賣場都能精神奕奕,熱心至極。

    我和姜美禎懶洋洋的倚著欄杆,看著教室裡忙得不亦樂乎的龔信文。

    「真是乖寶寶一個。」姜美禎搖頭歎道:「這種人居然會跟我們混在一起!」

    「而且還是你的男朋友。」我追加了句。

    「本來大家還以為他會跟你在一起。」姜美禎說。

    她今天穿著白色麻質休閒服,水藍色窄裙,肩上披了件黃襯衫,袖子在胸前打成漂亮的結,以及藍色的休閒鞋;很出色的打扮。經過我們班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可是現在大家都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是你。」我開始想走。跟她站在一起,我的情緒常常會變得不好。

    「他本來喜歡的人是你,可是當我採取攻勢的時候,他又抵擋不住,嘿嘿!」她兩手環住我的手臂,身子靠向我。

    我靈巧的閃開,並撥開她的手,「我知道,你的魅力無人能擋,行了吧?」

    「誰說的,我才覺得最近你在走桃花運!先是殷然璽住你對門,然後陳昭宜他們也和你認識!」

    「你怎麼知道陳昭宜他們?」而且還知道他們認識我。

    「你忘啦!我跟你提過三乙有個很斯文、很迷人的帥哥,就是陳昭宜!昨晚舞會我看到他和許維廷跟你在說話,本來要找你介紹的,哪知道一轉眼你就不見了!」她辟哩咱啦的說著,表情生動,語調迷人。「你昨晚為什麼那麼早走?你就不知道,後來殷然璽和那女的舞跳得有多棒!DJ還特別為了他們多放了幾首慢歌-!」

    昨天運動會結束後,下午六點到十點在體育館舉辦舞會。我被姜美禎拉到體育館,然後就被她和龔信文拋在一旁當壁花。沒幾首舞後,我正想走人時,遇上剛進門的學弟;三個人在震耳欲聾的舞曲裡談話,喉嚨都快喊破了也還沒聽懂對方的意思。

    突然舞場中起了一陣騷動,好奇的許維廷跑去觀望,回來時興奮的報告原來是殷然璽帶了一個漂亮的女人來跳舞。我們三個人跑到樓上看,眾人將殷然璽和他的舞伴圍在一個圈子裡,DJ適時播放一首社交舞曲,兩人便秀了段華爾姿,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

    我沒有看清楚那個女的的面容,不過猜得到是殷然璽的女朋友。沒多久許維廷拉著陳昭宜下去舞場,想就近看看殷然璽的舞姿。

    我真的很懷疑怎麼那麼多學生把殷然璽當偶像崇拜著?他一點師長的氣質也沒有,而且又好色、又花心。沒錯,他書是教得不錯,但在人格、操守上實在有待改進。

    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全場在音樂下,無意義的扭動身軀,我便離開體育館。

    我將被風吹在頰邊的發拂至耳後,「所以羅!這哪算桃花運?殷然璽有女朋友,陳昭宜他們又比我們小!」

    「難講哦!他們才低我們一屆,搞不好和我們同年。」姜美禎拉著我的手,「剛才經過三乙,他們班好像辦得不錯-!吃的東西不少,還有人把KTV全套的裝備都帶來了,我們去看看!你順便介紹陳昭宜給我認識!」

    我重心後仰,讓她拉不動我的身子,「別沒事找事了!你不怕龔信文吃味?」

    「哎喲!今天他都要在教室裡幫忙,我沒嫌他冷落我就很好了!走啦!走啦!搞不好他也在等你去!」她拉著我往三乙的教室走去。

    「拜託——你別那麼無聊好不好?」

    我半推半托的跟著她穿梭在站滿人群的走廊上;最後來到三乙的門前,我後悔要掉頭走時已來不及了。眼尖的許維廷已經大聲的叫著我的名字,陳昭宜跟著也跑出來招呼我。

    「我們才說要去請你來-!」陳昭宜靦腆的笑著。

    「快點,進來唱歌,我們的設備是一流的哦!」許維廷拉著我的衣袖,引我和姜美禎走到教室後面,六張桌子靠攏的桌旁坐著。

    「你們要吃什麼?」許維廷拿了張MEUZ給我,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一堆流行歌的歌名,根本猜不出是什麼東西。

    「『雪中紅』是什麼?」姜美禎問。

    許維廷頭往左側了側,答道:「蜜豆冰。」

    「『出嫁』又是什麼?」姜美禎又問。

    許維廷一笑,頭往右擺,「蜜豆冰!」

    姜美禎皺了皺眉,又選了一首歌名問:「『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又是什麼?」

    「也是蜜豆冰——」許維廷搖頭晃腦,擺明不論我們問什麼,他的回答都一樣。

    我實在看不下去他們的一問一答,「拜託!你乾脆直接告訴我你們到底賣什麼?」問話的同時,我望向窗邊直接看他們班的材料是什麼,可是一個女孩的身影吸引住我的視線——

    「很多呀!這上面寫得很清楚。」許維廷打著哈哈。

    姜美禎連鼻子也皺了起來,「我倒覺得這比較像點歌單。」

    我望著一個戴著紅帽、當著陳昭宜班上服務員的女孩;她俐落的記下客人的點單,請攤位旁做著料理的同學準備,再親切地送到客人的桌前,詢問客人想不想點歌;很周到的服務。她穿著袖口折起的白襯衫、格子狀的背心,以及紅色的牛仔長裙、橘紅色的麵包鞋;我很少看到穿著紅色可以穿得這麼活潑、俏麗的人。但是直覺告訴我,不只是她的外表吸引我,而是……而是一種感覺,感覺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你們吃水果盤好了。我幫你們多放一點水果。」陳昭宜建議道。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想請客。當他轉身要走時,姜美禎以手肘頂了頂我,我一時沒意會過來她的意思。

    難道她……姜美禎又用力擰我手臂,我疼得回過神,望著姜美禎,隨即懂了她的意思。我急忙出聲喚住陳昭宜,「等等,叫這小子去就好了。」

    我向許維廷使了個眼色,要他識趣離開。許維廷賴了一下,得知他不走我們就不說話時,不甘不願的走到攤位上點了兩盤水果盤。

    許維廷一走,我便向陳昭宜介紹,「我們班這個美女想認識你。她叫姜美禎,你認識嗎?」陳昭宜一下就愣住了,我立即加油添醋,要看他臉紅,「她整天在我耳邊說你帥斃了、迷死人了!就像少女漫畫裡走出來的白馬王子一樣——」

    「我哪有這麼說——」先臉紅的竟然是姜美禎,「我是覺得他氣質很好、很斯文。」

    看著那女孩佇立在門前等人的身影,我有些言不由衷的發言:「聽到沒有?開不開心?開心的話就請客羅!」

    我沒注意到陳昭宜的表情。這時許維廷端著兩盤由各式水果堆成的小山來到我們面前,討賞道:「怎麼樣,靠我的關係才能讓你們有物超所值的享受——」

    姜美禎不以為然的回他:「是哦——謝謝你哦!」我沒想到她也注意到了那個戴紅帽的女孩,她直接就問:「那女孩是誰?看起來挺不錯的,很會打扮哦!」

    許維廷吃著他自己端來的水果,回頭看一眼姜美禎所指的方向,「你是指站在門口『等嘸人』的那個?她叫林育靜,還滿可愛的。最近剛『外銷』出去。」

    男學生經常以某些名詞來說明同班女生交友的情況。像這個林育靜,大概剛與班上男生以外的人交往,便稱為「外銷」;像和龔信文交往,成為班上班對之一的姜美禎,便是所謂的「內銷」;而我這種到四年級還找不到人要的怨女,自是「滯銷品」了。

    「真的?和怎樣的人交往?是我們學校的人嗎?」姜美禎追著問。她對和她同類型的女孩的生活狀況一向有興趣。

    我看著站在門口的林育靜,原先帶點憂鬱的面容,不知看到誰之後,突然燦爛地笑了起來。等到她在等的人了嗎?她等的人是誰?

    「你們不知道呀?就是隔壁班的,好像叫……」許維廷搔了搔頭,想著和林育靜交往的男孩的名字。

    一道頑長的身影晃進門來,咧著嘴,笑著和林育靜打招呼。就第一眼,我都還沒看仔細那人的長相時,我就知道……

    姜美禎也認出了該人,湊近我耳邊,「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前天我不是跟你提過,看過他和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

    「對了!」許維廷突然大叫,「叫章什麼郎的!」然後像猜中了什麼大獎似的樂得拍桌子。

    同著他的聲音,和成雙走進來的人影,我以為自己會因腿軟而癱倒在地,但是我卻若無其事,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

    「啊!學姊,你什麼時候要拿國貿的考古題給我們?」許維廷和我們坐得很近,但在嘈雜的人聲與歌聲中,他得用喊的才能把聲音傳進我們耳裡。

    霎時間我什麼也聽不見;連台上拿著麥克風、快樂而帶些走調的唱著悲傷情歌的聲音也被我摒除在耳外。這世界彷彿進入無聲世界……不,不!我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卻仔仔細細的聽到了章翰郎和林育靜的耳語,清清楚楚的聽到他對她說:「我們要坐哪裡?」

    教室內有五張大桌,此時除了我們這桌外,其他全坐滿了人。

    「學姊,除了考古題外,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借本書?就是……」

    章翰郎和林育靜望向我們這桌,當章翰郎看到我時,眼睛閃過光芒,拉著林育靜走向我們。「嗨!我們可以坐這裡嗎?」

    「可以呀!」我以一貫面對他的溫煦笑容回答。不過沒等他再說些什麼,我轉過去問陳昭宜:「你們說要借什麼書?」故意忽略章翰郎。

    多話的許維廷又搶著答:「軍訓課本啦!開學時學長告訴我們不需要買軍訓課本,可是教官說期中考不讀課本可能過不了關。我們到處都借不到……」

    望著他一張一合的唇形,腦中無法將他的辭句過濾組合。我只是努力從眼角餘光中,看著這一桌唯一的一對情侶,臆測著他們感情進展到什麼地步。

    我聽見林育靜向章翰郎詢問我是誰;章翰郎答道:「四乙的學姊呀!」

    我心底一涼,思緒被他倆談話的聲音一截截的切斷。

    「咦!你們這兩個月的軍訓課不是外語科的教官教的嗎?他怎麼會叫你們一定要念課本?」姜美禎沒注意到我的異樣,和許維廷談著話。

    我面向著學弟,所有注意力卻在章翰郎的女友身上。他,果然有女朋友了;一直在一旁暗戀他的我,該有什麼情緒呢?

    他們怎麼在一起的?是章翰郎主動追她?或她向章翰郎告白成功?

    「就是說嘛!那個教官上課不是最喜歡講些有的沒有的嗎?而且考試時也會洩題,哪知道他這次只告訴我們考試範圍!所以,才要請學姊幫我們借書。」

    章翰郎拿出一朵微開的紅玫瑰,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訴林育靜:「校門口有人在義賣花,不好意思不買,送給你。」

    「啊——謝謝!」林育靜喜形於色,眸光中竟泛起水霧。可見她喜歡章翰郎的程度不亞於我,只是她的感情獲得了章翰郎的回應。

    而我呢?從今而後,我該怎麼面對自己對他的感情?我真的能就此放棄,佯裝從未喜歡過他?我的心裡在哀悼什麼?哀悼他的心已屬她人?或哀悼自己連說也未說出口的感情就此早夭?

    不甘心?我能有資格不甘心嗎?感情這種事……

    「可是,我們班男生買軍訓課本的人很少……」姜美禎還在和學弟們討論軍訓課本。

    「總有人買吧?」許維廷雙掌合十,向我拜託、拜託!

    我用盡所有意志力才稍稍移開心神,不料迎上陳昭宜關注的視線;他以目光詢問我還好嗎?我強自振作,微笑向他示意沒事。

    「我們到處去逛逛吧?」林育靜向章翰郎提議。

    「好啊!」他們倆同時站起身,臨走前章翰郎喚我:「學姊,我們先走了哦!」

    「嗯!拜拜!」我笑得眼睛都瞇了,目送他們離去。台上的卡拉0K愈唱愈熱,一首接著一首沒停過。

    「麻煩你了!幫我們借本軍訓課本吧!」許維廷繞過桌子,纏在我身邊。

    「這次教他們的是哪個教官?」我問姜美禎。她對科內的老師瞭若指掌。

    姜美禎先做了個剛才我到底有沒有在聽他們說話的表情,然後才回答:「外語科的教官。期中考後,會來教我們班。」

    「真的?」總算在這種鬱悶的時刻來了個好消息。        

    每學期的軍訓課,女生方面有兩個月護理的課程,其餘才和男生合上教官講授的課程。一般教官不是嘮叨現代學生的難以教養,就是照本宣科,講些無聊的事情。唯獨這個外語科教官,他長得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有某種喜感。上他的課不僅可以少聽一些愛國口號,也不用正襟危坐怕被他抓到什麼把柄,還可以聽到不少有趣的故事——尤其是關於男女情愛。他大都說些任職教官以來所見的校園情事,偶爾也會和我們分享其他老師的感情生活,有時甚至和我們談論連護理老師都不敢講清楚的性知識!是個和學生很接近的教官。

    「有什麼好高興的?快點啦!幫我們借課本啦!」許維廷在旁邊一直吵。

    「還不簡單?不過不要找我,要找她!」我指著姜美禎。

    「我?」姜美禎懷疑她有沒有聽錯。因為向來只有她麻煩別人幫她做什麼事,沒有她得幫別人做什麼事過。

    我提醒她,「你忘啦?龔信文那個乖寶寶,每年所有的課本都會自己買。」

    姜美禎這才若有所悟,比出沒問題的手勢,「改天就拿給你們。」

    許維廷又用手從我的盤子拿了水果去吃,「先說謝啦!」

    這時站在門口的兩個人回頭大喊:「喂!許維廷,你等的電腦老師來了!被困在四甲哦!」

    「可惡!」許維廷跳了起來,嘴裡塞了一堆水果,竟還能清楚的嚷道:「居然跟我搶客人!你們在這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他一溜煙的跑出去。

    「他很喜歡殷然璽?」我問陳昭宜。

    陳昭宜點點頭,「他說電腦老師是他的偶像。」

    「我也是-!」姜美禎附和。

    我則是不屑的翻翻白眼,低著頭吃東西。

    不一會兒,殷然璽便在不少學生的簇擁下,走進這間教室。許維廷突破重圍,站在他身邊,要他來我們這桌坐。

    我放下手中的叉子,不悅的看著窗外。

    姜美禎終於看出我的情緒不對,「怎麼了?」

    「我要走了!」不看任何人的反應,我起身要走。

    「這麼巧,」抬起眼,殷然璽擋在我面前,「我剛才到你們班上找不到你。」

    「我寧可你在這裡也找不到我。」我顧不了場合,直接要與他起衝突。

    他卻不覺得尷尬,「你吃什麼?水果盤嗎?好像不錯哦!」他一坐下,就拿起我用過的叉子,吃起水果來了。

    姜美禎拍拍我的手,要我坐下來。我不好堅持,才又坐了下來。

    「老師,昨天那個人是誰啊?」許維廷兩手撐著下巴,仰慕地看著殷然璽,「好漂亮的人哦!是老師的女朋友嗎?」

    「對啊!對啊!」姜美禎想起昨晚和殷然璽一起跳舞的女人,興奮地想得知第一手消息,「老師,你們跳起舞來,好有默契哦!」

    殷然璽卻沒理他們,只是一直吃著我盤子裡的東西。看著他以我用過的湯匙舀起已融掉的冰水喝時,我心頭竄起一股戰慄!

    他為什麼能在眾人面前半倚著我,吃著我吃過的東西?他難道不知道這是屬於情人間才有的親密舉止?或者他存心要我在他們面前發窘?

    我有些生氣的將盤子推到他的面前;就當作那盤東西我從來沒動過。

    「老師,快說嘛!那個人會不會成為我們未來的師母?」許維廷絲毫沒看出我們之間的異樣,一逕兒的追問。

    殷然璽微笑不答,反問我道:「你昨天沒有去舞會?我沒見到你。」

    我按捺住怒氣,「我不會跳舞。」

    「才怪!老師,她跳舞跳得很好!」姜美禎搶白。

    我在桌下踩她的腳,「你是指我『亂跳』跳得很好嗎?」

    姜美禎驚叫一聲,忙舉起腳審視她的鞋子有沒有被踩髒。

    我乘機掏出錢,問許維廷:「多少錢?」表示要付錢走人。

    陳昭宜搖搖手,「不必了,我請客。」

    「不行!多少錢?」大家都還是學生,我不時興誰請誰這套。

    「我付吧!」殷然璽出聲,「大都是我吃的,不過你也別急著走。」

    「我還有事。」我冷冷的答。

    「你哪有什麼事?」姜美禎又捅我婁子。

    我狠狠瞪她一眼。

    許維廷和陳昭宜都被我凶神惡煞般的表情嚇住了。愣了好半晌,許維廷率先回復本性,努力維持好氣氛,「老師,你要不要唱歌?學姊,你們等一下再走嘛!來這麼久都還沒點歌。」他遞給我們點歌單,「你們要唱什麼,馬上點馬上讓你們上台。」

    殷然璽似乎很有興趣上台秀秀他的歌喉,「有什麼歌比較適合老師唱的?有沒有男女對唱的歌曲?」

    「有呀!比較新的老師會唱嗎?還是要舊一點的?像『無言的結局』啦!『分手』啦!也有『無怨的青春』、『選擇』……等等很多很多!」許維廷念出一堆老掉牙的對唱歌曲。

    我和姜美禎同時擺出請許維廷「有水準一點兒」的表情。

    殷然璽卻撥撥我的短髮,「能不能讓我的搭擋點歌?」

    他的搭擋,很明顯指的是我,其他三人則等著我的回答。

    經過前天他摟著我的腰、被我以書丟臉之後,他仍未收斂他的逾矩!我挪開上半身,沒好氣的說:「那我們就該打電話請『師母』來!」

    「別這樣嘛!」許維廷那個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就想討好殷然璽。他幫著殷然璽說話,「你就代替『師母』  一下,陪老師唱歌好了!」

    「不好意思!」我憤怒地站起身,「我從不代替某某人,更何況是師母?」我將椅子拉後一步,騰出空間,「我先走了。」不顧其他人莫名我為何突然翻臉的表情,我旋身離開。

    走在洋溢著食物香味與笑聲的空間裡,朝我襲來的,卻是孤寂。

    總是無法圓滑的待人處事、與人和平共處,總是處於後悔之中。

    如果剛才我笑著和殷然璽合唱呢?即使走音,也會是快樂的一曲吧?!

    總是在與人起衝突俊,想到如果當時能想開一點,一定會比使過性子後,才又懊惱不已的情形好。

    唉!如果我不要故意去討厭殷然璽,最近的日子應該會過得不錯……

    如果,如果我向章翰郎告白……

    太遲了!都太遲了!

    為什麼我總是活在後悔之中?

    深夜。我癱在頂樓空中花園的長椅上,望著藍黑色調的夜空。

    經過一個下午的冷靜,我終於接受了章翰郎已經有了女朋友的事實。

    我不是個會死纏爛打的人,更不會抱著不可能的感情平空想望。既然他已心有所屬,我總算也可以死心了。

    前一陣子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現在我可以大聲的回答,是真的,我真的喜歡過他!沒有原因的,好喜歡、好喜歡他這個人!

    但是毫無疑問,他畢竟不是我所等待的人。

    我所等的人,必須愛我更甚於我愛他,必須有伴我一生一世的決心。

    章翰郎不是這個人……

    而喜歡他的這段時間裡,雖然泰半都是自我憐惜的苦楚,但當和他不期然相遇、談了幾句話時,那種快樂得想手舞足蹈的心情,我不會忘記。關於愛情的酸甜苦辣,我多多少少嘗到了一些,算是這一段暗戀的所得吧!

    真的能死心嗎?能吧!

    我以手臂遮著臉,奇怪這回竟沒有流淚。

    移開手,再睜開眼,被眼前的身影嚇得險些喪了心魂!

    該死的殷然璽不知何時也登上了頂樓,站在我身旁,俯著身看我,霸住了我的天空。

    「真巧!我心血來潮上樓散散步,沒想到能遇見你。」每一次他都能以驚喜的語氣開頭談話。

    「真不巧!我實在討厭聽到你的『真巧』!」我坐起身,還沒坐穩,他一骨碌就坐到我身旁。

    「早上你好像很生我的氣?」

    「不止早上,我每一次都很生你的氣!」又來了,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你喜歡前天誤會我是你男朋友的那個學生?」他盯著我的表情,「所以那天你才會氣成那樣?」

    「你胡說什麼?」沒想到他竟揪中了我的心事。「他比我小,我怎麼會喜歡他呢?」

    殷然璽不相信我的說詞,直接又探入我心底,「他就是你希望他能真心待你的那男孩。」

    我驚訝的看著他,他說得太篤定,宛如他比我還瞭解我自己。「沒……沒錯!我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怎麼樣?」承認了!我居然能向他人承認埋藏在心中整整一年的心情!是因為已經能徹底放棄,還是因為對方是殷然璽……

    殷然璽臉色明顯一沉,他避開臉,「值得嗎?你確定你們能在一起?」

    「不能在一起就不值得嗎?」我理直氣壯反問他,對於他的懷疑我不大高興,好像他早就知道對方不會喜歡我似的。

    他有些吞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的眼光……」

    「我的眼光怎麼樣?礙著你啦?沒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你高興了吧?」

    他的神情居然真的閃過欣喜,但隨即又一沉,「有女朋友的男孩子,你絕不列入考慮?」

    沒想太多,我直接回道:「我沒那本錢去跟人家爭男朋友。更何況,會改變心意轉而喜歡我的人我也不敢要,難保下一次被甩掉的人不是我。」

    我望著他,等著他再問話,不過他卻沉默了下來。我覺得和他單獨坐在這麼高的頂樓有些不對勁,於是想要下樓回房。沒有打斷他的思考,我直接站起要走。

    「等等,」他喚住我,「你不覺得既然只是男女朋友,就還有再選擇的權利?」

    對他這話我嗤之以鼻,「為什麼還要再選擇?既然已和對方在一起,為什麼不能定下心,而還要再四處觀望呢?」

    他也站了起來,正對著我,「你相信命運吧!相信每個人都有他今生的伴侶。如果現在我身旁的女友並非我真正的另一半,而當我遇見我想真心對待的女孩時,難道我就沒有資格去追求了?」

    我想退後一步,膝蓋卻抵到長椅邊緣。我只好側開一步,離他遠些。「既然當初決定要在一起,就要有今生相許的決心!既然沒有那份決心,當初就不該在一起。」

    他眼眸閃著異樣的光芒,看得我的心緒起了波濤。「你是一生只愛一次的擁護者吧?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的。而且,你有把握那個注定該真心愛你的男孩,在遇見你之前從未對別人動過心嗎?」他向前一步,逼近我些。

    我向樓梯口的方向又跨了一步,嘴硬地道:「我非常有把握!我只會和那樣的人在一起!」

    聞言,他扯了扯嘴角,諷刺我道:「你自己呢?你已經喜歡過那個男孩,你已經對別人動過心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聽起來你好像想甩掉你現在的女朋友。」對於他的嘲諷,我沒有生氣,只是不明白心底那份異狀。這種鮮少的異樣思緒並不是第一次才有,只是第一次這麼明顯,明顯到清楚的感覺到一股危險——

    「你說她不是你想真心對待的人,那麼為什麼你昨天還帶她一起去學校舞會,在學生面前親密共舞?為什麼你還能那麼熱情的和她接吻?甚至……你們上過床了吧?你們已經親密到這種地步了,你卻說你對她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所謂的真心,在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定義呢?」

    而那股危險——又無法說得出來……

    我看著他,他的情緒有些失去控制;和我那時聽他和他女朋友吵架時的情形不同,和他一貫對待我的態度也不同。

    他有些沮喪的說:「那些事……那些事,有時候是發生得很自然的……」他別開臉,夜色將他的臉映得有明有暗,輪廓不明顯,卻像幅畫似的。「你相信嗎?有時候必須經過那些事,才能更清楚的確定自己要的並不是她!真的,經過那些事,才會懷疑起自己……」

    我無法認同他的這番話,「你究竟想要我相信什麼呢?你這些辯解只讓我覺得你是個虛浮的人!」我進一步說出我的看法。真的是我的看法,面對這樣的他,我不想一味的和他唱反調。「你說你遇見了想真心對待的女孩,現在在我看來,那個『真心』也只是一時的吧!等你得到那個女孩,或者你又遇見另一個女孩,你又能以同樣的藉口甩開她?」

    我話才說完,他竟低吼了起來:「不是!這不一樣!這一次真的不一樣!」

    我被他嚇著了,愣了一下,才問:「哪裡不一樣?」

    「這一次真的不一樣!那種陷下去的感覺,那種不知所措……漫努……」他轉過臉看著我,眸光中有著溫柔、有著愁悵、有著不被瞭解的憂鬱……有些似曾相識……

    看一個人,要看他的眼睛……

    我朦朧地看出些什麼,可是……我刻意忽略心底沒來由的悸動,認真的與他討論:「我懂了!你想說雖然外人覺得你很花心,實際上對你的每一段感情,你卻是無比認真的吧?的確,這也是人類談感情的另一種方式。」

    「不是的!」他的表情因不被瞭解而痛苦。

    我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氣,「到底是怎樣?」氣我怎麼不瞭解他?

    「我……漫努……」

    「說不出來?」這樣靜默的與他對視,危險的感覺漸漸地淹過心中鮮有的悸動,我不能再留在這裡!我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有興趣再多聽。再見!」

    他兩手一伸,扣住我的肩,「你別走,聽我把話說清楚。」

    我想都沒想就推開他,「不要碰我!」

    「我……」他兩手僵在空中,好像也被他自己嚇著了。

    「你敢再碰我一下的話,你信不信我到學校去告你性騷擾?」這句話是從前天他抱過我的腰之後,就準備好了的。

    他低著頭,深吸了兩口氣;鼓足了勇氣才又開口:「漫努,我對你……」他不自主地想握住我的手。

    我尖聲斥斷他的話與他的動作,「你該瞭解我的個性!我會告到底的!」

    「為什麼?難道因為我是你的老師?」他因懊惱而有些怒氣。

    「我討厭老師!」我真的討厭老師!

    「是因為我是老師,所以你討厭我;還是即使我不是老師,你也討厭我?」問這句話時,他的聲音暗啞而滄桑。他到底怎麼了?

    我照實回答。「都是!」

    當初聽說電腦老師要來,便沒什麼期待:後來幾次談話,就覺得我要討厭他!沒有原因的,就像我喜歡章翰郎一樣,真的是沒有原因的。

    我等了一下,打算繞過他舉步下樓。才走了一步,他便拉住我的手臂,低聲問道:「你喜歡那男孩什麼?」

    我被他扣得手臂無法動彈,「我警告你,你馬上放開我,否則我說到做到!」

    「告我什麼?」他啞然失笑:「告我性騷擾?」

    「老師,你神智不清了!」我下了一句結論。我寧願他以玩世不恭的態度對付我,也不希望看他這麼痛苦的表情。「請你放手。」我平淡的要求。他卻不動,緊緊的拉著我。我於是朝他耳邊嚷道:「混蛋,你放手呀!」

    他先是放鬆了力道,然後手掌沿著我的手臂滑下來,輕握住我的手,「你說得對,我神智不清……抱歉……」他放開我。

    他的一句抱歉著實扎進了我的心。我卻發不出聲安慰他……這種場面我完全不知如向應對。我想了一下,便往樓下奔去。

    回到自己的房裡,我將自己用力的摔到床上。當頭撞上床上的涼席之後,耳邊嗡嗚了一陣;這種不適感和我紊亂的心緒很搭配。

    說我討厭殷然璽,不如說我怕他。

    這幾次和他說話,我隱隱約約的總感覺到了什麼。

    感覺和他之間似乎有比他人更深一層的聯繫,卻又與別人有層不一樣的隔閡。感覺到兩人之間有種詭異的情愫滋生——是他對我?還是我對他?

    不可能的!我坐了起來。我怎麼會思考起我和他之間的可能性?他身處在成人的世界,那個世界對我而言既陌生又遙遠,我還沒準備好去接觸那個世界的人……

    危險……是覺得好不容易將差點交給章翰郎的心收回,在還沒好好重整心情前,不該又糊里糊塗的愛上別人的危機意識嗎?

    不會的,我不會再這麼傻的一味的把感情投注到一個不可能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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