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緣 正文 第六十九回 三杯酒病倒嬋娟
    郭沫若評:所以根據作者的性格和作品發展的邏輯,《再生緣》的結束只能是悲劇的結束。我相信在作者的意識中是旋過這樣的想法的:

    一、讓孟麗君在吐血中死去。她的口吐鮮血,在最後被元成宗威逼的時候,已經是「噴出朱唇似湧潮」了。這不是什麼「血不歸經」,而是急性肺結核或十二指腸出血等很危險的症候,在舊時代是沒有辦法挽救生命的危險的。(編者按:以下省略)。當然,在她死去之前應該讓她有一次表白的機會。她應該寫出表文,由梁鑒轉奏,承認自己是孟麗君,而嚴厲批斥元成宗的荒謬要求。還要讓她說出自己在政治上的抱負,想再有所作為,故不願及早卸卻男裝,並非留戀名位。書中對於孟麗君沒有寫出她有多麼高尚的政治抱負,是一個缺點。這樣就可以得到補償了。在孟麗君死去之前,自應讓她同自己的父母和皇甫少華見面。同時蘇映雪的身世,也可以在此時撥開雲霧而見青天了。

    二、原作寫元成宗已經是好色的昏君,應該再讓他昏亂下去,到萬不得已時自己認罪。(編者按:以下省略)由於孟麗君之死,皇甫少華應該有一次轟轟烈烈的在朝廷上的抗議,使得元成宗惱羞成怒,把他丟進天牢。元成宗追求孟麗君時的荒謬言辭,蘇映雪是聽到的,也盡可以讓她在朝廷上暴露,由她來實現尹良貞所說過的話:「拚將萬剮與千刀,攪海翻江鬧鬧朝,那怕君王規矩重,且罵頓糊塗天子赴陰曹」。這樣便可以把蘇映雪的聲色恢復轉來,不然這個人物的後半寫得太平淡了。蘇映雪可以和皇甫少華一同被丟進天牢,在牢中要讓她有向皇甫少華訴說心事的機會。

    三、正當元成宗鬧得昏天黑地的時候,熊浩、衛勇娥、衛勇彪等請假回南方祭祖去了。我看這是作者所安的重要伏筆。他們已定於七月初回京,而在京裡所發生的事情是在五、六月。等他們如期或者提前回來,看見了那個天翻地覆的局面,他們激於義憤,會被逼訴諸武力。衛勇彪因東征有功,被封為「京營都總兵,掌管二標兵馬」,是有兵權在手的人,而且那些人馬也都會是征東將士和吹台義民,他們看到皇甫少華丟監,看到昏君無道,也必然會義憤填胸的。這樣用武裝起義來脅迫元成宗,使他無法下台。最後只好請出皇甫長華來收場,把皇甫少華和蘇映雪釋放出獄。

    四、依據書中的伏線,當皇甫少華離別黃鶴仙人時,那仙人對他說過:「爾須不忘真面目,到後來急流勇退好歸神」;皇甫少華自己也說過:「我若功成名遂日,必定要急流勇退聽師言。」(同見第六卷)因此,皇甫少華出獄後,必須讓他掛冠辭朝,飄然遠舉。再者,黃鶴仙人對皇甫少華也還說過這樣的話:「日後夫榮妻貴日,自然有真僧向爾說因原。」因此,還有必要讓一位「真僧」出場,向皇甫少華點破前因。這位真僧讓他同皇甫少華與蘇映雪在監裡相遇,是最合適的。蘇映雪可以同皇甫少華一道隱退,劉燕玉則留在家中代奉雙親。

    五、照書中開卷處的伏線,皇甫少華是東斗星下凡,孟麗君是執拂姬,蘇映雪是焚香女,劉燕玉是捧圭仙女,元成宗是金童,皇甫長華是玉女,故他們在天上還會相見。儘管在人間的結局是悲劇,而在天上還是大團圓。這樣,皇甫少華、孟麗君、蘇映雪、劉燕玉四人,名雖是夫婦,而實則未曾同席。這就做到了作者所懸想的「一塵不染歸仙界」(第一卷卷頭語)了。

    我相信作者所擬訂的後事大體上會是這樣。但這樣的想法,處在封建時代,尤其是處在丈夫充軍、親友忌避的境遇上,作者是不敢把它寫出來的。所以她的書寫到第十七卷便寫不下去了。又或者她是寫出來了,而不敢公諸於世。不僅她自己不敢,她的家裡人也不敢。這樣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是這樣,那就實際上做到了她自己所說的「不願付刊經俗眼,惟憐存稿見閨儀」(第三卷卷頭語)了。然而「存稿」即使有,想來是無法再見的,應該說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再生緣〉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陳端生》)

    詩曰:三年盡瘁立朝端,拄笏垂紳鐵面寒。地道無成坤德順,天顏有喜國威寬。

    羨調台鼎辰星賦,草滿圓扇夜覺酸。從此于歸偕鳳卜,髻螺輕整卸峨冠。

    功奪天孫錦作心,獨彈古調撫瑤琴。欲觀全豹情猶切,漫試彫蟲趣亦深。續更自應慚短綆,習勤聊附惜分陰。丹鉛銷此何長夜,燈燭頻挑月影沉。傳閱再生緣一部,詞登十七未完成。好比那,無尾神龍恣出沒;引得人,依樣胡丹鉛:丹砂和鉛粉,古人用以校勘文字。彫蟲:指文人雕辭琢句,用於貶意或自謙。蟲,指秦書八體中的「蟲書」。峨冠:高冠。古代大夫以上所服。

    蘆續寫臨。須要知,設身處世為難事;我姑且,逢場作戲續餘音。

    話說當晚酈明堂對夫人一番言語,說得梁氏夫人目瞪口呆。

    頓然不覺變花容,撲籟籟,情淚如珠說久通。小姐忽然生此念,是真是假是朦朧?我與你,同心同德同期望,費盡頻年曲曲衷。今朝忽有途中變,數載貞心盡撇空。小姐是,雖受皇恩當報主,但虧名節豈稱忠?少華情義歸流水,空自終年守畫容。辜負他,頻年長袍懨懨病,欲生欲死在宮中。小姐緣何心太忍,不思原配羨東宮?你今朝,果然竟順朝廷旨,皇甫聞之病必凶。如若情癡憂鬱死,那其間,自然你我各西東。目下是,長華職掌昭陽印,豈肯推你專正宮?參商從此無須說,大內宮闈豈能容?小姐嚇,情首禍根俱是你,欲叨雨露有何容?昔日君臣游內苑,題詩曾戲女姣容。夜間人靜君臣弈,雖無私弊意情濃。今日裡,潛行龍駕私相訪,般般俱是起疑蹤。若然小姐真男子,不怕旁人譭謗風?如今一旦歸宮內,眾外之人信必通。這時候,自然疑惑千金女,早有私情戀聖容。故你不認爺和母,疏失同胞親弟兄。把一個,皇甫東床如陌路,然出入禁門中。小姐啊,自幼聰明知大體,三貞九烈暗藏胸。男妝奪得宮標轉,年小權為宰相公。到今朝,正當全節全貞日,不應怕死苟相從。未識君心真與假,要請教,為奴細細道情蹤。夫人是,說到傷心珠淚落,紛紛愁鎖兩眉峰。此時渾殺多才相,暗笑佳人情太濃。自是少華多福分,嬌娃個個戀乘龍。可笑那,襄陽送到裙釵女,冒我名兒入禁中。更稀奇,千山萬水崎嶇路,雲南又有一嬌紅。俱是假名來到此,無非要,欲奪皇家一誥封。偏是芝田心不足,必須相貌合真容。悔當初,私心留下丹青面,雙親稍慰別離衷。今日裡,誰知受盡真容累,好一似,畫影圖形不放鬆。一番思想雙眉皺,這秋波,偷看夫人淚滿胸。吾今幾句言和語,還惱芳心氣正沖。

    我想夫人心繫一夢之盟,露出柔腸如許。適才聖駕私臨,伊出頭露面,使致皇上嘲笑。我正中心忿忿,今再將言詞調笑她一番,看她如何光景。

    麗君是,面貌故作憂愁態,一聲長歎淚珠淋。不該飲這紅春酒,醉中洩露小紅菱。又誰知,褻鞋落在君王手,私自來家面定情。我豈不知貞與烈,至此刻,苟延殘喘不由人。蟻蟲尚且貪生命,豈有人兒不愛生?想那君王恩義重,必非薄倖少情人。你今隨我宮中去,自然一定好看承。勸夫人,何苦把那芝田守?倒只怕,少華未必憶芳卿。況且郡主劉家女,叨沐皇封誥命榮。御賜成婚多顯耀,自然是,恩情美滿勝他人。倘然你我于歸處,倒只怕,劉家郡主勝三分。近來雲南項氏女,風流亦是俏佳人。三分相像吾容貌,如期就要結成親。休羨她,諸人有福歸皇甫;怨蒼天,你我雙雙命不辰。細思量,更加這件疑難事,唱隨豈可即師生?冠履倒置傷風俗,立在人前愧怎禁。夫人是,更難行,師母之尊已擅名。三載已歸君玉婦,受封一品正夫人。忽然間,琵琶別調門生去,笑殺元朝中外人。作為一代稀奇事,史記留名洗不清。夫人呀,莫如依我終身計,雙雙同歸小帝君。我已將,射袍之事如流水;你亦可,一夢之盟結再生。今我病懷心繚亂,欲行欲止任芳卿。素華聽,心訝驚,幾轉愁腸欲哭聲。頃刻裡,寒霜頓起芙蓉面,看她是,萬種憂愁積翠痕。聲嗚咽,面含嗔,叫聲小姐女千金。才聽前言疑調笑,適聞此語似真心。果然無意芝田了,懸然欲嫁帝王君。小姐自然多福分,君王邀寵必隆情。奴家是,小出身,寒儒貧士女釵裙。此身不願榮華顯,無福消受入帝門。小姐一朝歸大內,我心無意念紅塵。接回年老親身母,覓個尼庵了此身。移時雙袖遮嬌面,暗暗啼悲欲斷魂。麗君聽,笑失聲,徐徐立起叫芳卿。偶然幾句調笑語,反叫夫人吃一驚。誰人要得君王寵?誰人要入帝王門?無煩去覓尼庵住,無煩避那錦紅塵。射袍已是前緣定,還你三生夢裡姻。他日裡,必然遂得夫人意,包管你,有朝師母嫁門生。素華是,春山蹙,少歡忻,這般時候尚調情。既然不負芝田意,也須及早計排成。限期三日能有幾,如何回奏聖明君?夫人啊,休憂慮,莫悶昏,吾今有計賽陳平。迅速光陰容易過,三天之內見分明。說完無語窗前坐,暗自籌思斂翠眉。夫人不敢重啟齒,側傍默坐伴夫君。慢言酈相房中事,且說當朝天子尊。

    話說成宗天子親到酈明堂家,當面定情。一路回宮,又驚又喜。

    喜的是,當面定情良有意;驚的是,見其吐血覺心酸。傾城美貌何須說,秀色無雙實可餐。非是朝廷來愛你,誰叫卿,生成傾國美容顏。聰明蓋世無人及,勝過鬚眉塚宰官。若然仍舊歸皇甫,朝內無人作股肱。孤家是,半為私心半為國,得卿內助兩相安。方才言語雖非逆,看她是,翠黛含愁卻少歡。察言觀色知心事,恐她貞節似忠肝。諭令她,限期三日來回奏,從不從時且再看。若是順從當寵渥,不從休望國恩寬。君王正在躊躇處,不覺門前停了驂。一眾宮官俱跪接,威赫赫,龍行虎步進朝端。臨駕辦事宮中坐,呈上來,奏章疊疊案中間。少年天子從頭看,筆走龍蛇判未完。忽憶明堂賢宰相,她能獨斷決疑難。朝中諸相才華少,大小情形要朕看。酈卿果是人中傑,才情之上勝奇男。這幾日,她若在閣無告假,一行事件早批完。故所以,寡人時刻難忘卻,置汝宮闈方兩全。

    話說成宗天子回宮,將本章一一批完,發行樞密院轉交內閣。

    元天子,政事批完步出堂,宮官隨侍若鴛行。恰正逢,雨晴初霽微涼候,龍步輕移玉珮鏘。在園中,不用象輿與寶輦,彎彎曲曲度宮牆。意中是,欲將賞玩迎風閣,陣陣香風繞曲塘。只見那,秋蓮帶雨含嬌艷,裊嫩渾如西子妝。成宗緩步憑欄看,荷池內,戲水鴛鴦漫隱藏。白鶴雙雙如接駕,鷺鳩飽食任飛揚。波紋似錦魚鱗躍,靠溪邊,垂柳如絲風送將。那君王,徘徊顧盼龍心悅,步過深階轉曲廊。猛抬頭,前邊已是迎風閣,響丁當,鐵馬錚錚繞畫廊。成宗入內即安坐,司禮香茶獻玉觴。蓮花醉雨多嬌艷,元天子,欲把新詩作兩章。侍從呈上文房寶,果然是,御筆生花自有香。少年天子抽身起,手取花箋紙一張。先寫詩題名即景,才情天縱卻非常。不多時,詩成珠玉無思索,一首詩完喜氣揚。

    詩曰:芳塘秀挹雨晴荷,點綴天然詩畫多。魚鳥有情花作態,憑欄誰伴朕吟哦?

    君王是,題完詩句靜無緒,默默無言自付量。忽然想,前日明堂曾醉此,聯不來時欠主張。懷私意,欲與綢繆真易事,為君的,這般未免太荒唐。可憐她,凌波三寸金蓮小,預和諧,落在孤家袖裡藏。暗情牽,觸景興懷無限意,揮毫又作一詩章。

    詩曰:蓮花應遜酈明堂,漫說當年潘六郎。鳧舄可憐紅更小,襄王何日到巫陽?

    末寫御題年月日,內監們,雙雙捧上玉圖章。君王御手來親印,吩咐那,內侍宮娥好好藏。有一天,保和君玉歸宮內,叫她和就貼宮牆。欣然坐,暗思量,心中盡想酈明堂。可憐她,送聯登輿身俯伏,頻頻吐血好慌張。倘然成病身難起,枉費孤家一片腸。真可憐來真可恨,憐她玉貌恨她剛。今日裡,親臨御駕恩非淺,面囑之時語亦良。想伊奏對渾無懼,真情別露不彷徨。且看她,三天覆命如何奏,事到其間再主張。倘若依然來逆旨,寡人要用狠心腸。慮只慮,長華宮內聞風曉,攛掇仁慈太后娘。一定聽情懿旨下,到其間,朕躬難再施強梁。想斯時,龍圖孟相明堂父,必定金鑾叩首忙。自然願女來從順,做個皇親比相強。皇甫敬,忠孝王,關心情切自慌張。私期望,眾臣協力當朝奏,勸聯躬,納將二女在昭陽。

    呀且住。奇哉怪事!不想到此,朕倒忘了,何故梁相之女甘心配這女丈夫,竟不告知父母,聲張其事?此中必定另有別情,限她三日之後復奏到來,朕再細細詢問便了。

    其女雖非國色容,威儀也可入宮中。丰姿綽約多停妥,卻稱夫人一品封。見駕自多羞澀態,暈紅染透玉芙蓉。若是你,雙雙齊入宮門內,夫婦相隨體度同。妻是真來夫是假,孤好比,漁翁得利在其中。左抱右擁心方遂,坐臥朝朝同一宮。這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梁女何能遂朕衷?不過取來相襯貼,這般顏色可通融。酈明堂,必然應入無雙譜,更添赤膽事君忠。無瑕美玉天然麗,暗歡忻,三生有幸繡鞋功。從此後,六宮粉黛無顏色,猶占君王寵一宮。寡人是,相思滋味今朝曉,未卜你,嬌怯身軀吉與凶。

    咳!明堂呀明堂,你復旨上來,如直奏是龍圖閣的女兒,乃皇甫國舅的原配,教朕如何回答?想那酈君玉:

    勤王事,迥不同,治平內外盡稱忠。果然一點無私曲,是個賢良宰相公。若是你,一朝敗露非男子,難道朕,真個將伊限獄中?不過是,原歸皇甫家中去,便宜了,芝田國舅小皇封。情默默,朕心一點歸流水;意懸懸,時時難割此情衷。悶懨懨,千思萬想心煩惱;恨漫漫,怨她昭陽一正宮。縱是伊家為了弟,將吾元宰現真容。由他是男並是女,安邦定國仗忠心。今朝去此賢良相,覓個忠臣豈易容?想到此時心不快,無情無緒悶填胸。

    呀,我倒忘了,方才酈保和送駕時,鮮血直衝,玉顏頓減,宜速命太醫看治。權昌過來。可傳旨意,即命太醫院中四員往梁相家,看酈保和病體如何,即來復旨。

    權昌領旨忙忙去,成宗猶是念明堂。

    孫彪過來,快在庫內取人參一斤即賜酈保和,問其病體,速來復旨。

    孫彪領了君王旨,急忙起身出殿庭。少年天子恩情重,屢次心內想賢臣,俏膽佳人佐輔能。獨坐無聊心緒亂,龍眉不展少歡忻。吩咐那,宮娥內侍排鑾輦,興慶宮中去散情。不說成宗臨幸事,要表權昌領旨行。忙移步,叫連聲,太醫院內眾醫臣。咱家奏旨傳諭來,一一從頭洗耳聽。保和酈相微痾病,以致王家不放心。速命四位官兒去,開方下藥要精明。是吉是凶忙復旨,快騎飛馬出皇城。咱家在此來等候,速速回時好奏聞。太醫是,相約四人遵旨去,雙雙併騎好歡忻。昨宵隨送多持贈,今日酬勞定不輕。酈相爺,脈息細微柔弱甚,酒醉因何帶了陰?可惜他,若成怯症多難治,好個朝中棟樑臣。綽約溫柔如處女,潘安宋玉又重生。太醫院使四醫生,一路思量一路行。漫說岐黃來相府,且談梁府閤家人。

    梁丞相送駕之後,即問明堂聖駕來意。明堂隱約其辭,說道:三日後便知分曉。使我好生疑慮。

    梁爺頃刻鎖雙眉,低頭無語暗徘徊。這一位,景氏夫人房外坐,聞言即便把身抬。問今朝,親臨聖駕因何事,驚得家中亂一堆。幸而駕到無多刻,老爺你,其時亦是退朝回。多虧大婿來指點,供引無差遵旨排。那天子,他與明堂有甚事,坐談良久好難猜。送駕時,明堂伏地頻頻吐,但見那,猩紅點點在塵埃。一家俱是擔憂甚,驚魂未定像癡呆。相爺聽罷回言道,天子私行冒雨來。我即直言頃刻諫,輕移玉駕惹疑猜。

    方才酈婿說,三日後便知分曉,還要我周全其事,叫人好生拘悶。又見他口吐鮮血,我不便探問。

    未知果是為何因,叫人難測又難明。不表梁相夫妻話,提到康家婦女們。孫氏太君見過駕,急忙回轉換衣襟。柔娘德姐相隨入,笑語形容年少君。果然一表非凡俗,虎步龍行是帝君。孫氏太君忙啟口,說與柔娘德姐聽。我卻是,膽寒不敢抬頭看,略觀一二欠分明。心頭不住來蹦跳,吁吁喘氣欠寧神。外邊是,徐徐踱進康員外,笑說道,你等何緣見帝君。柔娘德姐分明訴,喜殺年高二老人。太君道,明明天子威靈重,惜乎未及細觀清。依稀看去年還少,連聲讚羨景夫人。似這般,東床好個乘龍婿,選得高明有眼睛。我於今,未嘗有句言和語,徒然跪得膝兒疼。那天子,今朝到底來何事?想為孩兒抱病深。員外默然無半語,雙眉緊鎖百愁生。慮只慮,明堂單弱成虛症,面黃消瘦少精神。為國勤勞真赤膽,恨只恨,冤家就是玉紅春。昨朝假滿趨朝內,可憐他,醉倒歸家脫了形。全賴皇天來保佑,幸而甦醒得安寧。今朝送駕頻頻吐,添我憂愁十二分。方才是,不知為甚多煩惱,一時驅逐眾公卿。多因病內心煩躁,肝火升騰得罪人。求天地,告神明,保佑孩兒病即輕。慢雲員外憂愁狀,且表醫官四個人。騎馬加鞭來得快,抬頭已是相爺門。太醫下馬忙趨進,驚動司閽一眾人。

    老爺今日到此有何貴事呀?二爺們不知,我等系奉旨特來與酈相爺看病,要即刻復旨的,可即快快通報。

    門公聽罷飛跑進,手下之人開正門。四個太醫同入內,大廳上面就分賓。那榮發,悶懷獨坐書庭內,聽得門公喚自名。

    呀,榮發弟,你們在這裡安閒。可報老爺知道,外面有四位太醫,奉旨與相爺看病,即要復旨。請在正廳坐下了。

    榮發點頭去稟明,頓時傳報進中門。內堂間,驚動一位梁丞相,正衣冠,忙忙移步出來迎。恭手分賓依次坐,太醫一一稟分明。

    梁丞相道,有勞眾位先生了。小婿蒙恩優渥,有勞老先生等飛騎奔馳。四位太醫欠身說道:此系奉旨而來,何蒙道謝。

    一盞香茶敘話間,榮發是,稟知家主立窗前。

    稟老爺知道:外面有四位太醫,奉旨將來看視。

    明堂假寐在床上,她腹內,萬種愁思轉展生。正欲養神閒半刻,忽然榮發稟情由。酈相說,太醫何必來纏繞,總是那,少年天子弄多情。故意加恩稠更密,錯認那,蒲姿柳質女釵裙。孟麗君,寧可捐軀來報國,不甘失節再從君。枉徒勞,今朝寵渥連連至,空負官家一片心。慢騰騰,略正衣冠來緩步,那夫人,慇勤送出外房門。叮嚀榮蘭攙扶好,穿過珠簾十幾層。行到廳前人報說,太醫四個盡抽身。

    諸位老先生請了。四位太醫道:醫官特來請安,奉旨與相爺看脈。酈相道:聖恩稠疊,圖報實難。兼之重勞四位,殊覺不安矣。

    連稱不敢四醫生,梁相是,忙向東床開口雲。此刻意中安適否?痰中可有血星星?明堂回說無妨礙,似比先前好幾分。忙碌碌,一眾家人來整椅;曲團團,六人圍桌坐其身。鎖金小墊鋪几案,酈相爺,玉手纖纖往上伸。太醫個個輪流轉,浮沉遲速辨分明。君臣佐使開方畢,脈案行行寫得清。端寫已畢同奉上,帶回復奏聖明君。

    太醫起身道:相爺之脈,大約因心血不寧,半為中酒所致。故就此方稍為加減,服兩劑後貴體即可全愈也。醫官等就此告別。

    酈相正在送醫生,又見堂官報進門。稟言又有欽官到,說道是,內官奉旨送人參。梁相即忙來出接,太醫四個就回身。自然覆命忙忙去,且將此事暫停停。

    話說梁相正欲出迎,只見孫司禮已到廳,說道:咱家奉萬歲之命,特賜酈相爺人參一斤,並問酈相病體。萬歲等待,即當復旨。酈丞相道:承蒙聖恩隆重,此刻稍安。祈孫司禮代奏天顏。孫彪起身道:相爺系萬歲爺股肱大臣,貴體安愈,可知萬歲爺放心哩。咱家就此告別,復旨去也。

    孫司禮,匆匆即便下階行,梁相開言說事因。賢婿啊,你今深受天恩重,未識將來怎報君?酈相仰天頻歎息,看起來,病軀只可報來生。梁相聞言心大駭,少年何出不祥雲?賢婿啊,年方二九為元宰,正好忠君報國恩。目前雖有些微病,盡要你,自家保重即身輕。上前攜了明堂手,雙雙正要進儀門。司閽復又來稟報,門生問候到門庭。

    於瓚崔攀鳳相同一眾門生,請相爺福安,一同在門前伺候。酈相道:你去好生回復說,我有病,不能相接,改日會面罷。

    門公是,轉身面復外邊行,一眾門生就轉程。翁婿上來入內室,明堂即便轉房門。漫談梁府家中事,說到成宗天子尊。

    成宗天子在興慶宮,聽溫妃吹簫遣悶。宮女稟稱;有權昌、孫彪一同在簷前復旨,成宗即命進來。孫彪即忙跪下稟道:

    奴才奉旨到梁門,酈相身軀已安寧。命奴才,轉達天顏來謝聖,不須萬歲掛天心。內侍權昌齊跪上,也將言語奏分明。

    啟上萬歲爺:奴才奉旨傳諭太醫院官四人與酈保和看脈,方才回來說,俱已細細看視,大體無妨。皆因心血不安,半因中酒所致。

    說完捧上一良方,脈案詳言有幾行。天子成宗來細閱,龍顏大悅放愁腸。朕等你,三天之內來回奏;朕等你,玉貌花容仍照常。朕等你,易服改妝來見駕;朕等你,遵依聖旨到嬪嬙。朕等你,寵冠三宮為第一;朕等你,良宵交頸作鴛鴦。朕等你,內助賢能仍理事;朕等你,吟風弄月和詩章。龍心此刻歡無限,對溫妃,連聲稱讚酈明堂。讚她是,如何忠直無私曲;讚她是,如何合意代批章。讚她是,如何少年風流貌;讚她是,如何肝膽與忠腸。滿朝臣宰俱甘下,是個朝中一棟樑。此時為伊身軀病,連日裡,朕躬左右好彷徨。溫妃聞聽忙開口,此正是,國家有道降賢良。吾皇洪福如天大,太平時,君正臣賢際運昌。不言宮內君王事,再表含愁武憲王。

    卻說國丈與孟嘉齡探明堂病體,並問及駕臨等情,被酈明堂冷言冷語,只得同嘉齡辭出,分路歸來。

    兩人在路來分手,國丈先回王府中。尹氏太妃開口問,王爺是,卻因何事帶愁容?亭山回對夫人說,可知道,酈相明堂病更凶。欲去尋消來問息,又被他,一場冷落好朦朧。旁邊幸坐梁丞相,我問今朝事幾宗。

    明堂脫鞋蹤跡,究竟未知。倒有一樁新聞說與夫人聽聽。夫人說:兒子都在那裡望得煩躁,可一同進去說與他聽聽。

    武憲王爺心愛子,點頭即便抬起身。王妃隨後移蓮步,小使丫鬟報出廳。少華正,望得眼穿親未轉,雙眉緊鎖悶沉沉。惱悶肝腸多急躁,不思飲食是癡情。劉郡主,翠黛含情來慰問,床前對坐伴夫君。尖尖素手頻摸撫,今日裡,覺得微微熱漸輕。鶯聲細語來相問,意中可覺稍安寧?少華挽手微微笑,笑含含,說道夫人可放心。意亂心煩仍似舊,還虧坐臥可支撐。連累夫人多掛念,未嘗有,些須好處到卿卿。劉郡主,嬌羞紅暈生雙頰,秋水含歡展翠痕。正在宮中閒說話,丫鬟忽報太爺臨。郡主便乃抽身起,翩姍姍,玉趾輕移出外迎。接進公姑人兩位,輕抬翠袖福深深。亭山夫婦齊相問,今朝夫婿可安寧。此刻裡,還是醒來還是睡?不知飲食可能吞?劉郡主,趨步行,告稟公姑兩大人。但覺一身多倦怠,懨懨如睡少精神。他那裡,正在盼望宮中事,喜得公公回轉程。未知道,脫鞋之事如何了,曾有音來未有音?王爺聽說忙搖手,慢提此事枉勞神。含顰不展雙眉鎖,老夫妻,雙雙移步進房門。少華俯首床沿坐,聲弱低低叫父親。為孩兒,無端身惹遭冤病,致煩記掛兩親心。累嘉齡,出入往來勞玉體,東西探聽信和音。想來此事真冤孽,終朝枉自費辛勤。孩兒想,酈相舉止行為狀,未見些些閨閣形。遇事錚錚如鐵面,批章對奏似明臣。天底下,斷無女子能如此;古今來,焉有父兄不關心?疑只疑,芳姿卻與真容合;疑只疑,岳母雲詞確實真。日前看病盤桓久,這幾句,勸兒言語費猜詳。一番婉轉慇勤語,道是無情卻有情。總令人,暗暗猜疑如夢裡;他在那,清風樓上獨分明。蘇家岳母身行出,見之一霎面錚錚。臉上是,毫無半點傷心色,哪有香閨兒女形?幸喜未曾來著惱,不然又要奏天庭。多承姊姊昭陽後,安排巧計看虛真。召至內庭來灌醉,脫鞋全被露真形。不知道,此時可有佳音否;望爹爹,說與孩兒聽一聽。亭山未及開言說,只見那,蘇家娘子進房門。後隨瑞柳丫鬟婢,都只為,一心記掛女千金。要聽昨日宮中事,是真是假辨疑心。國丈從頭來細說,孩兒啊,你可一一聽分明。酈保和,脫鞋之事難分曉,但聞酒醉玉紅春。霎時間,沉酣醉臥清風閣,萬歲皇爺心大驚。

    那時即差內侍將御輦送酈相回府。明堂到家後仍然醉倒,即命太醫到來看後方才甦醒,驚得梁相一門通宵不安,今現告假在家。

    適才到你岳家門,邀同翰苑一嘉齡。前往相衙來探聽,只見那,許多賓客在中庭。說道是,當朝聖駕私行到;與相堂,不知議甚國中情。元天子,又在他家來用膳;賴裘公,於中著實費精神。梁府一家人忙亂,更有傭工女眷們。亂哄哄,一齊俯伏中堂上;喜洋洋,天威咫尺覲明君。成宗天子迴鑾後,閤家齊集議紛紛。康老太爺多喜悅,揚塵舞蹈訴分明。明堂是,只因送駕身勞乏,鮮血口口吐頻頻。頃刻問,形容頓減常時貌,倚桌沉吟閉眼睛。我見他,梨花淺淡無顏色,許多愁緒積眉痕。未識那,朝中有甚疑難事,故爾的,冒雨私行聖駕臨。迴鑾曾與明堂說,勒令他,三日之中復明君。我聞此事真難解,又難詳問保和情。

    我見酈保和鮮血吐時,靠桌沉吟,不便相問。又見梁相無言默默,愁緒重重,諸賓客或起或坐,甚難解釋。惟康員外毫無愁悶,正喜欣欣講論。不想酈相煩躁起來,即立起身云:此事不算新聞,何用敷衍,勿庸稽查。對著孟嘉齡道:

    老先生,我心此刻亂如麻,不能奉陪請回衙。立起身來謂送客,不勝慚愧轉回家。明堂滿面含愁重,限期回奏事難查。此時叫我真含悶,我兒啊,未曉其間事怎排。尹夫人,滿腔悲悶雙眉皺,宮中做事諒非差。莫非他,果然是個奇男子,並非孟氏女嬌娃?不然的,為何難解真消息,惑惑疑疑悶一家。江媽旁側忙開口,真正是,終朝只聽亂喧嘩。大抵孟府千金女,尚然流落在天涯。想只為,酈相容顏相彷彿,好事者,無影無形疑著他。蘇娘聽,悶沉沉,瑞柳旁邊嗟歎頻。明曉江媽來取笑,無言默默恨填胸。

    當時忠孝王聽父親一番言語,默默無聲。

    殷殷秋水暗吁嗟,大抵是,此段姻緣鏡裡花。今生不得偕元配,我少華,願甘一命赴黃沙。說罷玉容多慘淡,長吁短歎淚頻揩。國丈太妃觀此景,滿腔愁緒亂如麻。叫道癡兒心太直,何苦的,切切思思念著他?聞說道,項家女子多才貌,比著那,畫上真容也不差。莫如迎娶回家轉,亦免得,只影孤單守歲華。正然話說銀燈點,晚飯端來一桌排。尹妃國丈抽身起,不住地,叮嚀孩兒莫苦嗟。

    啊唷,我只生你一個,指望完娶,早早養一孫兒,以娛老景。不可苦壞身軀,便是你的孝道。少華叫聲爹爹母親,孩兒本無大病,望勿憂慮。即喚僕婦丫鬟點了紗燈,送回宮去。

    數盞紅燈引道行,郡主是,移步相送出房門。國丈太妃頻囑咐,媳婦啊,全仗你,溫存安慰少華心。好好勸伊來用膳,解愁煩,尋將閒語散心情。郡主是,低垂粉頸連稱是,徘徊轉盼進房門。不言岳丈回宮去,再談孟府老夫人。忙忙地,差遣孩兒梁府去,叫他探聽事何因。漸漸地,金烏日墜西山去,為何此刻不回程。

    韓夫人正在盼望嘉齡,只見孟龍圖退朝回家,走入房來坐在床前。見夫人氣容滿面,不敢相問。早見嘉齡走到房中,尚未開言,韓夫人即忙問信。嘉齡將酈相昨日在宮如何醉酒,如何回家,今日聖上如何私臨,酈相如何吐血,直說至酈相如何煩悶,如何送客,兒與國丈如何分手,細說一遍。

    夫人聽了淚如梭,事情越弄越糊塗。終朝遮掩來搪塞,毫無的信但支吾。滿懷怒氣填胸膈,拍床跌足喚嬌娥。啊唷兒啊,可憐我,懨懨一病已經年。害得我,入骨相思誰家憐。撇得我,四載離情無處訴;空叫我,滿腹愁悶為誰添。夫人是,一面悲啼一面說;弄得個,龍圖低首默無言。嘉齡旁側呆呆看,章氏夫人勸上前。婆婆啊,姑娘有日轉回家,必難長念這烏紗。勸婆婆,明哲保身從古說,病人切勿苦嗟呀。如此傷悲怎得好,叫媳婦,立身無地意如麻。少夫人正來勸解,門窗外面稟喧嘩。

    啟上老爺,一封書信在此。嘉齡即忙拆開,卻是華亭伯衛振宗並平江侯熊浩候啟二封。不過是別離思念,並回家一切,假滿赴京之意。當即呈上龍圖觀看。龍圖即問下書人何在?外廂丫鬟說:方才門上送進來時,曾說往國丈府中去了。

    龍圖即便出房門,側首嘉齡坐定身。飛鳳開言來詢問,他兩家,近來安否若何能?分手以來將一載,迢迢好似幾年春。眼前假滿來京邸,可敘頻年姑表心。正在談處魁郎到,放將晚學進房門。站在那,床邊忙把婆婆叫,為何終日悶沉沉?莫非是,心中思想姑娘了,因何不叫轉回程?自從那,看病完時來別去,兒今也是憶她身。回身拉住親娘手,母親連叫不停聲。前日姑娘來打扮,卻與公公一樣形。非但衣冠無二樣,兩隻靴兒簇簇新。看姑娘,搖搖擺擺多體面,母親何不學她身?把爺爺,衣冠袍服來穿戴,也學學,姑娘打扮一個形。但是腳兒多不好,怎把靴穿踏在塵?

    呀,母親,姑娘與你俱是女人,為何她穿著靴子,母親腳兒一點點,穿不得靴子?

    說得個,韓氏夫人笑失聲,嘉齡夫婦笑難停。慢談此地家庭事,且言國舅小王親。雙雙父母回宮去,郡主獨坐伴夫君。啟櫻桃,卻將飲食頻頻勸。那芝田,只因不忍卻她情,勉強吃了些些物,頻催促,夫人早早轉房門。秋風吹得羅衣冷,莫叫在此坐更深。我因有願三年約,致使夫妻虛掛名。他時合巹團圓日,美滿恩情獨約卿。郡主低頭紅粉面,江媽即便點紗燈。不談那,劉家郡主回宮去,芝田便叫閉房門。憶真容,眼含秋水情無恨,獨擁孤衾斂翠顰。愁思輾轉難成夢,忽聽得,銅壺滴漏已三更。正是歡娛嫌夜短,果然是,寂寞更長睡不寧。看看望到天明亮,扶桑紅日映紗窗。蒼頭即便抽身起,忙忙開了寢宮門。諸多僕從來跪進,恐怕王爺呼喚身。輕輕齊立門兒外,不敢高言盡隱聲。王爺東平來呼喚,快取香茗與我吞。

    此時諸多僕婦,也有去取水的,也有去取茶的。正在紛紛送到床前,只見尹氏王妃及劉家郡主,後隨了蘇家娘子一同進來。

    只因國丈朝中去,王妃掛念小王親。劉家郡主難安睡,天未明時就起身。梳妝即把宮門出,婆婆宮內候安寧。

    王妃正值梳妝未完,劉郡主一旁等候婆婆妝梳一完,遂一同來到靈鳳宮中。

    芝田一見叫娘親,為何如此早起身?爹爹想是朝中去,此刻多應轉回程。回頭又叫賢妻子,你亦清晨就起身?總為我身來抱病,攪得驚慌一滿門。

    尹氏夫人道:兒呀,昨晚為娘的一夜未曾睡著,不知你可安寧否?你要保養身子,漸漸地好將起來,為娘的才安了心。

    若然再是病懨懨,為娘的,日不寧來夜不安。心如醉,意如煎,看來也有病來纏。芝田便道休憂慮,孩兒無事放心寬。昨宵一夜來思想,有樁疑惑在胸前。正在要說丫鬟報,王爺回轉進門庭,見夫人在房中坐,上前啟口叫芝田。昨宵一夜好睡否?今朝意內可平安?芝田回答還如舊,爹爹切勿掛心頭。

    尹氏王妃便道:兒呀,你有何疑慮之事,你父親亦在此間,可說出來大家商議。芝田即忙坐起身來,叫道:爺爺呀,孩兒昨日聽得爺爺一番言語,再四躊躇,甚是可疑。大約脫靴之事,已有形跡。否則,何為聖駕私臨?其中必有暗昧難明之事。國丈聞言即忙問道:兒呀,你於何處看出形跡來呀?

    少華開口告爹娘,事到關心徹底量。酈師想墮牢籠計,脫靴必露女人妝。那君王,想來另有情腸在,定然是,一番假語誆明堂。否則國中無大事,何勞冒昧見明堂?限期三日來復旨,其中定有別情商。今日裡,事在兩難說不得,必須要,安排計策奏娘娘。母親且往宮中去,留心訪問細端詳。兒亦難辭身有病,今朝去見酈明堂。只說道,聞得老師身有病,門生時刻掛肝腸。故爾特地前來候,表表門生恩不忘。帶病見師難卻我,會與不會再商量。父親即往龍圖府,借伊喬梓一同行。約齊俱到明堂處,隨機察訪彼行藏。無庸終日昏如夢,疑假疑真愁緒長。聽到此,夫人國丈忙開口,說道吾兒少主張。你現今,抱病身軀虛更弱,爹娘時刻意彷徨。今朝豈可將身出,受了風寒難抵擋。只須待,為娘到得宮中去,事情還得仗昭陽。你今不可胡思想,須知道,病軀必定在蘭房。焉能讓你去相府,徒然往返受冰霜。少華說,偶然一行無礙事,受恩深處不能忘。抽身起,叫爹娘,無煩憂慮掛心腸。開言便命人傳出,備將暖轎到中堂。叫家人,辦齊儀仗門前候,太王妃,今朝即要進宮牆。亭山無奈嬌兒意,吩咐家人好護將。劉郡主,站邊旁,輕輕悄悄囑夫郎。雖然往來無多路,君侯呀,可知病體未全強。須當防這秋風冷,必須要,身軀厚厚著衣裳。見與不見由他罷,勿把愁腸動氣腸。少華聞聽言稱是,賢妻之言佩難忘。忠孝王,此時勉強抽身起,頭眩目暈要扶將。劉郡主,尖尖玉手忙扶住,更有旁邊蘇大娘。只為著,元配麗君人一個,病軀不借強離床。尹王妃念親生子,也是回宮整備忙。國丈言道且慢去,待孩兒,謁師回轉再商量。不談此地紛紛鬧,講到明堂情亦忙。

    酈相思來想去,怎生奉復君王,一夜未眠。清晨早起,即到聽槐軒中呆呆獨坐。細想此番俱是芝田害我。若不設計,我怎能露出原身?

    想到那,三日限期容易至;不知何以復君恩。托著腮,左思右想無良計,說來此事費思尋。總是芝田來作惡,分明是我一仇人。現在我,威威赫赫為官職,偏托你,姊姊時時把計行。使我一朝來敗露,躲在旁邊聽好音。負心人,忘卻恩師提拔意,不思天子即君親。假撇情,外貌揚揚如敬重,私衷切切起邪心。我身雖是你原聘,怎奈我,已做當朝一品臣?此刻是,真如騎虎身難下,父母堂前不敢親。多只為,陰陽卻把朝儀亂,若按蕭何律不輕。真冤孽,結得深,破吾機關壞我名。日前好意去觀望,又叫蘇娘亂我心。幸虧我把柔腸按,兒女之情無一呈。前朝若把真心露,料來是,竟不將吾放出門。即時與你完花燭,慰你懨懨病體身。癡心妄想多堪笑,一波未了一波興。君前上本參師相,又到宮中去乞恩。宮中便,將吾灌得沉沉醉,九死還教剩一生。命宮娥,霎時盜我弓鞋去,致落君王手內存。酈明堂,想到其間心鬱悶,芙蓉兩頰起紅雲。更可笑,昨朝聖駕私行到,當面言情不耐聽。小王親,早聯姻,已受王妃誥命尊。雖然未得親叨沐,尺幅真容早受恩。聖天子,不該戲謔功臣婦,將吾看待是何人?臨行限我三天內,諭將遵旨復朝廷。逼得我,不過拚將一命傾。思思想想多煩悶,恨殺芝田不老成。我今在此正無計,進不能來退不能。你在那,暗歡欣,安心樂意聽新聞。必然自道良謀好,迫逼自快任談論。恨不言時傳彼到,稱吾今日尚師尊。卻將夫子雷霆發,方把今朝氣稍平。素華軒後來行出,正要開言問事因。忽聽得,外面家人聲喧沸,榮發書僮報進門。稟相爺,龍圖父子俱來到,更同國丈一王親。說道特來相問候,現今正坐在中庭。相爺正要回言答,又只見,傳稟家人報事因。說道忠孝王爺到,只稱抱病候師尊。聞相爺,玉體違和身有恙,恩深時刻掛於心。故此不避風寒重,坐將暖轎到門庭。頻囑咐,細叮嚀,面見師尊問病情。酈相聞言眉緊蹙,又羞又怒又含嗔。心生計,笑吟吟,不意冤家今日臨。嚇得他,死和生,看伊卻作怎般形。今日輕輕饒過你,將來把我怎看成。忙開口,喚家人,說我有病內書廳。龍圖國丈權相坐,稍時回頭至中廳。單請王親小國舅,原說有,面商要事莫遲停。榮發將言來傳出,家人領命外邊行。

    且說梁小姐因見酈相抱病,時刻相陪。聞說傳請忠孝王,不勝驚駭。對酈相道:小姐請芝田進來。莫非要當面說明了麼?

    酈相聽,冷笑聲,你今真正是癡人。夫人啊,休著急,且逗留,總然有日兩綢繆。今日請來無別事,報伊終日用心謀。叫他認認師尊面,哪怕你,王親國戚小君侯!夫人你,今日切勿護他人,惱恨夫君心暗嗔。梁氏夫人低粉面,看她怎樣戲伊身。金蓮移動身朝內,相爺扯住素羅襟。請坐著,暫消停,會會門生淡得緊。看看芝田容與貌,彷彿當年夢裡人。今雖抱病身消瘦,那一種,秀麗丰姿迥出群。比著我,西貝恩情強十倍。累夫人,三年空自掛虛名。有朝送與芝田去,好將師母喚芳卿。素華滿面含羞澀,又堪發笑又堪嗔。不講酈相書房事,再說前廳一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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