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俠五義 正文 第六十回 紫髯伯有意除馬剛 丁兆蘭無心遇莽漢
    且說包興在湯圓鋪內問張老兒「你這買賣一年有多大的來頭?」張老道「除火食人工遇見好年頭一年不過剩上四五十弔錢。」包興道「莫若跟隨鄧九如上東京見了三公子。那時鄧九如必是我家公子的義兒你就照看他吃碗現成飯如何?」張老兒聽了滿心歡喜。又將韓爺將此子寄居於此的原由說了「因他留下五兩銀子小老兒一時寬裕卸了一口袋面被惡奴馬祿看在眼裡立刻追索欠債。再也想不到有如此的奇遇。」包興連連稱是。又暗想道「原來韓爺也來到此處了。」一轉想道「莫若仍找縣令叫他把鄧九如打扮打扮豈不省事麼?」因對張老道「你收你起身的行李我到縣裡去去就來。」說罷出了湯圓鋪上馬帶著伴當竟奔縣衙去了。

    這裡張老兒與夥計合計做為兩股生理年齊算賬一個本錢一個人工卻很公道。自己將積蓄打點起來。不多時只見包興帶領衙役四名趕來的車輛從車上拿下包袱一個。打開看時卻是簇新的小衣服大衫、襯衫無不全備——是金公子的小衣服。因說是三公子的義兒焉有不盡心的呢?何況又有太歲莊留馬一事借此更要求包興在相爺前遮蓋遮蓋。登時將九如打扮起來。真是人仗衣帽更顯他粉妝玉琢齒白唇紅。把張老兒樂得手舞足蹈。夥計幫著把行李裝好然後叫九如坐好張老兒卻在車邊。臨別又諄囑了夥計一番「倘若韓二爺到來就說在開封府恭候。」包興乘馬伴當跟隨外有衙役護送好不威勢熱鬧一直往開封去了。且說歐陽爺與丁大爺在會仙樓上吃酒自張老兒去後丁大爺便向北俠道「方纔眼看惡奴的形景又耳聽豪霸的強梁兄台心下以為何如?」北俠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賢弟咱們且吃酒莫管他人的閒事。」丁大爺聽了暗道「聞得北俠武藝超群豪俠無比。如今聽他的口氣竟是置而不論了。或者他不知我的心跡今日初遇未免含糊其詞也是有的。待我索性說明了看是如何。」想罷又道「似你我行俠尚義理當濟困扶危剪惡除奸。若要依小弟的主意莫若將他除卻方是正理。」北俠聽了連忙擺手道「賢弟休得如此。豈不聞窗外有耳倘漏風聞不大穩便。難道賢弟醉了麼?」

    丁大爺聽了便暗笑道「好一個北俠何膽小到如此田地?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可惜我身邊未帶利刃。如有利刃今晚馬到成功也叫他知道知道我雙俠的本領人物。」又轉念道「有了。今晚何不與他一同住宿我暗暗盜了他的刀兒去行事。俟成功後回來奚落他一場豈不是件快事麼?」主意已定便道「果然小弟力不勝酒有些兒醉了。兄台還不用飯麼?」

    北俠道「劣兄早就餓了特為陪著賢弟。」丁大爺暗道「我何用你陪呢!」便回頭喚堂官要了飯菜點心來。不多時堂官端來。二人用畢會鈔下樓天剛正午。

    丁大爺便假裝醉態道「小弟今日懶怠行路意欲在此住宿一宵。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北俠道「久仰賢弟未獲一見。今日幸會焉有驟然就別之理。理當多盤桓幾日為是。劣兄惟命是聽。」丁大爺聽了暗合心意道「我豈願意與你同住不過要借你的刀一用耳。」正走間來到一座廟宇門前。二人進內見有個跛足道人說明暫住一宵明日多謝香資。道人連聲答應。即引至一小院三間小房極其僻靜。二人俱道「甚好甚好。」放下行李北俠將寶刀帶著皮鞘子掛在小牆之上。丁大爺用目注視了一番便坐對面閒談。

    丁大爺暗想道「方纔在酒樓上惟恐耳目眾多或者他不肯吐實。這如今在廟內又極僻靜待我再試探他一回看是如何?」因又提起馬剛的過惡並懷造反之心。「你若舉此義不但與民除害而且也算與國除害豈不是件美事?」北俠笑道「賢弟雖如此說馬剛既有此心他豈不加意防備呢?

    俗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豈可唐突?倘機不密反為不美。」丁大爺聽了更不耐煩暗道「這明是他膽怯反說這些以敗吾興。不要管他俟夜間人靜叫他瞧瞧俺的手段。」

    到了晚飯時那瘸道人端了幾碗素菜饅首米飯三人燈下囫圇吃完。道人撤去。彼此也不謙讓。丁大爺因瞧不起北俠有些怠慢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了。誰知北俠更有討厭處。他鬧了個吃飽了食困剛然喝了點茶他就張牙咧嘴的哈氣起來。丁大爺看了更不如意。暗道「這樣的酒囊飯袋之人也敢稱個『俠』字真令人可笑。」卻順口兒道「兄台既有些睏倦何不請先安歇呢?」北俠道「賢弟若不見怪劣兄就告罪了。」說罷枕了包裹不多時便呼聲震耳。丁大爺不覺暗笑自己也就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及至交了二鼓丁大爺悄悄束縛將大衫脫下來。未出屋子先顯了個手段偷了寶刀背在背後。只聽北俠的呼聲益發大了卻暗笑道「無用之人只好給我看衣服。少時事完成功看他如何見我。」連忙出了屋門越過牆頭竟奔太歲莊而來。一二里路少刻就到。看了看牆垣極高也不用軟梯便飛身躍上牆頭。看時原來此牆是外圍牆裡面才是院牆。落下大牆又上裡面院牆。這院牆卻是用瓦擺就的古老錢丁大爺窄步而行。到了耳房貼牆甚近意欲由房上進去豈不省事。兩手扳住耳房的邊磚剛要縱身覺得腳下磚一跳。低頭看時見登的磚已離位若一抬腳此磚必落。心中暗想此磚一落其聲必響那時驚動了人反為不美。若要鬆手卻又趕不及了。只得用腳尖輕輕的碾力慢慢的轉動好容易將那塊磚穩住了。這才兩手用力身體一長便上了耳房。又到大房在後坡裡略為喘息。只見僕婦、丫環往來行走要酒要菜彼此傳喚。丁大爺趁此空兒到了前坡趴伏在房簷竊聽。

    只聽眾姬妾買俏爭寵道「千歲爺為何喝了捏捏紅的酒不喝我們挨挨酥的酒呢?奴婢是不依的。」又聽有男子哈哈笑道「你放心。你們八個人的酒孤家挨次兒都要喝一杯。

    只是慢著些兒飲孤家是喝不慣急酒的。」丁大爺聽了暗道「怨不得張老兒說他有造反之心果然他竟敢稱孤道寡起來。

    這不除卻如何使得。即用倒垂勢把住椽頭將身體貼在前簷之下。卻用兩手捏住椽頭倒把兩腳撐住檁空換步到了簷柱。用腳登定將手一撤身子向下一順便抱住大柱。兩腿一抽盤在柱上。頭朝下腳向上「哧、哧、哧」順流而下手已扶地。轉身站起瞧了瞧此時無人隔簾往裡偷看。見上面坐著一個人年紀不過三旬向外眾姬妾圍繞著胡言亂語。丁大爺一見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回手抽刀。

    罷咧!竟不知寶刀於何時失去只剩下皮鞘。猛然想起要上耳房之時腳下一跳身體往前一栽想是將刀甩出去了。自己在廊下手無寸鐵難以站立。又見燈光照耀只得退下。見迎面有塊太湖石暫且藏於後面往這邊偷看。

    只見廳上一時寂靜。見眾姬妾從簾下一個一個爬出來方嚷道「了不得了!千歲爺的頭被妖精取了去了。」一時間鼎沸起來。丁大爺在石後聽得明白暗道「這個妖精有趣。想是此賊惡貫已滿遭此凶報。倒是北俠說著了惡有惡報絲毫不爽。我也不必在此了且自回廟再作道理。」想罷從石後繞出臨牆將身一縱出了院牆。又縱身上了外圍牆輕輕落下。腳剛著地只見有個大漢奔過來「颼」地就是一棍丁大爺忙閃身躲過。誰知大漢一連就是幾棍虧得丁大爺眼快雖然躲過然而也就吃力得很。正在危急只見牆頭坐著一人擲下一物將大漢打倒。丁大爺趕上一步按住。只見牆上那人飛身下來將刀往大漢面前一晃道「你是何人?快說!」丁大爺細瞧飛下這人不是別個卻是那膽小無能的北俠歐陽春手內刀就是他的寶刀。心中早巳明白又是歡喜又是佩服。只聽大漢道「罷了罷了!花蝶呀咱們是前生的冤孽不想俺弟兄皆喪於你手。」丁大爺道「這大漢好生無禮。那個是什麼花蝶?」大漢道「難道你不是花沖麼?」

    丁大爺道「我叫兆蘭卻不姓花。」大漢道「如此說來是俺錯認了。」丁大爺也就將他放起。大漢立起撣了塵土見衣服上一片血跡道「這是哪裡的血呀!」丁大爺一眼瞧見那邊一顆首級便知是北俠取的馬剛之首方才打倒大漢就是此物。連忙道「咱們且離此處到那邊說去。」

    三人一邊走著大爺丁兆蘭問大漢道「足下何人?」大漢道「俺姓龍名濤。只因花蝴蝶花衝將俺哥哥龍淵殺害是俺懷仇在心時刻要替兄報仇。無奈這花沖形蹤詭秘譎詐多端再也拿他不著。方才是我們夥計夜星子馮七告訴於我說有人進馬剛家內。俺想馬剛家中姬妾眾多必是花沖又相中了那一個因此持棍前來不想遇見二位。剛才尊駕提兆蘭二字莫非是茉花村丁大員外麼?」兆蘭道「我便是丁兆蘭。」龍濤道「俺久要拜訪未得其便不想今日相遇又險些兒誤傷了好人。」又問「此位是誰?」丁大爺道「此位複姓歐陽名春。」龍濤道「啊呀!莫非是北俠紫髯伯麼?」丁大爺道「正是。」龍濤道「妙極!俺要報殺兄之仇屢欲拜訪懇求幫助。不期今日事遇二位。沒什麼說的懇求二位幫助小人則個。」說罷納頭便拜。丁大爺連忙扶起道「何必如此。」龍濤道「大官人不知小人在本縣當個捕快差使昨日奉縣尊之命要捉捕馬剛。小人昨奉此差一來查訪馬剛的破綻二來暗尋花蝶的形蹤與兄報仇。無奈自己本領不濟恐不是他的對手。故此求二位官人幫助幫助。」北俠道「既是這等馬剛他已遭天報你也不必管了。只是這花衝我們不認得他怎麼樣呢?」龍濤道「若論花沖的形景也是少年公子模樣卻是武藝高強。因他最愛採花每逢夜間出入鬢邊必簪一枝蝴蝶因此人皆喚他是花蝴蝶。每逢熱鬧場中必要去遊玩。若見了美貌婦女他必要下工夫到了人家採花。這廝造孽多端作惡無數。前日還聞得他要上灶君祠去呢。小人還要上那裡去訪他。」北俠道「灶君祠在哪裡?」

    龍濤道「在此縣的東南三十里也是個熱鬧去處。」丁大爺道「既如此這時離開廟的日期尚有半個月的光景我們還要到家中去。倘到臨期咱們俱在灶君祠會齊。如若他要往別處去你可派人到茉花村給我們送個信我們好幫助於你。」

    龍濤道「大官人說得極是。小人就此告別。馮七還在那裡等我聽信呢。」

    龍濤去後二人離廟不遠仍然從後面越牆而入。來到屋中寬了衣服。丁大爺將皮鞘交付北俠道「原物奉還。仁兄何時將刀抽去?」北俠笑道「就是賢弟用腳穩磚之時此刀已歸吾手。」丁大爺笑道「仁兄真乃英雄弟弗如也。」北俠道「豈敢豈敢。」丁大爺又問道「姬妾何以聲言妖精取了千歲之頭?此言何故?小弟不解。」北俠道「凡你我俠義作事不要聲張總要機密。能夠隱諱寧可不露本來面目。

    只要剪惡除強扶危濟困就是了又何必諄諄叫人知道呢。就是昨夕酒樓所談及廟內說的那些話以後勸賢弟再不可如此。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方於事有裨益。」丁兆蘭聽了深為有理連聲道「仁兄所言最是。」又見北俠從懷中掏出三個軟搭搭的東西遞給丁大爺道「賢弟請看妖怪。」

    兆蘭接來一看原是三個皮套做成鬼臉兒。不覺笑道「小弟從今方知仁兄是兩面人了。」北俠亦笑道「劣兄雖有兩面也不過逢場作戲幸喜不失本來面目。」丁大爺道「噯呀!仁兄雖是做戲呀然而逢著的也不是當耍的呢!」北俠聽罷笑了一笑又將刀歸鞘擱起開言道「賢弟有所不知。劣兄雖逢場作戲殺了馬剛其中還有一個好處。」丁大爺道「其中還有什麼好處呢?小弟請教。望乞說明以開茅塞。」未知北俠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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