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飛煙未滅 尾聲
    原不原諒

    窗外是層層飄忽如棉絮般的烏雲,灰色雲層以外是蔚藍的天空。彷彿所有事都像它一樣美好,不管多遠、不管多久,那裡總是藍藍的。

    從來都不曾改變,也從來不會改變。

    這一年的雨季和以往一樣準時來臨。去年的這個時候都在幹些什麼呢?

    我費神地靠在站牌上思索著,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地上,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打濕了我的褲腳。我的視線依舊到處亂轉,腦袋也按常例地逛完了一圈外太空,卻還是沒有結論出來。

    「小姐,請問現在幾點?」體形富態的中年婦人在猶豫了很久後開口問我。

    大馬路上,一條長龍從頭排到尾,任何車輛都動不得。現在是下班高峰期。

    「五點五十二分零九秒。」我笑得燦爛地公佈正確時間。那個慢條斯理的傢伙怎麼還不出現?姑娘我最討厭的就是等人。我在下一秒不耐煩地用腳丫子拍打著地面。死人,不要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醫學研討會開我就怕了你了。下次換我開個律師研討會給你看看,雖然以我這目前這種混吃混喝的狀況來說不可能。

    「叭叭!」兩聲,囂張的汽車喇叭聲示意我看過去。他那騷包的銀灰色跑車終於肯出現了。

    「甍甍!」他叫。

    哇哇,大庭廣眾之下他還要不要我見人了?活像在喊一個五歲小孩一樣。一時間我有割他舌頭的衝動,捲起長袖,我決定付諸實踐。

    橫跨過擠得動彈不得的車陣,忽然眼角餘光瞄到站在另一邊面對我的人行橫道上的粉紅身影。

    我在半路上停下動作——是月凝。她好像剛才就看到我了,八成是這個死人鬼叫的結果。

    視線相交,我回視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流露出愧疚的神情。我該愧疚嗎?雖然說了一千遍不會,但在對上月凝那種幽然的神情時,這種心理會招呼都不打地湧上心頭。

    都是那個死人害人。如果她不是柳月凝,不是那個小白兔似的女孩,換成電視劇裡常出現的刁鑽潑辣婦,我想,我該是游刃有餘的。

    凝視許多,最後,在她蒼白嬌弱的臉上露出最純粹的微笑。看來她已經釋然了。

    我低頭暗暗鬆了一口氣,壓住罪惡感氾濫的情緒,等到再次抬起眉眼的時候,那抹粉紅已經不見。

    「甍甍?」車內的好看男人顯然不知道我所看見的,他微微蹙眉,看我站在車群中發呆。

    這個男人八成不知道,從今以後,那個被我偶爾拿過來做文章的關於「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以後再也不會登上檯面了。我微微笑著,偶爾嘲笑一下他的無知,感覺原來是這麼好。回過神,我轉到車身的另一邊。打開門,坐進去,收傘。

    「去爺爺那裡?」他先習慣地伸過手探探我的手指是否冰涼。

    「嗯。」我沒骨頭似的靠他身上。

    他安靜地任我靠。

    「龍老大。」我叫。

    「叫覲行。」他還是不死心地糾正。

    「反正又沒差。」我偷笑著辯,這種對話已經重複到爛了,「我剛才看到月凝了。」

    「嗯。」他沒轉過頭,英挺的側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冷血的男人,我偷掐他一把,算是幫月凝報仇,卻換來他警告的眼神。

    她對我笑了。激烈地思想鬥爭了一番,我選擇在心裡默默地說出這句話,因為他從來不認為我欠了誰。

    下一秒,他長臂一撈,我窩進了他暖暖的懷抱。嘴角有掩飾不住的微笑。

    窗外是層層飄忽的烏雲,灰色雲層以外是蔚藍的天空。彷彿所有事情都像那一樣美好,不管多遠、不管多久,那裡總是藍藍的。

    從來都不曾改變,也從來不會改變。

    然而這一切,例如幾百公尺以上藍藍的天,只要你能看見。

    笑。

    番外篇 最初的遇見

    兩條平行的直線,命中注定般,開始理不清的纏繞糾結,注定了將是一生……

    這是什麼狀況?

    舒璃雙手叉腰,雙眼微瞇,打量著凡肉眼所及的範圍——十幾平方米的客廳加幾平方米的臥房全部都不見地板,因為所謂的垃圾正橫行著——吃剩的方便面擺在大門口,湯湯水水的加起來有發現異味的趨勢;玄關處留著幾個泥印子和她大小眼,敢情裡面的那個大小姐又穿著球鞋給她登堂入室了。這、這裡、哪裡有可以住人的跡象?

    腦袋裡那根叫理智的神經在短短零點零七秒被燒斷。零點零八秒後,火氣從她腳底板躥上來,一路狂飆上揚,周遊一圈後又竄回原位,所到之處開始辟里啪啦地沸騰起來。

    快要爆炸的舒璃,殺人般的目光直射向坐在屋裡怡然自得的人。造成這種彷彿屋子剛剛被颱風尾掃過的般的景象始作俑者,除了那個坐沒坐樣,一隻腳丫子擱在電腦椅上,另一隻腳丫子伸直了放在地板上打著拍子,戴著耳機、注意力放在眼前電腦屏幕上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婁、妤、甍!」清清楚楚地從嘴裡蹦出這三個字,舒璃耙耙長髮,將身後的大包包甩在惟一沒散亂東西的空地,才想起那個戴耳機的傢伙根本聽不見。

    忘了身後門口那一堆不知是該進還是退,只探出幾個腦袋的人。舒璃咬著牙大步走到渾然不覺的人面前,順便摘下她頭上的耳機。

    「嗯?」挑高眉,轉頭看向身後莫名其妙就怒氣衝天的室友。視線順便掃過眼前的玲瓏曲線,直接看向門口畏畏縮縮的一堆,呃,頭。

    「嗨。」她瀟灑地揮揮手,向那一群只肯露出腦袋的人打招呼,「小璃,不請他們進來?」

    「哈哈哈……不、不用了。」門口路人甲不自在地搔搔頭,這……裡面還有他們立身之所嗎?難不成掛他們上牆?

    「小璃親愛的,收拾一下吧。」電腦椅上的人屁股都沒動一下,吩咐正醞釀著發標情緒的人。喔,察言觀色看來她是不太擅長。

    她還有臉說?她以為這是誰弄成這樣的?

    「遭空難了?」壓住火氣,舒璃斜睨著眼前懶懶散散的人。

    「噢,那個,」清清嗓子,她軟軟地開口,「局部性颱風剛剛刮過,幸好你回來得晚。」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掰,言下之意是她舒璃運氣很好地躲過一劫。

    「你給我起來!我能不知道這是怎麼來的?!」舒璃破壞她以往形象地撈起面前一臉很無辜、很天真的人,她氣得已經完全忘記門後的那群對她崇拜得要命的學弟學妹。

    婁妤甍給門後那群遲遲不肯進來的三兩隻小貓一臉「她就是這麼衝動」的表情,同時也配合地移開坐在電腦椅上的屁股,雙腿撐起上半身,移動腳丫子收拾一地的資料。

    「嗯……社長的朋友是學法的?」勉勉強強空出一個可以站人的位子,一個學弟站了進來,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書的封面一眼,忽略掉上面雪白色的刺眼「水餃」——用過的面紙。

    「不要隨便對學法的人產生崇拜或敬意。她這種人除了考試前才會抱一下佛腳以外,其他的時候書和她是兩條平行線。恭喜你看到一學期少有的景觀。」冷哼著,舒璃看不慣面前那個懶散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收拾,捲起袖子,三下兩下進入戰局。

    問話的學弟同時也沒了下文。

    婁妤甍無所謂地聳聳肩,事實確實是這樣。既然她不是那種天生就啃書的人,那馬馬虎虎過得去就行了。何況除了讀書她也沒什麼事情好做。嗯,應該是說,繼續啃書本是她光明正大作米蟲而沒人有異議的原因。除此之外,無二法。

    「你們……要喝點什麼?」吁出一口氣,她正式把「收拾權」移交給舒璃,直起身子看向還站在門口吞口水的人,抓抓頭髮才想起來要盡地主之誼。即使她這裡是一樣喝的都沒有。

    門口的幾個腦袋整齊地搖了搖,她也沒事人似的晃開。按經驗來說,一般這麼問是出於禮貌。基本上被問的人也會基於禮貌而拒絕。如果這幾顆腦袋要是給她這麼點下去的話,她是不介意用自來水招呼客人的。

    地板的真實面目終於顯露出來,幾個站在門口的人也終於進來並找了適當的位子坐下,有討論大事的氣勢。

    乖乖地騰出地盤,婁妤甍移動屁股,整個人歪在一邊的牆角,茫然地抱著一堆資料,散亂的長髮斜斜地披在肩膀。

    唉,電腦被人佔了,她歎息。一個星期後有《法制史》的結業考,這就是她待在公寓裡沒有睡覺的原因。而且根據剛才一邊聽MP3一邊偷玩電腦遊戲的情況,估計她這個「佛腳」抱得也不是挺專心。

    婁妤甍神情渙散地環顧一圈,除了她和舒璃這兩個室主外,屋子裡還有三個小女生和兩個小男生。從外表估計應該都是大一大二的小貓而已。

    婁妤甍換個更舒適的姿勢,不在乎礙不礙觀瞻,一手拿筆一手拿書靠在牆上,注意力卻始終百分之百沒放在攤開的書頁上。

    「我們社申請舉辦會展的事情那邊怎麼說?」席地而坐,舒璃動作輕緩地翻開筆記簿,狀似無心地掃過眼前的學弟學妹們。

    婁妤甍搔搔頭,很同情那些忐忑不安的小同學。說句實在話,上天不應該給眼前的這個假裝淑女的傢伙當領導人的機會。但好死不死的是,去年,這個叫舒璃的她的室友不知道用什麼招,把上一任攝影社的社長一腳踹開,成功地流放到撒哈拉,所以……

    「社、社長,我們……還沒有見到那邊的人。」被問的五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派代表出來發言,在這之前還猛吞了幾口口水,一副膽怯的樣子。

    見狀,婁妤甍無條件地伸手提供水資源。發言的學弟甲感激地接過,一口灌下——

    「學姐——」他反應遲鈍地看著提供水資源的「好心人」,為什麼味道有點——「純淨水?」他目光希冀地問,他才不相信這個長相清麗又甜美的學姐會——

    「自來水。」冷冷地擱下三個字,舒璃用「最瞭解不過」的口氣把咕嚕灌下水的學弟甲第一時間內打擊到直衝廁所。

    第二時間,剩下的五個人十雙眼睛全部集中在若無其事的婁妤甍臉上。除了舒璃的無內容、只是隨大流「看一下」的眼神外,其餘的人都用「你是殺人兇手」的目光看著她,並且下意識挪開,和她保持安全距離。

    不在意地玩著自己手上的筆,基本上她婁大小姐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畢竟在沒有人燒開水又會口渴的情況下,喝自來水是不錯的選擇。而再加上舒璃三天不歸的嚴峻形式,能夠解渴的流質只有自來水。

    「嗯哼!」輕咳一聲,舒璃成功地拉回社員們的注意力,開始點名,「靜音,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沒有見到那邊的人?」

    被點名的是一名長相可愛的小女生,她為難地看看周圍的難兄難弟,最後終於絞著指頭小聲道:「我們……不知道怎麼見……」剩下來的音量估計要在她肚子裡才聽得見。

    不知道怎麼見?舒璃彷彿聽到外星人入侵般張一開嘴。同是在一個學校,她的社員竟然告訴她不知道怎麼見那幾個人?

    「呃……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討論什麼,」耳朵越伸越長的人終於忍不住了,清清嗓子,婁妤甍準備發言,「我認為找茬就應該先找到老巢,然後直接踢館。」還要穿皮鞋踢。

    軟軟的嗓子配上地道的江湖術語,有著驚人的效果。單純的學弟學妹們又很自然地挪開一段距離。

    「我的目的不是找茬。」在一幫社員還沒回過神之前,舒璃揮掉她的胡言亂語。

    找茬?現在估計她還沒這個條件,以後倒說不準。但現在的情形是她有求於「那裡」。

    「喔」了一聲,婁妤甍暫妥協地安靜。

    「你們可以在任何可以看見他們的場合截住他們。」敲敲地板,舒璃提醒著社員。

    「是,我們試過。可是他們都很有技巧地推脫了。」學弟乙開口。

    怎麼沒試過?他們在領了任務的第三天就在那四個人常出沒的地方守株待兔,可是……

    一想起那四個人的樣子,學弟乙就算被打死也不願意再去。

    對,這幾隻小貓怎麼可能鬥過那四個傢伙。舒璃皺下眉頭,終於想到原因。同時,把手伸向坐在她斜後方倚著牆角的婁妤甍。

    會過意的人在一陣手忙腳亂以後,一本約厚二十公分的法典壓在了舒璃的手心上。

    「你幹嗎?」凶神惡煞地瞪著給她厚重法典的人,「我要你手上的筆!」不過這個時候她真有給她丟過去的衝動。

    「看你痛不欲生的,給你提供一個解脫的方式。」婁妤甍輕聲細語地解釋,讓旁人覺得她真的是出於好意。

    可,那只局限於旁人而已,不包括她舒璃,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跟她同住兩年多的人是什麼底細。整一個修煉五百年的禍害一枚。

    禍害?頭頂上突然冒出一個燈泡,她靈光乍現。不知道禍害和那邊的一群人交手會是什麼結果?

    想到這裡,她眼睛上上下下地開始打量知錯能改的、從她手上拿走法典的婁妤甍。

    「小慧,」她眼睛盯著婁妤甍沒放,順口點名,「還記不記得我們社團裡有一個你們一直沒有見過的協理?」

    事情開始和她有關了嗎?擱下筆桿子,婁妤甍狀似無心地掰著手指頭。

    莫名其妙地輪到自己接下話題,學妹乙還是把戲唱了下去,「是啊。聽副社長說那位協理和社長您是同一年級的,可是卻像有名無實。」這些都是副社長私下說的,可是那種口氣,使他們這票新進社員總認為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低頭輕蹙眉頭,婁妤甍開始想怎麼脫身。

    「那——副社長一定忘了告訴你,那個有名無實的協理和社長我『很湊巧』地住在一個房間吧?」看那一屋子人消化消息的表情,舒璃轉頭看向垂著頭、不發一語的人,「婁協理,你說呢?」

    一屋子人開始抽氣,看來她給學弟學妹們留的印象真是不好,還真該好好反省。

    「哦,我沒什麼意見,你們繼續。」一直歪在旁邊偷聽的人終於有個參議人的身份,可是積極性卻似乎沒有剛才高。

    「我們當然繼續,只是——」舒璃拖長尾音,開始有整到她的感覺,「入社三年,婁協理竟然讓低年級的社員感到如此陌生。就在你掛名攝影社,免去扣活動學分,又不給攝影社做什麼實際貢獻的事實來看。婁協理,你該活動活動了。」

    原來這就叫轉移目標,想要她解決那討論得沒結果的事?抬頭望著一屋子人,「這麼重用我不太好吧,我怎麼看也是我們偉大的副社長比較適合。」那花癡女不是往那邊跑得比誰都勤快嗎?

    微笑出現在舒璃臉上,她優雅地狀似不經意地翻過筆記簿,「您認為我們偉大的品副社長是個什麼料?」在社員的驚呼下,她問。

    「不予評價。」合上書頁,婁妤甍挑眉。原來還有人留給人的印象比她還失敗。但,她現在關心的是——「如果我拒絕呢?」

    惋惜地搖搖頭,舒璃一副為她不值的神情,「親愛的,你怎麼可能選擇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我想你不會為了不接一件『小小』的任務而冒離開攝影社、扣掉活動學分的風險吧?你知道,我雖然向著你,但難掩眾口啊。」

    眾口估計就是她自己吧,她不說誰會知道婁妤甍還有個攝影社協理一職?當然,除了那個死也不會說的呂花癡。哼個微乎其微的鼻音,婁妤甍確定自己已經跳進坑裡了。要知道,這個陷害她的女人同時還掌管著她的肚皮問題。

    丟開一堆資料,她從角落裡爬起來,大剌剌地再次擺上舒璃剛剛進門時她的坐姿,一反窩在角落的小媳婦姿態。哼,她從這一秒開始身價狂漲。

    「找個人把事情說清楚吧。」她無奈道。一屋子人眼睛全都變得閃閃發亮。除了剛剛從廁所裡出來沒頭沒腦的學弟甲。

    半晌,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再半晌——「沒問題,沒問題,這個……」接著,是一湧而上。

    *****

    X大的學生自治在大學界裡是出了名的,這也是千萬學子挑燈夜戰,即使捆炸彈、堵槍口也要考上X大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它有豐富的社團活動,實踐和理論在這裡有很好的結合,讓人不至於在畢業後只是個書獃子而已。

    第三個原因,是眾多女學生心照不宣的事情。基本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應該去不浪費地欣賞,於是有了男人愛看美女。出於同樣原因,女人也有愛看帥哥的權利。所以看在X大有最高領導權的學生會總部那四個帥哥面子上,女學生報考的形勢只能用蜂擁而至來形容。

    唉,都是一群傻傻的蛾。爭先恐後地往那四個光亮所在的地方奔,至於結果如何?誰知道。

    氣勢宏偉的雪白五層樓建築是學生會總部的標誌。它佔據X大的最北邊,面前有蔥鬱的樹木遮擋,不容易讓人窺見。除此之外,由於各系、各年級的學生分會都是遵循就近原則地安排在每個學區。所以這裡一般難見人影,不只是因為它的權威性,而且也沒幾個人會有膽打擾這片靜地。

    也只是沒幾個人而已,但不是完全沒有人。例如——

    嘖,簡直就像暴發戶在貧民區修的別墅。皺著眉,透過斑駁的樹影,婁妤甍和它遙遙相望。一個人在花木成排的大道上走著,竟然感覺不像在校內,反而像誤闖了富豪添置在山上的房產。

    其實現在叫她怎麼樣都無所謂。死拖活拖拖過了結業考,沒有了借口,舒璃就等不及地把她踹出來。自從她接了這難搞定的事後,壓根都沒想過給她馬上擺平。於是那消極的姿態馬上惹到了掌管肚皮問題的老大。終於,一個十月的中午,也就是現在,婁妤甍硬是被她強行從飯桌邊扯開,不管她的死活。

    所以,她現在只想辦完事後回去吃東西,管那裡面是什麼。一陣風一樣掃過盡頭是雪白大樓的柏油路,她已經一隻腳踏在大廳閃閃發亮的大理石地板上了。透過亮晶晶的大理石反射出自己的影子。隨後咕嚕咕嚕聲清晰地傳入自己的耳膜,她才驚覺到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吃飯嘛。

    吃飯、吃飯、吃——打住,她猛力吸一口氣。嗯?不是幻覺,為什麼隱隱約約有飯菜的香味?

    把另一隻腳丫子也踩進大理石的大廳。大廳的正前方是一部電梯,左邊有一道門,右手邊是一個服務台似的東西。那——一定是從這裡傳出來,紅唇向上彎彎,毫不猶豫地朝左邊的門邁進。最後在到達目的地後,整個人壁虎似的貼在門上,進一步確定——

    飯菜的香味確實是越來越濃。

    摩拳擦掌,婁大小姐以一記非常正規的踢館姿勢,順利地踢開了阻隔她和「她的飯菜」的門板。門板在發現代表「我犧牲了」的聲響後躺下。

    忍住說出警匪片經典台詞「不許動」的衝動,無視屋內五個人十雙眼睛的注視。她飛速掃了一下四周情形,沒漏掉變了臉色的意料之外存在的人以及一桌的可口食物。

    空氣似乎就這麼僵住,直到那個大膽闖進來的人自動自發地拉椅子,拿筷子——

    卡哧卡哧。

    龍覲行不緊不忙地往嘴裡送著茶水,藉著喝水的動作掩飾著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呂芊芊恨恨地握緊拳頭。右手握著的、準備遞給心上人的筷子就這麼凝在半空中。

    「桃木門板一塊。」雷允拓開口。終於,有人肯在婁大小姐的大快朵頤後開口說話,即使是風馬車牛不相及的話。

    只是他說給人聽的那個「人」暫時性耳失聰。只有手和嘴配合得天衣無縫。即使是餓昏了頭,即使是有傚法某個少數民族用手抓的衝動,但她用餐動作依然優雅,只是嘴一直不得空閒。

    「婁、婁妤甍!」呂芊芊握得泛白的十指抽個空,用右手的食指指著吃得看不清狀況的人。

    可惡,這明明是她帶來給心上人的午餐,食物都是從遠近有名的小桃源專程買來的。而且邀請覲行共同用餐的機會才有這麼一次,先別說那三個各佔一地做電燈泡的人,眼前這個突然跑來攪局的人真是該死!

    百忙中抽空回她一個單音節,她終於解決了第一碗。

    「大哥,再來一碗。」她要求,連擦嘴的動作都省了,直接把碗遞給坐得離她最近,一直保持溫和笑容的風祈。並淡淡地掃一眼四周狀況,看似滿不在乎。

    「等等。」呂芊芊一個箭步從坐在另一頭的龍覲行身邊衝過來,擋住她的碗的去路。

    喂,好狗不擋道。「嗨,呂副社長。」她心情好地招招手,「你不要這麼善良得讓我感動。你過來幫我打氣搖搖旗子跳點舞就好了,何必帶著東西來,心意來了就好了嘛。」筷子依然不得閒。

    呂芊芊火氣大得沒收了她筷子,沒了工具的人只有對著一桌佳餚吞口水。

    「你、你別往你自己臉上貼金。」

    裝模作樣地往自己嫩嫩的小臉摸過去,半晌,她得出實踐後的結論,「沒有金。」她一本正經的樣子。

    不客氣的笑聲從坐在婁妤甍左手邊的柯維弈嘴裡發出來。他似乎憋了很久的樣子,帥氣的臉上滿是笑意。

    「我只在乎這扇桃木門板。」雷允拓表情起伏不大,冷峻的臉龐有讓人迷戀的輪廓。

    「我也只在乎還要不要給我一碗。」她跟著發表意見。視線依然膠著那桌飯菜上。

    該死。低罵一聲,呂芊芊有把手上的飯碗扣在婁妤甍那張看似無害的俏臉上的衝動。

    「婁妤甍你到底來幹什麼的!」她不顧形象地吼。

    「好問題,那偉大的呂副社長你呢?」婁妤甍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她的話,反正已經半飽,不在乎要不要回去趕飯吃。而且這個房間裡不多不少坐著的四個男人——

    她終於把視線調整上來,面對坐在另一頭一直悠閒喝茶的人——龍覲行?

    巧妙地迎著她的視線,淺淺的笑意印在深邃的眼眸裡,卻有種被隱藏得很好的囂張。

    神經竟然有一絲的緊繃感,她開始緊張起來。這種眼神,似乎……在哪裡見過這種感覺?

    慌亂地移開視線,這傢伙是個讓人從心底產生壓迫力,卻看似無害的人。至於瞬間發燙的耳根?嗯,她決定以後再研究。

    「你!看到我這裡來!」發現姓婁的竟然和自己的心上人眉目傳情,呂芊芊怒火中燒。

    慢條斯理地依言轉過視線,困惑的表情出現在婁大小姐清麗的小臉上,「副社長……」她欲言又止,神情極度委屈。

    「說!」

    超高度的配合,讓呂芊芊閃了眼睛,「我,我知道副社長你已經暗戀我很久了。對我這麼貼心,知道小女子我飢腸轆轆,不顧別人對你猜疑,說你對那位——」纖纖玉手點了點龍覲行坐的方位,不顧一旁眾人憋紅的臉,再接再厲,「獻慇勤的謠言,送來愛心飯菜。可是,副社長,我們的愛情是不被允許的、是沒有結果的。雖然小女子我很感動。雖然你一直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我,甚至為我撲上了厚厚的粉底。可是長痛不如短痛,請你、請你忘了我吧。」

    她哀怨地說完,水靈靈的眼眶似乎、好像、隱約閃著盈盈的淚滴。低垂螓首,雙肩配合地一聳一聳。最後,做唱念打俱佳地抹去眼中的「淚水」,「嬌弱」得讓人打心坎裡產生保護欲。看來她高中時期兩年的戲劇社社長沒白當。

    呂芊芊好像在一時間裡看傻了,雖然她知道這個婁妤甍是——

    柯維弈的狂笑聲響起,這女人真了不得。對於三位沉得住氣的兄弟,他更是心生佩服。

    豪邁的笑聲提醒她回神,食指在下一秒指上對方的鼻樑。「你!你!你胡說什麼?!」對於婁妤甍半真半假的揭底,呂芊芊又氣又急。並且心虛地不斷向龍覲行坐的方位探去。

    是!她是愛慕龍覲行,是對他頻頻示好。但卻不應該是她婁妤甍拿出來說笑的笑柄。

    一陣怒意以排山倒海之勢衝破她的理智,惱羞成怒之下,她想都不想地一巴掌扇過去——

    風祈第一時間捉住她的手腕,而早有防備的婁妤甍已經跳離至門邊。

    「這個習慣很適合你。「她軟骨頭似的走哪裡靠哪裡,先前楚楚可憐的樣子早就不見,依然漫不經心的神色卻開始有了不同。「只不過,姑娘我不會吃同樣的虧兩次。」

    龍覲行好整以暇地觀望,沒錯過她眼底努力隱藏的冰冷。

    「姓婁的,你給我記住。我不會放過你。」被風祈鉗制住的呂芊芊叫囂著,暫時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敢在學校四大巨頭面前放話說不會放過她?她搖搖頭。唔,看來呂副社長果然是氣昏頭了。

    「對不起,本人是選擇性遺忘或記憶的腦袋,不好意思。」她回著呂芊芊的話,可目光卻流連在這個小型的會議室裡,將剩下的兩個人對號入座,「各位,謝謝你們的盛情款待。」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看來跟他們打交道也沒想像的那麼無趣。

    轉動腳跟,俏麗的身影消失在眾人面前。

    張牙舞爪的呂芊芊想都不想地要掙脫風祈的鉗制追過去。可惜力不從心。

    「祈,你知道她?」長桌另一端的龍覲行開口問,漆黑的眸子閃過一絲玩味。

    「對,柏楊中學的婁妤甍。她上下兩屆的柏楊畢業的學生幾乎都知道她。是一個玩小奸小惡手段的高手,你們都看到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進了這裡的兩年多比高中時期收斂了很多。」輕鬆地捉住瀕臨癲狂狀態的呂芊芊,風祈微笑著答。

    「之前你說攝影社還沒有太重視他們的展覽,是因為沒有派來好的說客?」目光依然停留在破了個窟窿的門板上,雷允拓決定知道破壞者的底細,在抓她來賠償之前。

    「是。「風祈微笑著點頭,「但她在我意料之外,我並不清楚她是什麼社團的人,因為這兩年她幾乎沒參加什麼社團活動。我指的另有其人。」

    「呵,那也是個很厲害的傢伙。」會過意,柯維弈開口。

    不置評價,龍覲行看向被制住的呂芊芊,笑得邪門,對她此時的悲慘境地視而不見,「芊芊,你還有事情嗎?我不好打擾你太多時間。」

    他的逐客令下得溫柔婉轉,同時還有不可抗拒的威嚴。

    臉面盡失的呂芊芊哼出一記鼻音,忿忿而去。

    把玩著左手邊的茶杯,龍覲行看著呂芊芊火紅的背影。婁妤甍……是嗎?

    於是,兩條平行的直線,命中注定般,開始理不清地纏繞糾結,注定了將是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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