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獸幽冥 第四章
    “這是——什麼地方?”遲疑也緩慢地問。坐平穩,喘息平穩,也在眼前男子突然垂首的剎那,目光游觸到整個空間。貝兒被陌生的環境驚住了,不知所措地握緊他的手臂,詢求答案。

    她——在哪裡?

    “冥界!”將會與他共存的冥界。

    “什麼?”貝兒聽不懂地再問一遍。

    “處於凡界下層,由諦汜管轄,所有死者陰魂的歸屬地——冥界!”

    “你撒謊!”不能相信他的說詞,盯著平靜無波的臉,貝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

    不!不!怎麼可能?她一定是累壞了,正在做一個極可笑、極荒謬的夢。她是個平凡的女孩,沒有死亡,更沒有褻瀆過神靈,怎麼可能會與冥界沾上邊?不對!  她更不迷信;冥界只是傳說中的神話而已……

    對!一定是夢。夢醒後一切會轉回正常。她睡在屬於她的木板床上,一覺醒來仍會聽到姑姑的辱罵聲。不要嚇自己,來!閉上眼,數一、二、三,然後睜開!

    他仍在!

    “夢總有醒的時候,對下對?你也會消失,對不對?”可憐兮兮地求證,祈求答案會是肯定有。但,野獸不讓她如願。

    “不需要夢醒,這一切全是真實;我也不會消失,這裡是我的居所;和我在一起,你會變得平靜。從今以後,沒有任何人敢欺凌你。”這是承諾,他惟一要做到的。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他到底在說什麼?貝兒努力搜尋,卻想不起過程,他的突然出——她的抵抗——姑姑的叫喊聲,然後呢?怎麼她完全想不起?好抽象,感覺就像爺爺的死亡,因為沒有經歷最後一幕,所以在腦中形不成任何概念。

    “罌粟!”以著同樣的姿勢,沉沉地吐出兩個字。

    時間顯然停止,畫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頓於眼前。貝兒呆呆地看著這熟悉的一幕,思緒回轉,清晰可見。想起了,然後——她昏倒了。

    那花,是那白色旋舞在夜色中的花朵,飄灑而出的花粉香香的,吸人鼻腔後會令人暈眩、沉睡。她就這樣在毫無反抗能力的情況下被他帶入冥界?那……他的解釋是真的?一切都不是虛幻?她正處於冥界,與陰魂為伍,與死屍為伴,而在凡間,甚至沒人知道她會突然失蹤的理由。警局的失蹤人口簿上永遠會有她的名字,最後,她的失蹤會成為一個謎,直到人們將她從記憶中除名。姑姑一定會大肆慶祝,這個死丫頭再也不會成為她的累贅了,真好!

    那她呢?她在什麼地方?

    “你不能這麼做,送我回去,回我生存的凡界,我不要呆在這裡。”貝兒放軟語氣,他——會答應嗎?

    “不!”看到她眼中的乞求,心髒猛地收縮。見過強勢的模樣,明了她是那種寧可肉體受到損傷也不願折辱傲氣的女孩。此刻她卻在求他,是因為害怕嗎?無邊無底的害怕,只因對她而言,他是與她不同世界的“詭異”怪物。

    “你不肯?”冰凍住柔軟,貝兒迅速武裝。她真傻,他千方百計帶她來,又怎麼肯輕易放她走?

    “維護你入冥界的罌粟已經使盡了神力,自然凋謝。失了它,我沒有能力帶你回凡界;而且——”擒住她尖尖的下巴,將貝兒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突然發現自己的話變多了,居入冥界近百億年也未曾有過如此之多的話語。是想親近她的念頭讓他變溫和了?她將屬於他,不是嗎?”我也不願意放你走。不要走!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要?”有一瞬間,被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所困惑。是希望嗎?死氣陰沉的迷惘中所閃耀出的希望?他希望她留下,而不是他語氣中的“要”那麼不可一世。但,貝兒立即否定。卑鄙的怪物怎會懂這些?奮力拍開他的手,大聲叫:“你憑什麼要?你又憑什麼不放我走?我不是你的玩具,喜歡時搶來滿足你的好奇,不喜歡時便當垃圾般扔去地獄。”

    “我不會扔開你。”為什麼她不明白?她是可以填滿他心,驅走莫名疼痛的藥啊。

    “走開,不要碰我!你這具死屍,讓我惡心!”離不開冥界的事實讓她慌亂,而他理所當然的解釋更讓她心驚、手足並用地狂亂扭動,打開他越靠越近的身體。

    死屍?這就是她對他的評價?他竟讓她覺得惡心!貝兒的言語像刺針,令野獸重重一震,不甘心的失望。亦想讓她明白、亦想靠近的急切讓他不禁加重了手勁,而口氣也有絲暴怒。吃驚於自己抑制不住的爆發力,從未聽過的雷劈之音仿似來自天外。

    他瘋了!

    “對!我是死屍,一具在凡間死亡,卻又在冥界復活的脫離靈魂的屍體。你討厭這具早該腐爛成白骨的身體,對不對?”搖晃她,也捏痛她的手臂。伸手托住貝兒的後頸,俯身掠奪她慘白的唇,侵占她的念頭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強烈。

    他要她。現在!

    “啪!”一記巴掌揮上他的瞼,要他停止會讓氣氛變得更詭異的言行舉止。因為是下意識的動作,瞬間的行動力快速地在他英俊的臉上劃出五條腥紅的血印。倒吸口氣,貝兒被自己驚呆了。她——打了他!已有些喪失理智的他會殺了她的。

    野獸輕輕拭去臉頰上已經滲出皮膚的血跡,滿不在乎地揮落。多余的液體越來越容易流淌而出。他太不中用!凝視貝兒顫抖著快要窒息的模樣,心中又升出憐惜的情愫。突然用力撕碎她右肩的衣物,白皙的肌膚暴露在森冷的空氣中,也不意外地看到上面已轉成紫紅色的撞傷淤痕——她姑姑的傑作。俯身在她右肩上印上一吻,感覺她的抽搐,放軟手勁,將她的嬌小擁入懷中,溫曖她早已僵硬的身體。

    “我叫野獸!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不會!”野獸低喃。在心裡,也有個聲音似在炫耀——對已死去的巨蠻神之一,帕說話:我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了。

    靜默了許久,懷中的女孩似清醒了過來,鼓足勇氣尖聲大叫,似乎想宣洩出這段時間積聚的所有郁悶。

    那叫聲,響徹冥界……

    沒有太陽的升起照耀大地,也沒有太陽的落幕告示黃昏,以至於貝兒醒來,睜開眼,入眸的依舊是無邊無界的黑色。討厭的黑色!

    是一天的開始嗎?無從判斷,只得以大腦清醒的一刻開始計時。也倏地自嘲一笑,傻呵,若余生必須在這個鬼地方存活,還需要時間做什麼?時刻提醒自己虛費的青春嗎?多余!

    那個男子叫——野獸?一個死去的亡靈在冥界也有稱謂?是延續凡間的名字?似乎不大可能,哪有人會取名叫野獸的?大概,這只是冥界用來分辨身份的代號而已。但,他真的好似野獸,全身上下充滿粗魯且野性的危迫感,只懂得用要或不要表達心中的需求。他一定從未試著接受過或理會過別人的意見。在他而言,那些應該形同廢話。

    面對這樣的他,她有勝算嗎?再強勢的武裝也會被他的“獸行”瓦解。而在那層堅硬外殼之下,她也僅是個普通的柔弱女子。僅此而已。

    環伺四周,沒發現有他的身影,讓她心安不少。出去了嗎?獨處時的冷靜,即便在陌生的環境,恐懼仍可以減退些許。收拾起嚇散的心神.她需要集中精神好好思索一下,至少,到目前為止,她必須接受一個現實——不管是否匪夷所思,不管她有多麼不能置信,這一切不是夢魘。她確實是被帶入了冥界,一個空曠,永不見天日的傳說世界。

    對這裡的一無所知,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離開,也許這一輩子都沒有離開的可能。而最糟糕的是,她甚至不清楚那個選定她為目標,將她帶來的名叫野獸的怪物到底要做什麼。他目的何在?

    艱難地用手肘半撐起身體,坐起。每一步驟都顯得艱難萬分,力氣似乎比昨日增加了些,能自控住身體的走向,但仍似失了某部分知覺,感覺怪怪的,身體仿佛曾與感官脫離,而現在正在慢慢接軌。坐起時,身體向前傾了下,右肩被撕碎的衣物滑落下一條,垂至胸前,裸露的肌膚接觸到森冷的空氣,輕顫;披散的長發傾瀉下,遮擋去寒氣,也遮去了微微發燙的臉頰。

    撫住曾被撞傷,而如今只剩淡淡淤青的右肩,昨夜的情形浮上心頭。他——是怎麼會知道這傷痕的?

    昨夜——令她畏懼,也困惑。他竟吻了她!  急於親近的渴求使舉動突顯強悍的霸氣。攻掠的同時排擠所有可能妨阻的抵抗。

    是羞怯,是震撼,是憤怒,混雜著凝聚力量甩上他的臉,停止這丑惡行徑。她不是任人恣意欺辱的玩物。

    當他進一步粗暴地撕裂她衣服,她在驚恐的絕望中放棄無謂的掙扎,以為一切將成定局。然,他卻什麼也未做,只是憐惜地抱住她,讓她顫抖得如飄落的秋葉。他的溫暖懷抱竟讓她有被寵溺的錯覺,在他懷中嚶嚶抽泣,讓委屈的淚水泛濫成災。

    她好沒用,在他面前軟弱。她應該表現得更堅強,更獨立些,絕對的平等會讓她居於主導地位。

    “貝兒小姐,你醒了?”一個親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卻見不到說話的源頭。

    “你……是誰?”貝兒警惕地注視四周,冥界不會僅有野獸一個鬼怪的。

    “我叫小涅,是野獸的侍從。”親切的聲音又傳來,這回貝兒終於找到了發源地——一枚泡泡飄移到她的面前,透明的表層隨著與空氣的磨擦還會閃出五彩繽紛的顏色,“主人出去時特地交待我來陪你。”

    貝兒都快看呆了,泡泡會是侍從?可聲音明明是從眼前閃著色彩的球狀體內發出的呀。來不及仔細觀察泡泡飄近她。一驚,閉上眼睛猛地將它拍離身邊。只聽“彭”一聲,伴著慘痛的呼聲,不明飛行物英勇地吻上牆壁。等見兒睜開眼時,就看見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正坐在地上,一手撐著地,另一手用力揉撫後腦勺,啼笑皆非地看著她。

    “貝兒小姐。你干嗎打我?”小涅委屈地叫。她出其不意地揮手,害他來不及防備,撞得好痛。

    “誰讓你鬼模鬼樣的嚇人?”被他滑稽的表情逗樂了,貝兒嗤笑出聲。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好漂亮的男孩,通體的白。白淨的臉上掛著孩子氣的笑容,仿佛永無煩惱的樣子,一頭銀白的直發比她的更長,直垂到腳跟。若年輕的凡人男孩留有白發的話,一定會看來比較蒼老,但,他一點也不會,點綴上惟一的黑眸,美麗得似精靈。

    “我哪有!氣泡是我的家,它就像保護膜一樣供給我在冥界生存的能源靈力。”小涅抗議,爬起來拍去灰塵,“我向來都是這樣子出現的啊,從來沒誰說過我是鬼模鬼樣。而且,我可不是鬼。”

    “你不是?”貝兒好奇.冥府不是陰魂的聚集地嗎?

    “他當然不是!他只不過是冥河洶湧急流中碰撞出的氣泡。因為野獸需要侍從。於是在億萬氣泡中抓住了他,所以他才能幸運地修成人形。”泠透出橫梁,從上往下倒掛。若非小涅急時擋在貝兒面前,准又被他嚇一跳。

    “泠王子,你又在嚇人。”小涅無奈地歎氣,小王子怎麼總不死心?屢試屢敗,還搞這套。主人交待要保護好貝兒小姐,雖然泠王子決不會加入傷害小姐的范圍內,但被嚇到了一樣是他的失職。這可是他的責任。

    “知道還壞我的好事!”故意裝出灩嬈的冰冷表情,不出三秒便自動瓦解。淘氣地勾住小涅的脖子翻到他的後背,撫摸他光滑如絲的銀發,吻一下他白淨漂亮的臉頰。好喜歡他!

    “泠王子?”又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依身形判斷應該還是個孩子。是夭折死的嗎?好可憐!痛失愛子,他的爸媽會有多傷心。“冥界用來區別身份的代號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是因為你喜歡這個稱謂,所以才尊稱你為泠王子嗎?”

    “代號?”泠轉頭面對,誇張地叫。

    “不是!因為他是冥王諦汜的三子,所以大家才尊稱他為泠王子。”溫柔的女聲在貝兒身邊,隨即閃現一團淺黃色的霧氣,形成美麗身形。旃櫟笑看貝兒,想盡量不嚇到她,卻仍是大意了。凡人與神靈不同,他們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出現方式。展露歉意的微笑,撫慰受驚瑟縮進床頭的女孩,“對不起,嚇著你了。我叫旃櫟。昨天我有來看過你呢,野獸剛帶你入冥界,那時你還昏睡在床上。”

    “對!對!我叫泠,是冥界三王子;她呢,是天界的美惠女神,因為嫁給睡神鎂翌的關系,所以就一直與我們住在冥界了。”泠跳下小涅的背脊,牽著他的手不肯放。“冥界還有許多神呢,以後你會有機會見到的。”

    “泠王子!你說得大多啦,貝兒小姐會被你嚇壞的。”小涅抱怨地扯他耳朵。

    “怎麼可能?野獸綁她入冥府到現在,她都沒被嚇壞,這就證明,她的心髒有夠強壯。最可怕的一關都已經順利通過,接下來再遇到什麼稀奇的事就應該是順理成章了吧。”不服氣地橫他一眼,關心貝兒是不是有點過頭了?“更何況,她遲早會知道冥府的一切,藏什麼?”

    “我不想知道!”輕輕的肯定句打斷了兩個男孩的爭論,大致上貝兒聽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卻也想為自己爭取自由把握最後的機會。是神靈也好,是凡人也罷,女子與女子之間會更好溝通一些。“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把令我畏懼的東西強加給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女孩,屬於凡間。你們讓我回去!”

    “貝兒小姐……”小涅叫。

    “咦?貝兒,你的衣服怎麼破了呢?”掠開她的秀發,察覺她裂開的右肩衣物,也立刻對泠與小涅交待,“去我的寢宮拿一套衣服來替貝兒換上,好嗎?恐怕全冥界就只有我的衣服適合貝兒了。找夢兒去,她會拿給你們的。”

    “哦!”  兩個男孩應一聲,一齊走出去。

    直到他們消失,旃櫟面對貝兒。“你在請求我,是嗎?因為我與你同樣身為女子,認為我能夠體恤到你現在的心情,所以成為惟一可能幫你逃離冥界的人。”一語道破貝兒的心思。

    “你願意嗎?”貝兒急切地問。難怪她支走他們,是因為想與她密談的關系?也許,有希望!

    “對下起,讓你失望了。我不能幫你。”看著貝兒黯淡下去的眸光,旃櫟也有些不忍,“昨夜你也向野獸提出了同樣的要求?”頓一頓,旃櫟遲疑,“我……有聽到你的尖叫聲。”

    那麼響亮的尖叫聲,恐怕會傳遍冥府的每一個角落。別開臉,貝兒拒絕回答——尖叫是在汲取到溫暖後的一種宣洩,但她絕不會承認這溫曖是由野獸處所得。她死也不會承認——那是恥辱!

    “帶你入冥界的罌粟已經凋謝,就算再生出一支有足夠的力量讓你轉換空間,也必須由帶你來的人親自送你回去。”

    “也就是說,除了野獸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送我回去?”一顆心漸漸下沉。

    “是!”

    “那我該認命了.對嗎?”自嘲地笑,心已經沉澱到谷底,聽得到落地的聲音,展起一片塵土覆蓋住.最好再立起一塊墓碑,刻上死亡年月;呵……

    旃櫟微微一笑.揮動手臂灑出一片金黃的濃霧。霧散盡,騰現在空中的是一件清藍色的紗裙.胸前還有一只弓箭形的飾針扣住。“替你換上?”

    “你不是叫他們……”貝兒吃了一驚。

    “女孩子換衣服時,男孩子怎麼可以在場參觀?”輕撫紗裙的裙邊.藍色襯貝兒一定能將她的美麗發揮到極至。野獸會喜歡嗎?“神靈與凡人一樣,有男女之別,也有羞澀之感哪。”

    拉起貝兒的身子,扶住她的搖晃,替她挽起發髻,完整的清秀呈現無疑。“總覺得愛能抹滅掉一切不合理的界限,令彼此的心靈變得相通。我原來也並不屬於冥界,但最終,我愛上了睡神——也就是我的夫!”

    “可我不會愛上野獸!

    她怎麼可能如此幸福?愛上一只蠻橫而我行我素的野獸!絕不可能!破了的衣物剛褪下,紗裙才著到一半,一抬頭,看到貼於牆壁上的黑色身影,藍色的眼睛正停駐在她胸前無限美好的春光上。

    野獸!他什麼時候出現的?貝兒立刻轉身,扣上弓形胸針,臉頰卻不爭氣地嫣紅起來。昨夜的吻又浮上心頭,余溫似縈繞於唇間,揮之下去。

    旃櫟也看到了野獸:“既然主人回來了,那我這個客人也該告辭了。”俯近貝兒身邊,輕語:“我相信,只因為喜歡,他才會變得蠻橫。殘缺的是,他知道要什麼,卻不懂得要如何表達出來而已。”

    是這樣嗎?那她就活該成為他喜歡及要之下的犧牲品?只有十九歲的她卻也知道,幸福是兩情相悅的結局,依靠強搶來的禁錮,只會讓感情歸順到喜歡的對立面而讓恨意加深。她要告訴他,她永遠也不會愛上他。

    霍然轉身,他就在身後,只等著她急切轉身時卷起裙擺形成波瀾的風景。

    “衣服……很漂亮。”她胸前的弓箭型飾針是旃櫟特意准備的吧;隱隱閃出清藍色光芒映上白皙肌膚,使臉變得朦朧,也突顯了神聖。但——她更美!逼近一步,欲親近她的肌膚,感受她的體溫,以激蕩起心中死無波瀾的湖水,讓其漩起暖流。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使自己深陷而無法自拔。

    貝兒打開他的手,不讓他碰觸。“如果,你還有絲毫人性的領悟,請放我走。”不吵,不鬧,不害怕,不畏懼,來一次平等的交談,讓他切膚地感受她的痛楚,而帶她離開這裡。

    “我要你!”三個字已經清清楚楚地表明了立場。

    “要?一句你要,就有權力改變我的一生來迎合你嗎?”貝兒氣結,以為可以心平氣和地談清楚,但他只需三個字便輕易瓦解掉她的武裝。不可理喻的豬。

    “你有其他辦法?”絕沒有嘲諷的意思,他只是說出事實而已。憑什麼?憑他比她強勝。若不是無力,她又豈肯壓抑怒火,和顏悅色?這是一種侮辱,對侵犯她的人,她會以強出十倍的姿態奉還。他見過。

    “你!”  對他淡漠及理所當然的解釋,她還有什麼好說?她高估了他的智商,對這種非人類的怪物,根本無法溝通。“留下我,你也得不到什麼!我永遠不會屬於你!”

    “屬於?”輕輕撫觸上她裸露的手臂,強行按住它們的反抗掙扎,俯下身.親吻一下嬌美的頸項,“怎樣的屬於?”

    糟!  說錯了話。說什麼屬於?在進入他腦中後一定會添加上曖昧色彩。努力推開野獸貼合她的身體,觸她皮膚的唇好燙,呼出的鼻息也癢癢的。

    “我不會愛上你!”  知道適才進來時他一定有聽到她與旃櫟的對話,但仍是再重復上一遍——要他明了,她決不認輸,決不!想要使聲音聽來冰冷.以此了斷他的所有遐想。但為什麼?在他的親吻下,身體變得浮躁,狂跳不止的心髒使語調柔弱了——竟還略帶嬌媚

    止不住的臉紅呵上!

    貝兒的這一句讓野獸停頓了動作。好熟悉的犀利言詞,在哪裡聽過?如針般劃過記憶庫,猛在一陣暈眩。  “我不會愛上你”——他曾說過嗎?深入地回憶,頭便欲裂地疼痛起來。

    對上她錯愕的眼。野獸面無表情地開口。又是一句熟悉的話語,仿似聽過別人這樣答他。而這一次,卻從他口中吐出。

    “我不在乎!”  不讓眼前的女孩從錯愕中回神,有暴跳如雪的機會,再度俯身。這一次,直接侵占她的紅唇,讓那痛在甜蜜中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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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府的議事廳再次出現群英聚集的盛況,不過,相信這一次絕不是冥王的意思,任誰都看得出,執導全場氣氛的是黧。一張鐵青的臉看來真有點判官的味道。

    “大家沒有重大事件需要稟報冥王的嗎?”環顧四周,黧問。  “最近似乎沒發生過賾不知道的特別情況吧!”搶在灩嬈之前,隼答。

    “真的沒有嗎?”黧厲聲再問,“那麼野獸帶回一個凡人女子入冥界,觸犯了冥規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呈報上來?灩嬈,你甚至去過野獸的寢宮,怎麼也未將此事稟告於我?向來公正的你這一次是不是想跟著一起受處罰?”

    “對不起!”灩嬈欠腰為自己的不盡職道歉。

    “需要呈報嗎?既然黧大人都已經知曉,憑著大人對冥王的忠心程度,賾一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們若再來稟報一遍,不是多此一舉?”心中又起怒意,就看不慣他將心愛的女子逼成冷血模樣。

    “好!”黧吸一口氣,不與他在這個問題上饒舌下去,直接轉入重點。“趁著大家聚集的機會,該由冥王定奪,怎樣處置破壞冥規的野獸。”

    “這……”王座上的賾面露難色,野獸就飄浮在上方,一聲不吭,亦不為自己辯解,而廳上眾位神靈的目光全部落定在他的身上,裡面有半數之多是站在野獸一邊的。好為難!“黧大人,在冥界中,可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像私挾凡人入宮之類的事,也好拿來做個參考。”

    “從來未曾有過。王!就因為沒有,所以更應該嚴懲第一次的初犯,以免有人無畏地後繼跟上。”怨恨地瞪向野獸所在的方位,他怎麼可以在擁有了愛神的情況下再貪戀別人女子?而且還是一個普通的凡間女子。當感應到野獸的越軌行徑的那一刻開始,恨意燃至極限,他發誓,一定要將野獸毀之。這一次,不是應任何人的請求。但最終目的仍是為了他所深愛的女子。“在冥界,只有死亡凡人的陰魂,經由魈的引領,才可以跨入冥府的通道,肉體與靈魂尚結為一體的活人絕不允許進入。

    “那麼,黧大人意下該如何處置較為妥當?”

    “消滅元神,毀卻肉體,讓他從亙古的宇宙間永遠消失。”

    “為什麼?”隼問,好惡毒的主意,借機殺人這一招夠狠,夠辣。“以前就從未有過具生命力的凡人進入冥界嗎?我不信!”

    “當然!這是不被允許的。”黧肯定地回答。

    “那野獸呢?據我所知,野獸在年幼時便托由母親照顧,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冥府度過。這一點,判官作何解釋?”

    黧的臉色更鐵青了一層,怒火中燒,卻無言以駁。隼提議的案例正戳他的痛處。

    “野獸是凡人,這不是秘密,但他能居於冥界,由母親親自撫養,這全是因為愛神珉瑾的緣故。女神傾慕野獸眾所周知,母親拗不過她的懇求才答應下來,卻也在長久的照顧中真正開始喜歡並寵溺野獸。”賾沉思著替黧解答,眸中時而有怪異的光芒閃爍。溫文一笑,玩笑道:“這可是我們三兄弟都不曾享受過的溫情噢。”

    “而且,野獸在死後更是破例被列入神名冊,雖未擁有與其他眾神相匹敵的神力,卻也有了能與天地共存的靈魂。”這也是事實。

    “同樣是珉瑾的提議,野獸死去的那一天,愛神的眼淚灑滿大地,她再次懇求母親能收留他,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他的生命。”賾看向判官的側臉,這些俱在的事實足以讓他發狂,當他回轉向眾神時,卻展露羞澀的神情,“一直以他們的愛情為傲,可為什麼現在……”

    “賾!  討論野獸的處罰問題時,將愛神混糾進此事,是否欠缺妥當,也失公正?”鎂翌旁聽至此,打斷賾的陳述。一再舉證珉瑾的癡心到底是何目的?難道賾著不出,黧快爆炸的嫉妒心?他——究竟想做什麼?

    “也對呵!  怎麼牽扯去了話外題呢?”賾溫和地微笑,眼底卻閃過一絲陰沉。鎂翌竟然直呼他為賾?他現在的身份可是代理冥王!“那睡神認為這件事要怎樣處理才算公正呢?”

    旁人只當這是謙遜且有禮地詢問意見,只有鎂翌才明白其中存有的不滿,也不曾錯漏他掩飾得相當完善的瞬間陰沉。

    “既然沒有規定的條文可以引用,又讓大家左右為難的話,不如將這件事留到諦汜與齊娜回來後再處理也不遲。”

    “不可以!王!  過於縱容只會折損冥府的聲譽。”黧立刻反對,賾怎麼可以輕易放過他。

    “不錯的主意!”  賾不動聲色。不愧為睡神,厲害的一招。設下陷阱引他自動受困,“黧大人,關系到兩條性命的存亡與否,確實不是你我可以隨意定奪的。”

    “野獸,那個女孩就先……”預備以王的身份交待兩句,一抬頭,卻發現野獸早失了蹤影。

    “賾工英明!”  鎂翌含笑欠腰。魈口中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至少目前為止風平浪靜,每一次動完腦後,困頓之意會立刻蔓延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得回床睡覺去也。“若王沒有其他事情,容我告退。”

    鎂翌的離開立刻帶動眾神,因為是跟從著,所以連禮貌的辭令都吝嗇出口。賾再也掛不住笑容,冷冷地坐著,目送他們的背影。他的威信永遠也取代不了父親,高坐王位,擁有至高無尚的權力,在他們眼中卻形同虛設,代表不了什麼。他——仍是他!

    短短的代打時間,讓他明白了一件事——眾神所臣服的不是王座,而是王座上的父親:諦汜。

    “鎂翌,在齊娜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你最好能看著野獸的一舉一動,別讓他再出什麼婁子,好讓我找到可以當場殲滅他的理由。黧冷冷警告。

    “沒有婁子,你一樣可以找出殲滅他的理由,不是嗎?”鎂翌低沉地笑出聲,頭也不回,大步踏出。

    空曠的議事廳倏然靜謐,冥火閃動照映著兩張神色各異的臉孔,忽明忽暗,看不分明。

    “看吧,一再忍讓、放縱的後果——一盤散沙,各持其微,他們根本無視你的存在。往後要怎麼來統治冥府?賾,要確立屬於自己的王威,就應該當機立斷,賞罰分明,必要時狠一些也無妨的。鏟除異己才最重要。”

    “對不起,黧大人,我又軟弱了。”賾垂下頭,暗光掩去他大部分的臉,只聽得出他的聲音既無奈又充滿歉意。像個做錯了事,正請求原諒的孩子。“話既然說出了口,也不好收回,只是有些擔心。交由母親處理,她真能絕對公正嗎?畢竟野獸是由她一手撫養長大也相當寵溺的孩子。而且,還是愛神心愛的——”

    “我絕對不會讓他輕易得逞的。他不該讓珉瑾傷心,不應該!”黧打斷他的擔憂,這是他的信念。從今天起,他對野獸的仇恨已不僅僅是單純的嫉妒。他要為愛神復仇,恭敬地退後兩步,消失身影。

    這時,賾才緩緩抬起頭,整張臉呈現在火光之中,眼中的羞澀早已退盡,半瞇眸子,臉上展露的是不同於平日的陰沉得令人畏懼的笑容。

    他當然是他,他也不需要取代父親來贏得尊敬。他真正所要的,是整片完全屬於他的王國及江山。而現在的這些礙眼的絆腳石應該統統消失。

    野獸第一個該死——但不需他動手;而黧,第二個該死。賾沉沉地得意地笑——這一個;似乎也不需他來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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