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弦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難民營
    蘇丹,南達爾富爾省。

    劉昊與李葵麗只在特調部住了幾天,甚至還沒有熟悉他那間五十平米的公寓裡傢俱都擺放在什麼地方,新到手的公派轎車也只是開過兩次,就被老太太一紙命令踢到了這個號稱世界上最貧瘠地方之一的國家,調查一起疑似突變人類犯案的特殊案件。

    從軍用飛機場到發生慘案的難民營還有接近四百公里的路程,劉昊與李葵麗搭乘的是聯合國救援車隊的送水車隊,在沙漠裡逛蕩了整整大半天,才到達這座小型難民營的外圍地帶。

    車輛在接近難民營的時候出了點小毛病,據說是新司機不熟悉路段造成的,正在緊急修理,劉昊、李葵麗以及同車的幾名聯合國工作人員索性下車,登上附近的山坡觀察地形,實地瞭解一下難民營的地理情況。

    劉昊不是第一次見到難民,在他成為一名突變人類的百年時間裡,有那麼十幾年可以說天天與難民在一起。但是,那是在戰爭中,在一片浸透鮮血卻富饒的黑土地上,在人們飽受壓迫卻絕不放棄反抗的地方。

    這裡,完全不同。

    昏黃的天空似乎看不見一絲一毫的藍色,遠處的地平線上,除了略帶起伏的山丘與死氣沉沉地荒草,再沒有絲毫的生機可言,讓人感覺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風中總是帶著細小的沙礫與塵土,前者會讓你的口腔裡永遠感受到一絲難以明狀的苦澀感,後者則盡可能地侵蝕著你的呼吸道,彷彿每一次呼吸都在喪失著身體裡水分。

    站在土丘上放眼望去,連綿不斷的難民營一直延續到同樣荒蕪的山腳下,望遠鏡中有無數身影彷彿螻蟻一般在那些以灰、黑、黃為主色調的巢穴中遊蕩。

    沒錯,就是遊蕩,他們漫無目地。步履蹣跚,會與熟人閒聊兩句,更多的時候只是在消磨時間。偶爾,會有某個男人提著堪堪遮體的褲子從某個帳篷裡出來,絲毫不管身後傳來的大叫聲。在閒逛人群的目光中從容消失。很明顯,在這種地方,就如同原始叢林一般。雌性用肉體換取生活地物資,雄性用暴力保證自己的地位是天經地義地事情。

    難民的居所幾乎不能稱之為帳篷、窩棚或者別地什麼能夠住人的建築,它的主要材料是塑料布、布片、荒草、樹枝以及任何可以防水檔風的片狀態物體。其中甚至有一些報廢車輛、坦克乃至報廢飛機的蒙皮。據說這附近曾經有一架走私軍火的飛機迫降,十分鐘之內,裝卸一趟要三個小時的走私武器被難民搬空,十小時之內,一架運輸機被這些難民拆卸成骨架。

    集合了如此紛繁複雜地建築材料。如果一定要給這些當地人地居住點起個名字。也只有難民營這一個詞可以勝任。

    誠然,報告上提到的小型難民營,只是與肯尼亞那種動輒六七萬甚至二十幾萬的難民營相比,這座經歷過種族大屠殺的難民營估計人口在兩萬人以上,其中百分之五十以上是十六歲以下的兒童,至於超過四十歲的老人,只佔難民營人數的百分之五,其餘人口的年齡多半在十六到二十五歲之間,婦女佔了其中大部分。

    這些數據劉昊並不在意。在兩萬人的難民營中尋找罪犯,不會比在二十萬人地難民營中簡單多少,他所介意的卻是這裡的愛滋病感染率高達百分之三十七,幾乎相當於五個人中就有兩名感染愛滋病,這還沒有統計那些五歲以下的幼童。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我很佩服你們華夏國的維和部隊。真地。他們接管這幾座難民營以後,小規模地種族屠殺事件杜絕。死亡率也在持續下降。」同車而來的翻譯山姆。大衛是一名標準地國際主義者,從他那身破舊的衣服與超過三十五歲的外表判斷,誰都不會知道這個來自愛爾蘭畢業於牛津大學的年輕人,只有二十七歲,已經為聯合國難民暑工作了整整五年。

    劉昊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剛想開口,冷不丁一陣側風灌了滿嘴塵土,除了連連咳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現在是蘇丹的旱季,等到雨季的草原會比現在漂亮許多。」山姆。大衛歎息著解釋道。

    「咳,我是想問,以前怎麼沒聽說這裡發生過種族屠殺?那可不是小事。」劉昊順過氣,追問道。

    李葵麗一直端著望遠鏡,不知道觀察著什麼,沒有出聲。

    「因為國際上對種族屠殺有一種相當狗屁的規定!種族滅絕是指對一個民族、種族或宗教團體進行的系統的、有計劃的滅絕。」大衛習慣性地嚥了口唾液,這裡水源寶貴,沒有人會用唾液來表達不屑的,「各國政客很會給自己找理由,粉飾自己的國家為什麼不加大支援力度,幫助這些可憐的人。他們一致認為這裡沒有人限制死者的人身自由,那些屠殺都是沒有計劃,沒有目的性的仇殺,所以不叫種族屠殺!狗屁!你看看,除了這裡,這些難民能到什麼地方去?這裡就是個天然的集中營!如果沒有華夏的那些工兵部隊,他們就是新一代的猶太人!等待著納粹來收割生命!」

    聽到旁人誇獎自己國家的戰士,劉昊當然感到自豪,只是礙於此次案件特殊,不能從大衛口中獲得更多資料,只能籠統地問道:「你覺得該如何幫助這些人?」

    沒想到激動的大衛聽到劉昊這個問題,反而呆住了,思索與掙扎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他那張早衰的臉上,過了好一會才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這個問題沒人可以回答,這裡就好像是原始社會,文盲率高達百分之八十,平均壽命只有四十四歲,這還是算上首都那些平民後的數據。對於這些連耕種土地都只知道燒荒撒種子的難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做一點算一點吧。」

    聽到車輛檢修完畢的叫嚷聲,李葵麗這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跟著劉昊的腳步沿原路返回,整張小臉皺在一起,似乎對她所看到的景象所震撼。

    劉昊當然要關心一下非正式的女伴,「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嗯,難民營外圍有少數維和部隊人員,難民營之內沒有絲毫秩序可言,想要在裡面找出罪犯,恐怕不容易。」李葵麗下意識地撫摩著胳膊上的幾個針眼,那是她來這裡之前臨時注射的流行病疫苗,接著用中文說道:「我有點擔心你,不注射疫苗真的沒問題嗎?」

    劉昊看著大衛在前面走,突然側身摟過女伴親了一口。

    兩人從正式交往到現在,最多也就是牽手,靠一下肩膀,純潔的超乎一般人想像,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的親密舉動,別說李葵麗嚇一跳,就連劉昊自己也無從講起,沒等處於驚訝狀態的同伴捂著臉追問,劉昊胡亂解釋道:「感覺你剛才的語氣像我以前的婆娘。」

    劉昊的意思是覺得李葵麗關心自己,他很感動,這話一出口,劉昊立刻就後悔了,再笨的男人也該知道,女人最厭煩被身邊的男人比來比去。

    果然,李葵麗低下頭,沉默不語。

    路程不長,卻足夠劉昊將忐忑、懷疑、恐懼、不安等負面情緒領會兩遍有餘。三人回到車上,李葵麗突然抬頭,滿面通紅地對劉昊說道:「我知道咱們的進展速度很不正常,不過,親之前要通知我,下次不准搞突襲。」

    劉昊感覺此刻的自己真像個毛頭小伙子,除了連說下次注意,一定注意這樣的套話之外,再也想不出什麼忽悠姑娘的好詞彙。

    怎麼一遇到感情問題智商就下降呢?早年忽悠姑娘的口才都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劉昊有些鬱悶。

    他似乎也忘記了,幾十年前在東北那塊黑土地上還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算和姑娘家談感情也相當簡單。無非就是我稀罕你,你稀罕我不?、中,我跟你走這類簡單話語,憑的是兩情相悅,哪裡要什麼口才?

    沿著工兵臨時鋪設的道路,車子停在難民營表面上的入口。剛好是下風,一股濃烈地,混合著各種味道的氣味被微風攜帶著撲面而來,即便是劉昊這樣經歷瘟疫的人物,也忍不住抽動鼻子,李葵麗就更別提了,為了保持形象,強忍著不讓自己表現出噁心的樣子。

    營地裡發生連續死亡案件,營地外在幾天前又有武裝分子殺死一些出來找尋生活物資的難民,警戒程度卻沒見提高,也可能是這裡壓根就沒有警戒這個詞與相關人手的緣故。

    再次下車,劉昊已經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來到車輛前,從軍銜上看是一名上尉。緊皺的眉宇、線條剛毅地臉龐與黝黑地皮膚是軍人慣有的標誌,這名軍官自然是一樣都不少。常年的軍旅生涯已經將歲月的痕跡過早雕刻在軍官的臉上,使他的年紀看起來就像是三十五六歲,這顯然比上尉的實際年齡要大一些。

    軍禮過後,軍官有些不確定地用英語自我介紹道:「工兵大隊,上尉荊遠剛。」

    他有些懷疑兩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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