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獵手 正文 第四章 拜師峨嵋,無道玄機
    一株嬌艷的野山紅蘭花上,輕爬著一隻黑紋黃蝴蝶,一陣清風拂過,黃蝴蝶扇起了兩隻薄翅,腳離花蕊,順風翩翩起舞,上下起伏的輕落到一個土堆之上,悠閒的享受著和煦的暖光,不解的望著一個跪在土堆旁的青年,不明白這個青年為何如此傷心。

    青年盯著面前的土堆痛哭失聲,不住用兩手抓捏著身下的泥土,渾身輕輕顫抖,顯是心中悲愴,望著爺爺的墳墓,一幕幕往日的情景浮上心頭,直到親眼看見這處新墳,鍾臨才明白自己不是做夢,就在自己從昏迷中甦醒的三月前,鍾天德在擔憂孫子的煎熬中,再也馱不過那個寒冬,燈枯油竭,駕鶴西遊,從小跟自己相依為命的爺爺就這麼的去了,一時間怎麼也接受不了。

    「小子,還看不破呢!」

    邋遢老道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鍾臨的身後,看著他的雙目之中隱伏了一層憐愛之色,淡淡道:「朝露曇花,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你爺爺只不過重歸來時的地方,天地間孕育生命萬物的源頭,一旦陰陽相交,龍虎相濟,就又回來了,這有何傷心?」

    鍾臨止住哭聲,雙膝伏地朝邋遢老道磕了一個響頭,感激道:「多謝道長將爺爺厚葬,鍾臨願伺候道長起居飲食,鞍前馬後,以報道長大恩!」

    說罷,又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嘿嘿!」

    邋遢老道雙目一亮,怪叫道:「那倒不必,不如做貧道的開山大弟子來的實惠!」

    鍾臨愕然道:「弟子?」

    邋遢老道看他這個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光火道:「凡人想見貧道一面也是難比登天,想貧道當年斬妖除魔,太~嘿嘿,那個名號總之是大大的響亮,你個臭小子還不願意怎地?」

    說到「太」什麼的時候,罕有的臉紅了一下,好像不願提起。

    鍾臨趕忙道:「不不,我是怕小子資質愚蠢,那~我~這個!」一時間慌了手腳,怕道人誤會,緊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當下鍾臨不在多言,爺爺死後世間再無親人,多了一個師傅他是求之不得,納頭便拜。

    邋遢老道哈哈大笑,七年前初見鍾臨就覺得此子甚有道基,幾百年來老道馭劍神州,遍覽群山,降魔衛道,遊戲人間,從未動過收徒的心念,一見鍾臨下,多年未動的凡心也被撥動,七年來對鍾臨身體的瞭解甚比他本人,明白面前這小子正是修煉道法的一塊璞玉,一經雕琢前途不可限量,欣然道:「如此甚好,本派將在你手中發揚光大,嘿嘿!」

    好似老道多年計劃的陰謀終於得見曙光,忍不住又是一陣嘿嘿奸笑。

    跪在地上的鍾臨看到老道得意忘形的樣子,突然升起了一股上了賊船的感覺,疑惑道:「師傅,咱們~~那個本派是何派?」

    邋遢老道解下從不離身的酒葫蘆,大灌了一口,拂鬚傲然道:「本派那個~~還沒有名字,不過有徒兒的加入,今天正式立派,為師出身道門,如今身處峨嵋天池峰,就叫做『天道門』好了,嘿嘿,你就是本門開山大弟子!」

    「啊?」

    鍾臨吃了一驚,沒想到廟大無僧,進門就是個佛,居然成了開山大弟子,看著面前「師傅」紅光滿面的陶醉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越發覺得蹊蹺,愕然道:「師傅,您老人家?」

    鍾臨當初看老道凌空馭劍,道法高深,本想應是名門大派的得道高人,現在越來越覺得像個孤魂野鬼似的流浪道士,不免心中嘀咕。

    老道嘻嘻一笑,伸手掄圓了就給了鍾臨腦袋一巴掌,知道這小子心中想什麼,若無其事道:「貧道本乃一大派長老,怎奈仙法超絕,那個~嗜好廣泛,呵呵,你明白了,於是!」說著話鋒一轉,尷尬道:「於是被踢出門牆,除名教宗,只好四處雲遊了。」

    鍾臨:「……」

    老道臉皮果然不是普通的厚,臉上一紅就恢復常態,哈出一口酒氣,眉開眼笑道:「起來吧,你既入了本門,就該有個道號,嘿嘿,再起太麻煩,今後就在徒兒俗名中加個『道』字好了,貧~那個,為師往日道號就不提了,吾徒稱呼為師『醉道人』即可!嘿嘿!」

    醉道人一陣志得意滿的怪笑,彷彿對第一次替人起道號很感興趣,對師徒禮數卻一點也不關心,亂七八糟一通介紹就算給鍾臨改過名字了,從此,鍾臨正式更名為鍾道臨。

    鍾道臨暗叫命苦,也明白他這個師傅沒啥架子,估計被掃地出門就是因為他「廣泛」的嗜好之一「嗜酒」,站起身子,苦著臉道:「師傅,徒兒該做些什麼?」

    醉道人神情轉為肅穆,眼中精芒一閃,嚴肅道:「修真煉法,氣意息三者相輔相成,必需功勤不怠,文守武煉,一日不可鬆懈,切不可躁急心浮,貪功求進,以至於遁入魔道,昧火焚身,切記!」

    說著,探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本薄冊,運勁輕輕一彈,小冊子疾如離弦之箭般飛向鍾道臨,卻在離他身前兩尺的地方突然停下,緩緩而落。

    鍾道臨接過薄冊,細摸之下竟是羊皮,見青色封皮頂端上書「無道經」三字,翻開一看,只見十頁羊皮紙洋洋灑灑寫滿蠅頭小字:

    「天地始一,人身無盡,萬法自然,去留無意,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氣生於穴,穴成於氣,恃之不見,持之不得,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玄穴初成,納身之精,意化魄精,真氣始成,氣隨穴走,虛極守靜,善建不拔,善抱不脫,凝氣為實,固穴為址,塞兌閉陽,開兌濟陰,陰藏於陽,陽隱於陰,孤陽不生,獨陰不長,地寧神靈,谷得以盈,知雌守雄,宇明天溪,重為輕根,靜為噪君,氣門混成,先天地生,神隨意走,穴以心移,化而欲作,鎮之以樸,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百骸升氣,同壽大地!」

    鍾道臨幼時跟隨村中讀書人識字,加上天資聰慧,認字頗多,可這開篇的幾行小字卻讓他看的入贅雲端,猶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頭疼不已,正在他茫然不解的時候,耳中傳來了醉道人的一陣輕笑:「此功法初時救護命寶,涵養本原,是為初成,等煉精成氣,採補還丹才算小成,嘿嘿,修真煉道,皆為本源中求,全靠你自身領悟,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能悟出多少就看徒兒的造化了!」

    鍾道臨被醉道人拉回了現實,愕然道:「師傅,您老人家修行了多久才悟出來?」

    醉道人聽他這麼一問,老臉一紅,曬道:「為師道法高深,那個天賦異秉,智傾三江,不過用了不到十載就已初成,又三十六載小成,至於大成嘛,咳~也就不到兩百年吧!」

    鍾道臨嚇的一哆嗦,駭然道:「我的娘呀,這麼長時間!」

    暗忖,怪不得師傅叫自己爺爺為小子,跟醉道人比起來,鍾天德簡直就是重孫子輩了。

    醉道人沒事人一般,故作輕鬆道:「百年轉瞬即過,又何長短可言,比起浩瀚宇宙一呼一吸間已是滄海桑田,又算個什麼!」

    鍾道臨呻吟一聲,苦著臉任命道:「師傅教訓的是,徒兒明白了!」

    醉道人給了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目光,欣然道:「從明日起,早晚練氣吐納,去濁氣映日月,三更起床,五更造飯,那個~砍柴挑水,煮飯洗衣,一切內務皆有徒兒指揮,兵法云:欲謀勝敵,先謀固己,預謀疏陣,先謀地利。練道法乃策應陰陽萬物法源,引自然浩然正氣,吞化天地,故必須有一個銅筋鐵骨般的肉身,才能仗此寶筏安行彼岸,明白麼?」

    鍾道臨暗呼倒霉,就他一個光桿兒元帥指揮誰去?終於明白醉道人為何從見到他開始就一直奸笑連連,原來終於找到了個不用銀子的「內務總管」,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只得慘然應道:「是,師傅,徒兒遵命!」

    醉道人看到這麼聽話的徒兒,老懷大慰,哈哈大笑,喝著葫蘆裡的烈酒,哼著小曲,搖頭晃腦的越去越遠。

    從此,在峨嵋玉池峰山巔之上,就出現了一個不住奔波勞累的身影,天不亮,鍾道臨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伴著皎潔的月光,提著屋中的巨大木盆,攀山越嶺,從山間荊棘叢生的羊腸小道中穿過,行至山底寒潭取水。

    他終於弄明白屋中擺放的巨大木盆是何用了,醉道人不許他在山泉處取水,只允許從寒潭中取,一來一回的蜿蜒山道極其難走,雙臂又要緊抱著大木盆,不讓水灑出,可木盆巨大的尺碼怎麼抱怎麼彆扭,在如此的山道中穿行,樹杈野草,荊棘枯枝,毒蟲野獸遍地,又要翻越一個又一個險峻的山巖,聽著峨嵋峰頂猿猴的啼叫,看著自己悲慘的命運,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了。

    等他齜牙咧嘴,晃晃悠悠的回到山頂的竹屋,往往已經是日上三竿,盆中的水能剩下一兩成就能讓他偷笑了,大多數時候總是在山間攀爬,穿行時摔倒,又要重新回去取水,常常是折騰數次才能倒滿小半缸,其中的辛苦不足以向外人道。

    每到鍾道臨氣喘吁吁的回到山頂,總是能看到醉道人不懷好意的目光,開頭半年時間裡,沒有一次能夠按時將水倒滿,耽誤了做飯就會受到師傅的責罰,罰得很簡單,抱著一根長長的原木,如蛤蟆般在山間小道上不住跳躍一個時辰,來回數趟,原木兩頭不准觸地,否則馬上就是從天而降的懲罰,有時是鵝卵滑石,有時是腦袋大的山巖,只把鍾道臨砸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等到他抗砸打的適應力稍強後,乾脆就是從天而降的小型閃電,山野間經常能夠聽到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讓人聞之心酸。

    等鍾道臨如一灘爛泥般扛著原木,支稜著捲曲焦黑的毛髮,穿著渾身冒煙的道袍回來後,噩夢依然沒有結束,等待他的是沒完沒了的砍柴,再砍柴。

    醉道人讓他砍的柴火與眾不同,要求每塊木料都要砍成巴掌大的方條,不能短一分長兩寸,必須大小一致,厚薄相同。

    這一下子可把鍾道臨給整毀了,雙肩早就因緊握木盆而麻木僵硬,肌肉拉傷下,動一動都像針扎似的痛徹骨髓,再舉起不比大木盆小多少的開山巨斧,還要把木料劈成錯落有致,大小相同的方條,簡直要了他的命,開始是舉起斧子輪幾下就疼的昏死過去,後來變成輪一斧子,哆嗦三下,慘嚎一嗓子,只把一個大小伙子折磨得如深山野鬼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一塊塊青紫發黑,狀如斑馬。

    到最後鍾道臨跟本不敢躺在竹床上,乾脆露宿屋外花圃旁,側身而臥,晚上不敢翻身,輕輕一動就是扯動全身的連鎖反應,疼痛欲絕,一個大小伙子,被醉道人折磨得總是在夜間痛哭失聲,宛若待宰羔羊。

    能睡覺的「安穩」日子不到三個月,鍾道臨連睡覺的權利都被醉道人無情的奪走,挑水,砍柴完了就是揮動大勺給醉道人做飯,本來到這個時候已經可以去睡覺了,可如今他只能聽從醉道人的吩咐,盤坐在屋內竹床蒲團之上,吐納練氣,身子一歪就是一陣無情的針雨,鍾道臨傷上加傷,滿身血孔。

    這時候的鍾道臨已經生不如死了,打坐的地方從屋內竹床變到屋外的石桌,又從石桌變到山顛突巖之上,寒暑春夏,伴隨著夜間冷冽的呼嘯山風,鵝毛般的大雪,渾身顫抖著保持體內經脈中氣流不紊亂,又要分出一部分三焦真氣護住心脈,保持哪怕是最低要求的一絲體溫不被雪葬,不被無聲無息的凍斃山頂。

    等鍾道臨適應了山顛的氣候,醉道人乾脆命其在寒潭瀑布下打坐,這一下子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了,鍾道臨開始連瀑布都鑽不進去,一步三滑,跟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直往寒潭裡栽,等醉道人把他撈出來,早就凍得面目雪白,神志不清了,再往後更凶險,雖說能夠像壁虎一般固定在急瀑之下,不讓激流沖走,可瀑布從天而降的一壓之力有多大,鍾道臨就在這種不住的昏倒,不住的瀑中打坐,循環往復,日月不停,悲慘的命運一直持續了六度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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