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湖第三部·遠雷篇 第六章
    秋無意上台之後只做了一件事。他用劍在擂台上劃出一個三丈的大圓。

    然後他又說了一句話,「晚輩不才,想和慧嗔大師一招定勝負,出圈為敗。」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以為秋無意瘋了。

    秋無意輕功天下第一,若身不能出圈,再好的輕功也無法施展,豈不是斷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秋施主。」慧嗔道,「一招定勝負,事關重大,老衲會全力出手。屆時情形,只怕老衲自己也無法完全控制。」

    秋無意一笑,「多謝大師關心。晚輩主意已定。」

    慧嗔不語,運起護身罡勁,寬大僧袍倏然如鼓滿了風般的漲起,展動不止。

    然後他面向秋無意雙手合十,喃喃低語,「善哉,善哉。阿彌陀佛。」

    一字一音,一音一力。

    每吐一個字,手上綿綿不斷的勁氣就洶湧一分。

    如不是此時此境,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如此乾枯瘦小的身軀中,竟然蘊涵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他說了八個字,秋無意就已退了八步。

    眼下一瞄那三丈方圓的圈就在腳下,他咬了咬牙,在圓圈邊緣剎住身形。

    剎那間,氣血猛地一顫,心頭如遭雷擊!

    秋無意強行運氣,按壓住心頭氣血翻滾,把湧上來的那口血硬生生逼回去,微笑拱手,「請。」

    慧嗔歎息一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這又是何苦。」

    秋無意斂了笑容,「苦海無邊,回頭亦無岸。四處無涯,晚輩無路可退。」

    慧嗔大師搖搖頭,「魔障!魔障!」 他閉目良久,忽然睜眼暴喝道,「老衲一掌再無留情,秋施主留意了!」

    寒風蕭瑟。周圍寂然無聲。

    真氣蘊滿三周天,慧嗔雙目嗔視,宛如怒目金剛。渾身僧袍隨真力運轉鼓動不休,週身肅殺之氣大盛。

    慧嗔對面數丈之處,秋無意執劍默然而立。

    觀戰的屈墨被那股逼人罡力迫的幾乎窒息,眼見秋無意卻只是鬆鬆挽了個劍花站立,渾身四處皆是破綻,對著眼前強敵竟似無半分戰意。

    看他舉動如此反常,旁觀眾人紛紛露出詫異不解的神色。

    如此生死攸關的關頭,秋無意卻抬起頭,遙遙對著卓起揚閉關所在的澈劍峰的方向望過去。神色間似蹙似喜,似乎滿懷寬慰,又似乎滿心遺憾。

    良久,他收回目光,對慧嗔微笑道,「只盼來生再陪大師下棋了。」

    屈墨看著那神情,一個念頭閃過心底,忽然驚出一身冷汗來!

    再顧不上什麼對決無聲的規矩,他搶上幾步,用盡力氣大呼道,「秋左使!蒼流教危機之際,重任在肩,秋左使不可輕生啊!」

    旁觀眾人本就在竊竊私語,聽聞屈墨如此大呼,頓時恍然。

    難怪秋無意自知不敵,卻依然出面迎戰。

    難怪出面迎戰,卻無半分戰意。

    難道他竟是為了維護蒼流教威名,不惜以身徇死麼!

    慧嗔心頭不由一震。

    眼見面前青年在夕陽下執劍而立,身上白衣被勁氣逼得狼狽,那神情卻是一片恬淡平和。心念轉動間,那份除魔衛道的殺意忽然流瀉了大半。

    再怎麼心狠手辣,他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孩子啊……

    不知不覺的,心頭忽然滑過與這個年輕人樹下對弈的畫面來。那個時候,他還只不過是個客居蕭家的少年……

    蘊滿了內力,已經蓄勢待發、準備凌厲一擊的手掌緩緩放了下來。

    「秋施主,你走罷。」慧嗔歎道,「你剛才勉強停住時已受內傷,至少要靜養半年方得痊癒。不如索性忘了這裡,走得遠遠的罷。五年之內不要回來了。」

    秋無意垂頭不語。過了半晌,他低聲堅持道,「大師,我們之間還有一招。」

    「……好罷。」

    慧嗔在圈中站定,注視對面良久,忽然運起掌力,凌厲一掌拍了過去。颶風般的掌勢捲起地上砂礫狂嘯,幾乎籠罩住三丈之內的兩人身形。

    蕭初陽站在十步開外。看到這樣一掌的時候,他就知道秋無意定然不會死在這裡了。

    很小的時候他曾經看過慧嗔大師出手。若當真運起十成功力的時候,他的掌勢反而輕飄飄的,看起來就像連一片落葉也揮不動。

    這樣的狂風捲砂,慧嗔大師一身的功力最多只用了五成。

    不知為什麼,想到這一點,蕭初陽繃緊的心頓時緩和下來,隱隱鬆了口氣的感覺。

    秋無意的手一直按著劍柄,依然垂著頭,彷彿被師長訓話的學生。

    不過彈指時辰,慧嗔的掌力已經落到秋無意身前,看起來威猛凌厲,兩股掌力卻大部分在半空互相抵消了。

    就在這個瞬間,秋無意突然抬起頭來。

    他的眼睛,如同天幕中的星辰,明亮,炫目,耀眼逼人。

    擁有如此眼神的人,怎麼可能甘心退出!

    蕭初陽的腦中轟得一響。兩個大字瞬間閃過心頭——

    有詐!

    就在這一彈指的剎那,秋無意拔劍了。

    彷彿是天際的第一抹微光,水銀瀉地般流動著的光華。

    快捷無倫,後發先至的一招。看到的時候,劍已在眼前。

    蕭初陽的臉色倏然變得僵硬無比。他的手指緊緊捏成拳,握到慘白。

    電光火石的剎那,他已經認出了那一招。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無比熟悉的招式。

    秋無意用的,竟是他洛陽蕭家的絕技,驚鴻一劍!

    台下大亂!

    幾個少林門下弟子衝過去將慧嗔扶起一邊,探了探鼻息,真字輩的達摩院弟子急忙聚過去,替師叔運氣療傷。

    秋無意撐著地面站起來,冷冷擦去自己嘴邊的血絲,冷冷看著憤怒的白道弟子在台下破口大罵。

    幾個蒼流教弟子過來想要扶住他,他甩手揮開,只盯著蕭初陽問,「蕭盟主,請問這一場,是武林同盟勝了,還是蒼流教勝了?」

    聲音似乎不大,卻壓過了在場所有的聲音,回音在山巒間嗡嗡的迴盪。

    白道眾人顯然吃了一驚,沒有料到秋無意在受了慧嗔一掌之後還有如此深厚功力,竟似沒有受到什麼傷損。

    驚駭之下,連破口大罵的聲音也小了,望著他的眼神滿滿都是驚疑不定。

    秋無意卻不再做聲,只是盯著不遠處站立的蕭初陽。

    蕭初陽神色冰冷。

    場中沉寂良久,他緩緩抬起眼。眼中蘊涵的種種沉澱情緒,深沉的看不清楚。

    「此場比試,雙方均出落出圈外……應計平手。」

    秋無意立刻接口道,「既然三場打成平手,理應再決勝負。」他轉身對台下道,「今日已晚,各位若無異議,明日再戰。」

    在不滿的吵嚷和大聲咒罵聲中,蒼流教弟子和白道各派門下開始面向東西峰的方向分批離場。

    秋無意站在台上,冷眼看著台下人群漸漸稀少。

    蕭初陽站在他的對面,面無表情的注視天際夕陽。

    「秋無意,我今日真的很佩服你。」

    蕭初陽的視線依舊凝視西方,彷彿說話的人不是他自己。

    「你自己想必也知道,如果慧嗔大師不想留你活口,你如何也活不到現在。他處處慈悲為懷,對你幾次三番手下留情,你竟然忍心對他施以辣手。」

    「其實你早就計算好了。從開始劃圈的時候你就開始計算,無論是出圈為敗的規則,慧嗔大師的慈悲心腸,你自己的受傷,甚至讓所有人認為你想以死殉教,你都計算進去了,是不是?」

    蕭初陽回過頭來,眼神寒得似冰,「秋無意,你果然好心計,蕭某佩服得很。」

    「隨便你說什麼。」秋無意神色漠然的望著台下眾人來來去去。「……說我卑鄙也好,不擇手段也好,今日這場比試,我絕對不能輸。」

    蕭初陽恍若未聞,轉身向台下走去。

    「站住。」秋無意從懷裡掏出續命丹的玉瓶拋過去,「裡面的藥餵他吃下去,每日一粒,連服三日,可保無恙。」

    蕭初陽旋開玉瓶,往裡面瞅了幾眼,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連服三日,只怕骨頭都化成灰了罷。」

    秋無意冷冷道,「若是懷疑藥裡有毒,就丟了餵狗好了。」

    蕭初陽道,「好。」幾步下台,隨手把瓶子拋下斜坡溝渠裡,不再看一眼。

    秋無意默然站了片刻,強撐著一口氣,走到沒有人注意到的陰影裡去。靠在門後的樹幹上,捂著痛如刀絞的胸口,勉強試著運氣。

    方才交戰的時候,他結結實實受了那最後一掌。雖然只有五成功力,還是震得心脈差點移位。若不是硬生生把淤血嚥回去鎮住白道諸人,蒼流教群龍無首,只怕風雲頂上會當場大亂。

    真氣緩慢運過四處經脈,所到之處,劇痛如萬針磔骨。

    眼前突然發黑,哇的一口,胸口淤積的鮮血盡數噴了出來。

    耳邊嗡嗡如雷鳴,周圍聲音再次清晰的傳入耳際的時候,他聽到有蒼流巡值教眾四處尋找他的響動聲。

    慢慢從懷裡掏出帕子,將唇邊血漬擦拭乾淨,秋無意挺直身軀,若無其事的從陰影裡走出去,微笑道,「我在這裡。」

    ※ ※ ※ ※ ※

    入夜了。

    今夜的月色,一如昨夜般明朗。

    秋無意和衣躺在床上,身體疲憊之極,卻怎麼也睡不著。

    只要稍微一動,胸口處就隱隱作痛。他忍不住咳了幾聲。

    「無意,怎麼了?」

    外屋簾子掀開,一個輕捷的腳步走了進來。若是影子看到這個人出現在風雲頂上,定然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秋無意一笑,坐起來,「二哥,你當真準時。」

    「生意人誠信第一,自然要守時。」紀鴻熙笑瞇瞇的在窗前坐下。「人呢?」

    秋無意指指裡屋,「床上。穴道還沒有解開,你正好可以帶他下山。」

    紀鴻熙點點頭,進去唧唧嗦嗦一陣,懷裡抱了個粽子似的走出來,依舊坐下。

    「我從你這裡帶走個人,需要什麼作交換麼?」

    秋無意歎氣,「交換就不必了。以後不要說是我把他賣了就好。」

    「呃……」紀鴻熙摸摸鼻子,把粽子外面裹的被子掀開條縫,往裡面看看,「他好像已經聽到了。」

    秋無意苦笑,「那就麻煩以後看緊他一點,不要讓他有機會來找我報仇。」

    「那是當然。」紀鴻熙笑道。

    「時候不早,請二哥趁夜下山罷。」秋無意指指床頭一沓書簡,「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不能遠送了。」

    紀鴻熙也不多話,立刻起身。

    走到門口,他又走回來,把一個四方形狀的陶瓷藥瓶放在床頭,「紀家的傷藥,雖然不是天下最頂尖的,也總比沒有好。」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秋無意的肩頭,「明日……務必保重。」輕歎了口氣,悄然離去。

    秋無意垂下頭,凝視著手中那個四四方方的藥瓶。

    然後他把瓶中的白色藥丸倒出一半來,盡數服下去,翻身下床。

    有些事情,只適合在黑夜中去做。

    今夜,只怕是最後的時刻。

    而他的目的地,就是卓起揚閉關的所在,澈劍峰。

    自他回來起,卓起揚就在蒼山至高的澈劍峰閉關,只帶了影衛隨侍。不幾日,陸淺羽被楓葉山莊暗中護送回來,即刻被招去澈劍峰護法。

    自此,一切指令從由影衛轉達。

    數日前的那封密令中寫道,無論發生何事,務必支撐到正月十五。若安然過了今夜,便可出關。

    不知為何,這次不合時宜的閉關,總讓他覺得不安。

    雖然他隱約猜到有內情,不過似乎總有什麼事情,在他不知道的背後影影綽綽。

    再者……秋無意暗自苦笑一聲。若今日教主再不出關,他是無論如何也撐不過明天了。

    若是怎樣都要死,倒不如讓他再去見個最後一面的好。

    午夜帶著寒氣的風打在身上,卻不覺得怎麼冷。

    光明頂去澈劍峰的距離不算近,也不怎麼遠。以秋無意的輕功,半個時辰就到了。

    幾名影衛悄無聲息的出現行禮,又同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夜中。秋無意示意有緊急要務稟報,輕手輕腳的走進靜謐的院落,沒有去敲門,反倒飛身縱上滴水簷,輕輕揭下了一片瓦。

    黯淡的光線立刻從下面透出來。

    屋裡只點了一根昏黃的蠟燭。青色的帳帷低垂著,遮住裡面的動靜。床邊兩雙鞋。

    秋無意只看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渾身發冷,冷得他連手裡的瓦都拿不住,差點砸到地上。

    這就是所謂閉關?這就是他幾乎把命丟在風雲頂上的代價?

    他突然很想笑。覺得今天在擂台上做的一切像個傻子。

    他坐在滴水簷上想了想,決定把瓦放回去,然後敲開大門,告訴裡面的人,他要走了。

    就在屋簷的瓦片即將重新合攏的時候,秋無意的手一抖。他猛地又把那片瓦近乎粗魯的揭起來,冷冷盯著下面。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一個半時辰……

    三更三刻的時候,眼角里瞥見一件奇怪的事。

    那個青色的床帷輕微的抖動了一下。

    抖動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那片青色上悄然多了塊紅色,隨著床帷輕微的抖動,暈染得越來越大。

    床帷猛地掀開,哇的一聲,裡面接連噴出幾口鮮血,淋漓的血跡在地上灑出尺許。

    另外半邊的床帷掀開,有人披衣下床。

    依稀可以看到方才吐血的那個人倒在床上,傳來的劇烈咳嗽聲竟似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似的。

    秋無意幾乎呆住,完全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場景。

    他已經聽出來了,那個痛苦咳嗽的,是陸淺羽的聲音。

    而披衣下床的人,赫然正是蒼流教教主,卓起揚。

    「已經這麼暗了。」

    許久不見,卓起揚似乎瘦了些,眉宇間的隱約孤傲之氣卻更濃。他站在燭火前,一隻手執起銀簽,輕輕的撥了撥燈心。

    蠟燭辟啪聲響,猛地亮起來,映得滿室通明。

    陸淺羽的咳嗽漸漸平息下來,只是喘息的還是很劇烈。他啞著聲音道,「還有多久就天明了?」

    卓起揚瞥了眼桌角的漏壺,「還有一兩個時辰。」

    床帷裡許久沒有聲音。

    過了片刻,陸淺羽的聲音低低傳出來,「原來我只剩下一兩個時辰。」

    卓起揚的手頓了頓,隨即繼續撥著燈心。「你睡罷。」

    「我不要睡。」陸淺羽的聲音澀然,「反正再過一會,我就再也睡不醒了,最後這點時間,你就陪陪我,說點話罷。」

    卓起揚沉默了一下,「說什麼?」

    陸淺羽靜了靜,道,「我一直喜歡你。從十五歲見到你那年開始,就喜歡你了。」

    「我知道。」

    「是啊,你都知道。」陸淺羽的眼睛迷濛起來,「從那時候算到現在,居然有七年了……感覺過了好久……」

    卓起揚沒有出聲。

    陸淺羽垂下頭,自嘲的笑笑,「當然比不過你和他十幾年那麼久。我也不笨,知道自始至終在你心裡,我是個什麼位置。不過有些事情,我卻還想問個清楚,不至於做個糊塗鬼。就比如這次,或者我,或者他,至少有一個要死,你上次逼走他的時候,就是決意要我死了,是不是?」

    陸淺羽的聲音夾著咳嗽,斷斷續續的說著,卓起揚聽著,居然也不否認,依舊背著手慢慢的撥燈心。

    陸淺羽的眼神黯淡,強笑道,「我跟他雖然分列左右二使,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比他多的多,卻還是比不上他。明裡暗裡跟他較勁,他不理會,你也不理會,倒顯得我多麼不堪,哈哈哈……」

    他大笑幾聲,「最最可笑的是,明知道你是決意要我死了,我居然還是在京城拼了命的護著藥不被搶去,再心甘情願的趕回來等死。這豈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他猛地喉頭一甜,哇的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來!

    碰的一聲脆響,從屋簷直墜下地,發出碎裂的清脆響聲。

    秋無意一驚回神,這才發現掉落下去的竟是自己手中的瓦片。

    卓起揚倏然抬頭。凌厲的視線掃過屋頂縫隙,已經看清楚房頂那人的相貌。

    「無意,下來!」

    秋無意只能苦笑著飄身落下。「屬下……」

    「你看了多久了?」 卓起揚沉聲道。

    秋無意垂首道,「一個半時辰。」

    卓起揚的臉上閃過怒意,啪的將銀簽甩在地上。

    床沿的陸淺羽卻笑了。

    「果然是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他咳喘幾聲,勉強支撐著坐起來。

    秋無意在近處打量了他幾眼,暗自心驚。記得上次在京郊遇見時,陸淺羽還是個風神俊朗的濁世佳公子。才不過相距一個月,眼下的他居然變得如此形容慘淡,瘦骨嶙峋。

    陸淺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子很可憐?」

    秋無意抿了抿唇,不說話。

    陸淺羽冷笑道,「你覺得我可憐,哈哈,我卻覺得你可憐!枉你跟了教主這麼久,卻連血蠱之事都不知道!」

    卓起揚厲聲喝道,「住嘴!」

    「我偏要說!」陸淺羽聲音沙啞,「這麼多年了,你撐的辛苦,一步步怎麼走過來,我看得清楚,他卻什麼也不知情!今天我要讓他知道,就算他和你青梅竹馬,我卻是教主最知心的人!」

    他神色激動,又是一口血湧上來,趴在床沿咳個不停。

    秋無意臉色蒼白,心如一團亂麻,千轉念頭,百般滋味。

    只聽到卓起揚歎道,「你的時辰已經不多,又何苦再糾纏自己?」

    陸淺羽怔了怔,苦笑道,「是啊,人都快死了,又何苦再糾纏不休,罷了。」

    他隨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血跡,「這血蠱之毒當真陰毒的很,我泡了那麼多年的毒藥,居然還是抗不住它。」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陸淺羽竟然不再咳喘,連精神也似乎好了許多。卓起揚看在眼裡,心知他已經瀕臨迴光返照,歎道,「你還有什麼心願麼?我若能做到,定會替你達成。」

    陸淺羽默然片刻,自嘲的笑了笑,「我的心願……你是做不到的。」他歎了口氣,低聲道,「罷了。有你陪著我,我也能安心去了……」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靜謐的夜色中,有個年輕的聲音悠悠傳進來,「淺羽,你真的能安心去麼?」

    陸淺羽的眼睛霍然睜大,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唰的變得煞白。

    卓起揚冷冷道,「今晚澈劍峰的客人當真不少。閣下又是哪位?」

    門外朗然大笑。「今夜打擾到卓教主,在下慚愧的緊。」

    這時,一直沉默的秋無意卻開口了,「飄香公子太客氣了。不妨進院來說話。」

    他已經聽出來了,門外出聲那人,竟是行蹤詭異的慕容飄香!

    身份被揭穿,慕容飄香似乎並不以為意。「進來就不必了。卓教主身邊影衛個個身手厲害,雖然院子裡只有四個,但保險起見,在下還是在小院外面安全些。」

    卓起揚眼中光芒一閃,眉頭高高挑起。「慕容公子似乎對敝教內務知道的很清楚?想不到慕容家的勢力竟能滲入風雲頂,看來是卓某失察了。」

    「哪裡哪裡,卓教主過苛了。」慕容飄香笑道,「慕容家花了七八年的時間,才只滲入了二十多個人,貴派的謹慎程度不可小覷。」

    話鋒一轉,「卓教主,聽你聲音沉穩有力,想必是血蠱之毒大好了?」

    卓起揚的眼神頓時一冷。

    床上的陸淺羽臉色卻越發蒼白。

    「不說話就是了。好,很好。」慕容飄香的聲音更輕柔,「淺羽,你居然真的和他換血了?看不出你原來是個癡情種子。」

    陸淺羽突然掙扎著坐起來,嘶啞的叫喊道,「你為什麼要來!我只有一個時辰好活了,難道你連我最後一個時辰都不能放過麼!」

    「放肆!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和我說這些麼?」慕容飄香的聲音猛地沉了下去, 冷冷的吐出兩個字,「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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