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開心 第七章
    杜綠箏對徐胤書比以前更好,但當著別人的面,她總是說她把徐胤書當成親弟弟一樣看待。甚至在放假時,她還請徐胤書到杜家吃飯,還老是故意對母親說:

    「媽,如果您能重新選擇,您一定寧可選擇胤子做兒子吧?」

    徐胤書雖有短暫的沮喪,但他很快便打起精神,他仍以開朗的態度和緣箏相處,他依舊關心緣箏,在緣箏遇見麻煩人物鍾思時,仍適時出現替她解圍。連緣箏看牙醫技智齒,都是他又哄又勸她才肯進診所,治療過程中也是他在一旁陪著她。

    相較之下,何夢禪似乎就沒有那麼積極。

    某次周休,何夢禪約徐胤書、緣箏一起到澄清湖出遊,何夢禪總是含笑看著徐胤書與緣箏玩鬧。徐胤書不禁懷疑何夢禪有問題,否則他怎不擔心自己的女朋友被搶走?

    杜緣箏也感覺到何夢禪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飄飄渺渺,不可捉摸;但她認為是自己太年輕,所以還無法完全瞭解何夢禪到底是怎樣的人罷了。

    期中考後,學校的畢業歡送會舉辦徵選活動,這次學校以「歌唱組」、「流行舞組」、「樂器組」及「特殊才藝組」四項,分別篩選出前三名最傑出的表演者或團體,再密集訓練,再於畢業典禮之前正式表演。

    徵選活動當天,有校長及五位評審老師,加上各社團重要幹部當觀眾,人雖不多,但參賽者都覺得萬分緊張。

    徐胤書也是參賽者之一,他正在群英堂二樓後台背歌詞。

    因為怕被淘汰,所以他心清一直緊繃著,神經兮兮地好像全把歌詞給忘了。

    鍾思在國中時曾參加縣內歌唱比賽得到學生組冠軍,又是習慣在眾人面前表演的人,面對這場面,他一點也不緊張。

    「怎麼樣啦?你不是緣箏的經紀人兼發言人嗎?現在幹嘛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你不能發言,傷口『發炎』了嗎?」

    徐胤書不想理會鍾思既無聊又沒內涵的笑話,他看著小抄上的歌詞,嘴中沒好氣地問:「學長,你剛從北極回來嗎?」

    鍾思沒有回答,卻坐在徐胤書面前仔細打量著他。這種怪異的眼神,讓徐胤書覺得不舒服。

    「學弟。」鍾思靜默一會兒後才開口。「這也許是我們之間的一場聖戰,只有能在舞台上大放異彩的人,才能配得上緣箏。」

    徐胤書大口呼吸,一手牢牢抓著板凳一角。聽了鍾思的挑戰宣言,他真怕自己暈厥。他心想:什麼聖戰不聖戰的?他是賓拉登還是海珊附身?原來旗山還有狂人啊!

    杜緣笛溜進舞台,躡手躡腳地走到徐胤書身邊,將一卷紙條塞到徐胤書的口袋裡。「這是我姊姊給你的,別讓梅花四弄男主角看到。」杜緣笛趁著鍾思低頭看歌詞的時候向鍾思扮鬼臉,然後轉身離去。

    徐胤書打開紙條,看見緣箏以端正秀麗的字體寫著:

    氣定神閒、從容以對。加油!

    徐胤書將紙條重新捲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裡。他這次參加徵選,原本沒打算讓緣箏知道,沒想到緣箏消息靈通,還在比賽之前要緣笛遞紙條給他加油打氣,讓他感到很窩心。

    鍾思抬頭望著徐胤書,兩隻眼睛似燃著妒恨之火!剛才在徐胤書看紙條時,他曾朝字條上的字瞞了一眼。雖看不清紙條上的字,但徐胤書那種心滿意足的神情,已經教他既生氣又妒嫉。

    主持活動的女教官在舞台上喊出鍾思的名字,鍾思驕傲地站起身,快步走向舞台。一拿到麥克風,鍾思便大唱全校住宿生都倒背如流的那首「你把我的女人帶走」。

    徐胤書在後台聽見鍾思的歌聲,想像此刻在台下的緣箏一定也是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和他一樣哭笑不得。

    鍾思唱完之後又有幾位參加徵選的男女同學上場,徐胤書這才發現原來職校的學生個個都有國際明星的水準。他原以為這裡只注重技職教育,唱歌只是學生苦悶時張嘴扯喉發洩情緒的一種消遣。

    女教官終於喊出徐胤書的名字,徐胤書帶著緊張的心情上台。戰戰兢兢地唱完「誰都不該讓你心碎」,他轉身回到後台,鍾思嘲笑他轉音轉的不夠美。但徐胤書對鍾思的話充耳所聞,他只想到在他唱到副歌時,緣箏眼泛淚光,他的心不禁一陣一陣地抽緊。

    是不是何夢禪讓緣箏傷心了?如果緣箏與何夢禪的感情真出現危機,那麼緣箏應該知道,當他唱到「真正愛你的人卻只能為你心疼」這一句時,他是怎樣的誠懇了。

    女教官在舞台上宣佈人選名單,徐胤書得知自己落選了,但他並不感到沮喪,因為他馬上就要和班上的兩位男同學表演舞蹈。最後,徐胤書還是和同學以舞蹈一項一起入選。

    ※※※

    放學後,徐胤書和杜緣箏在舊司令台前盤腿坐在草地上。

    杜緣箏談起了早上徵選的情形:

    「你是第一次上台,所以太緊張,剛開始聲音不夠穩,而且也咬字不清。但後面愈唱愈好,只是不敵前幾名的實力堅強,下次有機會再上台,你可以表現得更好的。我聽你唱歌都會感動到掉淚。」

    徐胤書故意用相當懷疑的目光看著綠箏:「你和緣笛可是全校最有名的音癡耶!沒想到你也能對別人的歌藝作評論。這下伯母不用再對我抱怨她一個音樂老師,卻生下三個把音符當蝌蚪的小笨蛋。」

    「喂!你很可惡哦。」杜緣箏抓起一把被割草機割下卻沒有收拾乾淨的雜草往徐胤書身上丟。

    徐胤書大叫:「哇!旗山悍婦現形記。」他的身上及頭髮上全是緣箏丟過來的野草。

    杜緣箏一直拿著野草猛丟,等到草地上再也抓不到一株野草,她才肯罷手。

    望著遠處和校門口遙遙相對的旗尾山,杜緣箏問:「胤子,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個睡美人?她還有細腰豐臀呢!」

    「是呀!我還真想去替她搔癢,看她會不會癢得受不了?」徐胤書異想天開。

    「如果她會翻身,旗山會天搖地動的吧?」杜緣箏童言無忌。

    兩人在一陣哈利波特式的魔幻對話之後,驚覺時間已晚,在不到幾分鐘之後就要開飯,於是他們一起住宿舍的方向走去。

    正巧有兩個一年級的女生也要回宿舍,見到杜緣箏和徐胤書同行,那兩個女生便開始指指點點:

    「好不要臉!甩了學長,又和學弟走得那麼近。」

    「那男的才不守信用,明明和學長約定好誰歌唱組沒人選誰就要退出,結果他成績比較差,卻還和那女的在一起。」

    杜緣箏聽見那兩個女生討論著今日鍾思和徐胤舊的私下約定,但徐胤書食言而肥,她又對鍾思無情,致使鍾思精神頹喪,令人大感同情。

    「我才沒有拿學姐作賭注呢!」徐胤書低聲抗議。都是鍾思一個人在那聖戰不聖戰的,一定是被旁聽者聽見,以訛傳訛,扭曲真相。

    杜緣箏很相信徐胤書的為人,而她對鍾思那種一不順心就在眾人面前失魂落魄、心灰意冷的裝可憐,讓大家以為她對不起他的老套惡劣手段,感到相當不滿。

    杜緣箏猛然轉身:「學妹,你們這樣說別人的壞話是很沒格調的事,你們的直系學姐沒教過你們嗎?」

    「我們只是閒聊,又沒怎樣。」那兩個女生嘻皮笑臉,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言行造成別人的傷害。

    徐胤書立刻反駁:「誰說沒怎樣?這世界上有那麼多話題可以讓你們聊,你們幹嘛沒事要罵人不要臉呢?想想看,如果有人在閒聊時罵你不要臉,說一些你根本沒做過的事,你會像現在這麼不在乎嗎?」

    兩個一年級的女生脹紅了臉,自知理虧。

    杜緣箏忍著忿怒,微笑望著學妹:

    「我和你們的學姐交情不惡,所以我不想生你們的氣,我只希望你們別動不動就罵人家不要臉。而且我覺得你們說的話也太過份了,這已經不算是隨便聊聊,你們知道嗎?那些無恥、不要臉、水性楊花之類的話都是罵人的字眼,你們聊天就聊天,罵我做什麼?你們為何不拿這些字眼來聊聊自己呢?」

    兩個女生同時囁嚅地說:「學姐……我們再也不會亂講……

    講話了。」

    杜緣箏沒有再說什麼,她轉身走向宿舍,徐胤書尾隨在後。

    她走到餐廳的門口前,卻停了下來。

    「我沒有胃口吃飯了。」杜緣箏皺著眉頭。

    難道鍾思認為追求女孩子的最佳手段,就是用謠言來中傷她嗎?

    徐胤書也是謠言的受害者,但他可不認為絕食是懲罰對方最好的方式。

    「不行。你把自己餓死,謠言就會消失嗎?別管那些神智不清的人說什麼,聽多了會弄髒自己的耳朵。你好好地吃好好地過日子,幹嘛為了沒口德的人影響你自己的生活呢?」徐胤書的口氣像個成年人。

    「你還真瀟灑。」杜緣箏心情這才轉好了些。

    徐胤書像哄小孩一樣哄著緣箏:「來,把嘴角往上拉,像一個漂漂亮亮的下弦月。笑一個,說C——」

    「C一一」杜緣箏果真照做。

    徐胤書舉起雙手比出兩個V字型勝利手勢:「棒呆了,你簡直又棒……又呆!」

    「臭笨蛋!」杜緣箏作勢要踹徐胤書一腳。

    徐胤書機靈閃開。這時主任教官剛好走出餐廳,徐胤書便撒嬌告狀:

    「教官你看啦,學姐欺負學弟,我好可憐,是受虐青少年。」

    「拜託,壯得像大樹一樣,誰能欺負你?」杜緣箏忘了方纔的不悅,和徐胤書鬥嘴。

    「男生不要欺負女生。」主任教官笑著拋下一句話,便騎上腳踏車離去。

    「教官偏袒女生!」徐胤書大聲抗議。

    因為有徐胤書的嘻鬧,杜緣箏得以帶著愉快的心情走進餐廳,好好地吃一頓飯。即使隔壁桌的女生正在低聲談論鍾思和她、徐胤書的三角戀情,她也不在意。因為那只是一群沒有辨別是非能力的人在談一件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

    七點宿舍晚自習,杜緣箏把搜集到的雞鴨牛羊的照片全攤在桌上。她和其他同學都一樣要接受許多的考試和臨床手術的測驗,每個人都有可能被抽籤抽中,然後與班上最優秀的唐敏一起參加全省農科技藝競賽。

    季曉慧最怕的是血片製作,那種把抽自動物身上的血,均勻抹在載玻片上的實驗,對季曉慧而言是可怕的惡夢。季曉慧每次以顯微鏡觀察血片,總是找不到血小板,紅血球也疊在一起。

    而杜緣箏最怕的是要從老師準備的幾十張幻燈片裡—一認出禽畜的品種。像經常在電視廣告中出現的荷蘭牛連徐胤書都認得出來,根本不必刻意去記特徵,但遇到綿羊杜緣箏就頭大了,因為綿羊即使是不同品種,卻又長得極像,讓她真是怕極了這些原本應該付人喜歡的動物。

    「真討厭,這些小東西為什麼要長得那麼像?它們為什麼不多長一隻角,或者長出不同顏色的毛咧?」杜緣箏忍不住嘀嘀咕咕。「全都是一團毛茸茸白慘慘的,連頭上的角也都是捲曲像蚊香。誰讓綿羊長這樣?真是太沒創意了。」

    室友全都知道緣箏的嘮叨不是沒有原因,所以都沒有干涉她,讓她在那自言自語。杜緣箏轉頭望向男生宿舍三樓某間寢室的窗口,徐胤書正在埋頭苦思,他要代表學校參加縣內學生組的英文作文比賽。

    也許是感應到緣箏的目光焦距在自己的身上,徐胤書也轉頭望向女生宿舍三樓,看見緣箏拿著厚厚的課本敲自己的頭,徐胤書明白這是她唸書念到快發瘋的意思,徐胤書於是比手劃腳,臉上擰眉瞪眼,逗緣箏發笑。

    兩人在各自的寢室窗口前朝對方扮鬼臉,一會兒笑得狡黠,一會兒又笑得甜蜜。看在誰的眼裡,都覺得這是對歡歡喜喜的冤家,只是緣箏當局者迷,不知自己對待徐胤書的態度已不像只是個普通交情的學姐了。

    九點鐘一到,晚自習在各樓層中隊長的哨音中結束,在晚點名之後,杜緣箏和一群女住宿生在樓下等待著每晚都會準時開著小發財車到男生宿舍門口前賣消夜的熱狗叔叔。

    車子如往常般準時到來,男女住宿生湧向去挑選自己想吃的零食。杜緣箏買了巧克力派,一轉身,就看見徐胤書也拿著相同的食物準備付帳。

    「胤子,這個給你看。」杜緣箏從學妹手上拿來一本刊物,交給徐胤書。

    徐胤書低頭一看,那是一本大學校刊。

    這時,鍾思的歌聲從二樓窗口傳來。男住宿生早就聽得很習債,但熱狗叔叔卻有些受不了:「拜託!他的歌聲是很棒,可是能不能請他換別首?」

    徐胤書聳聳肩:「他的打歌期還沒過,所以目前為止還沒準備另一首歌。」

    徐胤書看著綠箏,兩人面對面地苦笑。

    「我要上樓了。」杜緣箏望向男合監的寢室窗口:「不快點回去,你們舍監又要說我們女生故意藉著買點心的機會,和你們男生打情罵俏。」

    上學期,男舍監向女舍監指出住宿生在買點心的時候藉機約會,女住宿生知道之後便賭氣不再買消夜,害熱狗叔叔的營業額少了一半。但後來是女生們忍不住飢餓及嘴饞,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在每晚點名完難時向熱狗叔叔報到。

    徐胤書走回寢室,一邊吃著巧克力派一邊翻閱大學校刊,其中一頁緣箏還用桔色瑩光筆註明:

    這篇文章是在討論師生之間該不該談戀愛?其中影射到的人是何大哥。作者不僅舊事重提,再一次傷害何大哥,而且連我也扯進去,說我年紀太輕,還是學生,不適宜和大自己十歲以上具有教師身份的人交往。師生戀到底是什麼大罪?為什麼我們不能交往?我們又沒有做出不該做的事!

    徐胤書瞄了作者的名字一眼,他曾聽緣箏過,此人是何夢禪的同事,對何夢禪向來很不友善。

    「人家規規矩矩談戀愛,關他們什麼事阿?無聊。」徐胤書低聲罵了幾句,再詳讀內文。

    這篇文章詞句優美,但缺乏中國文學中應有的敦厚氣質,諸多的婉轉隱喻,卻比直接罵人更狠。

    徐胤書很擔心像何夢禪這種毫無戰鬥力的男人怎麼受得了這些批評?有了那樣的分手經驗,何夢禪會不會又如同往常那般怯懦,會不會和緣箏分手?

    「笨蛋!」徐胤書不禁恨罵自己。「我幹嘛害怕他們會分手?」

    ※※※

    週六下午,杜緣箏和徐胤書在高雄某家冰店裡各點了一客水果聖代。這次是杜緣箏付的帳,因為她要答謝徐胤書整天都在陪她尋找生長在高雄市各公園、街道、花圃裡的有毒植物。她已採集幾十種標本,收穫頗為豐富。

    「昨天啊……」杜緣箏嘴巴動個不停:「我夢見我要代表學校參加農科技藝競賽,結果我們科主任竟然說本來他還很期待這一屆也能拿到好成績,再次替學校爭光的,沒想到參賽選手是我,科主任的美夢就粉碎了。什麼嘛,這麼瞧不起我!」

    雖然只是一個夢,但杜緣箏十分在意,她甚至開始懷疑畜牧科全體師生都有這個想法。

    徐胤書明白緣箏的憂慮是其來有自。這個光榮傳統、但也是沉重包袱的冠軍頭銜,讓二年級的學生感受到偌大的壓力。

    不只是畜牧科的學生神經緊繃,他還聽說家政三的學姐因為受不了嚴格的訓練而和指導老師爆發口角,而普通三的學長夜夜惡夢,甚至嚴重到白天考試時把原本記得牢牢的知識全忘光。

    三年級學長姐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二年級學弟妹的心情,即使神經線粗大的杜緣箏也不例外。而徐胤書的因應對策就是——靜靜聽緣箏發牢騷。

    杜緣箏說著說著,終於覺得累了。把情緒垃圾傾倒而出,她覺得愉快,吃進嘴裡的冰品也變得更甜。

    看著緣箏吃相可愛,徐胤書使將自己盤中尚未吃過的櫻桃聖代撥到綠箏盤中。徐胤書只希望,緣箏能隨時保持快樂的心情。

    服務生正在吧檯上刨冰,杜緣箏立刻低聲對徐胤書說:

    「挫冰,我最討厭挫冰!你知道嗎?星期三我們解剖一隻在冷凍很久的山羊,老師還用鑿子將山羊儲存在瘤胃裡被結凍成冰塊的綠色牧草給弄得像綠色挫冰。你想想看,一坨挫冰從羊胃裡挖出來,你還敢吃嗎?」

    真是要命的想像力,明明是兩個不同的材料卻能被緣箏扯在一塊兒,徐胤書頓覺自己已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更噁心的是,」杜緣箏還在滔滔不絕:「我們同學還用鋸子鋸斷山羊的角,那看起來就像巧克力棒,只不過臭了一些。」

    徐胤書看著盤中的巧克力棒:「還好嘛!不是很噁心。」但是,他也不敢再吃巧克力棒了。

    杜緣箏又瞥見服務生在鐵冰上面淋上奶油,便道:「惡——那好像我上個禮拜在剖開來亨雞的頭蓋骨時,它的腦……」

    「拜託,你別再說了。這裡是吃東西的場合。」徐胤書忍不住抗議。再不制止緣箏,她就會矩細靡遺地描述她解剖來亨雞的過程。徐胤書只聽過一次,至今都不敢再吃一口雞肉。

    還有一次,緣箏向他說明如何以鑷子夾出犬隻心臟裡的心絲蟲,徐胤書聽完之後不論是什麼動物的內臟都不肯再吃。難怪二哥老是要他別和學醫的人談戀愛。

    「嗯……」徐胤書轉移話題:「梅花四弄男主角,我現在稱之為旗山狂人的人,沒有再騷擾你吧?」

    杜緣箏翻白眼:「他寫了一封信給我,說我是他『夢中的愛人』、『日思夜想的情人』,真是肉麻兮兮。我有個同學是他室友,他竟然天天都和那個男生說,我是他鍾思今生注定的新娘。我那個倒楣的同學快被煩死了。」

    徐胤書覺得鍾思真古怪,緣箏明明拒絕他兩三次了,這怪胎還不死心。徐胤書輕輕往桌上一拍:

    「乾脆我去和學長說,我早就很想做學姐的男朋友,他是比不過我的,教他趁早死了心。」

    杜緣箏紅著臉望向徐胤書。這男孩,一臉的認真懇摯,沒有半絲半毫的賭氣意味,她再笨也不能不明白他的心意。更何況他還在白色情人節那天,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想成為她的情人。而這舉動確實在她心中造成衝擊。杜綠箏曾經以為,自己快要背叛何夢禪了。

    「你學姐我已經很多人追了,可是鍾大情聖也沒死心過。」杜綠箏刻意強調「學姐」兩個字,她希望徐胤書能把她當長輩看,而不是想要追求她。

    說真的,徐胤書的誠意,令人很難悍然拒絕。若不是有個令她魂索夢系的何夢禪搶在前頭,她或許就不會那麼努力地想忽視他對她的感情。

    徐胤書很有實力,而且十分堅強果決,他若想要打敗情敵,肯定會令人在未戰之前就示弱甚至退出。所以,她總是故意要裝作迷迷糊糊,不懂他對她有何特殊情誼,她怕徐胤書會打動她的心,影響她與何夢樣的交往。

    但徐胤書可不輕言放棄:「難道我對你而言和其他的追求者沒有不同?你為什麼不肯仔細去想想這個問題呢?」徐胤書眼有柔柔的愛意,他必須努力克制自己,不讓他的感情化成兩把烈火熾旺在他的瞳眸中。這樣,會讓緣箏窘迫不安。

    「你是很好的助手,比我自己的弟弟更貼心,」杜緣箏微笑:「所以我才想收你做乾弟弟。以前我看別人認乾姐乾弟、乾哥乾妹,覺得那都只是幌子,只是想交男女朋友的借口,是從普通朋友進階到情侶的一種方法。」

    徐胤書沉默不語,心裡卻樂觀的想:她想認他做乾弟弟,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目的?

    徐胤書知道緣箏和某一部份的女生一樣,不喜歡和年紀比自己小的男生交往,所以認乾弟是一種折衷辦法。

    本校定律,認乾姐弟有兩種情形——是以結拜之名得以光明正大走在一起;二是只有一方是單相思,永遠再難有進展。

    徐胤書認為他有機會讓緣箏成為他的姐姐情人。

    「胤子。」杜綠箏溫柔地說:「我們打破傳統,單單純純地做一對異姓姐弟好不好?我們不要有其它的目的,不是把這當成幌子。」

    聞言,徐胤書抿著唇,看起來很像有些生氣。

    「胤子,別孩子氣了。」在杜緣箏眼裡,此時的徐胤書似乎成了一個任性的孩子。而她之所以拒絕和年紀小的男生交往,就是怕對方鬧彆扭,她還得像媽媽一樣地哄對方,那多累?

    「我有點冷,想喝熱可可。」徐嵐書雖知此時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的心暖和一些,但為了避開乾姐弟的話題,他假稱自己怕冷。

    杜緣箏替徐胤書點了一杯熱可可,突然,她看見何夢禪與一個長得相當白皙漂亮的女生走進來,坐到角落的空桌旁,讓她驚愕地睜大眼。

    徐胤書轉頭望向角落,看見了讓緣箏分心的那個人:

    「是何大哥,他沒發現你嗎?為什麼不來和你打招呼?」徐胤書又仔細打量與何夢禪同桌的女伴:「那女子妝化的不錯,看起來很聰明,又穿名牌套裝,像是從台北來的。」

    杜緣箏賭氣地緊咬下唇,她看見何夢禪拿著她送給他的押花筆記簿,正攤開來放在桌上,和那個打扮人時的小姐有說有笑。她看見何夢禪的眼中有往日不曾出現的光采,有濃濃的柔情、有深深的愛意。

    他未曾如此注視過她,他是很疼愛她,但面對她,他總是一貫地溫文懦雅,卻看不見絲毫熱情。她本以為那是他不再是青春少年的原故。

    「主動去打招呼吧!總比在這生悶氣來得好。」徐胤書提出建議。

    杜緣箏點點頭,正和徐胤書走向角落,而與何夢禪交談的女生此時卻站了起來,先行離去。

    杜緣箏尷尬地朝何夢禪一笑:「對不起,我打斷了你們愉快的談話。」

    徐胤書舔舔嘴唇,似已嘗到空氣中的醋味。

    「沒什麼。」何夢禪淡淡一笑,將那本筆記簿抱在懷中站了起來:「她是我學生的高中同學,我那個學生很久沒和我聯絡,我找她,希望她幫我一點忙,可是她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那個學生。

    我們只是聊聊而已。」

    杜緣箏根本不信何夢禪的話,有道是「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那女生還是挺艷麗的沙子。更何況何夢禪和那女生說話時臉上還有異樣神采,讓她不得不懷疑何夢禪不老實。

    「何大哥,我可以和你談一談嗎?」

    何夢禪沒有拒絕,望向緣箏的眼神中,又抹上一層輕愁。像有著憂慮,更像有著戒懼。

    徐胤書識趣地說:「那我先回去了。」

    杜緣箏與何夢禪同時以歉然的眼神望著徐胤書;徐胤書揮揮手,轉身走出冰店。

    杜緣箏與何夢禪重新坐下。在店外,徐胤書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幹嘛要退出呢?他應該厚臉皮賴著不走的。

    ※※※

    徐胤書躺在床上,已不下萬次罵自己蠢。

    不管緣箏要與何夢禪聊些什麼,他都應該留下來陪伴緣箏,因為緣箏是個很容易激動的女孩,除了製作押花的時間之外,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會使她亂了方寸。緣箏雖不會大呼小叫、無理取鬧,但她會胡言亂語、無法冷靜思考,這時她走路會被自己絆倒,倒熱茶會倒在自己手上,錯把手機當成電視搖控器。

    如果緣箏與何夢禪聊得不愉快的話,她可能會失魂落魄地搭錯公車,把五十元硬幣當十元來用,或走到別人家的客廳還以為是杜母將傢俱更新。徐胤書愈想愈緊張,怕緣箏會當街出事。

    這丫頭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時時刻刻要人盯著。她脾氣不算壞,對動物也很有愛心,可惜就是有些迷糊,如果不是和他走在一起的話,她還可能會直直走向別人停在路邊的轎車,然後「碰」一聲狠狠撞上去。這是緣箏曾經發生過的買賣故事,而且不止一次,當緣笛告訴他這件事之後,他在和綠箏逛街時都會特別留意。

    緣箏是因為常常很專心地想一件事,所以會忽略外界的變化……想到這裡,徐胤書忍不住對牆痛罵:

    「笨蛋,明知道她會出狀況,為什麼不看緊她?萬一何大哥害她不開心,她就會恍惚失神,你為什麼不陪著她?蠢!」

    徐胤書罵個不停,這時,門外響起徐父的問候聲:「我兒子沒發瘋吧?」

    「沒有。我只是心情不好,對不起。」徐胤書喘口氣,冷靜下來。

    「你確定你的精神狀態可以和人講電話嗎?」徐文又問。「前鎮區有位杜小姐來電,你接不接,徐先生?」

    徐胤書彷彿聽見一串悅耳的聖誕鈴聲響起,臥室內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活潑,令人感到萬分愉快。

    「老爸,您真是太了不起了!」徐胤書高興地打開房門,將父親手中的無線電話筒拿到自己手上。

    「別再碎碎念把人家嚇壞了。」徐父叮嚀一句之後便回到客廳。

    徐胤書將話筒湊近耳邊,愉快地說:「這裡是FM兩千零二兆赫,請問你有什麼事要和我分享?」

    「胤子,我真是個傻瓜!」杜緣箏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接著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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