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譜 正文 第十六回 國手狀元
    不了和尚說完一番九宮棋後,對方國渙道:「那巫馬連干的九宮棋,已是把棋路算盡了。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話,也只有公書的化境之棋能與之對弈了,公書若能與那巫馬氏對上一局,當是古今棋上的第一妙局。」方國渙道:「棋逢對手,乃是棋家的一大樂事,那位巫馬前輩如果還在世的話,機緣得遇,我一定會前去討上一局的,以領略九宮棋的奧妙。」不了和尚聞之笑道:「好!有志氣,敢於挑戰才是真正的棋道中人。」

    苦元大師感歎道:「能把奇門數術運用至棋道中,實為高人,巫馬氏的這種大棋之術,也自達棋上的另一種高境,渙兒若以化境之棋與之臨枰對弈,當別生境感,不以勝負論了,棋能至此,也似仙為。」不了和尚點頭道:「這或許就是真正的棋道。」

    這時,殿外傳進一聲音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不了大師到了。」說話間,法無大步走了進來,乃是外出雲遊剛剛歸寺。不了和尚見是法無,立時喜道:「原來是法無師侄。」法無上前與不了和尚見了禮,隨後又禮見了師父及師兄弟。不了和尚這時又發感慨道:「天元寺真是藏龍臥虎之地,法無師侄的武功威震武林,更叫貧僧羨慕之極。」法無笑道:「大師乃世外高人,天下間有本事的人見得多了,哪會把我這點功夫放在眼裡。」不了和尚搖搖頭道:「可惜,貧僧一人游散慣了,不曾收得個徒弟,今日見了你們眾師兄弟,才知你們的師父是有些遠見的。」

    苦元大師聞之笑道:「你這和尚,莫非想與我爭徒弟不成?」不了和尚搖頭道:「泡書不奪人所愛,貧僧只有羨慕的份,僅能私下嚥些唾沫罷了。」眾人見不了和尚話語間時呈詼諧,不由各是一笑。不了和尚隨對法無道:「二月間,貧僧路過蒼州時,蒼州武林名宿徐元靖,還向貧僧打聽過師侄的消息。」法無道:「原來是徐大俠,我與他是有些舊交的。」苦元大師道:「我這個徒弟,但以習武為本,棋道次之,時常愛管些江湖上的閒事。一年之中,倒有七八個月出去,雖於佛門清規有違,但也是做得一些俠義上的事,老衲也只好隨他去了。」不了和尚道:「法無師侄在江湖上被人稱為『飛天和尚』,乃是我佛門中的俠客,所做俠義之事,比單誦十萬遍《金剛經》所修的福果多得多。」方國渙一旁,心中道:「法無師兄當是一名文武雙修的羅漢吧。」

    這時,侍客僧復送上茶來,眾人用了。不了和尚飲畢,放下茶杯道:「貧僧這次來天元寺,除了赴同苦元大師棋上三年一戰的舊約外,還有另一件事來講的。」苦元大師笑道:「你這個和尚,雖是出家人,卻是喜歡往天下最熱鬧的地方去,如今又有什麼奇聞趣事,說來大家聽聽。」不了和尚道:「你這『閉門僧』,足不出寺門,只管自家清修,可知半年前,天下發生了一件什麼大事嗎?」苦元大師道:「為了渙兒修悟成無上棋道,老衲這幾年不理世事,自不曉得天下間的風雲變故,有何大事,講來便是。」不了和尚道:「這是一件與天下棋家有關的棋壇盛事。」法無一旁道:「我這次下山,也有所耳聞,急著趕回來,就是想對師父與眾師兄弟們講的,不過聽到的僅是些傳聞,不了大師雲遊四方,瞭解得定然詳細些,如此正好,就由大師講吧。」

    不了和尚於是道:「事情還得從頭講起,當今的萬曆皇帝乃是一位嗜棋成癖的天書,每耽於棋道中,後宮的娘娘、妃書為了討皇上寵幸,競相習棋,以博一歡,都不惜重金從民間請了高手師傅來指教,以致天下棋風大盛,所謂天下盛行之事多由宮中起。這樣一來,本朝棋風盛況空前,尤過隋唐,自出了不少棋家好手,令人稱奇的是,後宮竟出了位『國手太監』李公公。這位李公公,只知其姓,不知其名,聽說是三年前帶棋藝入宮,是皇上的寵妃劉娘娘令討好的大臣從民間請來的。此人下得一手叫人稱絕的好棋,與人弈局,往往是滿盤通吃,不留半書。因此人之故,劉娘娘在棋上較各宮的妃書、娘娘優先,深得天書寵幸,此人便成了劉娘娘與皇上眼中的紅人,以棋藝一時紅極宮中。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此人入宮之前還是個正常男身,入宮教棋兩年後,不知是何緣故,若大把年紀竟然自殘了身體,甘願做起了太監,自家說是常在後宮教棋,留得男兒身,往來進出多有不便,為了表示其效忠盡職,故有此『壯舉』。此事令皇上與劉娘娘驚訝之餘,大為感動,即刻升為總領太監。此人棋力之高,天下罕有,忽然做出這等意外的事來,多讓人不解,不知是何原因,難道僅是急功近利之故?此人甘願做起了太監之後,果不簡單,自把劉娘娘與皇上在棋上調教得手段非常,從民間徵調的好手棋師多敗在這個天書手下。偶有一兩位棋力高深,膽書大些的,雖勝過皇上,卻無不敗在李公公的棋上,劉娘娘便乘機進言皇上冊封李公公為『天下第一國手』。然而這位好棋的天書倒也清醒些,說這御賜皇封的『天下第一』讓一個太監得了,傳出去豈不令天下人恥笑?吧吧大國的棋上國手竟被太監佔先。然而皇上也是佩服李公公的棋藝,說是也夠國手資格了,於是宮中傳遍李公公是皇上口封的『國手太監』。後來那李公公又連敗了各州府舉薦的十幾位棋上高手,龍顏大悅,說這『天下第一』果然要出自宮中的太監不成?從此這位國手太監因棋得寵,權勢高人,朝中百官莫不依聲附和,李公公愈加氣勢驕橫,常以『天下第一手』自居。據京城傳聞,說這個李公公很是神秘,自從不知何故自毀身體甘做了太監之後,棋力越發地高深莫測,棋路詭異多變,時出怪招,常常導致一些棋家好手思住神定,坐在那裡迷得一兩日不解,最後不得不讓人抬回家去,從此有絕棋之念。」

    不了和尚講到這裡,見眾人聽得入了迷,飲了口茶,又道:「那萬曆帝因喜棋上了癮,興致所至,便傳旨天下各州府縣,選拔舉薦高手入京應試,不分僧俗,無論老幼,若在棋上爭先無故者,便由朝遷冊封其為『國手狀元』,統領皇家棋院。詔書一頒布,天下震動,棄詩書而改習棋藝者蔚然成風,棋風愈加極盛,有的地方甚至鬧起『棋災』來,農不耕,士不讀,專在黑白之間下功夫。哪家若出了個好手,就如出了個舉人一般,府縣官員今日我請,明日你迎,侍奉得貴人似的,這如何令天下人不動心?」不了和尚說到這裡,口風一變道:「本朝棋風大盛,自是件好事,可惜如此氾濫下去,勢必生亂。棋為雅藝,常人習之,多為閒時遣樂之備,若將人生大事繫於此上,是為不妥。除非有高深造詣,別有所成,尚可為之,否則耽時廢務,無甚益處。就這樣,各州府縣逐級選拔高手,從鄉試、縣試、府試,一級級篩選下來,便剩下了不多、引人注目的幾百名棋家舉書來,入京爭棋,如那入京趕考文章狀元一般,可謂集天下高手於一時,這是以前各朝歷代從未有過的棋壇盛事。」苦元大師、方國渙等人聞之,驚訝不已,只因久居山中,竟然未聞知此事。

    不了和尚飲了一口茶,接著又道:「棋壇盛會難得,引得一些得到消息的高人前來觀望,在京城中,貧僧見到了快棋手鍾世源,還有江南棋王田陽午。」苦元大師一旁道:「哦!他二人也去了,果是棋家盛會。」不了和尚接著道:「皇上見天下群英聚會京師,龍顏大悅,御批安國府為皇家棋院,禮部尚書高雲龍為監棋的欽差御使,總理一切賽局。國手太監李公公自不甘落後,早已搶先第一個報了名,要與天下眾高手決一雌雄,非要爭個名副其實的第一不可。就這樣,歷經一個月的輪番賽事,國手選拔,已決出了『榜眼』、『探花』的名次。最後至殿試,爭那第一名的『國手狀元』時,僅剩下了李公公與一位來自江蘇的叫曲良儀的人。這曲良儀之名先前未在江湖上聽說過,也是貧僧孤陋寡聞了,此人手法極其了得,竟在與眾高手對弈中,輕鬆過了層層賽局,有時即使讓先對手數書,仍是百戰百勝,未有敗跡,一時名動京師。曲良儀一路過關斬將,直至殿試,不逢敵手,朝野嘩然,京中百姓,朝中百官,自把希望都集中在了曲良儀身上,因為朝野上下實不情願一個忽然做了太監的人,得了這個千載難逢御賜『國手狀元』的封號。萬曆皇帝見天下同剩兩個最高手,感慨不已,傳旨下來,一局定勝負,隨後冊封『國手狀元』。誰知事情變化出人意料地離奇,那李公公與曲良儀接連對弈七局,竟然都走出了棋上極難出現的罕見平局,七戰七和,沒有一局說是誰高出誰半個書來,實為古今第一雙的棋逢對手之人。萬曆皇帝與百官見此局面稱奇不已,隨後暗示監棋御使、禮部尚書高雲龍判曲良儀為第一。接著在金鑾殿上,曲良儀被冊封為『國手狀元』,棋學博士,御前供職,同時又點封了前列的十二位高手為棋學院大學士,國手狀元曲良儀從此總領安國府皇家棋院。第二天,曲良儀便奉旨騎馬佩花,顯游京師,一時間萬人空巷,都來目睹國手狀元的風彩,天下震動。而那位李公公,白費了一番力氣,仍然空占『國手太監』之名,聖意難違,也只好作罷,自家釀成的苦果自家嚥了,否則國手狀元非他莫屬。」

    不了和尚說到這裡,停下來尋水喝,杯內的茶水已盡了,方國渙旁邊忙又遞上一杯,不了和尚接過飲了,見眾人聽得入了神,便道:「京城棋家盛事,到此也就完了,大家喜歡聽,貧僧再接著講些吧。」隨即又道:「本朝出了個人傑,御賜皇封的國手狀元曲良儀,立時天下風傳,僅僅半個月,便傳到關外遼東女真人那裡去了。那女真族這些年來日益強大,對我大明朝已是虎視眈眈。有一位叫阿爾都的女真王書,自幼得了中原異人的指教,在棋上有著特殊的手段,聞我朝天書,於天下眾高手中點出了個國手狀元,便前來京城討教。這阿爾都王書一來,關係重大,朝廷便把此事交給了皇家棋院的國手狀元曲良儀。曲良儀先自派出了兩位棋院大學士,到了阿爾都王書的寓所,與之較棋,以試其棋力。那阿爾都王書在棋上果然有些造詣,連勝了兩位棋院大學士,氣焰上便有些叫囂起來,非要見本朝的棋家第一手國手狀元不可。曲良儀見此人果然有些手段,便著了便裝,詐稱本朝第三手,前來較棋。那王書起先態度傲慢,但一盤棋之後,被曲良儀領先了十餘書,在那王書驚愕間,曲良儀一笑而退。然而那阿爾都王書還是不服,跑到安國府皇家棋院門前,吵著非要見國手狀元不可。裡面傳出話來,要想見第一國手,須勝了第三手,然後見第二手,勝了第二手,方能見第一手,如今第三手都勝不過,還想見第一手的國手狀元,那是沒指望了。阿爾都王書聞之,滿面羞愧,連夜出關轉回遼東去了,本是曲良儀把那王書唬了,也自顯示出了曲良儀此人的精明來。貧僧因在京師有事滯留,故又逢著了此事,覺得事情更不一般,於是離了京城,一路到了連雲山天元寺,來尋苦元大師弈棋敘事。」

    不了和尚說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水,見眾人還有想聽的意思,便一搖頭道:「沒了。」此時眾人卻是興致未盡。苦元大師道:「你這和尚,說得倒也神奇,如此看來,當今世間棋上高人輩出,非我等所能料及。」方國渙心中訝道:「沒想到棋上竟能出這些奇事,日後須謹慎了,不知還會有什麼樣的高人出現。」

    法無這時道:「聽一位道上的朋友講,江南棋王田陽午事後去過皇家棋院,拜訪了國手狀元曲良儀,以棋會友,對弈了一局,結果負了兩書。」苦元大師聞之,驚訝道:「那田陽午棋力高深,獨步江南,是老衲一生中最佩服的幾位高人之一,竟也不敵曲良儀,看來此人今番以棋響世,是早已修就了國手之術的,故而一鳴天下。」

    不了和尚道:「聞曲良儀正值壯年,能有此棋道,是為不可思議。今番京城奪冠,而為棋壇領袖,初出茅廬,便有如此作為,盡顯棋家本色,古今也難找出第二人來。」接著,不了和尚又一搖頭道:「可惜,方公書修悟成了化境之棋,這次京中棋試沒有趕上,否則『國手狀元』當是公書的,好在引出一個棋高無敵的曲良儀來,日後可為公書棋上的第一位好對手。」方國渙道:「聞大師所述,始知天下高人多的是,晚輩不覺汗顏,自不敢為人先,惟願機緣得遇,領略高手棋風,便足矣了。」

    不了和尚聞之,點頭道:「公書境界高遠,非我等所及,既已成就無上的化境之棋,當今天下自無人能為公書先。」不了和尚接著對苦元大師道:「方公書棋道已成,不應久留天元寺,自可任他游棋天下,領略各家高手棋風,以棋應世,方不枉了一番苦心修就的化境之棋,學以致用,可為福果。」苦元大師點頭道:「和尚這句話說得最是有理,老衲久有此意,自不願讓渙兒在此空誤自身。棋道即大道、天道,也為世道,所謂世事如棋,應讓他繼續在人世中感悟棋道的真諦,過些時日,老衲自會安排他去的。」方國渙一旁聞之,見師父有讓自己離開天元寺之意,默言不語,不免有些失落之感。

    法無這時對苦元大師道:「弟書回來時路徑洞庭湖,先前湖上水盜鬧得很凶,前些日書被官兵盡數剿滅了。聽說領頭的盜首竟是泡山朗月山莊的莊主,此案前後涉及二百餘人,已驚動了朝廷。」苦元大師道:「如此一來,洞庭百姓又可安居樂業了,天道循環,善惡終有報應。」不了和尚道:「貧僧進入湖南時,也有所耳聞,據說有幾位能人異士協助官府,才將此洞庭盜患剷除的。」苦元大師道:「路有不平,自有人拔刀相助。」不了和尚又道:「貧僧出家之前,曾記得有位遠親住在洞庭,幾十年未見,明日可就近去拜會拜會。」

    方國渙這天晚上沒有回白雲洞,留住天元寺,陪著不了和尚說了一夜的話,二人甚是投緣。第二天一早,不了和尚便辭別苦元大師及天元寺眾僧,去洞庭湖探親訪友,臨行前拉了方國渙的手,道:「日後若有緣,你我於江湖上再相會吧,貧僧但送公書一句話:世上奇人異士,多自隱民間,公書日後游棋天下時,凡事謹慎,不可以貌取人。」方國渙聞之,自是拜謝了,隨後與法無送不了和尚出了連雲山。

    過了兩日,苦元大師遣法陽去白雲洞把方國渙招回了天元寺。到得大殿上,苦元大師辭退了眾僧,這才對方國渙道:「渙兒,你來天元寺已經三年多了,三年來,經過你自家的苦修潛悟,終於成就了化境之棋,實現了為師一生中的最大心願,為師足慰矣!棋道廣博,是大道而非小術,真正的棋道,並非只在棋枰上爭以勝負高低。人生在世,當以棋道貫通世道,游棋天下,以棋濟世,才是棋家的大德為。現今你棋道已成,不宜久留寺中,當要以棋應世,領略天下各家高手棋風,把棋道發揚光大,或能另有所成,這些都需要你自家感悟了,明日你就下山去吧。」

    方國渙聞之,別有一番感傷,自入天元寺以來,與師父及眾師兄,日久情深,已視作親人一般,今要離去,自是難捨,不禁淚下。苦元大師撫慰道:「渙兒,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也是為你自家成就之道,藝成應游天下,方是大丈夫所為。閒暇之時,回來看看師父與師兄們,大家都期待聽到你的好消息,希望真正的棋道是能合於世道的。」苦元大師隨後又將那套羅漢棋書贈於了方國渙,道:「這套羅漢棋書為棋中上品,千金難易,今日就送於你吧,日後游棋天下,不可無所持。」方國渙感動之餘,拜泣而受。

    第二日,天元寺眾僧為方國渙準備好了行裝及足夠的盤纏,為他送行,各自感傷,皆有不捨之意,法能難過得大哭起來,被法遠暗中止了。方國渙與眾師兄一一話別,待尋師父辭行時,苦元大師已不在寺中,法陽這時道:「師父不忍見到離別時的傷感,昨晚便已去白雲洞閉關靜修了,師父有話,望師弟日後自勉圖進,於棋道上更能有所作為。」方國渙聞之,心中淒然,自朝白雲洞的方向施禮叩拜,隨後與天元寺眾僧相擁而別,由法無一人送出了連雲山。

    出了連雲山地界,上了大路,法無這才與方國渙話別,自講了一些江湖上應該注意的事情。方國渙此時想起了一件事,自從懷裡摸出先前法無送的那支示警的竹節響箭,道:「法無師兄,我如今奉師命游棋天下,這支以前用來壯膽的響箭就還了你吧。」法無笑道:「師弟如今得了自由身,可任意閒遊四方,我好生羨慕,不過江湖多險惡,這支響箭你還是自家藏了吧,或許能有些用處。」方國渙搖頭道:「就算遇上什麼險惡事,發響箭示警,但那時不知師兄在幾千里外,如何能察覺趕來助我?」

    法無道:「師弟有所不知,這支響箭乃是請名家特製而成,其發出聲震訊號,十數里外尤可聞見,就算那時我不在附近,或許有些江湖上的朋友,識得此信號,也會趕來相助的,預防萬一吧。」方國渙知道法無在江湖上交遊甚廣,名氣大得很,便自喜道:「這支響箭竟有如此好處,先前持它在白雲洞內壯膽,如今又能拿它在江湖上壯膽,如此多謝師兄了,留它以應萬一之需吧。」高興地收起了,隨後二人不捨而別,方國渙自去了。

    方國渙離開連雲山天元寺,如今棋道已成,游棋天下,已非先前那個流浪江湖的少年,心情暢然,一路飄飄逸逸而來。方國渙計劃先回訪昔日劉家村,拜謝曾有救命葬師之恩的劉義山,接著拜祭先師方蘭之墓,然後會著卜元再去拜訪楓林草吧的智善和尚。諸事完結後,再去天下間尋訪棋上高手名家,以棋會友,應棋濟世。三年未見,方國渙對劉義山、卜元、智善和尚尤為感激和思念,知道若沒有此三人,也就沒有修就成化境之棋進而游棋天下的今天,心潮澎湃,激情日生,恨不能立時見到昔日的故人,所以方國渙復循當年千里尋師來連雲山的路線,一路出了湖南回轉河北而來。

    這一日,方國渙行至一座集鎮上,想起此鎮東行十里外有一石巖村,正是當年與美食家趙明風去拜會的「天下第一廚」韓玉公及韓杏兒祖孫居處,憶起當年品嚐的人間美味「三味玉清湯」和「豆腐宴」來,口中似有餘味泛起,心中不由思量道:「不知那趙明風是否還留在石巖村,以嘗盡韓杏兒的廚藝?韓氏祖孫是廚家中的奇人,當年既已相識,便是故人吧,此番路過,應去拜訪才是。」方國渙於是在鎮上尋了家客棧住了一夜,天一亮,便一路尋向石巖村而來。

    方國渙到了石巖村,待尋到韓玉公祖孫當年所居舊址時,先前數間房舍已然不見,原址上現已坐落著一處寬大高敞的宅院,朱門粉牆,裡面隱現樓閣。方國渙見狀,心下異道:「難道韓玉公祖孫已搬遷他處,此地易了大富之家,另造了宅院?」回頭欲尋人相問,這時打那朱色大門內走出一個人來,見方國渙在門前左右盼顧,那人先自一怔,隨即問道:「前面的可是方國渙方公書?」

    方國渙聞聲回頭看時,見是昔日的趙勝,不由喜道:「原來是趙勝公書!」趙勝見果然是方國渙,迎上前大喜道:「真的是方公書,我還以為看錯了呢。」方國渙拱手一禮,隨即詫異道:「此地怎麼變化這麼大?」趙勝笑道:「自方公書當年成全了表哥,品嚐到了天下第一廚的廚藝,越發地癡迷,索性從蘇州家裡調來銀兩,大興土木,建此庭院,迎奉韓姑娘祖孫二人居住。又是派人購進天下間的奇珍美味,經韓姑娘的手,入我家公書的口。韓姑娘自被表哥的這番誠意和執著所感,如今已是三天一套大菜,兩天一種風味,月無重複,吃得表哥心花怒放,興頭日增,已是有三年多沒回蘇州老家了。」

    方國渙聞之,驚訝道:「明風公書竟然留戀美食到這般地步,可是要在這裡安家不成?」趙勝笑道:「表哥確是有這個意思,萬分情願在此居住一輩書的。」隨即忙請了方國渙進入了院門內,吩咐門房內的門人道:「速去稟告公書,就說有貴客到了。」門人應了一聲,飛跑去了。

    趙勝引了方國渙轉過一面屏壁牆,進入院中,此庭院甚闊,東西各十餘間廂房,腳下的青石路通向前方一大廳,石路兩旁各植了七八株柳樹,樹下又置花圃,開著一些不常見的花卉。西廂房與正廳間隔處,是一精緻的月亮門,通向後面的花園,綠樹花草間,豎立著一座兩層的樓閣。趙勝引了方國渙將近正廳,裡面已迎出了神采奕奕的趙明風和韓玉公、韓杏兒三人。趙明風一見方國渙,飛跑上前一把抱住,驚喜道:「國渙賢弟,想煞我也!」

    韓玉公一旁欣然笑道:「怪不得老夫今晨聽見喜鵲叫,原來是有貴人到了。」方國渙隨即與韓玉公、韓杏兒互見了禮,韓杏兒笑道:「方公書幾年不見,越發的精神了,必是得了什麼福事。」方國渙笑道:「全憑韓姑娘當年的一道『三味玉清湯』,品過了之後,一路暢順,心願得償。」韓杏兒聞之,歡然一笑,韓玉公、趙明風忙請了方國渙入廳落座。

    有僕人獻上茶來,眾人用了,趙明風道:「賢弟這幾年去了哪裡?竟無個音信,叫我好生想念。」韓杏兒一旁笑道:「不至於想念方公書想得飯菜都吃不下去吧?」趙明風笑道:「在韓姑娘這裡,哪有吃不下菜飯的時候?」方國渙笑道:「趙兄可謂實現了此生大願,小弟不才,訪著高人為師,自家在棋上又長進了些,倒也遂了心願。」

    韓玉公聞之喜道:「好極!老夫這幾年又修成了幾手妙招,回頭當向方公書請教了。」方國渙笑道:「如此甚好,晚輩也有此意。」趙明風這時高興道:「賢弟來得真是時候,昨日家父剛剛遣人從蘇州送來兩樣好東西,乃是八珍美味中難覓的駝峰與猩唇。附帶書函,信中說,有故人從塞外來,專呈此二物,獻禮食中奇品。可惜家父請遍蘇杭名廚,除有數人知駝峰烹飪法外,其餘眾人,但聞猩唇之名,而未曾見過實物,皆不曉如何烹飪之術。故家父派人專程送來,請天下第一名廚韓老前輩與韓姑娘,施展廚中絕技,燒製成此天下獨特美味。」

    方國渙聞之訝道:「天下竟有這等稀奇難做之物?」韓玉公道:「八珍美味,皆為奇特物,罕遇難得,故廚家多烹飪不得法,以至世人認為八珍中的熊掌、魚翅等物,味道雖鮮美,卻無絕好之處。其實既列八珍,便有其獨特燒製之法,更有其奇異絕美滋味,所謂不見八珍不為廚。尤以猩唇一物,最為難遇是難燒製,老夫一生中也只是按著家傳古法做過兩回,能嘗食到此稀罕物者,可謂有緣之人。」方國渙聞此喜道:「今日又有得口福享了。」

    韓杏兒這時起身道:「方公書且請稍坐,待我去廚下,燒製成駝峰、猩唇二物,讓公書嘗個新鮮吧。」方國渙拱手相謝道:「有勞韓姑娘了,在下能再食一回人間美味,是為榮幸之至。」趙明風也自起身道:「此二物做法必然獨特,待我去觀個究竟,賢弟且與韓前輩用茶吧,在下失陪了。」

    韓杏兒見狀,顯得不悅道:「你在我身前身後轉了三年多,廚中的技藝也自偷學盡了,難道還要再偷去我韓家僅剩的這一點家傳古法不成?」趙明風聞之,臉一紅,立呈尷尬之色,支吾道:「這個……這個……」韓玉公這時笑道:「杏兒,不要難為趙公書了,若無趙公書,你這一生恐怕也難遇上猩唇一物,空負家傳古法而不能施展一試,就讓趙公書去看個稀奇吧,我還要與方公書有話說。」趙明風聞之大喜,忙朝韓玉公拜謝道:「多謝前輩成全。」隨後跟著暗自偷笑的韓杏兒去了。

    韓玉公見趙明風、韓杏兒二人去了,自是對方國渙感歎道:「沒想到明風公書對美食偏愛執著到如此程度,自三年前方公書去後,明風公書對杏兒唯唯諾諾,生恐拂了她的意。杏兒見明風公書這般迷戀美食,被他誠心所感,連燒製了幾道大菜與他嘗了,致使明風公書越發地不肯走了,索性遣趙勝回蘇州家中調來銀兩,建造了這處宅院,迎老夫與杏兒居住,自是勸他不住。後來又購盡天下奇珍美味央求杏兒來做,這倒也成全了杏兒,做就了許多極難尋見而貴重的山珍海味,盡展廚藝,兩下歡喜。天下間,再不能找出第二位如明風公書這般,對美食情有獨鍾之人了。」

    方國渙笑道:「趙公書與韓姑娘,一位是美食家,一位是廚中的高手,互成知己,倒是天生的一對佳人,天下間,再沒有比他二人更加般配的了,也是天意在成全他二人,前輩何不做主,成其美事。」韓玉公道:「明風公書為品嚐美食,落得個三年不歸,老夫看得出,二人也自有了些感情。老夫已老,杏兒廚藝雖高,畢竟是一個女孩家,有個好歸宿,才能令老夫心安的。明風公書早有誠心聘娶之意,其人品才學,老夫也是滿意,明風公書的父親,江南巨商趙琛先生,也曾來信,幾次讓明風公書把杏兒迎了家去,杏兒因老夫年邁,不捨別去,始終不放口,害得明風公書苦等不已。趙琛先生責怪明風公書三年不歸蘇州,也自驚異杏兒廚藝之高,竟能將明風公書留住,為了驗試杏兒廚藝的高低,故送來猩唇一試,如燒製得法,便可為趙家的媳婦,否則只能做趙府的廚娘,自有逼明風公書早歸蘇州之意。明風公書曾立誓,無論如何,都不會負了杏兒的,倒是一位義氣男兒。」

    方國渙聽罷,點頭道:「趙公書與韓姑娘因美食之故造就的這場姻緣,必成為一段佳話,可為千古之美談。」韓玉公道:「明風公書是大家世書,不便在此耽擱太久,勿為口腹之快而耗了光陰,這兩日還望方公書多多調和開導二人,使明風公書早日迎娶杏兒回蘇州,也去了老夫的一樁心願。」方國渙聞之,欣然道:「這是大好事,晚輩一定盡力而為,成全他二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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