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頤園
華都的教坊體制仿照前朝，共分為兩部，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有所謂「右多善歌，左多工舞」之評。
如今，右教坊雅樂部的二十餘歌女，卻離開繁華的京師，來到這個邊陲小城，為北國的貴人獻歌——春月樓的姑娘尚且能夠清高自許，她們這些正經官署裡出來的卻不能了！朝廷積弱至此，她們這些無辜弱女，又如何得以保全？
曉春堂是頤園最大的廳室，雖然年久失修，但是多少還有些以前興盛時候的堂皇氣度。堂內，依舊是精雕細刻，縷繪雙絕。
宴席已經開始了，主人是溫家兄妹和季常，客人自然是那位不請自來的北國顯貴，還有雲風沐風這兩個不速之客。
溫如玉雖然無論在朝在野，都頗有聲望地位，所見所識，也不能說不多不廣，可是看著眼前之人那雙如鷹般尖銳的眼睛時，仍是忍不住心中不安。因為這人就是名動天下的北國第一高手蕭鸚哥。
蕭鸚哥看起來不過四十上下，雖然冬日寒風凜冽，但是他身上也只著了一件兒薄杉，那把飽飲鮮血寶刀平平地擱在那雙看來極硬的膝蓋上面，雖然隔著刀鞘，卻還是讓人能夠清晰地感到寒意刺骨。
他將季常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目光凝起，似有期許之意。「你們華國一向重文輕武，男人們也多以偏偏佳公子自許，唯一可以稱得上文武雙全的便是布衣帝師季長公子，季平，你身為季平的弟弟，卻能不被他的光華遮掩，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號，也算難得了。」他這番話，是用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說出來的，季常聽在耳朵裡雖然不舒服，卻說不出什麼不是。只因這人的確有說教的資格。
雲風冷冷一笑，對於蕭鸚哥，他所知甚多，自家三妹妹燕風就專門負責調查蕭鸚哥的一干情報。他十三歲才正式習刀，十年小成，二十五歲時出師，出師後的第一件事兒，便是以師試刀，斷了師傅——周寅的一條左臂。隨後名動江湖，三十歲時被北國皇室招攬，加入軍隊，如今，這人已經是北國赫赫有名的一代軍神了。
雖然如此，雲風卻看他不起，一個不知道尊師重道的人，即使本事再高，也不過是一匹夫爾！
蕭鸚哥似乎對雲風沐風兩兄弟也頗為不屑，除了始見面時兩句冷語之外，再無隻言片語。但是他言談之間，對於曾經固守江北的葉嵐卻頗為稱許。
「其實，你們華國也是有過英雄的，如當年執掌十年的葉家公子，他雖不會武功，所行之大業卻比我輩習武之人強上萬千，只看他指揮著明——翟宏，暗——慕容，區區幾千人馬，就逼迫著我們北國十萬大軍不敢南下牧馬，就足讓我銘輩記於心一生一世了，只可惜，華國卻容不得英雄啊！可悲，可歎！」
他這一番話，說得溫如玉面紅耳赤，當年溫家和葉家交好，他父親更是以葉三姑娘的門生自稱，但是六年前禍事起時，他們卻也和大多數人一般，急忙搶奪好處，爭奪利益，卻從不曾念過葉家兄妹於社稷國家的天大功勞，雖然，如今夜半時刻父親也時時長吁短歎，說葉家公子命薄，姑娘紅顏薄命，時有感慨，卻絲毫不曾說過，也不敢說，這整個華國，是浸透著葉家兄妹的無數血淚的，這整個華國，應該也有葉家兄妹一半兒！反而是與葉家一向沒有太大交情的季家長公子季平，直言敢鑒，最後雖然無法扭轉局面，卻也封冠退隱，以示自己為葉家的不平之意！
溫家七小姐如碧，卻因為是女兒身，從沒接觸過這些東西，當年葉家興盛的時候，她年紀還小，所以對於曾經風頭甚盛的葉家兄妹印象不深，等到她長大，懂事兒了，葉家已經落敗，那一雙絕代風華的兄妹，也早就成了禁忌。
如今，聽了北國這位高手誇讚華國的英雄，卻不肯說自己心目中最出色最英雄的兄長，自然不服。忍不住道：「我不知道什麼葉家，李家，論起英雄，自然要數我二哥溫池，他不但文比狀元，武功也難有敵手，更是我華國最年輕的驍騎督尉，難道當不得少年英雄嗎？」
「七妹，大人說話，你插什麼嘴！」溫如玉面上大怒，心裡忍不住責怪妹妹不懂事，這話要是傳了出去，自己二哥，恐怕又要惹上不少口舌是非。
「呵呵，溫池？若是葉嵐知道，他會被拿來和溫家二公子比，不知道會不會哭笑不得？」一個極生硬冷淡的聲音響起，聲音並不高，也缺了幾分女子的婉約柔媚，可是聽在人的耳朵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一動——這人必是個美人！
可是舉目回首看到真人，第一眼卻又忍不住失望——原來很普通！但是仔細看來，卻恍然大悟，不錯，這的確是個美人，但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傾國美人，而是個有根骨，有氣節的美女！極消瘦，也極有力的身體，素淡的眉眼。
「路姑娘？」
「大嫂？」
溫如玉季常和雲風，沐風同時驚叫。
路西對他們點頭回禮，掃過溫如碧時，卻難得地有了輕蔑之意。她是個有傲骨的女人，雖然對於葉嵐，她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但是那人卻曾為了這個華國嘔心瀝血，身喪命殞，於她來說，葉嵐不是這個朝代的其他人所能相比的，即使是一向被人尊崇的溫池，也不配與他相提並論。
「喲喲，路西何必生氣？」張美佳笑瞇瞇地插話，「葉嵐那懶散孩子，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他哪算什麼英雄，你可不能因為他是老闆的朋友就偏心偏向啊！」
路西挑了挑眉，心裡冷笑，她便是偏心偏向了，又待怎得？她就是覺得自己家老闆的朋友，在這裡高人一等，又怎麼樣？溫池有什麼功績，哪裡能和葉家那個禍害相比？
「是是，護短有理，行了吧！」張美佳閉嘴不言。其實，她也知道葉嵐為那個華國盡力很多，甚至回到聖聯盟之後，也足足修養了兩年才算恢復過來，因為這件事情，自家老闆還憂心了許久，只是葉嵐和那些古人實際上是沒有可比性的，其差距，便如同神仙與凡人，那些神仙再怎麼，入世修行，悲天憫人，同情大眾，和真真正正的凡人還是有區別的。
「你，什麼意思？我二哥怎麼了？」溫如碧聽著路西話裡帶刺兒，登時大怒！
「也沒什麼！只不過你二哥做驍騎督尉之前，在江北軍營裡任將軍的時候，華國三年內丟了江北五個郡縣，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情，比上一任丟掉大半個國土的『功績』要少得多了。」
「你，你……」溫如碧氣得雙眼通紅。
溫如玉苦笑連連，他雖然知道，江北郡縣的丟失，實在非二哥之罪，那時候，能保持這般局面，二哥功是大於過的，可是路西所言，卻又反駁不得，畢竟丟棄國土，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七妹，來者是客，你少說幾句，來人，給路姑娘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