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紅袍傳 上卷 簪花 第二十八回 夜宴聆秘 (修改)
    小雲的懷疑並非全無道理,倩桃使用的紅色肚兜的確大有來歷。它名為“雲雨交歡帕”,是數百年前邪派頂級高手“奼女天魔”楊素真的防身至寶。它用天蠶絲織成,刀劍難傷,入水不濕。煉制之初,采取數百名十至十四歲具有純陰之體的少女的初潮癸水(月經),將肚兜浸泡於內。經過七七四十九天,已呈腥紅之色。之後再配以十分淫邪的“陰陽合和散”,歷經九九八十一天的反復煉制,“雲雨交歡帕”始告煉成。

    在戰斗中,對手的法寶飛劍只要和“雲雨交歡帕”有過接觸,就會被陰穢之氣所污,當即就會失去效用。就算以後再行煉制,也很難恢復以前的狀態。正是為此,江湖中有好事者又為“雲雨交歡帕”取了個別名,叫“落寶帕”,可謂生動傳神。

    “雲雨交歡帕”中所含的“陰陽合和散”於飛行之際,隨風飄散,對手不論男女,只要吸入一點,就會身中邪毒。隨之失去理智,四處尋找異性交合。十二個時辰之內,如果得不到楊素真的獨門解藥,男的精盡而亡,女的難逃血脈崩裂而死,當真是邪惡無比。

    “雲雨交歡帕”在煉成後的數百年中,不知有多少正人君子,名門淑女,在中了“陰陽合和散”後,丑態畢出,行為顛到,最終身敗名裂而死。因“雲雨交歡帕”能夠毀人名節,所以尤為江湖中人所忌,等閒之人輕易不敢和此寶的持有者對敵。楊素真倚仗“雲雨交歡帕”縱橫天下近百年,死後將它傳給弟子。此後代代相傳,倩桃已是第六代傳人。

    此時,她見小雲吸入“陰陽合和散”後,只是趔趄了幾步,再無其他不良反應,不禁吃了一驚,心想“此人果真有點門道,莫非他已具‘胎息’之能?”頓生戒懼之心,“奼女陰功”提至極限,原本雪白的肌膚已呈桃紅色,雙唇輕啟,低聲吟唱一首難以聽清詞句的淫靡曲調。同時,緩舒玉臂,輕揚粉腿,對敵之際竟然開始輕歌曼舞起來。

    小雲頗感詫異,見“雲雨交歡帕”再次飛臨近前,不知它究竟有何古怪,不敢空手抵擋,掣出“裁雲帚”反手擊出。“雲雨交歡帕”竟似生有眼睛,向左一旋,避了過去。之後猛然豎起,似一張紅色鐵板,挾起香風拍向小雲面門。

    小雲微微冷笑,低頭避過,飛身欺近倩桃,揮舞“裁雲帚”展開搶攻。倩桃並不畏懼,掌腿並用發起反擊。她修練的“奼女陰功”屬癸水系神功,必須是純陰之體的女子才能修習。此功於施展之際,能將女子陰柔秀美的特性發揮到極限,以起到誘敵之效。此時她已近全裸,雖在全力抵御小雲猛攻,但動作輕柔舒緩,舉手投足,就似舞姿曼妙無方。粉色豐腴的胴體,在白色紗衣裡時隱時現,就如霧中觀花,更具攝魂奪魄之力,淫欲之意激增。她正在吟唱的曲調中,不時伴有幾聲嬌喘輕吟,靡靡之音大作,使淫欲氛圍愈加濃重。

    小雲年齡雖小,卻也是男人,在如此強力的誘惑下,感到壓力劇增,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決定加大攻擊力度,盡快結束戰斗。避開倩桃飛起的右足,掄起“裁雲帚”全力擊出。聽到背後風聲勁急,心知紅色肚兜已經臨近,原式不變,飛身躍起,右足踢向身後。“砰”的一聲,踢中“雲雨交歡帕”。這一腳用力極大,竟不能將肚兜擊落。它只是微一下沉,又再次升到空中。

    此時“裁雲帚”距倩桃的頂門已不足數寸,她上身急速後仰,避了過去。同時左足上撩,直奔小雲的會陰大穴。身體幾乎呈倒立狀,動作不雅,卻攻守俱佳。小雲在空中無法變招,飛起左足,迎著她左腳的來勢踢了出去。一聲悶響,二人的左足在空中相撞,借反沖之力,各自後躍數丈。站穩後,不禁各生敬佩之心。

    小雲暗暗點頭,倩桃能在三招內擊敗上官兄弟,的確有過人之能。念頭不等轉完,“雲雨交歡帕”再次逼近,他撮口長嘯,雙足發力,開始繞土坡奔跑起來。速度極快,竟逾奔馬,前行路線也非一成不變。一會兒呈圓弧形,一會兒又呈波浪形,要麼就是以“之”字形路線前行,總之是要讓倩桃的意念難以跟上。

    他越奔越快,身形化為一股青煙,在數丈方圓內倏忽往返,如鬼似魅。每次行經倩桃身旁,便會揮起“裁雲帚”對她發起騷擾性進攻,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一擊過後,不等“雲雨交歡帕”逼近,他決不戀戰,立即遠揚。只過一會兒,倩桃就已大感吃力,頭腦亂作一團,無論眼神,還是意念,再也無法跟上小雲身形的變化。胸口一陣煩惡,被小雲的長嘯擾得心煩意亂,只得停止吟唱,專心指揮“雲雨交歡帕”。她略感恐懼,心想“此人功力極高,加之為人刁鑽,今日如想取勝,恐非易事!”

    奔行片刻,見“雲雨交歡帕”的轉折,已遠不如先前靈活,小雲改變方向,先向左側奔出幾丈。不等站穩,右足一點,又向後躍出數丈。身形轉換無跡可尋,如電光石火,迅捷無比。倩桃眼花繚亂,已經無法作出迅速准確的反應,此刻正是前念已滅,後念未生之時。

    小雲料知時機成熟,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飛身上前,右臂起處,“裁雲帚”挾著排山倒海之力,擊中了“雲雨交歡帕”。此番出手,他已使足了全力,又是攻其不備,自是穩、准、狠兼具。一擊過後,“雲雨交歡帕”被塵尾金絲撕成粉碎,分裂成只有寸許寬窄的數百條絲帶,從空中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這件已傳承了數百年之久的邪派至寶,就此損毀。

    倩桃先是一驚,隨後大感傷心。沒有“雲雨交歡帕”作為輔助,“奼女陰功”的威力不免大打折扣。她心裡怒火狂燃,飛身上前,雙掌翻飛,向小雲發起猛攻,看上去已是狀如瘋狂。“奼女陰功”於施展之際,為了達到以色相誘敵的目的,要求施展者的面部表情一定要保持柔美、嬌媚。但此時倩桃已無法顧及,小雲毀了她的防身至寶,使她幾乎失去了理智。神色獰惡,雙目中竟似能噴出火來。一邊攻擊,嘴裡一邊小聲吟誦著一首音律奇異的曲調。

    小雲起初並未留意,隨手化解她的攻勢。拆了幾招後,聽她的吟誦之聲漸漸響亮,不禁心裡起疑,莫非她是在念誦咒語?又拆數招,倩桃反身後躍,雙手疾彈,十幾個雞蛋大小的火球,挾著“劈劈啪啪”的爆裂聲,飛速射向小雲。此等攻擊方式,既非修真者的手段,也非修道者所能為,乃是魔教神功的典型手法。

    小雲“咦”了一聲,倩桃此番出手和李布如出一轍,難道她竟是魔教門徒?如此一來,倩桃的身份豈不是昭然若揭?心裡大喜,飛速前沖。“砰砰”聲不絕,十幾個火球在他身上炸開,除了冒起幾股青煙,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傷害。他的速度絲毫不受影響,晃眼飛抵倩桃身前,掄起“裁雲帚”猛力擊出。倩桃見攻擊無效,正感詫異,“裁雲帚”已擊中她的小腹。她直飛了出去,不等落地,就已昏死過去。

    小雲上前將她提起,挾在腋下,展開身形返回縣衙。翻牆躍入,見院中無人,舉步走入廂房。房內景象使他大吃一驚,竹山縣的縣令吳剛峰,竟已投繯自縊!稍有暖意的微風從房門吹入,他枯瘦干癟的身軀微微搖曳,使人毛骨悚然。小雲打了個冷戰,放下倩桃,躍上屋梁將吳剛峰解了下來。伸出兩指放在他的口鼻之間,感覺氣息全無,已是死去多時。

    小雲搖頭苦笑,見東面牆壁上寫有幾行字跡。走到近前,見是一首七言絕句,文曰:“半生清苦已成非,皂染白衣事可悲。傾盡五湖江海水,難除昨日一點黑。”底下署名“剛峰絕筆”字跡工整,神完氣足,筆劃絲毫不見散亂。“筆”字的最後一豎,用力極大,直如懸針,大有破壁而出的氣勢。可見吳剛峰臨死之際,仍是心神不亂,定力和修養之功當真了得。從詩中的含意來看,死前他已是萬分後悔。

    小雲輕輕歎息,抱起他的屍體,平放在角落裡的木榻上。默視他良久,深鞠一躬,方才回到倩桃身旁。上下打量幾眼,伸手扯下她佩在腰間的香囊。把裡面的香料丟棄,掏出一粒“龍腦蛟骨香”,在手中搓燃,放入香囊,又把它系回原位。之後向她體內輸入真氣,為她理順氣息。

    過了一會兒,倩桃醒轉,系好紗衣。緊咬下唇,默不作聲,臉上盡是怨毒之色。小雲道:“倩桃姑娘,吳大人已經懸梁自盡,難道你不想說點什麼?”他原本以為,倩桃雖是在利用吳剛峰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二人好歹也有兩年的合體之緣,相互之間多少總會有一點感情。誰知聞言之後,倩桃只是說了句:“吳剛峰咎由自取,與我何干?”就再沒有了下文。語氣冰冷,不含絲毫感情,仿佛死的只是一只和她並不相干的阿貓、阿狗,生性之涼薄,使小雲始料未及。轉過話題,道:“姑娘可是魔教門徒?否則為何會使魔教神功?”

    倩桃將嘴一撇,道:“自以為是!”之後閉上雙眼,一語不發,一幅“你能拿我怎樣的”神情。小雲哈哈一笑,道:“姑娘既然有難言之隱,我也不便再問,你可以走了!”倩桃十分驚異,看了他一眼,不再遲疑,起身出門,飛身躍上屋頂,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小雲從櫥櫃中取出一瓶酒,在方桌前坐下。眼望吳剛峰已經呈青灰色的屍體,開始自斟自飲。心裡頗感惆悵,人活一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痛苦?最終竟不得不以自殺了結?一個時辰後,三斤陳年老酒已全部飲盡,起身出了房門。掠上屋頂,極目遠眺。此刻已是黃昏,夕陽的余輝灑在身上,就如情人的手,溫暖輕柔。

    他潛運玄功,各種感官空前靈敏。過了一會兒,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從東南方向飄來。他微微一笑,展開御風身法,追了下去。奔行片刻,酒勁發作,渾身燥熱難當。解開衣襟,裸露胸膛,迎著寒風繼續前行。兩個時辰後,夜色已深,他終於在一處山谷中追上了倩桃。倩桃的警覺性極高,一邊前行,一邊不時回頭觀望。走走停停,次日清晨,她在一片樹林中停了下來。躍上一棵大樹,四處膫望一會兒,確定無人跟蹤,才開始閉目調息。

    借此機會,小雲也找了一處隱蔽的所在,稍事休息。辰時前後,倩桃結束行功,繼續前行,小雲仍是尾隨在後。前行七、八天,倩桃始終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她似乎也不急於趕路。或走或停,就像游山玩水,看上去頗為逍遙。從第九天開始,她掉頭折向東北。前行數日,又折向西北,走了十幾天,竟然又返回了竹山縣境內。

    小雲躲在暗中哭笑不得,她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難道就是為了返回原處?估計她此舉,只是為了擺脫別人的跟蹤。轉念一想,倩桃行為反常,只能證明,要麼是她的身份極為特殊,要麼就是她所圖謀的事情非比尋常,二者必居其一,否則她不會如此謹慎。想罷,不再著急,繼續跟隨在後,倒要看看倩桃究竟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倩桃在竹山縣游玩了兩三天,之後再次向東南進發。此次她一反常態,不再走走停停,施展輕功,全速前行。除了每日稍作休息,竟是日夜兼程。前行二十多天,行經二千余裡,一日清晨,抵達楚郡的郡府漢口城。她在城外的一片樹林中隱藏了起來,看情形已不准備繼續前行。小雲躲在不遠處的角落裡,目不轉睛,密切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整個白天,倩桃沒有離開密林一步,神色焦燥,來回走動,像是在等待什麼。夜色剛剛降臨,她便走出密林,飛身向漢口城奔去。小雲尾隨在後,追了下去。漢口城作為楚郡的郡府,絕非其它城鎮所能比擬。不但規模極大,人口眾多,並且高壁深壘,防衛禁嚴。高達十幾丈的青石城牆綿亙幾十裡,在夜色的掩映下,宛如一條青色長龍,盤踞在豐美肥沃的楚中平原上。

    片刻後,倩桃奔到城下,不走城門,施展提縱術,翻牆入城。小雲不敢跟隨太近,過了一會兒,方才飛身躍過城牆。漢口城的繁華,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使他大開眼界。城內房屋密集,大小建築星羅棋布,鱗次櫛比。此刻華燈初上,各條街道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一派升平景象。人群中老少相攜,男女相擁,一片雍雍穆穆。他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心裡感慨頗多。如能和親人常相廝守,又能安享寧靜的平凡生活,人生復有何求?遠遠望見倩桃白色的身影,翻牆躍入東北角的一幢高大建築裡,再也沒有出來,便飛身趕了過去。

    片刻趕到,小雲躍上院牆,一時頗感驚訝。整棟建築占地極廣,前後約有十幾進,屋宇相連,回廊相通。院內花草婆娑,假山亭台一一俱足,水池映月,景色十分幽靜。幾十名衣著光鮮的僕人,或手提食盒,或手托放有酒壺、菜餚的漆盤,沿回廊前行。另有十幾名彩衣歌妓,懷抱各式樂器,邁著小碎步向位於院落中央的一座兩層樓閣走去。估計此刻宅院裡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

    小雲暗自咋舌不已,此宅的主人不知是什麼身份,生活竟是如此豪奢!游目四顧,見倩桃躲在兩層樓閣附近的暗影中,便借樹木掩護,悄悄潛至位於她身旁的一片灌木叢中,隱藏了起來。透過枝椏的縫隙,向外望去。見兩層樓閣大門洞開,一樓大廳內燈火輝煌,亮如白晝。水磨青石鋪就的地面,光可鑒人。大廳兩側布有幾十桌酒席,位於西首的席面,應是主席,正中央的長桌後,端坐一名年約五十的中年男子。

    他面色紅潤,雙目狹長,眼臉微微下垂。臉盤中央生著一個肥大的鷹鉤鼻子,雙唇很薄,由鼻翼兩側延伸到嘴角的兩條法令線,即長且深,如刀刻斧鑿,十分明顯。三綹長髯,微有花白。身穿一件赭黃袍,上繡團花,十分華貴。此人氣度威嚴,稍顯陰沉,身份決非尋常士紳。他身旁坐著一名長相極為奇特的年輕女子。她大約二十出頭,膚色極白。一雙大大的眼睛,色作微藍,深陷於眼窩之中。上眼瞼重疊數層,如簾幕翻卷,別有一番韻味。鼻梁極高,鼻翼內斂,使鼻尖看上去更加尖挺。一頭棕褐色長發,微微卷曲,披在雙肩上。身穿一襲淺藍色長裙,袖口窄小,領口開得極低,不是華夏固有的服飾。光滑的脖頸上佩戴著幾十串瓔珞,繁文縟飾,卻並不顯粗俗。在珠光寶氣的映襯下,更顯氣度雍容。她從外表到服飾,皆類似西域胡人。神色恭順柔和,應是中年男子的姬妾。

    小雲大感好奇,不免多看了她幾眼。在一男一女的兩側,另有數席,每席只坐一人,年齡從三十到五十不等,衣服或紅或紫,神情舉止,謙卑小心,估計是中年男子的下屬,或是晚輩。位於大廳東首的客席上,只坐一人。他大約四十歲左右,形相猥瑣,身穿藍色儒服。神情惶恐,如坐針氈,雙眼東瞅西顧,猶如驚弓之鳥。大廳中的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賓主之間並不交談。除了正在倒酒布餚的十幾名僕人,偶而會發出少許響聲,大廳內鴉雀無聲,氣氛十分肅穆。

    小雲頗感納悶,按理說商談正事,一般不會選擇在此等場合舉行。但如果即將開始的宴會,純粹只是為了娛樂,那麼賓主間的氣氛,為何如此嚴肅?此事多少透出一點古怪。

    片刻後,十幾名僕人全部退出。中年男子緩緩起身,道:“周賢弟遠來不易,豐某特設此宴,一來是為賢弟壓驚;二來,也算是為賢弟洗塵。”端起面前酒杯,道:“水酒一杯,不成敬意!請!”語氣平淡如水,和話中表露出的親熱之意,相去甚遠。

    坐在對面的周姓客人,急忙起身,雙手捧起酒杯,道:“豐大人太客氣了!小弟如何敢當?小弟先干為敬!”仰頭將酒飲盡。豐姓中年人嘴角微一上翹,如此皮笑肉不笑,便算是回禮了。他將一杯酒緩緩飲盡,之後二人將杯底相互一亮,各自落座。

    周姓客人將手一拱,道:“小弟此次前來…”話剛出口,豐姓中年人將他打斷,道:“周賢弟,我們不忙說正事!先欣賞一段歌舞如何?”周姓客人身負重要使命,行程緊迫,心裡十分焦急。但此時他在別人的地頭,又怎好出言反對?只得把話強行咽回肚中,微微苦笑,點頭以示贊同。

    豐姓中年人對身旁的異族女子道:“可以開始了!”異族女子微一點頭,雙掌輕拍,小雲先前見到的十幾名手持樂器的歌妓,從大廳角落裡走出。在對主客分別施禮後,開始演奏。或輕揮素手,或半啟丹唇,琴笛簫瑟一時俱響,琵琶箜篌瞬間齊鳴,悠揚之音頓起。聲如幽篁回風,空山鳥語,頗具自然情致,大有滌蕩心塵之妙。

    為時不長的前奏過後,其中三人放下樂器,緩步走到大廳中央,翩翩起舞。腳步輕靈,身姿曼妙。進退之間,恍若驚鴻;一張一弛,宛若魚龍曼衍,賞心悅目已極。另有一名紅衣少女手敲檀板,輕聲唱道:

    海棠婷婷舞纖腰,

    公子翩翩愛花嬌。

    走逡巡,不忍離,

    常把醉眼夢裡瞧。

    可憐夜驚風吹雨,

    花落殘紅綠空嬈。

    更有哪,

    將軍白頭沙場死,

    美人遲暮芳華老。

    人生苦短須縱意,

    詩酒花間任逍遙。

    唱至最後一個“遙”字時,聲音又高又飄,余音裊裊,在大廳內久久回蕩。過了一會兒,與宴眾人方才回過神來,紛紛鼓掌喝彩。周姓客人心裡一動“豐大人此時讓家妓演唱此等曲調,是否意味著他已無意功名,准備以詩酒自娛,終老此間呢?”待歌妓退下,他將手一拱,道:“豐大人家中的樂班,手段果真了得!一曲唱罷,竟令小弟萌生退隱之心,頗有意興闌珊之感。”搖頭歎息,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接著道:“雖是如此,但小弟認為,人生可貴之處,還是在於積極進取!不知豐大人以為如何?”

    豐姓中年人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周姓客人心中恨極,暗罵了一聲“老狐狸!”迫不得已,只得明言,道:“豐大人,實不相瞞,小弟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商,你是否能讓左右回避一下?”

    豐姓中年人神色不動,淡淡的道:“廳內諸人皆是豐某的心腹左右,周賢弟有什麼事盡管明言!”周姓客人臉色瞬間雪白,將牙一咬,道:“即如此,小弟就直說了!小弟此次前來,是受家師田老相國的委托,敦請豐大人高舉義旗,揮兵北上,以討伐獨夫!豐大人如能倡此義舉,則天下幸甚!百姓幸甚!眼下已有數位大人,響應家師號召,舉旗討逆。豐大人如能躬逢其盛,自可彪炳史冊,光耀千秋!”說完,起身施禮。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唯獨豐姓中年人並不感到意外,暗暗冷笑,心想“我豈能不知你的來意?讓你親口說出,只不過是借此機會以觀屬下眾人的反應!”游目四顧,見坐在左右兩旁的十幾人,或驚恐,或懷疑,或憤怒,反應並不相同。他微一皺眉,冷冷的道:“周賢弟之言,恕豐某沒有聽清!請問,誰是田老相國?哪個又是獨夫?還請周賢弟明言!”

    在說出方才的一番話之前,周姓客人不知豐姓中年人將會如何處置自己,心裡十分恐懼。但此時話已出口,他反而感到一陣輕松,聞言後侃侃而談,道:“所謂‘田老相國’,乃是小弟的授業恩師。曾經擔任宰相二十多年,被先帝稱為‘天下第一能臣’的‘富民候’田千秋、田老大人,豐大人又豈會不知?所謂獨夫者,自然是指此刻端坐在金鑾寶殿中垂拱而治天下的正統皇帝!”語氣轉為激憤,道:“此人年號‘正統’,名為‘翊國’,卻行弒父篡位之舉。登基伊始,逼死太後,驅逐皇兄,致使皇叔軒轅文若飲恨於三尺青鋒之下!倒行逆施,凶狠殘暴,以不配成為撫有華夏的萬乘之尊!有鑒於此,蜀郡太守左玄齡、左大人,齊郡都督車萬裡、車大人,已於日前響應我師田老大人的號召,舉旗計逆!此舉,一是報先帝知遇之恩;二是力挽社稷於即倒;三是以解黎民之倒懸!”稍一停頓,大喝道:“軒轅翊國早已四面楚歌,眼見眾叛親離之勢已成!他不是獨夫,又是什麼?”

    一番痛罵之後,他終於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惡氣,對豐姓中年人深施一禮,異常誠懇的道:“豐大人坐擁重鎮,手握雄兵,素得楚郡百姓擁戴。我師田老大人,素知大人忠義,與先帝際會風雲,君臣一向相得!獨夫軒轅翊國,弒父自立,竊取神器!以豐大人與先帝知遇之深,又豈會容此獨夫久享國祚?大人如能登高一呼,以您的威望,自是天下景從!襄助、歸附者雲集!再與左大人、車大人合兵一處,揮師北上,討取獨夫,易如反掌。砥定乾坤,只在頃刻之間!大業一成,諸位大人因居功甚偉,自可配享宗廟,成為百代不祧之祖!千秋萬年後,仍可供後人追緬。如此,豈不強於豐大人眼下以一個小小的郡守身份老死此間?大丈夫生此世間,自當積極進取,創建豐功偉業。上可光宗耀祖,下可福萌子孫,只有如此,才不算虛渡此生!不知豐大人以為如何?”說完再施一禮,撩袍坐回原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胸口劇烈起伏,似是極為激動。

    小雲聽罷此言,方才得知,姓豐的中年人,竟是楚郡的太守豐居正!周姓客人是受田千秋的委派,或許也是出於原太子軒轅輔國的授意,前來勸他謀反的!此人孤身游說國之重臣,膽子倒是不小!從建築樣式推測,此處應是豐居正的私人宅邸。倩桃星夜潛如此處,難道她和豐居正有什麼關聯?各種關系錯綜復雜,使他頭大如斗,擔心漏聽廳內眾人的對話,已不敢再想下去。

    聽完周姓客人的此番言論,豐居正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盯著他。過了一會兒,緩緩道:“今日你未曾攜帶路引憑證,無法證明身份,才被守城士兵綁來見我。你我二人原是故交,老夫素知你的為人,極力為你辯白,才使你重獲自由!但我不曾料到,你此番竟是為逆賊田千秋做說客,前來游說老夫造反的!早知如此,我就該將你就地斬首!”說至此,勃然作色,奮力一拍面前的長桌,杯盞齊鳴,大喝道:“周崇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老夫面前說此大逆不道之言,難道你活膩了不成?來人哪!將此狂徒與我拿下!”

    話音一落,大廳內外暴發出一聲響亮的回答:“是!”隨後,從兩旁回廊和樓前樹叢暗影裡,沖出一百多名衣甲鮮亮的戎裝士兵。小雲暗吃一驚,看似祥和的歌舞之所,竟是隱藏殺機!幸虧自己一直十分小心,未曾顯露形跡。否則,一旦被藏在暗處的士兵察覺,將是麻煩不斷。一百多名士兵健步沖入大廳,三下五除二就把周崇禮捆綁了起來。之後施禮退出,轉瞬間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行動彪悍,如狼似虎,來去如風,可見日常訓練有素。

    豐居正緩步上前,望著已被綁得如同米粽一般的周崇禮,冷笑道:“你有什麼話可說?”周崇禮面如死灰,神情卻頗為鎮定,冷冷的道:“豐大人,你這是何意?小弟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又豈敢獨闖龍潭虎穴?”此話無頭無尾,頗顯突兀,似是另有所指。

    豐居正眉頭一皺,道:“此話何意?”周崇禮微微一笑,道:“豐大人,你曾於年前,呈給朝廷一封密折,建議正統皇帝,早立儲君,以固國本。此密折被軒轅翊國駁回,之後你私下購買了二十多萬套甲胄,並偷偷屯積了七千多萬石糧食!難道說豐大人此舉,只是為了報效朝廷?小弟有點不以為然,想是豐大人另有所圖吧?”說完,微微冷笑。

    豐居正聞言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年前的確曾給朝廷上了一道密折,建議軒轅翊國早日確立儲君。因他的幼女和軒轅翊國的嫡長子早有婚約,接到密折後,軒轅翊國懷疑他別有用心,當即將密折駁回。御筆朱批,只有“喪心病狂”四字。

    豐居正見到措詞如此嚴厲的批復,心裡惶恐可知。自感恩寵漸衰,加之另有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原因,他開始大肆擴充軍備,屯積糧食。一旦局勢有變,他手裡有兵有糧,就不會受制於人。此時,他心裡驚疑不定,自己行事一向極為隱秘,周崇禮是怎生得知的?可見不但在自己身邊,並且在朝廷內部,也都有田千秋安排的眼線。此人勢力如此之大,自己如果與他合作,謀反一事,也不是不能考慮!心念及此,他轉身對坐在主席兩側的十幾名屬下道:“夜色已深,諸位回去休息吧!豐某要連夜審訊這個逆賊,就不送各位了!”說完,做了個四方揖。眾人紛紛起身,告辭離去。包括周崇禮在內,大廳中只剩下三人,異族女子起身關閉廳門。

    小雲見倩桃仍舊藏在原處,不再理會她。摸起一塊石子,拋向身後。“啪”的一聲輕響,落在十幾丈開外的草叢中。幾名士兵從附近的藏身處奔出,聽聲尋了過去。借此空當,小雲功力提至極限,如一股清煙,瞬間掠過大廳門前的空地,隱身在屋簷下的暗影中。過了一會兒,見無人發覺,伸手捅破窗紙,把右眼貼了上去。

    此時周崇禮身上的繩索早已解去,正在小聲說話:“田老相國讓小弟代為轉達,太子殿下對您的真情問候!只要豐大人同意起兵討逆,一切花銷皆由太子殿下支付,並晉封您為楚王。世襲罔替,賜‘丹書鐵券’。三代之內直系血親,有犯十惡不赦重罪者,可以憑此免死三次。太子殿下對您青眼有加,開出的條件已是極為優渥。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豐大人,您可要把握好此次極為難得的機會!”

    豐居正怦然心動。郡守一職只是正三品,但獨霸一方,儼如諸候。加上天高皇帝遠,少了許多管束,倒也十分逍遙。正是為此,他對於能否升官,並無太大的興趣。但如能晉升王位,情勢可就大大不同了。王位世襲罔替,子孫後代可以永保富貴。眼下他就算在郡守位置上,再干一百年,限於“非同姓不王”的朝規,他也決不可能晉升王位。原太子軒轅輔國開出的條件,的確很有吸引力。

    豐居正為人深沉,盡管心頭火熱,神情依舊十分平靜,道:“周賢弟請代為轉達豐某對太子殿下的問候!豐某官卑位小,承蒙殿下看重,欲委以重任,豐某十分感激。”稍作沉吟,道:“豐某雖想追隨殿下,舉旗討逆,怎奈眼下的形勢十分不利!聖上已派出涼州都督澹台復羽,前往齊郡平亂。此人是孔子門下七十二賢人中的澹台滅明的嫡系子孫,家學淵源,兵法韜略當世無出其右者。他又是孔居易的首徒,一身‘浩然正氣功’已臻化境,宇內罕有敵手。就在幾天前,在齊燕交界的樂陵,他僅憑五萬輕騎兵,就重創了車大人引以為豪的十萬重甲騎兵。令這支鋼鐵勁旅幾乎片甲無存,可見此人決非浪得虛名之輩!”

    周崇禮哈哈一笑,道:“豐大人不必多慮!澹台復羽的確是當世人傑,但眼下烽煙四起,單憑他一人,就算本事再大,又能頂什麼用?再者,太子殿下和田老相國另有打算,一旦所謀能成,軒轅翊國的皇位也就坐不了幾天了!”

    豐居正頗感驚奇,道:“此話怎講?”周崇禮微微一笑,道:“大人請附耳過來!”二人隨即耳語起來。小雲功力提至極限,仍是無法聽清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只得作罷。過了一會兒,二人說完,豐居正臉上露出喜色,道:“如果他們能出兵相助,此事尚有幾分勝算!否則,單憑豐某和左、車兩位大人手中的那點兵力,恐怕難成大事!”起身道:“茲事體大,容豐某再考慮一宿,明日給賢弟一個准確的答復。今日天色已晚,賢弟一路奔波,想是已經疲累,不如早點休息吧!”

    周崇禮起身道:“小弟時間緊迫,不能久留,希望豐大人盡早作出決斷!”豐居正點頭道:“那是一定,賢弟放心好了!”雙手一拍,左側的牆壁上露出一個暗門,從中走出一個青衣丫環。豐居正道:“彩蓮,你領周老爺前往密室休息,小心伺候,不可令客人失望!”話中似有所指。名叫彩蓮的丫環脆生生的應了聲“是”,轉身向暗門走去。周崇禮見她頗有幾分姿色,心中大喜,長揖到地,道:“多謝豐大人!小弟告辭了!”快步追上彩蓮,和她一同走入暗門。

    二人走後,豐居正伸了個懶腰,轉身把異族女子摟入懷裡,伸手撫摸她的雙乳,道:“含煙,客人都走了,咱倆是否也該雲雨一番了?”名叫含煙的異族女子,並不回答,她似是特別怕癢,在豐居正的撩拔下,不時發出“咯咯”的嬌笑聲。二人狎戲一會兒,攜手出了大廳,走向不遠處的一座小樓。小雲借樹木掩護,一路潛行,在小樓後面的樹叢裡躲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見倩桃也從另一側繞了過來,趴伏在右側的一叢灌木裡。

    豐居正和含煙走入小樓後,傳出“嘩嘩”的水聲,二人開始更衣洗漱。片刻後,含煙道:“老爺明日准備如何回復那個姓周的?”她雖是異族人,但一口華夏語言說得十分流利,字正腔圓,頗為悅耳動聽。豐居正不知在做什麼,呼吸粗重,過了半晌方才道:“依你之見,我該如何回復他?”

    含煙道:“依賤妾看來,軒轅輔國開出的條件已經極為優厚。反觀聖上,對您已頗有疑忌之心。兩相權衡,此事似可一試!”不知是豐居正的撫摸所致,或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她說完後開始大聲呻吟起來。小雲心裡一驚,含煙不知是什麼身份,圖謀造反之事,她也敢妄加評論!並且言語中大有煽動之意,估計她決非普通侍妾!

    豐居正道:“太子殿下開列的條件,盡管誘人,眼下得不到半點實惠,總歸是虛的。一旦遵從他的號令舉旗造反,屆時他又不肯履行承諾,我不但要損失許多錢糧和物資,在背上一個反賊的名聲後,說不定會身敗名裂而死!所以此刻就答應周崇禮,不免為時過早!”含煙道:“依您之見,此事又該如何處置?”

    豐居正道:“眼下只能是陽奉陰違,先答應周崇禮,但私下裡按兵不動,仍舊聽從朝廷的號令。待過上一段時間,看交戰雙方誰占的贏面更大,再作出相應選擇。屆時,我已准備充足,錢糧兵馬齊備,無論投向哪方,都會對戰局起決定性影響。我所能獲得的利益,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楚王所能比擬?”說完,縱聲大笑。

    小雲暗暗搖頭,豐居正為人狡詐,似乎野心不小,話語中隱隱含有謀奪天下的企圖。看來此時亂局才剛剛開始,伴隨各路野心家、陰謀家粉墨登場,以後天下的局勢將會比現在亂上十倍,百姓生活也將更加困苦!想至此,暗自嗟歎。

    含煙道:“老爺,您當真英雄了得!這樣做不但進退自如,可攻可守,而且並不得罪交戰雙方中的任何一方,的確不失為上策!”豐居正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我再怎麼英雄,不是也敗在了你的兩股之間?你才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含煙低聲嬌笑,道:“老爺真能胡說八道!您龍馬精神,每日數次交歡,已令賤妾承受不起,怎能說是敗了?”此話一出,似是勾起了豐居正的欲火,之後二人語涉狎淫,呻吟喘息聲大作。小雲眉頭一皺,散去功力,不再繼續聽下去。

    半個時辰後,樓內燈火熄滅,聲息俱無,估計二人已經安寢。此時,躲在暗中的倩桃,接連發出三聲類似夜鶯的鳴叫。過了一會兒,樓門開啟,含煙輕手輕腳走出。關好門戶,轉身向位於小樓西側的一處花園走去。倩桃起身,尾隨在她身後。待二人走遠,小雲潛至花園,見二人已經趕到,就在距她們不遠的一座假山後隱藏了起來。

    只聽含煙以極低的聲音道:“誰讓你到這裡來的?這樣做太危險,你難道不知?”倩桃道:“屬下未能完成任務,無奈才趕來此處,向您匯報。以後我該怎麼做,請堂主示下!”含煙似是十分驚訝,道:“這怎麼可能?你接手的任務,不是一直進展順利嗎?”

    倩桃歎息一聲,道:“開始十分順利,但最近發生了變故。吳剛峰竊取庫銀已達九萬多兩,您催請豐大人派出暗訪使,開始檢查各府縣的庫銀後,他果然沉不住氣了。私下和司隸都尉周鐵農商議,准備假扮盜匪,洗劫竹山縣的百姓,以彌補虧空的庫銀。此事一旦變為事實,屬下再將周鐵農假扮盜匪一事,透露給當地百姓。估計不出旬日,就會激起民變,屬下的任務也算基本完成。誰知就在緊要關頭,卻發生了意外,以致功虧一簣!”似是無限惋惜,再次歎息一聲,之後說起了小雲在竹山縣的所作所為。

    含煙聽罷沒有馬上接口,過了一會兒,道:“姓雲的道士已把你擒住,你又怎能脫身?”倩桃道:“此人性情,迥異常人,雖將屬下擒獲,但並沒有采取逼迫手段,只是提了幾個問題。見屬下不答,他就放我自行離去。”含煙道:“你前來此地,他難道不會在暗中跟蹤?”

    倩桃笑道:“這點屬下早已想到!脫身之後,先繞著竹山縣兜了一個大圈子。確定無人盯梢,才前來此地面見堂主,您盡管放心!”停了一下,道:“屬下的任務已告失敗,不知您這裡進展的是否順利?”

    含煙“哼”了一聲,道:“此事原不是你該問的!但眼下形勢有變,你必須馬上返回總壇,將此事經過和豐居正的情況,稟告教主。你今後的行止,也要聽從教主的安排。”沉吟片刻,道:“我接手的任務,總體較為順利。但豐居正此人,老謀深算,奸滑無比!不等到時機完全成熟,他決不會輕舉妄動!眼下我只有耐心等待,如果行事太急,反促使他生疑!剛才你也看到了,軒轅輔國派周崇禮前來游說他起兵造反,但這老狐狸並不想輕易聽從。為了獲取更大利益,他准備陽奉陰違,予以拖延和觀望!本教給他的好處,遠遠不及軒轅輔國開出的條件。我只能聽憑豐居正自己作出選擇,如干涉太多,難免暴露身份。軒轅輔國和田千秋雖不是我們的同路人,但雙方的行事目的,頗有相似之處。二人勢力較大,似乎可以加以利用,或許也可以進行某種程度的合作。具體怎麼做,希望教主盡早作出決斷!”

    她的一番話,使小雲大感震驚。不出意外,含煙和倩桃皆是魔教教徒。魔教只是一個江湖門派,但含煙竟然聲稱他們行事的目的,和軒轅輔國頗為相似,豈不可笑?軒轅輔國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是為了和軒轅翊國爭奪皇位。魔教的行事目的,如果真的和他頗為相似,難道是魔教的教主也想當皇帝不成?魔教的教主如果不是腦筋出了問題,就該是一個天生的狂人,否則決不可能生出此等念頭。

    一個江湖門派不論有多麼強大,也不論門下有多少名高手,都很難和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部隊一爭短長。原因在於,戰爭是一門群體藝術,謀略的運用遠比個人的能力顯得重要。在萬頭攢動、猶如汪洋大海的戰場上,一個人即使功力再高,也是毫無用處。別說魔教只是一個中等門派,就算擁有上萬徒眾、號稱天下第一大教的道門,也不敢生出圖謀天下的野心。但能夠坐上魔教教主寶座的人,決不會幼稚到連如此淺顯的道理也不知的程度,難道魔教另有企圖?

    小雲心裡亂作一團,含煙和倩桃後面的對話一句也沒聽見。急忙收攝心神,繼續側耳傾聽。含煙道:“此處的情況大致如此,你馬上返回總壇稟告教主。”隨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似是從衣服裡取什麼東西,接著道:“這是進入總壇的令牌,你收好了,路上多加小心,莫要遺失!你這就動身吧!”倩桃應了一聲,伴隨衣袂破空之聲,翻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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