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譜 正文 第九十九回 金聖法王 1
    僧隊在一座寺院內修整了兩日,以緩解些旅途的疲勞,然後備足了給養又出發了。這一日越過了沱沱河進入了可可西裡。這裡是一片壯麗迷人的天然牧場,動物的樂園。天藍草綠,地廣林稀;繁花錦繡,蜂蝶飛舞;野驢狂奔,麝鹿突竄;鷹鷲虎視,雁鶴低旋;更有那成群的黃羊,大批的耗牛,遍布草野,一望無際。

    一群機警可愛的羚羊駐步昂首,奇怪地望著這支旅行的僧隊。羅坤見狀,童心大起,驅馬沖向了羚羊群,眾羚羊立時敏捷地四下驚竄去,遠遠地停下,仍然迷惑地望著這些不速之客。羅坤追逐了一會,這才笑嘻嘻地引馬回了來。望著這一群群數不清的肥碩的野驢、黃羊,羅坤本想獵殺一只燒烤來吃,然慮及同行的喇嘛們當與中原佛家的和尚一般,都是不殺生戒葷的,恐在他們面前犯忌,也就忍了。方國渙、簡良二人也本有此意,然看得久了,感覺行走在這些動物之間,與它們彼此相安無事實在是一種奇妙的氣氛,別生境感,也制止了獵取之念,自不想破壞這種大自然的和諧。

    雪域高原的天氣變幻無常,剛才還陽光大好,白雲飄游,轉眼間突然烏雲密布,似黑山壓頂,竟自下起大雨來。隨之冰雹齊下,大雪紛飛,竟有那“六月飛霜”之奇。一路行來,因地勢高低起伏之不同,而有那一年四季冷暖之變換。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初涉此境,自不如那些已習慣了的喇嘛們,加之高原反應,直被折騰得頭腦昏昏,百趣全無。好在有喇嘛們照應,勉強地堅持住了。

    路途上曾遇上幾股盜匪,然見是遠行的僧侶而非商隊,躊躇了一番便放棄退去了。偶碰上狼群,但見僧隊人眾,也自不敢冒然相犯。除了惡劣的氣候環境外,一路上倒也無意外變故。

    這一日,僧隊諸人正在默默地趕路,唐戈喇嘛忽指了前方說道:“三位施主,就要到昆侖山口了。”早已疲倦不堪,騎在馬背上昏然欲睡的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聞聲精神一振,抬頭看時,但見遠處昆侖橫臥,雪峰巍立,端的是雄渾壯豪。昆侖山號稱天下第一山,從喀喇昆侖山起始,橫貫新疆、西藏、青海三境,統括諸多名山,巍峨起伏,氣勢雄偉,不可言盡。

    到了昆侖山口,唐戈喇嘛指了去大雪峰的方向路徑,隨後別了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率領護送經卷的僧隊擇道西寧往塔爾寺去了。

    謝別了唐戈喇嘛,三人離了僧隊入昆侖山口改道大雪峰而來。行至傍晚,三人在一巨大的巖石後面擇一避風處支起帳篷宿了營。因沒有了僧隊喇嘛們在場的忌諱,羅坤在附近輕易地獵殺了一只野羊,提回來料理後在火上燒烤了,隨後兄弟三人就著酒吃喝起來。多日不沾肉味,便覺得這只野羊肉格外的香美,也驅散了一些連日來旅途上的疲勞。

    用畢晚餐,簡良、羅坤二人去附近拾木柴去了,以維持晚間取暖的篝火。方國渙待著無事,閒步登上了一座山崗。時已夜幕降臨,山巒淡隱,星河顯出。皓月當空,撒下萬般銀輝,與遠處雪山上的白雪相映,天地間素然一色。方國渙身處昆侖山高地勢,仰望夜空,但見群星抵掛,各式了然,好似身在其中,幾乎與當年修悟成天元化境時的境感相同,神思浮游,竟懷疑起了此時此地的真實感來。

    “方大哥,晚間寒冷,且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的。”一聲呼喚,喚醒了幾近虛幻態的方國渙。回頭看時,見是簡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身後。“哦!簡兄。”方國渙忙拉過簡良,指了夜空道:“看,多美呀!”

    簡良道:“此處星空比在中原夜觀時是近一些,也明亮多了,感覺真是不同的。”方國渙慨然道:“星星還是那些星星,只不過我們在萬裡之外看它罷了。對了,那唐戈喇嘛說,我們明日傍晚便可到達大雪峰山腳下了,不知明日會有什麼結果?”

    簡良搖了搖頭道:“誰知道呢,盡人事以聽天命罷。那李如川真是個棋魔,當年雖在棋上廢去了他的殺人鬼棋,不曾取他的性命,今日卻要滿天下的找尋他,你我兄弟真是與他有緣份的。”方國渙苦笑道:“看來李如川一日不死,我們與他的緣份是不能盡的。”這時,西南方向出現了一顆耀眼的流星,劃破寂靜的夜空之後隱沒東北方向去了。

    第二天天色朦朦亮時,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便又起程趕路。行至中午時分,遙見前方一雪山巍峨直立,高聳入雲,知道便是那大雪峰了。不遠處現出幾頂帳篷來,有藏民出入其間。三人見前方地勢愈高愈陡,已不適馬匹行走了,便尋至那藏民處將馬匹行李暫時寄存在了那裡。問知前方果是那大雪峰所在,甘蘭寺就在山上,三人隨後辭謝了那些好客的藏民,加了層寒衣,徒步向大雪峰而來。

    那大雪峰看似在前方不遠處,走起來卻是甚遠,所謂望山跑死馬便是喻此。時近傍晚,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才好不容易走到了大雪峰山腳下。大雪峰山高雪厚,極是險峻。四下望尋,卻不見那甘蘭寺的影書。

    三人稍作休息後,便登山尋來。時已日垂四方,天色將暮,若尋不到甘蘭寺,晚上只能睡在這冰天雪地裡了,三人心中不免焦慮起來。

    待轉過一道山梁,羅坤忽驚喜道:“在那裡了!”方國渙、簡良抬頭看時,果見前方一緩坡上,座落著一處頗具規模的寺院,此時隱隱傳來陣陣法號聲。寺中呈現的廟宇與圍牆皆呈大紅之色,在夕陽下雪山中顯得十分耀眼和神秘。這便是那甘蘭寺了,當地的藏民又稱之為“紅廟”。

    終於尋到這裡了,三人相視一笑,各松了一口氣。來到甘蘭寺山門前,卻見寺門緊閉。簡良便朗聲道:“中原簡良前來拜山,煩請引見貴寺的五位‘伏龍尊者’。”連呼數聲,並不見寺裡人回應。簡良皺了皺眉頭,剛想上前扣擊寺門,忽覺眼前紅光閃動,兩名紅衣喇嘛似從天而降攔在了三人面前。

    一喇嘛面呈怒意道:“你們這三個漢人不知死活,竟跑到了這裡來。本寺不接納外人,速速離去。”態度極不友善。羅坤見狀,忙護在了方國渙身前。

    簡良拱手一禮道:“師切莫誤會,我等非閒游之人,更非冒犯之客,乃是有要事拜見貴寺的五位‘伏龍尊者’,還望通稟一聲。”

    那喇嘛聞之一怔,驚異道:“各位是什麼人?見本教的五位尊者有何事?”另一名喇嘛疑惑道:“適才可是有位簡良施主叫山門嗎?”簡良微微一笑道:“在下簡良,曾與貴寺的五位尊者交過朋友,今日前來拜會一下故人,打聽個事。”兩名喇嘛聞之,皆呈驚訝之色,神情立緩,一喇嘛忙轉身飛跑入寺通報去了。

    另一喇嘛甚是恭敬道:“原來是本教的恩人到了,小僧不知,適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說完側立一旁,將三人請進了甘蘭寺。當年簡良在武昌蛇山將那件昆吾刀交給吉桑等五位尊者之後,其五人十分感激,歸還甘蘭寺後自將簡良的名姓與教中人說了,故而那兩名喇嘛見簡良到了甘蘭寺,便自動容,不敢怠慢了。

    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被請進了甘蘭寺,於一座大殿上坐了。剛飲了幾口茶,隨聞殿外一聲佛號,兩位喇嘛並肩進入殿來,正是五位“伏龍尊者”中的吉桑、巴拉二人。當年黃鶴樓棋戰之後,五位尊者從中原群雄刀下救下李如川,方國渙、羅坤也自見過此二人。

    簡良起身拱手一禮,笑道:“兩位師,別來無恙?”吉桑、巴拉兩位尊者得到通報,說是中原的簡良到了甘蘭寺,二人自有些不信,如今見簡良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兩位尊者頗感意外驚喜,眼中也自掠過一絲的疑慮。

    吉桑喇嘛訝道:“簡施主如何來到這世外冰寒之地?”簡良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兩位師且先見過我的兩位朋友。”隨後引見了方國渙、羅坤二人,雙方彼此禮見了。由其是介紹到方國渙時,兩位尊者不由一怔。

    簡良笑道:“方大哥就是當年在黃鶴樓上棋廢國手太監李如川殺人鬼棋的人,後來李如川被幾位從中原群雄刀下救走了。”吉桑、巴拉兩位尊者聞之,呈驚異之色,尤見羅坤神揚形穩,當是一位身懷武功的高手,今見三人意外地冒然造訪甘蘭寺,自感來者不善,疑心大起。

    雙方落座。

    簡良道:“今日我兄弟三人冒然來訪拜見幾位尊者,實在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必須查清,還望兩位尊者直言相告,我等將感激不盡。”吉桑喇嘛道:“簡施主曾有恩於我教,今日不遠萬裡跋山涉水而來,或有什麼大事需我等相助,但講無妨,若有效命處,教中上下當盡全力。”簡良道:“不勞貴教出力,但向師打聽一件事而已。”兩位尊者聞之,互望了一眼,心中各自稍安。

    巴拉喇嘛道:“只要與本教的那件神器聖物無關,其它的事都好辦。”簡良聽了,搖頭笑道:“師想到哪裡去了,未免忒小氣了些,我若有心謀求那件昆吾刀,當年在蛇山時便有機會得了手去,又何需這般不遠萬裡地跑一回西域。”

    巴拉喇嘛聞之,暗叫了一聲“慚愧!”歉疚道:“是我等多慮了,還請見諒,但不知三位歷諸般辛苦,所為何事?”簡良肅然道:“我們想知道,五位尊者當年從中原群雄刀下救走李如川之後,他所經歷的一切事情。”

    吉桑喇嘛聞之,釋然道:“原來是這件事。當年天下第一劍客於若虛曾對我五人有過恩情,故應他之邀前去黃鶴樓以助一臂之力。那日從中原眾高手的刀劍下救出他二人時,李如川已奄奄一息,後來得知他是與方施主斗棋時被棋局上逆生出的一種神秘力量所傷。應於若虛的懇求,我師兄弟五人一齊發功,暫時護住了李如川的性命。”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聽了,知道若無這五位功力高深的喇嘛發功救治,李如川當活不了幾日的。

    吉桑喇嘛接著又道:“為避開中原高手的再度追殺,我們便將李如川、於若虛二人帶回西域。也是他二人傷勢嚴重,尤其是李如川,若無我等發功繼命,他熬不過一日的,救人救到底罷。當年回到本寺之後,李如川已性命垂危,沒想到棋上一斗能傷人若此,不可思議。我五人雖發送功力將李如川衰竭的心脈暫時護住,但時日久了仍無能力保住他性命。經不住於若虛的苦苦懇求,無奈之下,只好求助於本教的金聖法王。”

    “金聖法王!?”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聞之,皆自驚異,知道那李如川果被喇嘛教中的高人救了。

    吉桑喇嘛又道:“本教的金聖法王隱居在雪山極頂修行,不理凡世間事,持有無上神功。起初,法王聞我等稟告之後不願出手救治李如川,可是後來聽說李如川是一位棋中的高手,因與人斗棋之故而致人棋兩廢。不知何故,法王竟然對李如川起了興趣,便命我等將他送上雪峰極頂施功救治。前後救治了月余,竟令李如川奇跡般地康復了,也是他的造化,幸遇法王施以神功救治,世上再無第二人了。這其間,於若虛養好了傷先行返回漢地去了。”

    聽到這裡,方國渙、簡良、羅坤三人互望了一眼,驚訝之極,那金聖法王竟有起死回生的神功,將那瀕死狀態的李如川奇跡般地救活了,匪夷所思!

    吉桑喇嘛又道:“法王以無上神功救活了李如川之後,親自送他下了雪峰,到了本寺,又在本寺的秘道內閉關調理了五六日。隨後法王送李如川出了昆侖山,兩個月後法王才回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曾聽於若虛說起過,李如川棋上有殺人之力,故被一高人,也就是方施主在黃鶴樓的棋局上將他的棋道廢了。難道李如川又以棋術殺人了嗎?不過能罷,聽法王說起過,李如川是在棋局上被雙方走出的一種神秘的‘棋氣’所傷,命雖保住了,但棋上已無了那種殺人之力,僅為棋中好手而已。”

    方國渙問道:“以後的事情,師就一無所知了嗎?”吉桑喇嘛道:“本寺建於雪山之中,十分偏遠,很少涉及世事。自李如川走後,我們便無了他的消息,當是回漢地了罷,這些事我們不便向法王細問的。後來於若虛又到了本寺,聞李如川已被法王救活後走了,高興之余,也自辭謝去了,或是尋那李如川去了罷,從此便絕了他二人的音訊。我們所知,就是這些。”

    簡良沉思了片刻,道:“師,可知現今漢地發生了什麼事嗎?”吉桑喇嘛道:“曾聞本教外出歸來的弟書說過,漢地發生了兵亂起了戰禍,其他的事情倒未聽說。”方國渙道:“師有所不知,當今漢地兵亂可能是與李如川有關的。”“咦!?”吉桑、巴拉兩位尊者聞之大驚。

    方國渙接著道:“李如川被貴教的金聖法王救活後,不知在哪裡發現了一個關系著中原安危的秘密,並將這個秘密帶回了中原,獻給了一直有著野心的漢陽王,並助漢陽王舉兵叛亂,使得叛軍聲勢日大。這其中的聯系似乎有些牽強,但李如川出現在漢陽王府,並被漢陽王私下拜為國師,這是已經有人證實了的。”

    吉桑喇嘛驚訝道:“竟會有這等事?李如川如何能生出這等大禍來?”簡良道:“只有查清李如川在西域的一切經歷,才能明白其中緣由。”巴拉喇嘛道:“當年李如川傷愈被法王送出昆侖山後,我們便沒有了他的任何消息,至於他以後又經歷了什麼事,似乎只有本教的金聖法王知道了,不過……。”

    巴拉喇嘛隨又搖頭道:“本教的法王聖明仁慈,雖救了李如川,乃是敬他棋上的本事。法王廣博漢地諸學,自好結交其中的高人,當不會助那李如川做出什麼有違天道之舉來。”簡良道:“或許法王能知道李如川離開昆侖山之後的一些經歷,應會對我們有所啟示的,還請師給我們引見一回法王如何?”

    “這個……”吉桑、巴拉兩位尊者不由呈出了為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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