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巧合 第三章
    「都會迷情」,聽說是當紅的連續劇,究竟有多紅他不清楚,不過他知道母親每晚會準時守在電視前等開播。除了自家的例子,上回在萬家也目睹不少忠實觀眾,他想這部連續劇的收視率應該不差。

    蘇曼竹那句「我喜歡鐵漢」他並未漏聽,也因此好奇起那位鐵漢究竟是何許人物。

    那晚送東西去父母家,適逢戲劇開場,反正閒來無事,他便留下同母親一道收看。經過母親在旁興高采烈的講解,他很快便弄清楚前因後果,進入狀況。

    男主角鐵漢是企業新貴,女主角何倩君一開始是他職場上的對手,後來化敵為友,成為最佳拍檔,並發展出一份若有似無的情愫;第二女主角許雁蓉與他兩家為世交,也是他的初戀情人,後來因她出國留學而情淡分手,而後雙方久別重逢,心中仍念舊情。陪襯這段三角關係的,有企業對立,有家族疑雲,總之俗套落盡,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統統有。

    一小時不長,當中有一半的時間就看母親對著電視叫罵不斷,罵鐵漢態度曖昧不明,罵許雁蓉吃回頭草,介入他人感情,罵反派手段太齷齪,罵好人頭大沒腦太易上當……反正能罵的全罵遍了。

    直到片尾曲開始播放,他自動自發起身到廚房替母親倒了杯水。

    徐母接過杯子,愉快道:「太好了,我口正渴呢。」

    看她喝水潤喉的模樣如同剛結束一場激辯,他忍不住好笑。「罵得這麼辛苦,幹嘛還看?」

    「唉,你怎麼說話跟你爸一個樣。」她搖頭。「這種戲就是演來讓人罵的嘛!現在能讓我罵得爽的連續劇可是難能可貴,有些戲看了真的連罵都懶得罵。」

    原來如此。「蘇曼竹也喜歡看?」有點難以想像。

    「咦!你怎麼知道?」她很快想到。「上次你去萬太太家,她們有討論?」

    「對。」

    「那天有誰在場?黃太太?沈太太?陳太太?」她大是懊惱。「萬太太跟我一樣『擁何』,不過不曉得為什麼每次聚會,總是『擁許』的人多。唉,可惜我不在,不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恍然大悟,終於知道她們為何每次聚會都有聊不完的話題。看來只要這部連續劇不結束,她們就不會有悶得發慌的日子。

    他好奇問道:「那蘇曼竹擁誰?」

    徐母挑眉看他。兒子很反常喔,居然連著兩次主動問到曼竹。上回萬太太打電話跟她閒聊,說他倆當天處得「相當不錯」,她還不大相信。不提人家女孩子怎麼想,她給兒子介紹了好幾個對象,偏偏他老是沒什麼反應,顯然對此事不感興趣,搞得她最後也意興闌珊。難道這會兒無心插柳柳成蔭?

    「曼竹兩個都不擁。」想到這她就忍不住發笑。「她啊,自稱『擁鐵』。」

    「擁鐵?」他摸摸下巴,有些玩味。

    那種跟人藕斷絲連的男人她會喜歡?以她給自己的印象,實在很難相信。

    徐母笑嘻嘻地看他。「兒子啊,你覺得曼竹這女孩怎麼樣?」

    「她啊……」有張愛說不好聽的話的嘴巴。不過在母親面前他當然有所保留。「我們沒說什麼話,我也不清楚。」

    「沒關係,她滿常去萬太太家的,你要遇到她,可以多跟她聊聊。」她粉飾撮合意圖。「你們年輕人有話題,多聊聊,認識些朋友也好。」

    他點頭,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們暗地裡的協定。

    那日之後,他去過萬太太家幾次,出發前皆撥了電話給她。但誠如她所言,她的手機皆處關機狀態,因此他唯有留言通知。而她既未開機,應該不在萬太太家才是,畢竟三不五時檢查留言這種方法缺乏效率。

    巧合併不是回回有,何況有了人為避免,他們會在萬家碰面的機率等於零。

    他自沙發上站起,說道:「時間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好。」徐母伸個懶腰,起身相送,暗忖該怎麼設法讓兒子多去萬太太那兒幾趟,以製造機會。

    徐謙當然不明白她的心思。在玄關穿鞋,小籠包見他要走,自茶几下鑽出,搖搖擺擺走來,親熱地在他腳邊磨蹭。

    「啊,對了,我上回跟萬太太借了幾部老港片,一直忘了還她,她催我好久了,你明天要有空順便幫我還她吧。」總算想到一個理由,她興匆匆走向電視機旁的直櫃,自其中抽出幾張DVD,踅回遞給他。

    「沒問題。」他接過片子,轉身正欲開門,忽地想到一事,回身問道:「姊跟小Stephen什麼時候要來?」

    大他六歲的姊姊現在定居美國,最近趁著休假,準備攜子回台灣探親。

    「不出狀況的話,應該是下星期二吧。」一提到外孫,徐母眉開眼笑。「唉,上次見到他,他才只有五歲,過了這麼多年,也不曉得小Stephen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外婆?」

    「等他來了,你親口問他不就知道。」他笑道。「就算不記得也沒關係,反正跟小孩交好很容易。」

    「那你這兩天要有去大賣場,順便幫我買一桶棒棒糖回來。」徐母認真地交代。「聽說他非常喜歡吃棒棒糖。」

    「okay,我知道了。」他笑著道過晚安,俯身又摸了摸小籠包,這才踏上回家的路。

    徐謙向來不喜拖泥帶水,安排要做的事會盡快辦妥,免得懸在心上不舒坦。

    因此,翌日星期六,中餐之後,他準備先去萬太太家將DVD歸還,再開車去大賣場買些生活用品以及母親要的棒棒糖。

    出門之前,他當然不忘按例致電蘇曼竹。正等待她的聲音簡潔地說:「閒聊沒空,有事留言」,豈料電話竟接通了,出其不意,他不禁一愣。

    「徐謙?」的確是她的聲音。

    他微笑,很高興沒聽到她又叫自己「徐先生」,那稱呼實在太彆扭。「是我。通知你一聲,我現在要去——」

    「等等、等等!」她的語調聽來有絲著急,使他微愕。「你——你知道這附近有哪間獸醫診所週末有營業?」

    他蹙眉。「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你根本答非所問嘛!」看來她不只著急,還非常焦躁。「那隻狗……就是金毛獅王,它有點不對勁……不對,是非常不對勁!」

    他沉聲問道:「你人在哪裡?」

    「在上次那間獸醫診所門口,就是我們第二次碰面的那間。沒聽過身為醫者可以週末歇業的,簡直草菅獸命,狗屎!」她開始無理取鬧。

    然後他隱約聽到一陣聲響,眉頭頓時擰得更緊。老天!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小姐,你可以繼續踹電卷門,等我過去時再請你告訴我警察局的地址。」

    那刺耳聲響總算停下,空白兩秒後,她略帶疑惑的聲音問:「你要過來?」

    「對。外面天涼,別讓狗著涼,找個遮蔽物。我快到時會打手機給你。」說完,他掛斷電話,以最快的速度到車庫開車。

    十五分鐘後,他順利把她接上車,一個回轉,朝另一間較遠的獸醫診所出發。

    抵達目的地,他先將她在診所前放下,待找到停車位,才匆匆下車進入診所。一進門,就見蘇曼竹坐在等候座上,視線對準裡頭。

    他在她身邊坐下,這才得以看清她的樣子,忍不住皺眉道:「你看起來真糟。」

    皺巴巴的T-shirt,腳下踩著布鞋卻沒穿襪子,長髮凌亂,加上眼下兩枚超黑眼圈,說好聽點是「糟」,說難聽點是「活像女鬼」。

    她轉過頭,有氣無力地說:「我在趕稿。」

    有些難以習慣銳氣盡失的她,他頓了頓才回道:「看得出來。」她右耳上甚至還夾著原子筆。

    二人就此沉默。

    過了一會兒,醫生終於自內出來,她立即起身上前。

    「你的狗是食物中毒,已幫它催吐完,沒事了。」

    她這才鬆了口氣,出言道謝。

    「看它吐出的東西,有點像披薩之類的食物……你有餵它吃嗎?」

    她皺眉搖頭。「沒有。我一向只餵它吃狗食。」

    披薩?她好像上星期哪天吃過,後來忙著趕稿,就沒把盒子拿出去丟……但它哪找來的?啊,對了,她好像不小心把其中一塊掉到地上,後來將之丟入空盒內,準備屆時一起扔掉。

    ……那只超級蠢狗,是誰教它去翻垃圾桶找東西吃的!?看它那日漸肥胖的五短身軀,她可不記得少了它哪一餐!

    她面色緊繃,強抑怒氣。「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了。」

    醫生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請你們再等一會兒。」說完再度入內。

    「放鬆點,至少沒事。」

    耳邊傳來聲音,她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旁。

    她重重歎了口氣,軟軟地飄回座位坐下。

    見狀,他也回座。見她摘下眼鏡,用力揉按鼻樑,神態異常疲憊,那模樣使人不得不關心的問:「你還好吧?」

    「不好到最高點。」她將臉埋在雙手間,陣陣呻吟。「死定了、死定了……眉毛都快被火燒光了,還給我搞這種烏龍……天哪!我是造了什麼孽……」

    他有些好笑。「沒這麼嚴重吧?」活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樣。

    她猛然抬頭瞪他,咬牙道:「非常、非常嚴重,嚴重得超乎你想像。」

    他挑眉。「但你的眉毛明明還在。」

    「我該笑嗎?」沒精力跟他打口水戰,她垂頭喪氣,不停喃喃:「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不知喃念到第幾十遍,聲音漸低,終於了無聲息。

    他回頭一看,才發現她一手手肘撐在膝上,竟就這麼歪歪倒倒的支頤睡著了。

    這種極差的睡姿,醒來時肯定會腰酸背痛。他本欲叫醒她,但見她睡得香甜卻又不忍。

    他記得她的職業是文字工作者,但屬於什麼類型卻不清楚,不過看她這副尊容,顯然多日未睡好,工作內容想來不簡單。

    考慮了幾分鐘,最終決定把她喚醒,他伸手搖她的肩膀。「喂,別這樣睡。」

    她睜眼,迷糊地眨了眨眼。「什麼?」

    他忍不住笑。「別這樣睡。後遺症會很多。」

    「什麼後遺症!」她揉揉眼,眉頭皺得死緊。

    不出所料,她的起床氣很大。

    看她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擋我睡覺者死」六個大字,他舉雙手投降。

    「不然……」左右瞟一眼,這座椅硬梆梆,實在不適合睡覺。「我這邊可以出租。」拍拍自己左肩。

    啊,他是否太好心?

    她瞪他一眼,一貫的惡聲惡氣:「你有毛病啊?」又來裝熟!

    啊——等下回家還要趕稿,想到就頭痛……她已經多久沒睡了?

    她歎了口氣,仰頭靠上冷硬的牆上,雖不滿意這樣的睡眠環境,卻已無法挑剔,很快沉入夢鄉。

    見她睡著時眉頭緊皺,顯然睡姿痛苦,他實在有點看不過去,最後悄悄伸手到她肩上輕輕一攬,乾脆「手動」讓她靠到自己肩上。

    那張毫無知覺的睡臉這才稍微舒眉,他微微一笑,任由她靠著,然後盯著牆上的鐘。

    五分鐘之後,他受不了枯燥而收回視線,見到她的長髮有幾綹散落在自己褲子上,他動作極輕地拈起一小綹觀察,發現她的髮絲很細很軟,但顯然沒好好保養,發尾全分岔了。

    看她這樣子,的確不像會有空照顧頭髮,既然如此,又怎會將頭髮留得這般長?放下手中的髮絲,他有些疑惑的瞥向她。

    一股淡淡的草莓香撲鼻,是洗髮精的味道。知道她跟王雯君同住,他直覺認為那該是王雯君買的洗髮精,因為她定會嫌草莓香太裝青春、裝可愛。

    若由她挑選洗髮精,她會選什麼味道的?他百般無聊地思考起來。

    玫瑰香?薰衣草香?還是茉莉香?不,他猜她怕麻煩,一定會隨便挑一瓶不至於太糟糕且正值特價的,結帳了事。

    分明不熟識,他卻不知為何竟覺得自己滿瞭解她的。該是她的個性太好摸清吧?雖然她牙尖嘴利,個性又不好,卻非有城府之人。

    仔細想想,他們相處的情形從來稱不上愉快,但對於她,他卻不感厭亞i。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她雖然滿臉不耐、不甘又不悅地將不聽話的狗抱起,動作卻不粗魯,反而相當輕柔。

    因此他猜測,她雖是刀子口,卻是……就算不是豆腐心,也絕非鐵石心腸。

    又等候片刻,就在他也快睡著之際,醫生總算自內走出,他立即坐直身,輕搖身旁的人。

    「起來了。」

    她睡意朦朧地睜眼。「什麼?到了嗎?」

    他強忍笑意。「是啊,到終點站了。小姐,請你下車吧。」

    「啊!」她忽然大叫一聲,誇張地自椅上彈起,兩隻眼睛瞪得老大。

    他一眨眼,確定自己沒看錯,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旁的醫師與另一名等候的客人見狀也忍俊不禁。

    她這才回到現實,頓時大窘,用力瞪那仍未止住笑的男人。這傢伙跟她有仇嗎?害她這般丟臉!

    醫生笑道:「我以前讀高中時,因為通宵讀書,早上搭公車到學校的路上不小心睡著,就這麼睡到終點站,而且這意外還發生過不止一次。想必這位小姐也有相同經驗?」

    她乾笑一聲,真不知該不該高興在此巧逢知己?「咳,請問那隻狗怎麼樣了?」此時不轉話題更待何時!

    醫生這才面色一肅。「沒什麼大礙了,不過還得留在這觀察一陣子,等情況完全穩定再請你們來接它。」

    她應聲道謝。

    徐謙自椅上起身,對她說:「走吧。我送你。」

    她疲累地點頭,與他一起離開診所。

    二人步行到停車處,她在他車上坐定,屁股一沾上舒適柔軟的車椅,陣陣睡意立時襲上腦門,她頓知不妙。

    他將車駛出車位,問道:「你家住哪?」

    她報出地址,在車子行駛途中,頭一點一點,即將不支。終於,她決定求救:「請你幫個忙。」

    他回眸瞥她一眼。「說說看。」

    「設法問我一些……複雜點的問題,愈複雜愈好。」她揉揉太陽穴。「我怕自己一睡不醒。」

    他揚唇。「那可有點糟糕。」不過他正巧有不少問題哪……「不如從頭開始。我們第一次在公園碰面時,你似乎對我抱有成見?」

    這點她倒無意掩飾。「正解。」

    「可以問問原因?」

    「因為狗,因為你。」她皺皺眉,覺得這樣回答順序不大對,遂又改口:「因為你,因為狗。」

    因為他,因為狗?好一個玄妙答案。「什麼意思?」

    「因為有人想釣你,所以買了只笨狗;又因為你魅力不夠,很快被放棄,所以我被迫接收。」

    簡明扼要的解釋,使他恍然大悟。謎底揭曉——原來如此。

    他搖頭歎息。「那我未免太無辜。」

    「沒人說你有罪。」她聳聳肩,倒是臉不紅氣不喘,未覺有何不妥。

    此時紅燈亮起,車停。他握著方向盤,繼續抒解自己的好奇兼替她提神醒腦:「你是因為喜歡才留長髮?」

    「好問題。」她咬了咬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事實是她母親受不了她的不修邊幅,深怕她如此下去嫁不出去,才軟硬兼施要她留長髮「製造假象」。每逢過年過節回老家團聚,她首要被抽查的項目就是頭髮,害得她想剪又不能剪。

    「你要嫌這頭長髮麻煩,就趕快找個人嫁了,我就不會說話了。」想到母親的話,她不禁又頭痛起來。

    「我知道你國文程度不好,一定聽不懂,所以直接跳到下一題吧。」

    他一笑,未駁。他的國文程度或許不好,那句話他倒是知道。不過看她一臉不想多提的表情,便識相地不追問。

    眼皮重量持續增加,她漸難支撐。「別再問這種平鋪直達的問題,拜託複雜點。」

    他沉吟片刻,決定問個她理應有興趣的問題。「何倩君跟許雁蓉,你認為最後鐵漢會選哪一個?」

    她沉默好幾秒。「我不知道你有看那部連續劇。」

    他微笑。「我不知道你也會答非所問。」

    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車子繼續行駛,她則反常地悶不吭聲。

    「蘇曼竹?」他專注地注視前方,無暇轉頭察看。「睡著了?」

    「……嗯。」她的聲音很模糊。「這問題太複雜了。我情願一睡不醒。」

    他輕笑道:「別睡了,你家快到了。」

    「是嗎?」她努力打疊精神。「不用找門牌了,麻煩看到肯德基就停車。有人會在那邊等我。」

    「王雯君?」

    「肯德基老爺爺。」

    他一愣,隨即低笑。「I  see。」

    「You  see  what?根本還沒到。」

    「過了這個路口就到了吧?」

    他怎麼知道?正自訝異,他的下句話解開謎底:

    「我的旅行社在附近,我每天都會經過這裡。」

    「差點忘記你是大老闆。」她瞄他一眼。「看你滿清閒的。」

    「現在不是旺季。」他的旅行社經營有年,事務已上軌道,但工作依然不少,不過他並不打算多做解釋,因此只簡單帶過。

    談話間,肯德基將抵,不遠處,肯德基爺爺正和藹微笑地望著他們的方向。

    她向左瞥了一眼,視線溜過他專注的側臉、頸項,最後停在肩膀處。

    在診所時,她明明拒絕了他的提議,怎麼最後還是變成以他的肩膀為枕?

    肯定是累得全沒知覺了才會自動投降。她為自己的沒用暗自歎息,回想起來,依稀記得他的肩膀很寬,此刻目測果然沒錯。

    她不期然地憶起雯君曾提過的擇偶論:「找男人最重要的就是看肩膀,夠寬,夠厚實,才能給女人足夠的安全感。」

    當時,她當然毫不留情地取笑一句:「那你去找個相撲選手嫁吧。」

    此時想想,他應該就是屬於很有安全感的那型吧,無怪乎雯君當初會對他一見鍾情……他的確很有魅力。

    思考間,車子緩緩靠路邊停下,她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

    肯德基內傳來陣陣炸雞的油膩香氣,跟他車內的氣息迥異。

    他的車子整理得很乾淨,沒有到處亂放的衛生紙盒或地圖,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淡淡的味道,是乾淨的皂香融合了其它的什麼……清爽溫和,令人感到舒適。

    她知道,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不知為何,她忽然憶起倚在他肩上時的結實觸感,耳根莫名有些發燙起來。

    這個男人,連味道都如此宜人,實在太過分了。

    車內的徐謙當然不曉得她腦中的念頭,微笑對她一揮手。「Bye。」

    她手握門把,動作一頓,探頭回車中。「我似乎該謝謝你。」

    「不用太客氣。」他暗笑,正想這女人真不坦率,她的下句話卻又直接起來: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她頓了頓,問道:「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頓飯。」

    他揚眉。「我想你的時間應該比較難喬。」

    她微一蹙眉,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反正你哪時有空就打手機給我,」總有辦法的。

    「老規矩,閒聊沒空,有事留言?」

    她微微一笑。「難得你會一點就通。」

    「我從不知道自己是顆頑石。」他也微笑。「你要去接金毛獅王時可以找我。那邊的路我熟,也不遠,開車很方便。」

    「沒差,讓那只白癡狗在診所多住幾天。最好問問醫生它的白癡病還有沒有得救。」真是愈講愈氣。「那只白癡狗,下次再亂吃東西就讓它吐到死,反正它本身就是個大麻煩,不如一了百了。」

    他但笑不語,知道她其實並非如自己說的那般冷酷,否則就不會在諸事俱急時拋下一切匆匆帶它四處求醫。

    然後,他駕車離去,過了幾個十字路口,才猛然憶起方才忘了告訴她,他正準備去萬太太家。雖不認為她今日會有空前去,不過還是依約通知才保險。駛抵萬家時,他在左近找到停車位,下車前先掏出手機,按下記憶鍵。

    「閒聊沒空,有事留言。」

    「我是徐謙,我現在要去萬太太家一趟,特此通知。」頓了頓,唇邊染笑,又說:「還有,建議你工作前先設法補個眠。你今天的樣子實在很像只暴躁的熊貓。」

    切斷通話,他笑意未止,腦中想到的是她剛才在診所裡的模樣。

    今天最大的發現該是——她不那麼盛氣凌人時,竟有幾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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