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別消失(二) 第一章
    發生在年代最久遠之時,久遠得,連Odin也沒有記憶,只能從那劇痛之際想起,太痛太痛了,痛得張開了心眼。他獨自一人坐在荒蕪的土地上,在那龜裂的無際的地面,把雙腿移開,血水流放出來,他叫了又叫,痛得思想也明澄了,忽然領會到,他是活的,他存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正把存在伸延。

    血水由雙腿中央傾盆瀉出,滋養了土地,但土地太饑餓,吸收血水的能力也太強,Odin流出再多的血,也只能滋潤土地的一角。痛楚卻是無邊無際,痛得地仰天狂叫,忽然,眼睛就有了新的領會,居然,天是紅色的。

    當血流到某一片土地之時,Odin就誕下一名嬰孩,他的心眼徹徹底底地打開了。他從來不知道,生命是如此延續,而他,竟然為自己誕下一個伴侶。

    嬰孩狂哭,滿身血漿。Odin看見了連看兩人的臍帶,又看見了嬰孩的陽具。他首先把臍帶咬斷,然後抱起嬰孩,他也饑餓了,因此就舔噬罩看嬰孩的血漿。他感到滿足之時。嬰孩卻不,嬰孩哭叫;因此,他緊緊地抱著嬰孩。當嬰孩接近他時,找到乳房與乳頭,因此找著了食物,唇銜在Odin的身上不放開。

    Odin很快樂,他抱著嬰孩搖啊搖,待小小娃兒飽了,又抱著他,讓他睡去。天地之大,Odin終於得到一個伴侶。他誕下了他的伴侶,而這伴侶與他一樣,都擁有陽具。Odin的兩腿中間是陽具,嬰孩的兩腿中間也是陽具。但Odin有乳房,乳房內有奶汁,滋養了嬰孩的生命,嬰孩身上沒有乳房,也沒有奶汁。

    Odin並沒有生產前的記憶,他忘記了為何當初天地間只有他一人,又或是為何他會懷若骨肉。只記起生產時的痛楚,這痛,就是天地間最初的記憶,打開了他的心眼。

    天地間於是有二人。

    嬰孩日漸長大,度過了的年月,他與Odin都無法記起,只知日子過得很快樂,Odin生產時所流的血滋養了土地,於是土地又生長出樹木,慢慢百花興旺,Odin與兒子得以飲食,富足溫飽。

    這是地球較北面的一個境地,那裡清涼干淨,空氣稀薄而散發著綠草之味。Odin把他與他的兒子命名為Norse種族,他們身體強壯魁梧,輪廓分明,皮膚白皙,眼睛碧藍,頭發的顏色是淺薄的金。而在某天,Odin的陽具勃起來,它堅硬挺拔氣勢如虹,蠢蠢欲動,但又不知去向。

    Odin疑惑了,他驚奇地發現了陽具除了小便之外,另有用途。此外,Odin又隱約地感受到痕癢的煎熬,那是陽具對下的一個洞穴,那種痕癢教Odin輾轉反側,就算於地上摩擦亦不能治愈。

    最後,事情是這樣解決:Odin的陽具,插入了Odin的洞穴,於是洞穴不再煎熬Odin的感官,陽具也尋找到它的方向。

    陰陽同體的Odin,再次懷孕。這一次,他開始明白天地間所有的事情,原來,他是孕育天地的主宰,生命從他體內養生。

    Odin又再誕下嬰孩,它亦是一個有陽具的兒子。他的生產再次為大地補足了滋潤,血水所到之處,不獨生了樹木百花,還孕育了湖與走獸,天地,因他而開。

    自此,Odin不斷地生產,一個一個男嬰被雌雄同體的他誕下來,漸漸,他誕下了一個國家的人民。

    人民健壯友善,他們的工作是耕種、飼養牲畜。他們有相似的樣貌,酷似的微笑;他們是兄弟,相親相愛。

    Odin的容貌萬年如一日,也如他的子民一樣,英俊挺拔、氣宇軒昂。只是,Odin長有奶汁豐富的乳房,以及供生育所需的子宮。Odin與他的子民建設家園,無一欠缺,生活富足。

    美好適然,直至一天。

    那一天,萬裡無雲,空氣有淡薄的甜香,風吹過綠草,綠草便歎息。就在綠草的中央,Odin愛上了他其中一個兒子。

    這是很特別的一回事。Odin愛護他所有的子民,為他們的笑容負責,只是,他沒有愛上過誰。但那一天,綠草被風吹得朝向東方,當風吹著時,他便看見躺在地上的他。

    他是他的第幾個兒子,第三百一十二個?第六千五百四十三個?第一萬四千七百六十六個?Odin不能分辨,他們全部同一模樣。

    但當Odin看見他時就心軟了,雙膝屈曲跪在他身旁,以愛憐的激動凝視他的美麗。

    躺在地上的他亦有反應,他把身體支撐起來,與Odin對視。陽光暖和,空氣爽甜,Odin的眼眶凝住了淚。當他把臉俯下少許之際,兒子便把臉傾前,二人接吻了。

    天地喚出歌聲,綠草是愛情的溫床。在吻的盡頭,Odin讓兒子的陽具進入他的陰戶內,他們作出了這土地上第一次的二人結合。

    一直以來,只有Odin一人在生產,他的子民都沒有生產的欲望。今天,風和日麗,是很值得記念的一天。Odin知道,這次他懷了的孩子,是獨一無二的,他將承繼他。

    Rem帶著杏福上路,沿路一直平安。Rem帶杏福走過原野、叢林、城市、海洋。她們一直奔走,為的是逃避仙界的追捕者,Rem知道,杏福是眾人皆想得到之物,雖然很多時候她也懷疑,所謂幸福,只是一個名字。

    “夠了!”杏福神情疲憊,不肯再走下去。她望了望左邊,那是山崖,下面當然就是海角。

    浪拍在崖上的聲音,雄偉又富力量。“找個地方投宿吧!”杏福氣喘。

    Rem說:“這種地方危險,我不擅游泳,假如你被捉到海中去,我救不了你!”

    杏福不以為然:“不會的。你看吧,也跑了半個月,無人追上來。”

    Rem說:“小心一點為上。”

    杏福皺眉搖頭:“不行。”

    Rem不滿,上前用腳踢向杏福的肚子,杏福痛得“呀啊”一聲叫了出來,倒在地上。

    Rem又再起腳踢,這一次杏福避過了。“別踢!我是你的幸福!”杏福高叫。

    Rem瞪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她知道,害怕受打就自然會乖巧,她住山崖下走,杏福就會乖乖地跟隨。

    杏福走在後面,自言自語:“打死了我,看你怎向死神討價還債。”

    Rem沒有理睬她,她看見不遠處有一戶人家。“我們投宿。”她說罷,杏福歡乎。

    那是一戶窮困的人家,愛爾蘭的山頭上,住有一雙老夫婦,還有一頭牧羊狗和三只羊。Rem付了點錢,便與杏福安頓下來,她倆分享一房間。

    拿了點吃的,梳洗完畢後,杏福躺在床上說:“我們以後走難過日子嗎?每天不停跑跑跑。”

    Rem站在窗前,仰望漫天的星:“等下一個月日,我們聽死神的指示。”

    杏福問:“下一個月日是哪一天?”

    “後天。”Rem說。

    杏福說:“我們在這裡住兩天吧。”

    Rem沒有異議。後來,大家都累了,便吹熄洋燭,各自就寢。如常,Rem踢杏福到地上,她霸占了那張有床褥的床。

    杏福不介意,她愛伏桌而睡,那樣,阿字就如留在她身邊一樣。她偷偷地把那放在Rem的麻布袋內的白瓷片拿出來,凝視了瓷片的紅印半晌,便握著它睡去,她掛念他。

    “有一天,Rem就把你放出來了。”她對瓷片說。吻了吻瓷片,杏福也就沉睡去。直至醒來時,Rem在夢囈,低聲叫著:“Libre…Libre……”

    杏福知道那是誰,因此替Rem感到悲傷;她掛念那個人,就如她掛念阿字一樣。良善的她走前去,輕撫著Rem的長卷發,然後她發現,Rem再次變回小女孩,夢中哭泣的她,黑色眼淚流下來,而且,樣貌身型變小,由十八歲的成熟女人,縮小變回十二歲。

    幸福一直沒有問究竟,但也知道,Rem的過去,一定悲慘,比她更悲慘。

    她憐惜地輕撫Rem的長發,現在,她是大姐姐,而Rem是小朋友,她抱著哭泣得顫抖的Rem而睡。

    天亮了,Rem醒來,發現杏福睡到床上,在她的身邊。二話不說,Rem就掌摑她。

    “啊呀--”杏福痛醒。

    隨善這股怒氣,Rem在瞬間變回成年人。“干嗎又爬上床?我討厭有人睡在我身旁!”

    杏福撐起身來,說:“見你哭得太可憐……”

    Rem不想聽下去,她不要這個女人的施憐。她上前,一手拉起杏福,隨手把她擲下床,杏福的腿敲到地面,雪雪呼痛。

    “我的事你不用管!”Rem凶狠地瞪著她。

    杏福心念一致,走到桌前,抓起麻布袋,拿出那面照神鏡,遞到aem面前,說:“看!你一定開心!”Rem望了望,只看到她自己,而且是十二歲的自己。是故,心情只有更糟,臉色也變了。

    杏福心中一寒,怕挨打,連忙說:“有一次我明明看到那個人……”

    “什麼人?”Rem瞪著她問。

    “那個你做夢也叫著的人Libre…”

    Rem急忙再朝鏡一看,仍然只是十二歲的自己。

    杏福說:“那次你哭得太可憐,我把鏡放到你面前,然後我看到的是他。”

    Rem疑惑地望向杏福,繼而說:“告訴我他的樣子。”

    杏福戰戰兢兢地說:“金發,如同陽光下的蘆葦,藍眼睛,光亮如寶石;肌膚雪白,輪廓瘦削……”Rem的眼睛哀傷了,杏福看得見Libre。她放下照神鏡,然後走到杏福跟前,伸手又摑她一巴,而且更是狠狠的。

    她說:“以後不許砸我的東西!”她討厭別人探究她的心事;她那麼強悍,不想被人知道她原來那麼脆弱。

    杏福咬咬牙,深感委屈:“我也只是關心你……”

    Rem從麻布袋中拿出一片葉子,塞到杏福的口中,杏福掙扎,Rem張大她的口,強迫她吞下去:“吃了就會睡,你乖乖的睡。”

    “我不要睡!”杏福想吐出來,卻吐不成。

    “睡了,安全些。”Rem說。

    杏福本想說些什麼,卻突如其來昏昏欲暈,雙眼一番便倒下去。Rem扶起弱小的她,把她抱到衣櫃前,然後打開櫃門,把杏福塞進去。反鎖衣櫃後,Rem便步出這小屋。

    愛爾蘭風光如畫,人秋後更是澄黃一片,草地與田地都是黃色的,田中央的一株大樹,枝丫橫展,深秋之際,定會顯得蕭條。忽然,Rem就歎息了。大地四季在變,但她的內心,只得冬季。

    小屋的老婆婆客氣地請Rem進屋內用早點,Rem看著笑意盈盈的老夫婦,問:“老公公老婆婆,你們覺得,誰會先去世?”

    老夫婦同感愕然,繼而相視一笑。老公公回答:“我生性霸道慣了,還是讓我先去世,傷心的就是她。”

    老婆婆說:“最好一齊去,攜手上路。”

    老夫婦笑容如蜜。Rem喝了口牛奶,心中有數,“嗯。”她應了一句。

    後來,她就把杏福從衣櫃釋放出來,並遞上食物。

    杏福一臉茫然,感到頭痛:“什麼時候了……”

    “日光漸歿,晚上就來,再過數小時,就是月日。”Rem說。

    杏福吃看老婆婆的三文洽,說:“老婆婆照顧周到。”

    Rem說:“你說殺一個還是兩個?”

    杏福望著她:“什麼?”然後隨即明白了:“不要……”

    Rem說:“殺兩個。”

    杏福放下三文治,捉著Rem的手懇求:“這個月日就算了吧……”

    Rem摔開她的手,撿拾杏福放到地上的三文治來吃,她不喜歡浪費。

    杏福知道勸她也沒有用,是故縮往牆角抱膝咬牙哭起來。Rem睇了她一眼,感到心煩,盤算著,如果她哭出聲就揍她。

    夜幕降臨了,杏福哭了一會便沒有再哭,她嘗試勸誡Rem:“殺少一個得一個。”

    Rem不喜歡聽,當然又是伸手就掌摑,連摑數次,杏福挨不了痛,便叫出來,外面傳來聲音:“兩位姑娘是不是冷?”

    Rem回頭說一句:“不是,謝謝。”

    杏福掩臉,不住落淚又落淚。

    午夜過後,Rem與杏福各自在自己的位置膠住了許久。Rem站起來,從麻布袋中拿出穿心刀,打開房門,走進走廊,然後步入老夫婦的房間,他們正在熟睡。她把刀架在他們的頭前,要一刀刺下去並不困難。

    身後的杏福叫出來:“不……”

    但Rem已把刀向橫刺入肉了,血水濺出,老公公先睜開眼,後來老婆婆又了開眼,他們距離死亡只有一秒之差。

    就在這一秒間,時間凝住,空氣滲出陰寒。死神由啻外穿越實物走進來,他冷酷寧靜地朝Rem與杏福頷首,繼而,他望向床上的一雙夫婦,夫婦二人的靈魂就清晰了。

    老公公說:“啊,差點忘記了我們的約會。”

    死神回話:你好,我們又見面。

    老婆婆說:“是此刻嗎?是不是提早了?”

    死神說:早在出生之時,我已與你們約定。

    老公公說:“居然是三人約會。”

    老婆婆說:“我們一起上路哩!”

    然後,憐憫由死神身後步出,全身飄蕩的她披散棕色長發,朝著老夫婦溫柔地微笑,兩老頃刻感歎一聲,陷入深深的陶醉中。他們在憐憫的包圍下,忘記了死亡的痛楚,忘記了年老,忘記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力不從心,他們在最珍貴的溫柔中,返回年輕的時光;在那裡,他們氣力旺盛,笑容亮麗,日子樂觀積極。

    Rem與杏福都看到,老公公與老婆婆的靈魂,由衰老變回青春,憐憫那溫柔的微笑,喚回了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事情。夫婦倆旁若無人,雙手緊扣,深情地注視對方俊美的容顏,他們是幸福的。

    憐憫什麼都能給予,包括青春。誰會了解,原來死亡才是人生最大的悲慈,

    Rem說:“我做了好事吧。”

    死神卻說:我只是使他忘記這是一個時間不對的約會。

    Rem明白過來。

    死神說下去:來減低你的罪孽。

    Rem倔強地說:“這是月日,我不殺人就不能看見你。我要尋回我的Libre,你一天不把他交還給我,我就殺下去,這是你知道的。”

    死神以堅定的目光凝視她,告訴她:你濫殺無辜,只會令你與你心中的愛距離愈來愈遠。

    Rem悲憤了:“那你要我怎麼辦?我怎知道如何才能得回我的所愛?”

    死神說:你得保護她。

    他把手伸直,指向杏福。

    杏福心中一慌,瞪大了眼睛。

    Rem說:“我已朝朝夕夕看顧她,但早晚我會累。”

    死神告訴她:她是你的幸福。

    Rem歎氣,然後又搖頭:“我知道,縱然我不明白。”

    死神說:不要失去她。

    杏福再次心中一寒,蹲下來,瑟縮一團。

    Rem說:“她會不會是贗品?笨手笨腳,又蠢。”

    死神微笑。死神一笑,氣氛就陰冷起來,雖然,死神的長相俊美如世上公認的美男子,有削薄、寒酷、謫人風骨的氣質。死神沒答話便轉身。隨他的身子一轉,憐憫首先消失,那雙互相凝望的夫婦,也漸次隱沒。

    當一切歸隱後,Rem便轉身對杏福說:“走吧。”

    杏福說:“留一夜吧,這四周連一盞燈也沒有。”

    Rem不理會她,一手把她拉起,把她推到老夫婦的屍體前,“不走,就留下來陪葬。”

    杏福打了個寒顫,不得異議。但她自覺有義務提醒Rem:“死神叫你別再作孽!”

    Rem笑了笑,神情淒冷:“你教我如何是好?”

    杏福理直氣壯:“只管保護我,別殺人!你殺人,只會與你心中所愛距離愈來愈遠!”

    Rem沒有做聲,忽爾,只覺得整件事最無辜的是她;最不知如何是好的其實是她。

    她走出了這充滿死亡之味的小屋,說了句:“上路吧!”

    杏福跟在她身後,見步行步,十分迷惘。

    當Odin把他誕下來之時,他就知道,天與地又再不一樣。

    孩子的頭從他的雙腿之間鑽出來時,天色便由藍變黑,然後,海狂嘯,土地上沙泥飛舞,萬物有驚異得快將悲哭之態。

    他出生了,最特別的一個兒子出生了,他是由Odin與他的兒子所生,而不是自行單性繁殖。這個由愛情而來的孩子,Odin給他起了名字:Runa,意謂天地的神秘。Odin知道,一天,他會面臨大限,Runa會代替他,成為這片土地上的國君。

    Odin對Runa寵愛極了,他給Runa最甜美的甘果,給他最有力的同伴,給他最厚重的關注。起初Runa如同一切的子民,健康地成長,身體強壯,充滿男子的美態,而長相也與Odin以及其他於民無異,Odin看著,心生安慰,只是他知道Runa一定有與別不同之處;既然Runa是上天派給他的承繼者,他不可能只是萬民中的一員。

    就是萬萬料不到,那與別不同,是悲慘的。

    Runa沒有語言的能力,沒有認知的能力,沒有學習和獨立的能力,沒有智慧,他是Odin的弱能兒子。

    Odin傷心欲絕,他跪在大地的中央悲哭,頭上浮雲浮動了三十三遍,眼淚仍然不止,他哭得愁雲慘霧,形態萎縮。他的悲傷,煽動了全國於民最深的痛楚,他們無法言語,不能生產,不能進食,都因他們共同的母體極痛,所有子民都陷入了黑洞般的深淵,喪失了生命力。

    有些子民甚至死亡。在這國度之內,死亡是陌生的事,但的確而且,有些人的心髒不跳動了,全身冰冷,肌膚發臭,蛆蟲由血肉爬出來,在烈日下蠶蝕自己的主人。Odin的子民一個跟一個投入死亡的懷抱,在Odin的悲傷之中,無可選擇地死去,屍橫遍野。蛆蟲的活動,比任何生態更活躍,Odin的國家,成為了蛆蟲之國。

    Odin在大地中央的悲哭,哭得土地也變得柔軟,在土地變成窪地之時,就有尚在人間的子民前來進諫他:“我們的父親、母親、國君,在你的哭泣下,我們已相繼死去,現在只剩下二千人。你的哭泣,成為了最狠痛的武器,我們都抵抗不了。”

    Odin知道不能再哭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氣去抹走淚水。望著他的子民,他知道自己不能比他們更脆弱;他們有生存意志,他的意志就要比他們強一百倍。他是他們一切之源,怎可以教他們傷心失望。

    一國之君,就要拯救國家。

    Odin思考了許久許久,探索著智慧該往那哪找尋。沒有書本,沒有任何文明的知識,他所知的都是大自然的叫喚。Odin往草叢中尋找,往泥土中尋找,往果子中尋找,往水中、風聲中、微雨中、花香中:大自然的生命,蘊藏著智慧,Odin知道,他一定能找得到。

    Runa不說話不思想,有時候會傻笑和發脾氣,更多時候望若天際癡癡地低吟出聲音只有他一人才明白的聲音。Odin凝視Runa的背影,忍著眼淚,從後擁抱他,他為他所缺少的深深感到悲哀。然後,Runa突然心情興奮,他的頭左搖右晃,這搖動,帶出了節奏,連綿不斷,隨著搖晃的頭部,就像在歌頌生命,又似在為漫天的清朗譜一首歌。

    忽然,Odin就明白了,智慧,就在頭部之內。既然Runa頭內有節拍,頭內就有制造節拍的智慧。Odin輕撫Runa的頭顱,激動的眼淚就流下來了,他知道,他已找到了。

    但如何能增加Runa的智慧?Odin能夠想像的,只有一種辦法:當身體欠缺體力時,就張開口吃。吃什麼,吃一些可以立刻補充體力的東西。

    頭顱內欠缺了重要的東西,自然就是吞下其他人的頭腦作補償。

    Odin告訴子民Runa欠缺智慧的原因,大家無不驚奇,然後他又告訴他們補給智慧的方法,子民聽罷,就沉默不語了。

    良久,其中一名俊美的子民踏出一步,告訴Odin:“請占據我擁有的。”

    Odin咬了咬牙,低下頭,目光內充滿無盡的感激。

    這個子民的頭顱被割開來,腦袋被掏出,煮熟後給Runa吃。當全國子民看著Runa把同類的腦袋吃下之際,他們的心情是充滿盼望,目光閃亮,希望Runa從下一秒開始就能說話,表現出智慧。

    Runa看似享受美味的晚餐。他吃完就很-了,他要睡。

    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行動表現他擁有智慧。全國子民都垂下頭來,傷感地歎息。

    然而Odin相信,只要服下腦袋,智慧就能生長。殺掉一個子民,然後用他的腦袋烹調給Runa吃,Odin知道,終有一天,Runa就能長出智慧來。

    日復日,一個又一個的腦袋被Runa吃下,但他依然不言不語,他活在一個意識含糊的世界中。

    Odin傷心極了。然後,Runa的其中一個兄弟對他說:“聽說遠方有一樣名叫幸福的東西。”

    “幸福?”Odin疑惑起來。

    “幸福就是沒有痛苦之意。”他回答。

    Odin聽後豁然開朗,他已幻想到那種美妙:不再被Runa的智慧困擾,所有痛苦便會消失,國家興旺,沒有憂慮,就是幸福。

    “得到幸福,Runa就一定能擁有智慧。”Odin下了決心,一定要為Runa找到幸福。

    聽說又聽說,幸福原來由一名穿紅衣的女郎帶領著,這名女郎保護著幸福穿州過省,走過世上大小角落。Odin知道,從今以後,他與他的子民,就朝這幸福進發;幸福,一定要得到手。

    一天,杏福對Rem說:“Libre個性是怎樣的呢?”

    Rem走在她跟前,沒有打算回答她,她不准備與別人分享她的愛情故事。

    杏福說:“我的阿字很棒哩!成績年年第一,他把他懂得的全都教我。”

    Rem想了想,忽然停下來,轉頭對她說:“小心他吃掉你。”說罷,她又回過頭去,往前走。她記起了Nager,他教曉她一切,然後就打算把她放進胃中。

    杏福驚奇地回應:“怎可能!”然後,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說:“你一定經歷了非常可怕的事情,要不然怎會如此悲觀?你的不人道,是為勢所迫吧!一個愛你的人怎會吃掉你?Rem,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Rem一邊聽著,眉頭便不住皺起,她不喜歡被看穿的感受,不喜歡別人猜測她。這一次,她轉頭,伸手便摑向杏福,動作與目光都凶狠。

    杏福掩著臉,覺得非常無辜,尖叫:“我是在善待你!”

    Rem向她吐口水:“誰稀罕!”

    杏福的忍受能力終於到了極限,眼角流下眼淚,說:“你這個人無藥可救,有人對你好,你也不珍惜。”

    Rem起腳就往杏福身上踢,踢到杏福的小腿上,杏福痛得跪了下來。Rem狠狠地對她說:“我的事與你無關!你這種低程度的人,最好別惹我!”

    杏福以淚眼瞪著Rem,不知再說些什麼才恰當,忽然,她也氣餒了。

    Rem隨手一指,喝道:“你走!我不想再見你!我什麼也不要了!我只想你消失!”

    杏福吸一口氣,站起來,一拐一拐地朝Rem指著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她也生氣了。只不過,想對她好;只不過……

    一邊走一邊搖頭,杏福又氣憤又傷心。“有骨氣的,就一生一世也不回去。”她自言自語,愈走愈遠。

    她走著走著,才發現這裡四周都是山路,而且山地貧脊,只有寥寥數株樹,她連這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一直以來,是Rem帶路,兩人四處為家。

    然後,朝左邊望去,那株樹上給有黃色的果實,杏福不其然走上前,摘下一顆果實,放到手中,繼而,她驚奇地發現,原來這是一顆杏。

    “杏!內有杏仁,Rem從來沒有吃過杏仁餅,我大概可以為她 制一個一

    是的,剛才發誓不再理會Rem,不再回去她身邊,現在心念又轉了,杏福滿心都是Rem那吃到杏仁餅的情景。Rem連杏仁餅也未吃過,Rem很可憐。

    杏福脫下外套,把她摘下來的杏包起來,她甚至在想,要多少顆杏才足夠造一塊又大又香的杏仁餅。

    杏福的身後傳來這樣一把聲音:“你就是幸福嗎?”

    她轉頭,訝異地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男人,他們有非常俊俏的臉,強健的身型,典型的白種壯男模樣--金發藍眼。

    眼見這兩個人氣質敦厚,她便回答他們:“是的,我就是杏福。”

    如此這般,兩個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就把杏福抬起來。嬌小的她被擱在男人的肩膊上,掙扎也沒用,他們已步履輕盈地指著她走向該走的方向,為Rem摘下的杏,跌得滿地都是。

    杏福知道了,被爭奪擄走的日子要開始了,也忽然明白,她是需要Rem的,她根本不能保護自己。Rem雖然性情乖戾,經常虐打她,但能保護她。

    後來,因為掙扎,她被兩個壯男打至暈眩了,也被蒙上眼罩,被抬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宮殿之內,石造的牆,拱形門框,雖然並不金壁輝煌,但就如置身於童話故事中的無名王國,氣質拙撲又神秘。

    杏福在大床之上,床邊有四條大木柱,柱上垂下白紗。她隨意朝石窗外一望無際的景象看--大草原,然後是整齊的村落,鳥在飛,天清藍,就如想像中的遠古童話境地。

    這是哪一國的神仙屬土,杏福從床上走下,靠到窗前觀著。然後,有人叫喚她“幸福--”

    她轉頭,便看到把她抬回來的孿生兄弟的其中一個,她對他說:“這是什麼地方?”

    那人回答:“這是Odin的王國。我們的國王Odin正有請。”

    杏福便隨他往前行,她說:“你剛才把我抬回來時很不禮貌哩,你會不會道歉?”

    那人卻沒有回話的意思。杏福步出房間便感到愕然,怪不得他不回答,他或者未必是那個人。這地方,所有人都一模一樣--五官、身型、氣質,像工廠生產出來的玩具制品一樣。被領著而走的一段路說長不長,但也目睹了數十個國民,每個都如出一轍。

    太奇異了,杏福立即精神百倍,也想起阿字,以阿字的好學,他必然會朝基因這元素探索,追查令所有生物也同一個模樣的原因。

    來了兩個侍衛,他們把杏福鎖到一張木椅上,杏福的雙手被扣上手鐐,與木椅的椅背扣在一起。

    繼而,她聽見略為沉重的腳步聲,她知道,該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出現。最後,她看見他的不相同之處只是在於衣飾不同,他披著一襲紅長袍,但五官、身型、發膚與其他人一模一樣,他坐上王位,與杏福的距離約有二十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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