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 第四卷 第三章
    ?捂,以免叫出聲來。屋中,起軒似乎也震住了,好半晌,他終於再度開口,聲音裡透著困惑:

    「紫煙?可是,你們是幾時開始的?」

    「她有沒有開始,我可不敢說,我人能告訴你,打從你受傷之後,她就成了我的左右手,那幾個月的時間裡,我跟她交談不多,談的內容也從不涉及私人,可是我就是覺得與她在一起很自在。接下來,我看她任勞任怨的照顧你,逆來順受,備極委屈,我無法視若無睹,於是從關懷她,到瞭解她,到心疼她,感情就一步步的確定了。她所承受的是你們難以想像的壓力,所付出的也是你們難以想像的犧牲,假如說,她曾經是一隻不起眼的,甚至是醜惡的毛毛蟲,在經過了這麼一段忍辱負重的歷程之後,也已破繭而出,蛻變為一隻美麗的蝴蝶了!她的蛻變,我從頭到尾親眼目睹,你說,我怎能不感動?又怎能不心動?」

    紫煙背抵著門,心中思潮起伏,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能任淚水默默淌下。「原來如此!既然你這麼喜歡她,憑咱們的交情,怎麼不早告訴我?」「我……我也不是刻意隱瞞,實在是……哎呀,還不到明說的時候嘛!」「為什麼?紫煙正是豆蔻年華,你又是這麼理想的對象,還等什麼?……噢,是我的緣故嗎?放心吧!我雖然不是個好主人,但這點兒體恤的心還有!對於紫煙這樣一個好丫頭,我卻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而今天,我總算能為她做一件好事了,就是把她給我最好的朋友!」

    聽到這兒,紫煙再也忍耐不住了,她衝進房中,顫聲喊道:「不!我不要!」起軒和萬里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望著她。

    「二少爺,我……我還年輕,不想這麼早就許了人家,就讓我再多伺候您幾年吧!」

    起軒很快的自驚愕中回復,靜靜問道:

    「我們的談話,你聽見了多少?」

    「全都聽見了。」她看了萬里一眼,垂下眼去。

    霎時,萬里全身都不對勁起來,又是抓頭,又是咳嗽,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起軒則是再度吃了一驚。

    「你是在告訴我,你已經聽見了萬里對你的一片心意,而你還不讓我把你許配給他?」「我……楊大夫的一片心意,我非常感激!我也知道,像我這樣的出身,承他不棄,這已是我前世修來的造化了!並不是我不識好歹,而是……您瞧,為了打消二少***癡心,您有家歸不得,接下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到寒松園去;在這種時刻,我怎麼還有心情理會自己的終身大事呢?」她含著淚望向萬里,語氣中充滿了柔軟的懇求:「我想,楊大夫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萬里臉上一熱,急急對起軒說:

    「看吧,我就跟你說還不到時候嘛!紫煙說的沒錯,在這節骨眼兒上,你和樂梅正捱著苦,身為你倆的好友,我又哪裡歡喜得起來?反正……反正一切都順其自然吧!」他轉向紫煙,低聲道:「我可以等!」

    兩人的視線交纏著,彼此都能明瞭對方意在言外的意思,一切也都盡在不言中。一旁的起軒心中先是一柔,接著又忽然一痛。同樣是等,萬里等的是與紫煙互定終身的那一天,而他,他等的卻是樂梅求去的一日……

    起軒並不知道,同一刻裡,樂梅正跪在他們相遇那天的溪邊,一面低喚他的名字,一面輕撫著手腕上的梅花胎記。

    「起軒,起軒,那一日在這水邊,憑著梅花胎記,你認出了我,也就此認定我是你命中所繫之人。」她癡癡的望著水流湍急處,心裡也有一個不斷沉溺下墜的漩渦。「原本以為天定良緣,誰知卻是這般教人神魂俱碎!既然陰陽路斷,這人世間還有什麼好讓我留戀的?我不如一死明志,隨你而去吧!」

    然後,她恍恍惚惚的站起身來,恍恍惚惚的向那急湍走去,一如走向她心中的漩渦……

    多虧了及時趕到的小佩,也多虧那兩位偶然路過溪邊的樵夫,樂梅在滅頂之前,總算被拖離了那個差點兒吞噬她的深淵。吟風館中,眾人圍著昏迷的樂梅亂成一片,有人熬藥,有人禱告,有人替她搓頭髮,有人幫她暖手足;唯一安靜的是映雪,她一直慘白著臉把樂梅摟在懷中,眼睛牢牢的盯著女兒,一時不離,目不轉睛,好似只要她眨個眼,樂梅就會消失不見了。僅管腹內的水都嘔了出來,但樂梅的眼皮發青,嘴唇泛紫,誰都沒把握她是否真能醒轉。在眾人的殷盼下,終於,她無力的睜了睜眼,雖然幾乎是又立刻睡去,可是好歹總能確定她沒事,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映雪正含淚扶著女兒躺下,就聽老夫人在一旁叨念:「這老劉是怎麼回事兒?請個大夫請了半天!萬里到咱們家不過就幾步路呀!」眾人都不接口,過了一會兒,士鵬的聲音才低低響起:

    「我……我沒叫他去請萬里。」

    他說得很輕,但映雪還是聽見了,而且馬上就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不叫萬里,說穿了是怕驚動起軒,在這種急亂的當口,柯家上上下下首要的顧忌還是起軒的心情,而樂梅的安危卻放在第二位!映雪咬咬牙,一言不發的站起身就往外走,正暗悔失言的老夫人慌張的試圖制止,卻被士鵬攔住了。「娘,讓她去吧!咱們管不了,擋在中間只會火上添油,豈不是弄得更難受?咱們就待在這兒,好好照顧樂梅吧!更要感謝上蒼眷顧,沒有造成難以挽回的不幸,否則咱們怎麼能夠心安理得的站在這兒?」他沉痛的望向樂梅,聲音微微有些顫慄:「我覺得,她不是自己去投水的,而是咱們一人一把將她推下去的!她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不是只有一兩個人崩潰,咱們全部都會崩潰的呀!」

    楊家藥鋪這頭,萬里和紫煙因映雪帶來的消息而驚懾屏息,起軒則癱軟在地,抱著頭悶聲低泣;至於映雪,打從一進門,她的視線就死死的瞪著起軒。

    「當我的女兒被送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奄奄一息,我看著她,一直看著她,好像又回到她摔下山崖,生命垂危的那一天!當時我想,如果能夠使她的眼睛睜開,再度看著這個世界而笑逐顏開,那麼殺夫之仇,喪夫之痛,累積了十多年的寂寞哀愁,統統可以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了刻,化為烏有……」她一字一句的說,痛徹肺腑的說,說到淚水滑落,說到哽咽難言,而她的視線仍固執的盯著起軒。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的語氣由悲傷轉為強硬:「剛才,我又再度面臨這樣的狀況。我感謝老天,這一次也沒有讓我再當一個絕望的母親,可是假如我還敢等著賭第三次,那除非是我瘋了!所以,現在你給我站起來!我要你跟我回去見她!」

    起軒整個人震顫了一下,他抬起驚慌痛苦的眼睛,求饒似的仰望著映雪,但她絲毫沒有被打動,語氣反而更強硬了,幾乎是命令:「不是以老柯的身份,而是起軒,柯起軒!以一個丈夫的身份,去向她坦白一切!」

    室內有短暫的死寂,壓迫般的死寂。在其他三人的注視之下,起軒扶著枴杖慢慢站了起來,痛心、愧疚和翻騰的情感催促著他舉步,但自卑、畏懼與恐慌交織的情緒又讓他裹足。猶豫的向前兩步之後,他驟然的縮回,一邊後退,一邊痛楚的呻吟:「不行!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映雪抽搐著面頰,忍無可忍的衝上前揪住他,死命的搖撼著他。「樂梅都已經不想活了,你還有什麼做不到?難道你仍不能覺悟?什麼心如止水,什麼另行改嫁,這些完全行不通!你給樂梅安排的是一條死胡同!永遠走不通的死胡同!這次算她命大,可是你要賭她每次都這麼好運氣嗎?你怎麼敢賭?怎麼忍心賭啊?」「別逼我!」起軒的喊聲嘶啞如困獸。「我早就說過,寧死都不要面對她!你們為什麼還要逼我?假如我真的死了,今天你們怎麼辦?你們就沒有人可逼,就得自己想法子呀!現在你們不肯想辦法,那麼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死,才能擺脫你們這麼殘忍的壓迫……」映雪揚起手,狠狠摔了他一巴掌,摔斷了他歇斯底里的叫喊,也摔落了他的面具。

    「啊……」他慌亂的用雙臂把自己的頭臉整個包住,聲音裡透著極度的恐懼:「我的面具……我的面具……紫煙!」

    不待他吩咐,同樣大感恐慌的紫煙早已迅速拾起面具,卻被映雪一手擋下。「不准給他!」她厲聲說:「誰給他面具,就等於是他的幫兇!我再不會讓這種病態來謀殺我的女兒!」她重重將起軒的胳臂一握,斬釘截鐵的下了判決:「今天你無論如何都得跟我去見她!」「不!」他一把推開她,近乎發狂的把面前的桌子朝三人一掀,跌跌撞撞的奪門而出。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一個挽著菜籃上門買藥的婦人也在這時跨進門來,猝不及防的和起軒一起照面,她立刻臉色大變,恐怖萬分的尖叫起來:

    「啊……鬼!有鬼!」菜籃一摔,她沒命的掉頭飛奔而去,一路狂呼,喊聲傳遍了整條街:「有鬼呀!光天化日見鬼呀……」起軒先是僵在原地,接著,他發出了一聲摧肝裂膽的哀嚎,然後,他惶亂的抱頭躲進藥台底下,整個人蜷縮在那兒,不斷發抖,神經質的重複:

    「我是鬼!我是鬼!你們聽見了沒有?我是鬼!是鬼啊!……」萬里不忍的轉開臉去,映雪閉上眼,淚水掉了下來,紫煙則哭著奔向起軒,蹲下身把面具遞給他。

    「快別這麼說!來,你的面具……」

    起軒一把抓過面具,一邊手忙腳亂的戴上,一邊抖抖索索的說:「這不是面具,而是我的臉,我的臉!沒有它,我就是一個鬼……我怎麼能夠以這副猙獰醜怪的模樣去面對樂梅?怎麼能夠?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面對這慘痛的一幕,映雪只能任淚泛流,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倘若起軒令映雪心酸,那麼樂梅就更令她心痛。

    意識回復之後,樂梅仍橫了心求死,抓起剪刀就要往心口刺,奔出屋外就要往樹幹撞,當時只有映雪和小佩在場,兩人拼了命阻止,仍擋不住她赴死的決心。到了這種地步,映雪是再也撐不下去了。「起軒沒死!起軒還活著!」她滿臉是淚,不顧一切的大喊:「他一直活在你的身邊!他就是老柯!你聽清楚了嗎?起軒就是老柯啊!」樂梅渾身一震,慢慢轉過頭來,著魔似的瞪著映雪,彷彿無法連貫、組織這些話。小佩一面緊緊的攥著樂梅,一面惶恐的對映雪喊道:「舅奶奶您怎麼了?怎麼忽然間胡說八道起來了嘛?」

    「我沒有胡謅!」映雪狂亂的扯開小佩,一把抓住樂梅。「如果我騙你,到時候我如何為這些話負責?如何給你一個活生生的起軒?」她搖晃著女兒。「你醒醒啊!我求你清醒理智的面對這一刻吧!」樂梅仍麻木的瞪著母親,好似失去了理解與思考的能力。映雪倉促的抹去淚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始困難的解釋:「當初說他死了,那才是騙你的!其實,他沒有不治身亡,萬里把他救活了,可是那場火卻燒瘸了他一條腿,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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