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從衷來 第六章
    「你……」左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雪兒搞不清楚狀況,粉唇微張的望著他。

    「夜深了,該安歇了。」左弋表情僵硬、聲音更僵硬的說著哄小孩的話。

    深深吐納了好幾次,才勉強調勻呼吸,放下雪兒,但這回他不再將她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讓她躺在內側。

    「生氣。」雪兒臉朝他,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沒生氣,只是夜深了,該睡了。」他將她的手放進被中,再仔細的為她拉攏被子。

    「生氣。」她咬著唇,偷覷他。

    「傻雪兒,弋哥哥永遠不會生你的氣。」他隔著厚被擁她入懷,保證道。

    現在的他,是寧可受寒,也不敢和她分享那唯一的一床被子。

    「騙人,生氣。」

    「雪兒,弋哥哥真的……」她吸嘴鼓腮,外加圓瞠大眼的豐富表情讓左弋若有所悟的閉上嘴。

    「哼。」她賭氣的閉起眼,不再望著他。

    「雪兒,你在生氣?因為我騙人?」將她所說的話仔細思考過後,他謹慎的問著。

    雪兒的回答是側過身子,將被子更往上拉。

    「乖雪兒,告訴弋哥哥,弋哥哥騙了你什麼?怎麼惹得你這麼生氣,好不好?」他誘哄的貼在她的耳邊輕問。

    「睡睡,不離開,冷冷,不見了,弋哥哥不見了。」她零零落落的呢喃著,卻足以讓左弋知道她在生什麼氣了。

    「雪兒氣弋哥哥沒遵守諾言,趁你睡覺時偷偷不見,害你冷醒了,是不是?」他緊摟著她在厚被包裡下依舊發顫的身子。

    「壞壞,弋哥哥壞壞。」她轉回身,張著大眼指控。

    「是,弋哥哥最壞了,居然趁雪兒睡覺的時候不見了,真是太不應該。」他順著她的語意,臉上帶笑的譴責自己。

    「壞壞,不抱。」她的大眼帶著濃濃的譴責。

    「啊?」左弋愣了下,隨即意會她說的壞,是因為他不跟以往一樣,在被子裡為她取暖。

    望著雪兒企盼的眼眸,左弋好生為難。

    「嗯……雪兒,今天……今天弋哥哥覺得有些熱,所以……所以想吹點涼風,散散熱,不是不想……不想偎進被裡緊緊抱著你。」左弋結結巴巴的說著蹩腳謊言。

    「雪,冷冷。」她言簡意賅的指出不合理之處。

    「呃……」左弋無言以對,心虛的垂下眼。

    「雪兒冷冷。」她在他耳邊呵著氣,幫他找台階下。「抱抱。」

    「好,抱抱,抱抱。」左弋苦著臉鑽進被窩,認命的緊抱著她,為她被寒取暖。

    ※  ※  ※

    「喂,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呀?」閒來無事的朱——趁雲棲-進入禁地卜卦時,湊到守在外頭的左弋身邊。

    「謝夫人關心,左弋沒事。」左弋面無表情的回道,無意告訴朱——自己流了好幾夜鼻血。

    「可是……」

    「夫人,如果您沒事了……」左弋擺出恭送的姿勢。

    「我是沒事,可是你有事啊。」朱——表情十分欠扁的說著。

    「請夫人賜教。」

    「呿,古人就是古人,說話總是文縐縐的。」朱——受不了的直翻白眼。

    「夫人?」

    「外頭有人找你。」

    「敢問夫人,不知來者何人?」

    「你問我,我問誰呀?」

    「既是不重要之人,見之無益。」他自認沒有朋友,所以不怕錯過了誰。

    「也對啦,幫差的能重要到哪兒去呢?反正等你回家,還是見得到嘛!」朱——非常順的接口道。

    左弋聞言,雙眼倏地大瞠。幫差的?回家看得見?

    「敢問夫人,來人該不會是個嬤嬤吧?」幫他照顧雪兒的,清一色全是老嬤嬤,平日極少步出小屋,除非……

    雪兒出了事!

    「對啊,就是個嬤嬤,你好聰……」明喔。

    朱——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左弋早已像陣風似的,轉瞬間消失不見了。

    「呿,真沒禮貌。」朱——用力一跺腳,瞪著左弋消失的方向。

    ※  ※  ※

    左弋見了李嬤嬤,看了綁走雪兒之人留下的信箋後,立刻臉色凝重的趕往西郊的斷魂坡。

    趕到了斷魂坡,他的雙眼立刻快、狠、準的掃視周圍環境。

    忽地,一個鬼祟的人影竄入北方的密林間,左弋想也沒想的直追而去。

    望了眼跟前的破廟,左弋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緊握了下左手所持的寒劍,不再遲疑的走進破廟。

    瞇眼環顧了下滿佈蜘蛛絲的神像、神桌,還有四散的雜草,左弋很快的將視線停佇在異常乾淨的神桌底下。

    他走到神桌邊,蹲下身,以劍尖在神桌下的地板四處敲了敲,果然聽見不尋常的中空聲音。

    仔仔細細的掃視過桌底,卻沒發現任何可以開啟桌下秘道的機關,左弋站起身,再次環顧了下破廟內部,卻仍察覺不出任何異樣,於是他動手逐一的檢視神龕上每一尊神像。

    「沒有?怎麼可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的左弋站直身子,不死心的踢踢神桌的四根桌腳,得到的結果只是——

    砰!一聲轟然巨響後,神桌隨之倒塌。

    百思不得其解的左弋一邊清除擋住秘道出入口的神桌碎肩,一邊思忖自己到底遺漏了那個環節?

    驀然,聽見細微腳步聲的左弋一個飛身,俐落的攀上屋樑。

    「哇!誰那麼粗魯啊?」一個全身包裹在白布底下的身影閃入破廟內,立刻傻眼的盯著已被分解的神桌。

    機警的往前後左右看了下,白衣人才往地面急跺三下。

    詭譎的是……

    白衣人竟在轉瞬間消逝無蹤!

    而地面依舊是地面,完全沒有塌陷過的痕跡。

    躍下屋樑,左弋半分不差地停落在白衣人先前站定的位置,學著對方的舉動,也在地上急跺三下。

    忽地,地面一空,他往下疾速墜落,而那乍開的地面也在他消失的瞬間再次恢復原狀。

    左弋沿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秘道緩緩前行,走了好長一段距離後,忽然一陣喧囂聲傳入他的耳中,讓他頓了下腳步。

    「兄弟,最近爺兒們的眼光怎麼都那麼差呀?居然一個比一個還難入眼,唉……」蒙面白衣人甲搖頭晃腦的感慨道。

    「可不是嗎?尤其這個,更……唉!」蒙面白衣人乙指著被捆綁在一旁的雪兒猛搖頭。

    「就是嘛,瘦不拉嘰的,活像幾百年沒吃飯了,真是難看。」蒙面白衣人丙伸手撩起雪兒的髮絲把玩著。

    左弋瞪著白衣人丙放肆的手,雙眼燃起熊熊怒火。

    「唉……爺兒們的眼光若再這麼差下去,咱們棲雲國呀,遲早會醜人當道。」蒙面白衣人丁感觸極深的哀歎著。

    「喂,丑姑娘,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擄你來?」蒙面白衣人戊輕拍雪兒蒼白的臉頰。

    左弋緊握雙拳,渾身散發出強烈的殺氣。

    若非蒙面白衣人戊另一手執著一把短刀,他早失去理智的衝出去折斷那只輕薄雪兒的手了。

    雪兒圓瞠大眼,一臉茫然的搖頭。

    「你不知道沒關係,我可以好心的告訴你。」蒙面白衣人丙扼住雪兒的頸,殘佞的望著她因喘不過氣而泛紅的臉,「左弋該死,可偏偏我們兄弟奈何不了他,只好暫時委屈你了。」

    「喂,別擋住人家的視線,否則人家怎麼看得清心上人現在喘不過氣的樣子呢?」蒙面白衣人甲起身拍了拍同夥的肩。

    「放開她。」蒙面白衣人甲嘲弄的話語讓左弋明白自己早就洩了底,因此不再躲藏,大方的現身。

    「你說放就放,當我們兄弟是什麼呀!?」蒙面白衣人戊將手中短刀架上雪兒白皙的頸。

    「你們想怎麼樣?」左弋揪心的望著雪兒頸上乍現的紅痕。

    「你說呢?」蒙面白衣人乙將一捆繩子丟到他跟前。

    「你們放開她,我隨你們處置。」左弋丟下手中的劍,撿起繩子捆上自己的手。

    「只要你願意乖乖配合,一切好商量。」蒙面白衣人丁以腳尖挑起左弋拋在地上的劍,架上他的頸。

    「兄弟,他好像當咱們是笨蛋耶。」蒙面白衣人戊加重力道,讓雪兒頸間的紅痕更加明顯。

    「住手!」左弋大喝一聲,旋即手口並用的將自己的手腳捆綁得更加結實。「這樣總可以了吧!?」

    「勉勉強強。」蒙面白衣人丁以腳挑起繩頭,拉著左弋走到鄰近捆綁雪兒處的某根柱子,讓他和柱子做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是說,除非他能連樑柱一起扛著跑,否則他是動彈不得了。

    見他乖乖受停,蒙面白衣人戊割斷雪兒身上的繩子,將她推到離左弋僅有三步遠的地方坐下。

    「好好瞧著,看我們兄弟如何熱情的招呼他。」蒙面白衣人甲輕佻的撫了撫雪兒細嫩的面頰。

    「為什麼?」一直沒出聲的雪兒在看見蒙面白衣人甲揮動手中如靈蛇般的鞭子時,終於開了口。「為什麼要打他?」

    「因為他該打。」蒙面白衣人甲揮鞭抽破左弋的袖子後,才有說等於沒說的冷冷回應,旋即又一鞭抽破他胸前的衣裳,在他胸膛留下明顯的血痕。

    「老大,你這樣會不會太血腥了一點?」蒙面白衣人乙假好心的問著,隨後往左弋的傷口灑了一把鹽巴,痛得他狠狠地倒抽一口氣。

    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藉由空氣中傳來的氣息波動,雪兒感覺得出來左弋正忍受著痛苦。

    只是痛苦的程度有多大,她就不得而知了。

    「我說老大、老二呀,有沒有瞧見人家連吭都不吭一聲,擺明是瞧不起咱們嘛!咱們就玩大一點的吧,要不乾脆放他回家睡覺算了。」蒙面白衣人丁將手中的劍深深刺入左弋的臂膀,然後毫不留情的拔出,任大量的鮮血飛濺而出,噴上雪兒的衣,雪兒的頸,雪兒的臉,雪兒的眼。

    「啊!」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左弋再也受不住的痛呼出聲。

    濃厚的血腥味震撼著雪兒的靈魂,刺激著她茫然的知覺,而濺入她眼中的鮮血則劃破了一亙橫亙在她眼前的迷霧,讓她忽然眼前一亮,看清了她一直看不清的那張臉,那張正閉著眼忍受極大痛楚的憔悴俊顏。

    他是誰?

    好熟悉的一張臉。

    可是……

    為什麼她的記憶中沒有他?

    「這才對嘛!不喊不叫的,誰知道你痛啊?」蒙面白衣人丁殘忍的補了左弋的傷口一腳。

    「你們玩夠了沒有!?」臂上如火燒灼的痛楚讓左弋險些昏過去,但為了雪兒,他不得不咬牙強忍。

    「唷,老四呀,你未免太狠了點吧,連被拔了牙的老虎都忍不住發威了耶。」蒙面白衣人乙雖然如此說著,手上的鹽巴卻還不忘跟著灑出,讓左弋痛得無法再對他們張牙舞爪。

    「為什麼?為什麼……」雪兒抬起茫然的眼望著蒙面白衣人戊。

    「小姑娘,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呀?」蒙面白衣人戊以泛著寒光的短刀輕拍雪兒的頰。

    「你們想對付他、折磨他,為什麼非要我跟著看不可?」每當她別開臉不想看,蒙面白衣人戊總會扳回她的臉,逼她正視左弋。

    先前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有多痛,但她就是不想望著他。

    如今看得見了,他強忍痛楚的表情和臂膀上如泉湧般的鮮血,在在訴說著他受了多少罪,承擔了多少苦。

    雖然她因此感覺自己的心隱隱抽了下,但……

    不痛。

    她一點都不為他所承受的折磨感到心痛。

    為什麼呢?

    他待她那麼好,她該感到痛的,不是嗎?

    可為什麼……

    她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個人最大的痛苦,不在於肉體被凌虐,而在精神上。」蒙面白衣人戊直視雪兒的眸,「所以,打他、殺他,都比不過讓你親眼看著他受罪來得折騰他。更何況,在你面前凌遲他,為了顧及你的安危,他再痛、再受不了,也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值得嗎?」心虛的雪兒望著左弋問道。

    他可知,對於他的傷、他的痛,她毫無所感?

    「值得,只要你安好,一切都值得。」察覺雪兒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左弋忍下痛楚揚起頭回答。

    「可是,我……」沒感覺呀。雪兒愧疚的望著他深情的眼。

    「哇,好感人哪。」蒙面白衣人甲嘖嘖地發出嘲弄聲,「只不過,她看起來一點都不感動耶。」說著,又朝左弋狠狠揮出一鞭,在他的右頰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老大,你是多久沒吃飯了,看看她連眉毛都不動一下,準是你手段不夠狠。」睨著雪兒的蒙面白衣人丙奚落夥作的同時,用力拉扯了下緊纏在左弋頸上的長鞭,勒得他呼吸困難的漲紅臉。

    儘管沒感覺,雪兒依舊下意識的別開臉。

    左弋瞪大通紅的眼,惡狠狠地一一掃視過五個出手毫不留情的蒙面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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